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
“我还以为你每天没事干,就骑着越野车到处乱晃,要不然就找人打打架什么的!”
凯威停下来丢给她一抹温煦的微笑,很技巧地拐个弯回答她道:“OO七詹姆士庞德不是一直都穿西装的吗?不过他还是要出生入死,而且也不是每天窝在美女堆里享受清福。”
所以说:穿着皮衣夹克飙车的人,也很可能是坐在冷气办公室里的菁英份子?蕴娴哑然失笑,她总算弄懂了一些,而凯威就好像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一千零一夜故事书,每翻一页,都会让她充满了惊喜。
打了一阵子电脑之后,凯威办公桌上的三支电话开始同时响起来,他有条不紊地一一接听,而每一通电话问的似乎都是相同的问题,因为凯威不断重复地对着话筒说:“没错!全数卖出,电传信件上写的没错,这是命令!”
原来他刚才是用电脑发出E-MAIL?等接了十几通显然跟股票证券有关的电话之后,开始有律师、会计师、各关系企业子公司的主管、土地交易号子等等不同的人纷纷打电话进来,凯威两只手忙不过来,干脆把每一支接进来的电话都按成免持听筒,于是蕴娴在旁也可以听见对方打来的那些或是国语、广东话、甚至是英语的谈话,接着是一通银行经理打来的。
“葛先生,你当真要销户吗?我可不可以问为什么?是我们服务不够周到?还是——”
“不,你们服务很好,只是我们需要资金调动转到国外的银行去。”
“请问要转到哪里?我们必须有你的书面指示。”
“好!我传送电脑信件过去,呃,等一等!”
凯威把所有的电话暂时按“候听”,三支电话同时传出一段音乐,凯威掉头望向蕴娴问道:“蕴娴,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如果是打字的话,我承认打得比你慢。”
“不是啦,这件事我应该事先想到才对,但是事出突然,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应付不过来;我在英国、美国、瑞士和新加坡都有银行帐户,但是台湾的还没去办开户,我手上有一点现金,能不能先转进你的银行户头里去?”
蕴娴半真半假地吓他道:“你不怕我把你给吃了、卷款潜逃?”
“呃,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保证‘追’你到家!”
一语双关,他熠熠生辉的眸中尽是柔情万千,蕴娴羞答答地垂下脸。
“好啦!如果你不怕我,那你就转吧!不会很多吧?”
凯威看了电脑屏幕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不多,一点点而已!就不知道这点小钱转去遍地是黄金的台湾,你爸的企业愿不愿意让我投资做个小股东?”
“你想投资?不必先问问你爸爸吗?”
“不必问了。‘清仓’就是由我全权决定。”
“嗯,那我保证你稳赚不赔,嘻……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哥哥,反正我横竖都得打通电话给他,因为我连自己的银行户头号码都记不全。”
凯威立刻拿起一支话筒直接说道:“我等一下再拨给你,再见!”
切断一支话线,凯威立刻把话筒递向她。蕴娴接过话筒之后,迟疑了半晌才拨下一串号码。“喂?”
“哥,是我!”
“蕴娴?你在哪里?你这次真的惨了!爸气你气得一天没吃饭,罗竞洋那小子也说不出个道理来。老妹,我求求你别给我这种麻烦好不好?我是个快要结婚的人呐……”
蕴娴把话筒拿离耳朵远远的,等奕风骂到一段落,她才靠近话筒说:“骂完了吗?哥,可不可以等我回家再继续骂?我告诉你一件事,很急!我有个朋友想把一笔钱转进我帐户里,而且他想投资我们公司……”
“投资?好啊!多少钱?”
“你别这么见钱眼开好不好?还不一定啦,你赶快把帐户号码给我,今天就转进去……好啦好啦,别噜嗦,国际电话很贵呐!”
蕴娴迅速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然后不顾奕风还在继续训话,径自地说:“谢喽!拜拜!”挂断电话,她觉得被骂得糟糕透了!
她一边把纸条递给凯威,一边无辜地说:“你转吧!为了你,我还多挨一顿骂!”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帮你端一辈子洗脚水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蕴娴听得心头甜滋滋的,嘴上则没好气地啐他一句:“少贫嘴!快办你的正事吧!”
凯威立刻又回到电话上面,他一边打着电脑键盘、一边有条不紊地说:“帐户号码给你,是的,在台北,我要传过去了……”
像这样的银行电话,凯威后来又接了五、六通,他一一给予指示销户,并且转帐到蕴娴的银行帐户里,一分一秒过去了,就这样进行了有四十分钟之久,最后电话也不响了。
凯威瘫靠在偌大的皮座椅里,吁了一口气说:“好了!就这样!”
