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傅昕纴要的只是简单、闲适的生活,不需要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要不要莫名其妙地将日子过得那么复杂,简单!他要的是简单一点的日子!
由家书看来,他爱上的闯祸精,以后的日子别想过得太逍遥了……
※※※
两年前,傅家两老从关外回来“度假”时,赛玉朴已离开傅家。
“我儿呀!外头为何这么热闹?”这是傅老夫人进门的第一句话。
傅昕纴苦笑。他总不能说街坊们是因为高兴傅家终于“大义灭亲”,送走了祸水,那丑媳妇被休了之后不知去向,全城百姓正大放鞭炮庆祝。
后来,傅家两老终于知道举城欢腾的原因,因为左邻右舍外加一些亲朋好友,全都上门告状,虽然那时并不在傅家,但也让两张老脸没处摆。
“看看你替儿子讨的‘好’媳妇,你不是亲自见过那赛家千金,怎么会跑出了个丑八怪?”脸色铁青的傅老夫人向亲自“验”过货的傅老爷问。
“我……我的确是当面看过那貌美似天仙的赛家小姐啊。”
虽然,当天赛家三公子并没有明白的指出来,可任谁也会将那端坐正中间、衣著不凡的女子当作是干金,站在她身后那排阵仗是仆役呀!
“一定是赛家三公子狸猫换太子……”傅老爷忽有所顿悟。
“应该是太子换狸猫吧,以她那样子分明本来就不是太子。”傅老夫人更正。
傅昕纴在一旁叹气,现在争论到底是狸猫还是太子,不觉得为时已晚吗?谁教爹娘在他大喜的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发,没经过爹的验明正身,谁也不知道那个和他同住一年的妻子,到底是真千金还是冒牌货。
“可恶!我要去赛家找那小子理论!”傅老爷直嚷著要算帐之类的怒语,实际上只是想逃离傅老夫人的怒火。
“爹,我已经拿些银子让她回乡,而且赛府这一两年也没什么人出入,咱们就别再去计较了。”傅昕纴的眼中透著淡淡的寂寥。
就算赛府没搬,他也不会让爹上门主吵闹,再次给她难堪,被休的女人已是悲惨至极,何必再去雪上加霜,这不是他的作风。
“银子?啊……休那种妻子还需要花银子?来时一笔、去时又一笔,没拿扫把将她赶出门就已是仁至义尽了。”傅老夫人怒嗔。
“夫人,少夫人她其实也没犯啥大错,不过就是长得有点……不够美,可是那也是天生的,又不是她的错。”老总管第一个仗义执言。
傅老夫人当场愣住。可不是吗?她还常常训诫下人不能以貌取人。
“是呀,少夫人只是打扮得有点……怪,她天性是善良的,年迈的张婶也跳出来说句公道话。
本性善良最重要,一个人再怎么难看,心地好就是美,这也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奇怪,她不过才离开一年,这群愣头愣脑的下人怎么各个变得能言善道?
“她平时虽然太过热心了点,但少夫人对咱们下人们都很礼遇。”
下人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帮著赛玉朴说话,才一年的工夫她便成功地收买了傅府下人们的心。
傅昕纴在一旁听著,看来傅府的上上下下都同他有相同的看法,这“贱妾”虽然爱搞怪,但人其实并不坏。
见孩儿和家仆们都力挺那被休了的丑媳,而她也已经离开了傅府,原本宽厚的傅家两老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接著,两年过去了,街坊间的传闻也如同潮水般渐渐消退了。
这时,傅昕纴托了封家书说要带“赛玉朴”再度回京城,青天霹雳的消息震坏了傅家两老。
这媳妇……他们两老是没亲身经历过,但从整个京城对她的评价看来,只能以可怕的瘟神来形容。
人们对她的指控早已令两老头痛万分,不论外界是否是过于夸大其词的绘声绘影,照这情形看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万一媳妇拿出以前的那些怪招来对付他们,
他们真的不敢想像那种的可怕情形。
傅家两老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打包行囊到大漠去躲一阵子……
※※※
在赛玉朴离开京城两年后,傅家公子还是“辜负”了众人的期盼,带著令人害怕的媳妇回傅府。
“老头儿,怎么办?儿子真的要带媳妇回来了!”傅老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别人家是巴望著一家团圆,而他们家是最好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这等噩耗他们没敢传出去,可是也不知谁这么大嘴巴地走漏风声,被全城的百姓们知道了,听说他们还要集结在城门外摆阵围堵呢!
