“总而言之,这场婚事已经决定,阿辉也同意了,你好好待在家里准备当你的新娘。”“阿辉同意?”陆央庭震惊反诘。“他不可能同意!”
陆父没有回应,向两个儿子便了眼色,无事模样步出书房。
“爸!”陆央庭追上前要问个清楚,却被拦截下来。
“阿央,现在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这场婚姻。”陆家长子劝道。“哥,你们平时最疼的就是我,凡事都为我着想,所以拜托你们,这婚事说什么都不能履行!”陆央庭心焦如焚。“你不爱阿辉吗?”
她一怔,涩味在脑里轻轻倾倒。
“我……爱他,可是……”
“那不就得了!”两位哥哥异口同声,为她的迟疑感到莫名不解。
陆央庭气坏了,她怎能解释说这只是她单独的爱恋。她毁了自己的幸福不要紧,总不能也将阿辉的份也陪葬吧!他……不可能会同意的!“算了,一切随你们的意,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两人只手挡住她的去路。
“当然是我的住处,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两人展露出无懈可击的笑颜。“你都快要是高家的三媳妇,没有必要再做那种工作,我们会帮你结束掉。直到婚礼当天,你就乖乖待在陆家,安心当个新嫁娘。”
“可恶,”陆央庭在自己房里来回踱步,频频里向窗外,苦恨无机可乘。爸和哥哥们早料到她随时想逃跑的举动,四周都是围守的人员,将屋子包得水泄不通。“对了!”她急忙搜出包包里的手机,正要按下号码,铃声却先响起。“喂!”她猜想她现在的声音肯定会吓到对方。“阿央吗?”电话那一头是高远辉迫切的口吻。“你现在在哪里?”
陆央庭沮丧地跌躺在大床上,一听他这音调,她知道大势已去。
“应该得到与你同样的待遇。”
“该死!怎么你也……”她可以想见他叹气锁眉的模样。
“你现在有办法出去吗?”
“出个头!我大哥将周围弄得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的很。”
“我爸说你同意这门婚事?”
“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她的回答有些失魂落魄。
“我爸和我哥本来逼我辞掉工作,我好说歹说才保住,现在只能以请长假来维持这份工作。”“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真的跟你结婚,我的店恐怕就要消失了。”
“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电话两端都是沉默,一股若有似无的情悖在无线电波里流窜。少顷,她宣布——“逃婚。”
“逃婚?”他似乎不明了她葫芦里卖的药。
她徐徐解释。“他们既然不尊重我们,我们也毋须做傻子。现在逃不了,就在婚礼当天直接逃走。”“这样好吗!一开始是我们先欺骗他们……”他良心颇不安。
“难道你想娶我?”
原以为他会立即否认,然而没想到他却默然不语。她脸庞有点燥热,心跳仿佛敲打着键盘,声音不大却扰人烦碎。才几分钟的时间,却像几年般漫长。
“当……当然不啦!你不爱男人,硬把我推给你,你消受得了吗?况且,我还想多玩几年呢!这不就是我当初找你假扮情侣的原因!”他心虚得厉害,但她没察觉,只听见自己一颗心急速坠落于不见底的渊潭。她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居然有所冀盼。
“你还好吧?”无故发出的笑声令他困惑。“有什么好笑的?”
“阿辉,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丢出一个他不知从何答起的题目。她好像有点奇怪……
“幸福啊……这么抽象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不过,我想大概是有个固定且乐在其中的工作,加上一个快乐的家庭。至于我的老婆呢,可以和我谈心,明了我所有的感受,儿子女儿嘛!”对就够了,像我或像他们老妈都没关系……”说着说着,手机那头人儿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与她共组家庭,执手相偕走过人生各种风风雨雨……
“哈!哈!”陆央庭的笑瞬间浇醒他美好未来的蓝图想象。“原来你是个这么浪漫又传统的男人啊!我还以为你会答说一辈子身边不缺女人,就是你的幸福。”她侧看新娘礼服,它变得微微刺眼。“我才没那么庸俗。”他咕哝着,很想反问她,却开不了口。“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得到你要的幸福。”这是她诚心的祝福,虽然彼此听了心头都怪难受的。“我也希望。”他答得并不由衷。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不约而同数起自己的心跳声,可惜速度太快,无法赶上节奏。“阿慧回家了吗?”她试着打破这层尴尬的氛围,主动转移话题。“我今天出门时就没看到她。”“她几乎和我同时间到达。”他也十分配合地答道。“当然,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不过,因为我爸的焦点放在我身上,也就没有跟她闹得太凶。反正无论争吵的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事实。”“这么说来,你成了牺牲者。”
“你不也是?”