“都弄定了?”
“还剩最后一道步骤……”
凯威轻轻地举起一根食指,按在一个键上,电脑开始发出一串类似心跳的声音,而在这同时,门外的整层办公室,也开始响起一阵骚动!
蕴娴不明就里地好奇纳闷着,她走到凯威身旁来,只见电脑屏幕上一页接着一页的资料被删除而消失,每消失一页,电脑就发出“嘟”的一声。
这时一名主管面无血色地冲进凯威的办公室,像世界末日来临地失声喊道:“威哥!电脑崩盘了——”
“我知道!别紧张,出去吧!把门带上。”
凯威的声调平常得没提高半个音,然而蕴娴心里非常明白,这是葛天铎辛苦了五十年的心血,现在正随着那嘟嘟的电脑心跳而一页一页抹白……
就在这时,又有一通电话进来,凯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料理完,并没有任何漏网之鱼,所以让电话响了第六声才伸手去接,他的声音显得慵懒而带一丝疲惫。
“喂?我是葛凯威……什么?”
才说不到两句话,凯威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把一旁的蕴娴吓了一大跳;在挂断电话之前,她只听见凯威面色铁青地喃说道:“好!我来想办法……”
挂下话筒,凯威也同时像一颗泄气皮球似地跌坐在座椅里。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蕴娴掩不住心急地问道。
凯威的一字一句像来自地狱深处,带着恐怖的回音。
“我爸终究算错了一步棋,他被我叔叔绑走了!”
愁云惨雾再度密布,一片阴霾挥之不散……
第九章
浅水湾,海洋别墅。
一连数日,凯威每天早出晚归,任蕴娴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但是有一件事情蕴娴可以确定的是:葛天铎被自己的亲弟弟天声绑架之后,倒是没有在香港报纸媒体上披露出来,反而是“葛氏企业”抛售股票、销清银行帐户和企业易主的消息,震惊了整个香港经济市场。
不管凯威这几天在忙些什么,蕴娴也相当明白:这将是凯威这一生之中、最难以作“二选一”决定的时候——
他是要选择养父葛天铎?还是蕴娴?
葛天声已经向凯威下了最后通牒:以蕴娴的那卷采访录音带,拿去交换葛天铎的人,要不然什么心狠手辣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在一天之内就不劳而获拥有“葛氏企业”的天声,除了现金、股票和所有的电脑档案没有得到之外,他至少凭空得到“葛氏企业”的每一家子公司、办公大楼和不动产,据财经专家的保守估计,市价总值超过了五亿元港币!
然而,葛天声毕竟是个绝顶聪明的江湖老手,他知道只要这一位从台湾来的女记者一公开报导,或是采访葛天铎的录音带落入警方的手里,一定会引起执法人员的调查;那样一来,葛天声即使得到再多葛氏企业的资产,最后仍是要沦落到充公拍卖的命运!
于是,蕴娴现在已被葛天声列为黑名单上的第一号人物,也因为这样,凯威坚持要蕴娴先回台北,以免再发生任何意外。
为了这件事,蕴娴和凯威一见面就要争论不休,蕴娴固执地主张:“把录音带拿去给他们吧!葛伯伯的生命要紧!”
然而凯威即使想这么做,却也为难万分。
“我爸在被架走之前,曾经传话给一名保镖,他要我别交出录音带,要不然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不认就不认嘛,反正你又不是他亲生的!”
“蕴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知道,你也是想救人要紧,但是……让我好好想几天,做一些安排。”
凯威进退两难,蕴娴早已有了放弃采访的心理准备,反正她也不想得金钟奖了,若是要牺牲掉一条人命,那她即使得到诺贝尔新闻奖又有什么意思?当然啦,还好诺贝尔没有这个奖项。
“凯威,你到底在考虑什么?”
前一天晚上,当她这样问凯威时,他足足呆愣了三分钟之久。
最后,他才痛苦地说道:“交出你那卷录音带,是可以换回我爸爸,但那并不表示他们会放过你,因为你还是可以把报导写出来;至于我,他们可以拿我爸爸或你来作威胁,我还是一样会被他们控制住,一辈子也逃离不了这个江湖圈……”
情势不管怎么样,凯威都很难在父亲和蕴娴之间作选择。
蕴娴别无选择,也只能孤注一掷。唉!这倒是她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决意选记者这一行当终生职业时,始料未及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你先把录音带拿去换回葛伯伯再说!”
不过凯威却不同意她的主张。
“不管怎么样,你先坐下来写完那篇报导再说,其他的事我来安排处理,你不必担心。”
她可以不担心吗?
万一葛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即使凯威不怪她,她能够原谅自己吗?