她若不能回到傅家是好事,但要是真给她突破重围回到傅府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真的拿扫把将媳妇扫地出门,可是将来他们两老的口子要怎么过下去啊!
“真不知这儿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那种得拿银子拜托她走的媳妇,还带回来干嘛!”傅老爷也频频拭汗。
此时城外集结的民众议论纷纷,正在商讨等一会儿要作战的策略。
突地,响起一阵叫卖声……
“纯木棉制成的耳塞!保证完全听不到,能阻隔任何魔音,经济又惠实,一个只要十两。”
一个脑筋动得快的小贩正在叫卖,众人争先恐后地上前抢购。
“我要一对!”
“怎么会忘了准备这玩意儿!我也要!”
“有点贵,但是为了要防那可怕的声音,需要、需要!”
众人只顾著掏出银子买东西,没注意到这个小贩正是人人畏惧的贾好欣。
又过了一会儿……
“便宜卖哟!纯苎麻制的口罩,能过滤脏空气、排臭换新,经济又实惠,一个只要十两。”
“哇!这个更要买了!”
“十两值得!”
“我一家四口要四个。”
又是满天银子一阵飞舞,可还是没人注意到这小贩同是刚才城东的贾好欣,她高兴的数著满袋饱饱的银子。
“有了这些配备……应该就够了。”城民甲信心满满的说。
“啊!你刚刚说什么?”城民乙拿下耳中的棉花问。
“我说……大家要拿出魄力来驱赶恶势力。”城民甲以慷慨就义的口吻说。
“大家要记得呀!等一会儿她要是出现,可别再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也别管她又胡言乱语些什么,一定要将她赶回江南!”
最后,全民互相勉助,大喊:“加油!加油!”
远方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阵从远方驶来,掀起了漫天黄土。
还好大伙儿都有戴著口罩,果真是有防尘的功效!
车阵被城民们挡住而无法前进,车夫问了老半天也不见城民回应,只好请车上的主人下车排解。
第一个下车的人是赛玉頧,他见到一整城的老老小小,全都耳中塞了棉花,还带著口罩,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他笑了笑,“妹婿,你们京里欢迎人的阵势,果然和江南大大的不同呀!”
见到这么俊美无俦的男子动口,却听不到他说些什么还真有点可惜。
有些人将价值十两的木棉取下,人帅声音果然也悦耳。
接著下车的是赛玉軿,他见到众人状似要打劫的阵仗,神情凝重的瞪著他们。
是皇帝死了,还是官府没人管?才会轮到百姓来当讨过路财的土匪?
赛玉軿冷冷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城民们见到赛玉軿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胆怯。既然都听到了还不回答,会不会被他千刀万剐又外加弃尸于野外?一些胆小的人连忙拿下口罩。
“呃……”
“那个……”
开了口的百姓,没一个说得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群人连句话都说不好,赛玉軿的脸色更是冷到极点,四周马上弥漫著一股肃杀之气。
天啊!这……该不会是赛玉朴请来的杀手吧?城民们个个吓得冷汗直流。
此时,从后头出现了如天籁般的声音解救了他们。
“他们是来欢迎我的。”
赛玉朴在傅昕纴的搀扶之下从马车上下来,她一看全城该到的一个也没少,便满意的对贾好欣点点头。
宛若天仙下凡的她,让全城的百姓全看傻了眼,不敢相信天底下真有如此貌美的人儿。
“各位乡亲们,很高兴你们这么热烈的来欢迎我──赛玉朴回到京城。”
什么?她是那个丑八怪赛玉朴?
“当年的那张休书,是我家相公同我向乡亲们开的一个小玩笑,相信乡亲们是不会跟玉朴计较的,是不?”她身上淡淡的而花香飘满全场。
“当然不会计较。”百姓们如同被催眠般,齐声点头。
“那么请乡亲们让条路,玉朴还得回傅府向公婆请安呢!”
赛玉朴的巧笑倩兮让所有的人都醺醺然,很自然地让出了一条路。
等十几辆精美细致的马车驶过后,在场的人才幽幽醒来,拭去唇边的口水。
“刚才……那是傅家的丑媳妇?”
“她怎么可能会是赛玉朴?”
“八成是从外地娶来的,怕咱们会说闲言闲语,便想来个狸猫换太子!”
“对呀!长眼的都看得出来,那位姑娘举止端庄大方,才不可能会是那个八婆的赛玉朴呢!”
“还真是美呢。”
“声音好听极了。”
“还飘著淡淡香味儿。”
“哇!那刚刚的二十两……岂不是白花了!”
