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以前曾经这么怀疑过,现在她也不会再有同样的疑虑了。
她体内有激情,只是需要挖掘。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充满了力量。她举高手臂,感觉着空气里的电流。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他睡着了。
在她的怀里。
也许屠龙是一件比想像中还要消耗体力的工作。
想要成为一位骑士,毕竟不是太容易的。
更别提这个骑士心里,也住着一只待屠的龙。
她闭上眼睛,跟着坠进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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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好像历经了很长很长的一段睡眠才醒过来。
生平第一次,他可以感觉到体内那份从来没有真正平息的骚动,似乎暂时地平静下来了。
血液里流动着的不再是炙人的火焰,耳边不再有扰人的鼓鸣声,外在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在一道玻璃墙外,任风雨再如何恣狂,都无法烦扰到他。
他的脸蜷伏于一座柔软的谷地,他可以听见那规律、平缓的心跳声。
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着双目轻闭的女子。
甘舜知……
也许是感觉到目光的凝聚,她睁开眼睛。
两双眼睛凝视着彼此,良久。
雷声仍然响彻山谷。但两个人谁也不在乎。
结果是他先开口了。声音透着慵懒。
“老鹰和蛇是天敌,有一天,有一只老鹰在追捕一条蛇,那条蛇急急忙忙跳进水里,老鹰在水边盘桓了好久,没过多久,它看到一只乌龟爬上岸晒太阳,便迅速地扑下去逮住乌龟,然后得意地说:‘笨蛇,别以为你穿上了背心,我就认不出你!’。”
甘舜知噗哧一声大笑出来。他也跟着微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刚恢复思考能力后,她突然瞪大眼说:“不对呀,这个笑话编的太奇怪了,乌龟有四只脚耶,即使戴上了龟壳,那只老鹰也不应该认错人吧。除非……它其实是一个大近视眼。”想到这个可能性,甘舜知又笑了起来。
利海粟笑着说:“还有后续发展。那只老鹰在发现自己认错人以后,为了跟乌龟赔罪,决定亲自登门道歉。然而在途中,它又遇见了它的死对头,这回那条蛇为了逃命,急急忙忙钻进一个土洞里,老鹰在洞穴旁干瞪眼了好久,终于看到一只四脚蛇从土洞里爬出来。有了上一回的前车之鉴,老鹰学乖了的说:‘乌龟兄,你脱了背心出来,是要做日光浴吗?’。”
“哈哈哈哈……”甘舜知笑到差点停不下来,直到她察觉到他的手覆在她赤裸的乳房上,她静了下来……
“对这,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的手感觉起来十分地好。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带给一个女人那样好的感受。她伸出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微笑道:“快下雨了。”在他仍然停留在她体内时,除了讲讲天气,谈论其它的事情——包括笑话,似乎都太过亲密。
甘舜知不安地欠动了下。
又一道闪电点亮了黑夜。
利海粟深深看了她一眼,才一个翻身,她已经躺在他身边。两个人并肩躺在树下,不约而同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天际。
他将一只手枕在自己脑后,一只手环着她,许久许久才说:“这有点疯狂。”
“是的。”她同意地说。“比我第一次遇见你的那个晚上还疯狂。你经常在半夜里跑出来骑马吗?”
“……只是偶尔。”
“像是满月或这种雷电交加的夜里?”她微微笑。“我该称你为狼人还是闪电侠?”
利海粟不由得笑了出来。有些紧绷的身体再度放松了。“说起来你或许不会了解。”
很多人都不会了解。但是突然他觉得他愿意告诉她,那些关于满月或者雷电交错的夜里的事。他闭起眼睛,思绪飞到好久好久以前……
“还记得我娶了大学的校花吗?”他说。
当然记得。“你的梦想之一。”
“一年后我们离婚了。她不喜欢牧场,我也不喜欢……”顿了顿,他继续说:“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直到上大学时,才离开牧场,到城市里开始一段我梦想中的生活——真正的生活。”
“电影院、便利的交通、华服和高档食物?”只有房子像是鸽舍,不过是附设电梯的鸽舍。
“一点儿没错。”他笑了笑。“曾经我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结果不是?”