这件事,葛母和静薇都暂时被蒙在鼓里,表面上日子照样平平静静地过,静薇每天仍然快快乐乐地出门去上学,葛母则洗洗刷刷,准备三餐地忙碌着柴米油盐,然而蕴娴却越来越坐立不安。
她还能在香港待多久?采访不采访总得都有个结束、回家的时候,而在台北的一家人,现在则不知道已经急白了多少根头发了。
***
一天午后,蕴娴被近日来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处境弄得心烦不已。
于是,她决定接受凯威的建议,先静心坐下来写好那篇报导再说。
蕴娴仔细地把凯威交给她的一叠资料从头翻一遍;资料又多又杂,而且还有不少数目字,对商业一窍不通的她,看起来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反正她时间很多,干脆一字不漏地把每一页资料从头到尾读一遍,不懂的地方作记号起来,打算稍后再问凯威。就这么翻着翻到她差点打瞌睡,看到葛天声的私人信件时,一行字突然让她精神一振!
“这不是……真奇怪!”
那是印在信纸上头的一个地址,蕴娴突然联想起她第一次去松山的“温情大旅社”找凯威之后,从那个妈妈桑的柜台上偷抄来的地址,她本想循址到香港来找凯威的——她赶快从皮包里找出那张几乎被遗忘的纸条!
一阵比对之后,半字不差地,凯威在旅馆登记簿上所写的,竟然是葛天声的地址!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凯威是个相当谨慎小心的人,当时台北出了几个案件,风声全指向港台都有人员分布的“上海帮”时,凯威当然不希望被追查到他头上来,要谈“陷害”嘛,当然是写下一个最讨厌的人的地址喽!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知道了葛天声的巢穴,即使凯威坚持反对,她可以自己把录音带送过去,换回被“抵押”的葛天铎呀!
蕴娴当然不蠢,她决定先拷贝一份录音带,再把录音带交出去。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会有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凯威为她冒了这么多险,她去一手交货、一手交人又算得了什么?难不成他们一帮人会当场把她给生剥活吞下肚?爱说笑!她可是一名可爱公民呐,又不是没有国际公法。
一这么想,她更觉得势在必行。她突然记起那天采访完葛老之后,到现在还没有机会重听一遍整理下来,她便拿出录音机来,把录完的那一面倒带,然后戴上了小耳机准备回味一下自己当时首度出马跨海采访的原音重现,录音机放音了老半天,她才跳了起来,气息败坏地用手拍了机子两下,转过来,倒过去地一阵查看,最后像个被打败的残兵败将般瘫软在地。
“我怎么会这么迷糊?”
录音带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一卷空白带一样!
蕴娴差点哭出来地坐在那里发呆了老半天,最后咬了咬牙,心中暗下决定:她现在只剩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好!一不做、二不休!
她查看一下屋内,确定葛伯母不在旁边之后,便拿起电话簿一阵翻找,然后拨了一串号码。“喂,我需要一部计程车!的士啦!听不懂我讲的国语是不是?”
挂下电话,她立刻拿起皮包准备出门,到了门口,她又想起什么地踅回来打另外一通电话……
***
九龙,英女皇大道。
在这条宽敞大道的两旁,尽是高级住宅区,就像是台北阳明山的仰德大道一样,一幢幢深宅大院的豪华别墅,家家户户大门深锁得像一座黄金监狱一般。
坐在计程车内的蕴娴,无暇去欣赏比较港台两地的别墅造型有什么不一样,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扑扑地跳着,她的手心沁出了一片微汗。
计程车司机减速慢行地在寻看着门牌号码,最后泊停在一座以白色大理石做门柱的青铜大门前面。蕴娴叫计程车司机等她,她站在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去按了门铃几下。
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要后悔吗?
对讲机上传出一个声音用广东话在问谁,蕴娴摆出一副很“大尾”的姿态说:“我是高蕴娴,你们监视器上应该看得到我,如果没有人会讲国语的,那我要回家了!”
“高小姐,请进!”
大门随即开启,从缓缓一分为二往左右退去的门缝中望进去,一幅越来越宽阔的景象呈现在她眼前,一条直直的柏油车道通往前方数十米外的白大理石巨宅,车道两旁铺满了如茵的绿色草坪,而在大门两旁列队迎接她的,是一个个又高又壮的持枪保镖!
一名保镖很机警地过来检查她的皮包内是否夹带武器,其他的人则如临大敌般地纷纷往大门口外四周检视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一起来之后,那个戴墨镜耍帅的保镖,又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你自己一个人来?”
蕴娴毫无畏惧之色,只是很假地冲他露出一抹最迷人的微笑,然后变脸啐道:“废话!你看见我后面站有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