“那小贩呢?”此时才想到要找神出鬼没的小贩。
“不见了!”
“对了!刚刚那个小贩到底是谁呀?”众人一头雾水。
坐在马车内的傅昕纴搂著爱妻,知道又是她搞的把戏,不外乎又是和贾好欣有关。“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玩。”
“还有九个月呢!还早的很,趁现在多玩一点才是要紧。”赛玉朴娇羞的靠在他温暖的怀抱,她等不及要见到公婆当场错愕的模样了呢!
番外篇
说起赛玉頧与傅昕纴的一面之缘──
一天,在热闹滚滚的花街。
“三哥,这里就是妓院呀?我觉得好兴奋!”身穿男装的赛玉朴感到雀跃不已。
“小声点,让人听见了会被当作笑话配饭。”赛玉頧赶紧捂住她的嘴。
赛玉頧紧张地左顾右盼,还好没人听见这么羞死人的话……且慢!在不远处站了个器宇非凡的男子,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那男子唇角带著淡淡的笑,眼中的戏谑仿佛在说──我听到了。
赛玉頧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希望他能识相点,就当作没听到这么一回事。
没想到对方的笑容依旧,竟然不怕他可怕的脸色,看来对方也是个狠角色!
“该死!”赛玉頧气愤地咒骂。
他这个人最重视门面了,即使是在他一年才来三、四次的京城,也不容许有任何让他名气受损的事情发生。
“兄台,刚刚……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赛玉頧以试探性的口气问那男子,虽然他们的距离有点远,这人应该听不清楚,不过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妥当。
“嗯?”刚对友人微笑道别的傅昕纴,对这陌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感到疑惑。
“我三哥是问说,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说,他带我来到妓院好兴奋的那句话。”赛玉朴很清楚而且大声的解释。
傅昕纴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一下子他说、一下子三哥说的,他只记得一句,“他来到……妓院很兴奋?”傅昕纴指著赛玉阳不确定的问。
“嘘!你们讨论‘这种事’的时候可不可以小声点!”赛玉頧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说。
名声、名声!他最重要的名声呀!
“哦,小声一点。”傅昕纴见对方如此谨慎,也跟著压低嗓门。
可是……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事?
“你弯下身来……我再说一遍,这次你可别再听错了!”赛玉頧狠狠地说。
“是是!这次我不会再听错了。”傅昕纴听话地弯下身。
“是我带我小弟来花街逛逛,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逛逛而已,我们并没有打算要进窑子或做些什么事。只是逛逛他就说他自己很兴奋,其实你看他还只是个孩子,想也知道他根本还不懂什么叫作‘兴奋’?所以他只是随口说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呵……”
赛玉頧笑完之后,随即以非常严肃的口吻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他很仔细的解释,傅昕纴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赛玉頧交代完后站直身子,却发现周围站满了人。
“你们是谁?”
“我们都只是路过的人,赛公子。”众人齐说。
“很好,只是路人……咦,你们怎么知道我姓赛?”
“因为,你不但在京城是富商,而且在江南还很出名!”路人甲说。
“因为,你在城北的赛府盖得很雄伟壮观呀!”路人乙说。
“因为,你长得那么风度翩翩,就算是化成灰咱们都认得呀!”路人丙说。
路人都一一的发表自己的一番高见。
“刚刚的事,你们……应该都没听到吧?”赛玉頧笑得眼弯如月,这是他最帅的笑容。
“是的,我们没有听到赛公子带小弟逛窑子……会很兴奋。”众人掩嘴偷笑。原来赛公子的特殊癖好是……喜欢那味儿的。
因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赛玉頧是赛家最小的公子,哪来的小弟啊!
“你们又误解了,围过来!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们给我拉长耳朵听好……”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虽然有点越描越黑的样子,赛玉頧想要找那个始作者,直到最后他才发现那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原来他根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何必故意露出让人误会的笑容!
可恶!那人早就不知去向了!知道闯下大祸了吧?算他逃得快!
“刚才那个白痴是谁?”赛玉随手从那堆路人中抓了一个问。
“哦,那位是城北傅家的独生子傅昕纴。”
城北的傅昕纴是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竟然损坏他赛玉頧完美的名声,害他的面子蒙上了灰,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一定要报仇!
一阵凉风吹过,树上的枯叶也落了一地……
傅昕纴从未将在花街遇到的那两个奇怪的人放在心上,所以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因为自己不经意的微笑,造成他往后被整得悲惨的人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