“结果不是。我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了解到,我从来就不真正属于那个地方,在那里我没有归属感,所以我又回到牧场,以为终于可以停止被恶梦追赶……”
她没作声。似乎也是想起自己一开始搬出家里独立生活时,也经历一段不适应的日子。那时她也是经常作恶梦。只是时间走得太过匆忙,很多事情都被遗忘了,包括她的恶梦……
“结果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不再做那种会吞噬我的恶梦了。”他睁开眼睛,看着被风摇动的树梢。“然而却仍时常觉得,血液里有着什么东西无法平静下来,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我已经用了十年来证明城市生活不适合我,却一直无法真正接受这块属于我的上地。我花了很多时间工作,但是到了晚上,我还是经常睡不着,有一种很想逃走的渴望……”
“这些话你从来没有告诉别人?”她隐约有这样的感觉。没有人知道利海粟驰骋在月光下的原因。也许从来没有,直到现在……
“没有,只除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他肯告诉她?
他撑起手肘。深深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你迟早会离开,而我需要有个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人听我倾吐。”
她突然颤抖了下。“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离开?”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眉峰。“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你常常看着远方。而且,你是城市来的女郎,享受有着华服、戏院和电梯的便利生活,你不会愿意长久留在这个没有华服、戏院以及电梯的乡下地方。”
甘舜知捉住他的手,握着。“你不认为,也许我会爱上这座山谷,并且永远留下来?”
“为什么你会?”
“也许我跟你一样,早已经厌倦城市里的生活。厌倦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疏远,厌倦了每个星期假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就是只能出门逛街。厌倦了百货公司折价季一到就必须跟一大群女人大抢还没过季的折价衣服,只为了满足自己对名牌的迷思。还厌倦了办公室里同事间的勾心斗角,也厌倦了那种为了寂寞而不得不在情人节来临前找一个新男友的爱情游戏。也许我早已想离开那个地方,只想在一个没有那令人厌倦的一切的屋檐下,好好睡个觉……”
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么,留下来,好吗?”
甘舜知倏地瞪大眼睛。说不出半句话。
他摇摇头,扯起嘴角。“你不行。”
她惊慌的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该留下来?”
“也许是因为你早已厌倦了城市里的生活,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也许是因为你在这里过得很开心,这里的笑话没有城市里的那么冷,我们讲的笑话你都听得懂。也许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喜欢在天气很好的时候睡在草地上,数着夜晚的星星入梦。也许是因为,你不再想要那种只为了填充寂寞的速食爱情。换季折价的衣服对你也不再有吸引力。在这里你睡的很好。也或许是因为你爱上了这个地方的某个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呢喃。
“某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有某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一个会讲笑话逗你笑的男人……”
“他的身材好到会让我流口水,他的声音比竖琴还要悦耳,他的笑容有如阳光般灿烂,他还是一名勇敢的骑士,有一匹马叫做‘彩虹’——”
静谧。
绝对的静谧。
“当然不可能是在说我。”他干笑一声。
她干笑两声。“答对了,绝对不是在说你。这个世上同名同姓的马很多。”
同名同姓的马?
他咕哝了声什么,她没听清楚。
一滴雨打在她眼睑上。“啊,好像要开始下雨了。”
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老天爷不作美。他也被雨滴到了。
见甘舜知慌慌忙忙套上她的蕾丝睡衣,他也只得拾起丢在地上的长裤穿上。
彩虹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踱步着,仿佛那闪烁的电光令它不安。
他吹了个哨音,彩虹跑了过来。
他跨上没有上鞍的马背,递出一只手给她。“来吧,我送你回去。”
重新穿回衣服,文明世界的束缚仿佛又回到了身上。甘舜知莫名地矜持起来。
“不要。”察觉到她的退缩,他大手直接将她拉到马背上,两手环过她的身体。“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只要……抱紧我就好。”
甘舜知抱紧了他。
雨水断断续续地落下。
他在他们被淋湿前将她送回旅馆门口。
被抱下马背后,甘舜知一转身就要进屋去。
“等一等。”他连忙拉住她。
她转过身来。“啊,我忘记说再见了吗?再见。”
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开她。
“我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犹豫了会儿,她点点头。
他侧过肩膀,好看清楚她的脸。“对你而言,这一夜有任何意义吗?”
