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替你退出了新中会,理由是你将会于这个月底结婚,不再适合从事革命党
的工作了。’段汉强直陈说:‘梁霁月先生是梁氏集团总裁,他的人格与品性,爹地妈
咪都十分满意。他本人也表示对你有极大的兴趣,所以这一次爹地妈咪就是要你回来与
梁先生见个面,如果你们俩对彼此都满有好感的话,那么这桩婚事就正式成立了。’
‘太──太过分了。’晓中握紧拳头自沙发中起身,‘你没有权利替我做这样的决
定。退出新中会与否或是我的婚姻,都是我自己要做决定的事!’
‘仔仔,我们放纵你太久了,近来你的行为越来越离谱。什么革命,玩玩也就算了
,竟搞得全国都通缉你。幸好你的真名与身分别人都还不知道,从现在起,乖乖和爹地
妈咪选择的对象结婚,等你生了小孩之后,就不会觉得无聊,也不会再有什么从事革命
的念头。知道吗?’
晓中闻言想要离开屋子,但是客厅的出入口已经让她的兄长们挡住了。
‘不要白费力气,你想到组织去报到,对不对?我已经花了一大笔钱赞助革命党,
条件就是你绝不能再加入他们的组织一步。香港小组的负责人对我表示,他们愿意接受
这样的条件,所以──你去也没有位子可以搞什么革命了。明白吗?’
‘让开!’她对着段家四兄弟怒吼。
‘上次我准你到欧洲去留学是错误的,可是这回爹爹不许你再胡闹了。这几天霁月
会待在这儿住几天,你就和他好好共处。放心,如果你和他真的处不来,妈妈和我也不
会勉强你们的。霁月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闪开,我要回房间。’晓中知道父亲一定早将整座屋子的出口都封死了,不可能
让她离开半步。可是她太生气了,无法待在客厅里。
‘让她回房去冷静一下也好。’
勾烨望着晓中离开,正预备跟过去,‘勾先生,能请你留下来一下好吗?我有话想
和你谈谈。’
他回头,段汉强正以一种劝退敌军的态度,对他和缓的微笑着。‘要喝点什么吗?
威士忌还是咱们本地的白干?’
※※※
夜深人寂静。勾烨坐在段宅花园凉亭的一角,任由手中的烟慢慢消散,却丝毫没有
抽菸的情绪,那袅袅轻烟不过是用来掩饰他出来沉思的目的。
‘介意我加入吗?’
他扯了一下唇角,‘你不是已经不请自来了,何需多问,梁兄。’
梁霁月出现在月光下,他微笑着坐到勾烨身旁,接过他递来的菸盒,也点燃了一根
菸,深吸一口气后吹出一团白雾。‘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我会在这儿和你碰头
,勾兄。虽然有人说香港很小,但也没有这么小吧!’
勾烨耸个肩。
‘龙帮一切都好吧,都勋现在忙些什么?’
‘和梁氏一样,忙着扩张自己势力,不是吗?’勾烨熄掉自己手上的菸。‘不过,
他那尾“东方龙”已经结过婚了,所以想必不会和你“南方豹”一样,在段家相亲。’
‘哈哈哈,听起来你的口气好像有所不满吧!’梁霁月举高双手,‘我事先并不知
道段家的女儿和你有任何关系呀!况且,这桩婚事也是我底下那两位啰嗦大王替我安排
的,他们一直跟我强调这桩婚事对我们梁氏集团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我才会
兴起见她一面的念头。这几天,我也当成自己是放假,来太平山顶玩一玩啰!’
提起梁氏的两名大将,同样被列入上海十二少的‘玉面阎王’与‘双面判官’,勾
烨也见过好几次了。那两兄弟真是相当的奇特而引人注目,不过,双胞胎本身本来就是
相当罕见的,更何况是俊美的双胞胎。
‘梁双和梁单他们还是一样到哪里都形影不离吗?’勾烨问道。
‘是啊。我那两个宝贝弟弟,说不定以后也只能娶双胞胎,谁教他们看上的人都会
刚好同一个呢!’梁霁月摇摇头。‘我也真拿他们没办法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才刚满二十吧!应该不急着结婚。’
‘你的意思是我很急呢?’霁月不满地扬眉,‘我可先声明,我只是外表老成了些
,但是也没有老到急着讨老婆的地步。不论怎么说,我也才二十六而已,还年轻得很。
’
‘是、是,你很年轻,可以吧。’
霁月不禁笑开了嘴,‘你这家伙,我怎么会这么倒楣,竟和你抢同一个老婆。不用
说,我的希望一定很渺茫,哪个女人看见你这张漂亮的脸以后,还愿意挑我这个相貌平
凡的男人呢。我看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勾烨心情又沉重起来。
他踩熄了菸,站起身,‘放心好了,我不会抢在你面前的。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结
婚,这一次也是拗不过梁双、梁单他们,才会跑来淌这淌混水。既然有你在这儿,这次
难得的结婚良机就交给你了。我很识相,不用檐心。’
挥了挥手,梁霁月进屋子里去了。勾烨仰望着星空,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先前在小
客厅和段汉强谈的那番话,重新又回到他脑海中……‘勾先生,根据我的情报网,这段
日子你一直和小女在一起,两人以夫妻的名义旅行。我能请问一下你和她的关系究竟…
…换个话说,你和小女之间是否有承诺的存在,也就是两人互许终身的意思。’
‘我和晓中是为了避开追踪她的人,为掩饰身分才以夫妻的身分做旅行。我和她是
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吗?’