她合唇淡笑。“看来我们得自我护卫,避免成为无谓的牺牲品。”
“真的要逃婚?”他还是有所顾虑。
她无声叹了口气。“我们总不能让我们自己的幸福葬送在彼此手里。”
同性恋和花花大少,一辈子都难以萌生爱情的交集。
这个道理,他懂,她也懂……
然,事实呢?
第八章
“逃婚”——斗大的油墨粗黑体字印在每家报纸的头条上。
高远辉读完内容后,愠怒将它揉成一团,丢在原本就显脏乱的地下室……不,是某人的住处。“这些新闻媒体都吃饱了撑着?老爱写些有的没的!”
“要怪就怪你我的老爸,没事赚那么多钱、有那么大的名声干吗?不然就不会引来这么多无聊的苍蝇了。”陆央庭跷起二郎腿,闲适地吞云吐雾。“你不要一副不甘底事的德行,我们现在究竟该做何打算?”他踢开差点绊倒他的铝罐。她瞅了他一眼,方法尚未离口,住所的主人刚巧进门。
“老板,东西买回来了,不过要微波一下。”阿铁怀里抱着一堆食物,一屁股坐在陆央庭身旁。“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帮我们张罗吃的。”
“你应该庆幸自己平常对员工够好,否则我可能来个登之不理。”他开玩笑地对她扮了个鬼脸,逗得她荡开笑意。不过,一旁的高远辉有些不是滋味。他上前翻翻袋里的食物,故意挑剔道:“怎么都是冷冻食品?没有热的吗?”“我本来打算买便当,结果因为星期日,这附近的自助餐店都休息,只好到便利商店买来凑合凑合。”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嫌什么?赶快拿去微波。”陆央庭催促着。
“我……”他指着自己,不平地嘟叹着嘴。
“我有话跟阿铁谈,快点啦!”
高远辉不情不愿地抓走整袋食物,背对着两人与半新不旧的微波炉奋战。“很有趣的男人。”阿铁饶富趣味地望着他的背部线条。
“怎么?对他有兴趣?”眼梢虽是笑,却藏着她自己也没发觉的敌意。
“岂敢、岂敢?他可是你的丈夫。”
“不会是的。”她落寞垂眸,目光喟叹。
“他该不会就是那个令你枰然心动的男人?”他大胆猜测。
她斜瞥他一眼,挑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惜啊!又没了一个好男人。”他哀叹自己痛失一个追求的机会。
“放心,我们两个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不过,你用不着花心思在他身上,他对男人没有兴趣。”前车之鉴历历可证,她可不要她的员工也撞个员青脸肿,虽然她明白他可能只是说笑。“为什么你认定你们不会有结果?”阿铁玩味地笑问,似乎对这两人的感情发展颇有意见。陆央庭一副“想也知道”的模样。“一来我们认识太久了,二来是最主要的原因——我是同性恋。”阿铁摸摸髭须,眯着的双眼仿佛视透她内心无奈的挣扎。“同性恋不能爱上异性?”“不是吗?”
“谁规定的?”
她没有回答,跷起的腿放了下来,想认真思考这句问语,却又不敢深入。“同性恋、异性恋不过是人为名词,人的内在特质对于两性本来就都有倾向,只是多或少罢了。如果一味拘泥性别,认定自己非得爱上什么性别的人,那么你真实的情感怎么办?刻意忽略它以迎合你所以为的性倾向?这不像是你这个聪明人会做的事。”他们认识四五年了,看着她在花丛里飘来荡去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眼前降临幸福,他不希望她因此擦身错过。这无关乎世间异样眼光与否,而是他感觉得出来,这个男人应该可以带给她所殷切期盼的。陆央庭苦笑。“可是,重点是他不会爱我,这点我很清楚。”
他身边躺过无数女人,他也没真正动心过,何况她一个不想当女人的同性恋。“你怎么知道?你问过他了?”阿铁毫不死心。
“用膝盖想也知道……”
“知道什么?”食物终于微波好,高远辉迫不及待热腾腾地端在陆央庭面前。“没什么。”陆央庭简单答道,接手过他们的晚餐。
高远辉转了转眼珠子,狐疑地打量两人的神情。
从刚才起,他就拼命竖直耳朵想听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无奈距离之故,加上他们似乎有意压低声音,害得他一个字都接收不到。瞧他们略为张惶的样子,他心情更不悦了。
于是,高远辉索性插入两人座位中间,硬是隔开他们。“你干吗啊?椅子这么多,你非得坐这里,很挤软!”陆央庭不懂他在搞什么鬼。旁边的阿铁倒是忍不住地笑出来。
“有什么关系!人多才热闹!”高远辉讨好似的扯开笑容,胡乱谄了个理由。阿铁十分识相地起身,掏出口袋的钥匙,扔给陆央庭。
“我跟朋友还有约,这是我家的备分钥匙,你们自便啊!”说完,随即往床上抓了外套出门。“他可更信任你,连钥匙都给了。”高远辉瞟瞟陆央庭握成的拳头,心头梗阻的不舒畅愈来愈明显。“他就算不锁门,小偷也懒得来光顾。”陆央庭皱眉环视屋内,值钱的东西数都数得出来。“你们认识很久了?”他打探道。