他的问题像一记又快又猛的拳头打在她的心口。这正是她不愿回答的问题。尽管明知道他一定会问,她也一直在脑海里搜索适当的答案。然而真到了关头,她却还是讲不出口。
跟一个男人随便发生关系,不是她的作风。
她总是提醒自己。她要美妙的性关系,但也要感情。前者必须建立在后者之上,她才愿意让它发生。她的六个前男友当中,也不是个个都击出过全垒打。
然而今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勾动着她的心——不,更正,她的女性本能。
她知道“感觉”这种东西是会骗人的。她被自己的感觉蒙骗过不少次——否则过去又怎会跟那些其实是猪头的人在一起?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相信她自己的直觉。
纯粹只是欲望。
她抬起头看着他,嬉皮地耸耸肩。“你不会是想要我道歉吧?”
他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许久,松了一口气似的道:“纯粹只是需要,对不对?毕竟我们都是成熟的男女了。我得老实说,我还满喜欢你的,我想你应该也是,这就是会有今天晚上的原因吧。”
甘舜知退缩了下,勉强才又抬起头,挤出一抹笑。“当然,对我来说,的确就是这么回事。没别的了,就跟出国度假经常发生的没两样,一场韵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再不久就会离开了。远离华服、戏院、电梯那么久了,说真的,我还满想念那些东西的。”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他的肩膀。“你真的该走了,雨好像愈下愈大了。”
韵事?!不,他不生气。他怎么会生气?他一点都不生气。
“那么,再见了,你好睡。”转身走出去,没走几步却又走了回来,双手放在纱门上,隔着纱想要看透她。“舜知……”
“利海粟……”有气没力的。
“你有做任何避孕措施吗?”看见她脸色突然煞白,他就知道她没有。
她摇摇头。她已经过了好一阵子无性生活,又怎么会想到要避孕?更不用说整个过程里她都恍如在云端上作梦了。
“我也没有。”他说。“你想你在安全期内吗?”
“我不确定。”她瞪大着眼睛说。她的经期不太规律。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孩子,但是如果你有了,我会要。甘舜知,你听见了吗?如果你怀孕了,一定要告诉我。”
她点点头。试着幽他一默。“告诉你,为什么?你打算娶我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点头吗?”
两个人都沉默。奉子成婚不在他们的人生规画中。
“先不要想那么多,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下意识的,她摸向平坦的腹部。
“但是如果——”
她咧了咧嘴。“如果我有第一手消息,一定立刻通知你。”
利海粟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突然地,他拉开没有锁上的纱门,将她拥进怀里。“那么我一定会求你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怔愣。“听起来很像是真的。”
“我是说真的。”
“我相信你是认真的。”她说:“不过那时你一定要讲一句话,我才会答应你。”
他用眼神询问。
“你要说‘我爱你’。”她沙哑地说。“我们女人有时候就是喜欢听听谎话。”
她微笑了。但他没有。
14 谎言总比真话动听?
半个月后。
利树宽看着利海粟不久前带出去,现在又原封不动提回来的食物篮。若有所思地说:“她走啦?”
利海粟点点头。将食篮放回厨房桌上。“预料中的事,她是那种适合住在城市里的人。”
“唔,”利树宽点起烟。“那倒是未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住在不属于自己的环境里的人。有些人是逼不得已,有些人则是从来没有想过适不适合的问题,只是将就一下,日子过得去就好。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自己那么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看向利海粟。利树宽想,包括他这个侄儿,也都还在摸索中。
“你说她会回来吗?”利树宽突然问。
“什么?”利海粟回他一个怪怪的眼神。“我不知道。”
“那你希望她回来吗?”利树宽微笑地捉起放在桌上的帽子,走向门口,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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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半个月后,甘舜知的月事来了。
平常她的周期是三十天,比一般人略久一些,但偶尔会提早或晚来,并不非常规律。
开车离开山谷,回到台北时,她并没有很期待的情绪。只想早早回公寓休息。
等到一切又重新上了轨道,她留意到她的月事晚了快一个礼拜时,那时甘舜知突然希望下个月也不要来了。想到自己有可能怀孕,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是的,她想要一个小孩。也许她并不真正想离开山谷,希望能有一个理由能让他留住她,她可以不必做选择。也或许是一直以来的寂寞,让她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毕竟不算年轻了。
然而月事可能只是延迟几天。她开始算起口子,一直到昨晚,第十五夜——她从来没有晚那么久过。
她想也许她是真的怀孕了。
昨天晚上,她作了一个当妈妈的梦,并且高兴的流着泪醒了过来。
刚刚下了班,在来这家咖啡店跟葛薇见面前,还特地去药房买了验孕棒,准备一回家就要测试看看。谁知道……验孕棒还放在皮包里,却用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