勾烨扬起一眉。
第十章
‘怨我无礼的再问你,因为我的情报网里有几天失去你们的行踪。我想你也知道,
大约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去处。我也是派人在福建与广东一带搜寻,
注意各班火车的订位与油轮载客情况,好不容易才在福州查到你们的下落。我想知道的
是那几天只有你们独处的日子,小女和你之间是否……’
‘段先生您可直说无妨。’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的直说了。假如小女已经不再是清白的,请你负起责任,娶
她为妻。我这么说,你应该不会感到讶异的。’
‘假如我说她是清白的呢?’
段汉强哈哈大笑,‘很好,那晓中就嫁给梁先生。’
‘相反的话,她就必须嫁给我。’勾烨皱着眉,‘这样一来,晓中不论怎么选择都
非得结婚不可?不管她是不是喜欢梁先生或者是我,她都一定要挑一个人嫁了?’
‘勾先生,你还不够了解我的女儿。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唯一能阻止她冒生命危险
的方法。我相信只要她结了婚,有了家庭,她就会了解什么是最重要的。’段汉强握握
妻子的手,‘她母亲和我一天到晚担心晓中会不会被捉到,是否会一不小心就──那种
滋味你能想像吗?’
‘……不能等到晓中自己选掸结婚对象吗?’
‘唉,我不是没等过。可是那丫头从小到大,就是那副脾气,现在革命就像斗牛眼
前的红布巾,除了革命之外,她根本不会想到其他的。这也是我们何以越俎代庖的替她
找了相亲对象的原因。如果她有真心喜欢的对象,我们也不必这么辛苦,相信爱她的男
人也一定愿意尽快娶她为妻,好让她不要再继续冒险下去了。’
‘……’
‘你真的对我们家女儿只有友情吗?勾先生。如果你喜欢她,我们不会阻止你和她
结婚的。我也很清楚你在上海从事的活动,我们段家也愿意对贵帮提出一定的协助,请
你再考虑一下。’
那老狐狸早已经侦查过他的一切,却一直装作对他不了解。勾烨寻找着晓中卧室的
窗口,那儿现在是一片黑暗。她还睡得着吗?
他已经明白晓中所谓‘控制’是怎么回事。
没错,或许在她眼中,自己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想要控制她的人生。所以当初她的
反应才会那么激烈,换作是他自己……勾烨摇摇头,他不要晓中对他什么三从四德,他
希望晓中就是晓中,像他当初所认识的,拥有比谁都多的热情,想要为这个国家及这块
土地做些什么。
只要他告诉段汉强,晓中和他已经有夫妻之实,晓中就一定要嫁给他。这么简单,
就可以获得佳人。这真是极大的诱惑。
他该怎么做?
勾烨烦恼地搔搔头。‘可恶,都勋,早知道你派给我的麻烦这么大,我绝不会答应
你接下这桩事。’然后,让别人抢走晓中,这样可好?他自问。‘可恶,可恶透了。’
‘勾……勾烨,是你在那里吗?’
黑暗中传来清脆的唤声。‘果然是你。’晓中一身白衣地站在他眼前,‘你也睡不
着吗?真巧。’
一点都不巧,他和她失眠的理由是一样的。‘你……真要嫁给梁霁月?’他硬着声
音说。
你会在乎吗?晓中心里暗道。‘当然不会,我要和爹地长期抗争,不管他介绍多少
男人给我,我都不会答应结婚的。别看我爹地妈咪那样子,他们顶多会禁足不让我出门
,还不至于逼我结婚,嫁给我不爱的男人。’
‘你打算抗争多久?一年、两年?’
晓中自己也怀疑,这也是她在房间待了一晚上,苦苦思索得不到解答的问题,所以
她才会心情低落连睡都睡不好。
‘晓中,如果……你的父母……要你嫁的人是我呢?你是否会答应?’
‘咦?’
勾烨握住她的手,‘不要管“如果”了。我们结婚吧,晓中。’
‘号外、号外。最新一期的八卦李葳报已经出刊了,如果错过这期,你们一定会遗
憾的。根据本报驻香港特派员报导,上海十二少又减少一名单身汉啰!最热门的世纪婚
礼将于今天举行,“八面玲珑”情归何处,请大家一定要看“八卦李葳报”,一份只要
十铜钱,谢谢!谢谢!’