“有四五年了吧!”她思忖着,回到这段记忆的起端,嘴角不自觉扬起。“从我开店以来,他就一直是我店里的酒保。大概因为境遇相似,所以很谈得来。”“比我更谈的来?”他不由自主添入火药味。
“我有没有听错?你是不是在吃醋?”陆央庭不可思议地抬抬额角,状似嘲讽。“我?我随便一抓都大把女人,我会吃你的飞醋?”高远辉故意装出不以为然的态度,好掩饰心头的慌乱。陆央庭脸色微微黯了一点。
“别说这些了,你想到办法对付他们了没?”他赶紧岔开话题。
她眸光一亮,双手交叉横胸。
“自动现身,负荆请罪。”简明扼要的八个字,令高远辉才要吞下去的茶叶蛋差点塞在喉咙。“你……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千方百计逃婚,不就是要逃离他们的魔掌吗!这会儿自投罗网,你不怕我们尸骨无存!”他夸大的说辞并没有让陆央庭产生动摇。她优雅闲适地吃下第一口饭,缓慢的咀嚼模样使不耐烦的高远辉更加着急。“之所以要逃,是因为我们不能容许自己的幸福糊里糊涂牺牲掉,结一个我们双方都没有意愿结的婚。”她终于歇口,可是心房愁绪百缠。“我们不能亲手埋葬对方的幸福。”闻言,高远辉不是那么赞同地随意应和了一声,眼神游移,有些神伤。
她继续说道:“所以,逃是不得已。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躲避下去,毕竟我们也有错,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但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一回去可能遭遇的下场。”惹火了他老爸老哥已经够恐怖,若再加上陆家那些武人……“不用担心,我早有计谋。”她胸有成竹地诡谲浅笑,高远辉背脊霎时刮起一阵凉意。“届时你什么话都别说,全部交给我便行了。”
两家人马短时间内纷纷采集于高家容厅,二位当家者几乎是一贯表情,眉心珑蹙若山,唇抿得栗冽。每个人都像绷实的弦,既害怕却又不自觉等待着他们的拨弄,包括对面伫立的“新人”。“你们两个还有脸回来?”陆父的声音从齿缝而出,宛若冬季水井汲起之水,寒刺沁骨。陆央庭深呼吸,抬头挺胸正视眼前铁青着脸孔的老人家。
她实在厌恶主动站上审判台,尤其又有众多陪审员在一旁凑热闹,偏偏这些人对自己毫无助益。“我们必须回来,为我们的行为道歉。”她平铺直叙,没有带一点感情于其中。高远辉悬着心,虽然相信她的能力,却仍是担忧。
“道歉?等我们丢了大面子,脸上无光后,这些动作有何用?”陆父声如洪钟,震得各人脑袋轰轰响。高父则是叹息再叹息,撇开自己儿子不论,阿央是他疼入心坎的孩子,甚至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过之,他万万料不到她会故意捕出这等问题。“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不美满的婚姻,我相信你们二位也是。”陆央庭没有被陆父的气势慑服,反而更加有自信,特别在她看到高父的神情后。“因此,我和阿辉对于这个婚礼……不得不逃。”“什么意思?”两位父亲同声问道,在场的“与会人士”也都疑惑。
“因为……我们彼此并不相爱。”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高父、陆父更是睁圆双眼,眼尾处的密纹都消失了。唯独高远慧交叠两手,忧忧低首。“那、那为什么你们当初要答应订婚?”高父不敢实信,青天霹雳击碎他长久以来的想望……他的媳妇啊……陆央庭二话不说,膝盖一跪,额头点地。
对此情景大伙莫不讶然,高远辉愣住,高父急忙上前欲扶起她,她却不为所动。“一切都是我的错。”陆央庭直身,膝盖仍旧着地,嗓音虚渺愁悲,瞳眸泛着哀伤,只差没有掉出几滴眼泪来应景。“因为我不愿接受家中相亲的安排,不愿意受缚,所以我便执意央求阿辉陪我演这场戏。原以为只要将男朋友带回家交差即可,哪里知道竟蹦出个难以回绝的结果?我们只好硬着头皮接受,心想来日方长,绝对有解决的时机。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结婚这个境地,我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捂捂鼻子,泪水已充盈眼眶。“不是阿辉的错,都怪我,太自私、太不懂分寸,爸、高伯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