‘我要买,我要买!’
‘老板,给我一份,谢谢!’
抢得最新的一份报导,他快马加鞭地跑过三、四条大街,冲回了‘东方之珠’。
‘不……不得了啦,帮主、帮主夫人,外面的人都在传言说……说……啊,我快渴
死了,水!’
红子菲亲自奉上凉水一杯,‘喂,别卖关子,快说快说,快点告诉我外面又有什么
新鲜事发生了?最近真是无聊透了。’她兴致勃勃,睁得一双骨碌可爱的大眼,不输一
只好奇的猫。
咕咚咕咚的喝下水,‘是的,帮主夫人。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勾爷他……他在香港
结婚了,对象还是一位煤矿大王的女儿呢!’
‘呵呵,这个写报纸的人是疯子要不就是骗子,勾烨怎么可能结婚呢?’子菲哈哈
大笑说:‘我亲亲老公派他护送“七月”到香港去了,他是去香港办事,不是去结婚的
。我就不相信那个比鲨鱼还狡猾的勾烨会那么容易就结婚,不成不成,他不能结婚的。
如果他结婚了,那我以后要找谁开心,找谁陪我开玩笑啊!’
没错,少了‘八面玲珑’,未来想要恶作剧时,就不太容易找到乐意与她‘为虎作
伥’、‘为非做歹’、‘志同道合’的伙伴了。
越想越不对,子菲将那纸捏成一团的小报拿来重新读过,‘这篇报导如果是真的,
那就大大不妙了。’
‘什么事大不妙了?’
子菲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她亲爱的老公,‘太好了,勋,不得了了。有一件攸关你
老婆妻子、休闲娱乐生活的大事发生了。’
‘易言之,就是你专门作弄人的乐子又少了吗?’
‘嘿,知我者老公也!’子菲将报纸塞到他怀中,‘快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勾烨
不会背的要结婚吧!他如果也变成“妻管严”俱乐部一员,那我又少一个可以恶作剧的
对象了。我已经听到我血液里的恶作剧虫在哀号的声音。既然勾烨和你情同兄弟,你一
定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啰!告诉我,他没有要结婚。’
‘关于这件事啊……’都勋神秘地一笑,走进了办公室。
就像被钓上的小鱼儿,子菲紧张地跟着蹦跳到他身旁,黏着他要答案。‘快点告诉
人家嘛!你如果不告诉我答案,我这一整天都会坐立不安的。’
都勋揽住她的纤腰,让她坐到腿上,溺爱地亲吻她香嫩的苹果颊。‘勾烨知道你这
么关心他的婚姻,想必会十分感动的。’
她噘起唇,‘你没听过“好奇杀死猫”这句话吗?你想害我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而死
吗?’
‘你就是这么急性子。’都勋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电报。‘你自己看吧!我今早
才收到的消息。’
电报上只有简短的两句话:我结婚了,明天将会回到上海,洋留。
‘啊,怎么居然是真的!’子菲失望地垂下双肩。‘看来我必须接受事实了。’
‘不要太难过,知道吗?’都勋会很乐意用夜晚来安慰老婆。
‘算了!’子菲一扫阴霾的表情,改而笑吟吟的说:‘说不定他老婆比勾烨还会玩
,那我不是又多了一个玩伴了吗?哈哈哈。我担心什么,老天爷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哈
哈。’
都勋对于娘子从打击中恢复正常的速度,也不禁长叹一口气。谁教他就是喜欢这样
子的她呢!唉!
※※※
圣洁的教堂里,洋溢着为新人祝福的金色光辉,透过拼花玻璃窗映在长堂里缤纷的
虹彩,就是幸福的颜色。
‘段绕中,你愿意接受勾烨为你这一生的丈夫,不论生老病死,一辈子服从他、支
持他并且爱他,至死不渝吗?’
这不是在梦中,她真真确确地站在这儿,听着神父为他们俩证婚,而只要她回答出
这一声‘愿意’后,她就真的成为勾烨名符其实的妻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做一对假戏
鸳鸯了。
这一个礼拜过得简直像梦一样。从她接受了勾烨的结婚提议后,段家上上下下就有
如进入一场准备婚宴的恶梦里头。张罗请帖、宴客名单、场地、宴会菜单,到结婚典礼
进行场地的安排,以及购买婚戒、结婚礼服的制作一切的一切,从大到小的细节,足以
累垮一个健康的人。
现在,她就站在这里,他站在她的身边,一身洁白的燕尾服,没有男人能比他更俊
美、更挺拔,他可以是任何女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但他却愿意为了她……站在这边誓
言爱她、敬她一辈子,她将是他唯一的妻。
她可以这么自私吗?
晓中的回忆不禁回到一个礼拜前的那个夜晚。
‘我们,结婚吧!’
她无言以对。一半的她高兴的要飞上天,另一半的她还在彷徨,他为什么突然又向
她求婚了?他想通了,他觉得不能没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