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只稍微动了动唇瓣,声音细若蚊蚋。
“需要我杀了菲力普吗?”他的口气冷绝无情。那个老家伙只被子弹射穿了腹部,居然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
“没必要。”紫芙平静的回绝,在墓碑前献上皎洁花朵,她站在距离她母亲最近的距离,看着墓碑上深刻着:
慈母芙玉之墓 爱女紫芙立
真是讽刺得无可言喻,她转身离开。
极西无声的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响,她木然的任凭他带着回到瓦林格郊区的别墅,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花园池塘前一整天,她不想说话,他也就不勉强,就这样过了一天,隔天,紫芙穿着凉薄睡衣,依旧不吭声的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二月天,雪停了,维也纳户外的天气仍是冻得很。
极西在书房中忙着拨算盘,伦恩从窗外眺着她,总觉得胆战心惊。
“这样好吗?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极西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多担心你自己。”
“我?”伦恩吃惊的指着自己,“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妈她好好的在伦敦啊。”
一本账簿从极西手中扔了出去,他阴森的像从地狱里发声,“还有这么多欠款未追讨,你是干什么吃的?”
伦恩看着那本记满烂账的簿子,温吞的说:“你以前不是说这些都可以慢慢要,必要时你可以连本带利要会来的吗?”
“那是以前。”极西面不改色的食言,“现在我要你马上下通碟,不还,就等着我大驾光临。”
“你干吗突然变勤劳?”伦恩捡起账册,纳闷的问。
“你管我。”极西懒得解释,继续埋首他的算盘。
伦恩走出书房后吐了吐舌头。哼,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次极西可是亏了大本做生意,光是一个殷紫芙就让他不知赔了多少钱出去,这个精明鬼,当然是立刻从其他的地方挖钱喽。
伦恩离开后,极西一个人利落的拨动算珠,过半晌,他仁立在伦恩刚刚站着的地方,居高临下凝视那一抹孤寂的身影。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你这样会着凉。”心中确实担心,但他的口气却十分冷淡。
“不会。”紫芙冷冷地回答。
极西皱眉,怕她冻出病,口气僵硬的又哄说:“屋里咖啡刚煮好,是热的,你进去喝一点。”
“我不想喝。”紫芙漠然回应。
她的态度让极西眉头打结,但是视线一接触到她冷得微微颤抖,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那至少加件衣服。”
说着他就脱下身上的大衣披着她,然后是缠在他脖子上的围巾,轻巧的改绕着她冰冷肌肤。他从未替任何一个人添衣,没想到做起来却如此熟练,甚至有种甜蜜的滋味。
紫芙却硬生生的挣开他的手叫嚷,“你烦不烦哪!”她一手扯着围巾甩落,而转身的大动作使得大衣一同掉在地上。
极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僵冷的眸子先是瞪着那堆衣物再瞪着她,紫芙有些歉疚,但又突然转为冷淡。
“你不要理我,让我静一静。”她烦躁的再度背过身。
“你要静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了”极西扳着她的肩,怒视她,“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要静,可以在屋里,为什么非要在外头?”
“放开我。”紫芙不耐的低喝。
极西坚持的更加握紧她肩头。“我不放。”
“你!”她一咬牙,挣扎不休的低咆,“放开我,听到没有?!”
“我不放。”她越是使劲想挣脱,他越是用力钳制住她,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说:“除非你进屋去。”
“我不要!”她出奇的抵抗,甚至连脚都踹起他。
“为什么不要?!”极西怒斥,气得眉毛都快着火了,“你早上什么也没吃,外面又冷死了,现在马上给我进去吃饭!”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就是喜欢在外头,你管我!”紫芙毫不讲理的大吼,情绪激动的推拒着他,“你走开,快走开,少来烦我!”
“我怎么可能走开!”极西被她恼得火气节节高升,“你在说什么蠢话?”
“对!我就是蠢!”紫芙激烈的抵抗他,“我就是爱这里冷,那你进去啊,我不用你管!”
“你爱这里冷?!”他七窍生烟的咆哮。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简直快气死他,极西死瞪着她,全然不了解她何以要这样虐待自己。
紫芙方才面对的池塘草丛中一阵摇曳,他的视线猛地扫去,居然看到一只野雁,那种雁类现在应该还在南方过冬,春天才会飞返,要是待在这里怎么可能撑得过冬寒!那只雁是母的,看起来十分虚弱,摇摇晃晃的走着,而朝它身后看去,明显的可看到一只小野雁腐烂的尸体。
忽然极西有些懂了。他浑身怒火倏地浇熄!一语不发的松开了她,
紫芙因他急转直下的态度一愣,还不能了解他复杂眼眸中的意思,只望见他冷冷的凝视着她,天外飞来一句说:“你爱冷,好,我陪你起。”
话才刚落地,他毫不迟疑的跳进池塘中。
紫芙惊吓的忘记喊叫。这个池塘不算浅小,虽然水面已经解冻,但水底可是比户外冷上十倍的温度啊!就算是泳技再好的人,遇上这种低温,恐怕还来不及划水,手脚已经先麻痹了。
“极西!”她惊慌失措,绕着池边打转,“极西,你快起来,你回答我啊!”
池面除了他跃进时的水波圈圈,毫无有人浮起的踪迹,紫芙急得眼睛发红,理志全失,顾不得这许多,她脱了鞋子,朝着水面大喊,“极西,你溺水了吗?我马上来救你。”
就在她咬牙闭气准备踏进水里时,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她惊呼的跌倒,极西整个人顿时湿淋淋的浮出水面。
两个人同样呼吸急促的深深望着彼此,极西牙齿打颤,脸色白如纸,却依旧冷静的出声,“这样够不够冷?你身处的地方还是比这里冷吗?”
紫芙怔怔的看着他狠狂专横,喉口一阵热意袭来,胸腔无法顺利吐息,水气盈眶,潸然泪下。
母亲死了,她的心好像也随着她埋在冰冷的泥土里。
她爱她的母亲,但却无法不怨怼她的无情,另一方面,她深刻的责难着自己,如果她机警点、无私点,也许就来得及挽救母亲的生命。
极西用尽身上的余力爬出池塘,拾起地上的大农从头顶罩住了她。
“别哭了。”他无奈的叹息,手指捏着围巾擦拭她的泪珠,“我冷死了,进去好吗?”
紫芙哽咽着,抽噎的说:“我不要。”
极西怄她那么浅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闷闷的抱怨,“少任性,你又不是为我哭,我都跳进水里了,好歹你也关心一下啊。”
她忿忿抬眸,“谁要你多事了?”
“你现在要我安慰吗?”极西的脾气也不小,他都为她作了那么大的牺牲,难道还比不过她妈吗?他霍地吼,“那种蠢女人死不足惜,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气得杏眼圆瞪,捶了他几拳,推开他,“你滚!别来烦我!”
虽然怒气留得他脑袋着火,但是他浑身湿透,冷风一吹来,像是万针刺骨的寒,想进去屋里,心中却又软弱牵挂低啜不停的她。
极西语焉不详的低咒了一连串连奥地利人都会目瞪口呆的德语脏话,倏地弯腰连衣带人一把将她抱起,紫芙先是抗拒。没多久就猫似的
窝在他胸膛。
极西朝天翻了翻白跟。师父真是教的好,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早知道他什么话都别讲,池塘也免跳,直接抱着她进屋不就得了!
※ ※ ※
极西将她抱进她房里,恶声恶气恐吓她不得再出去吹风后,他连打四个喷嚏,脸上顿时挂了一排斜线。
回房间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他舒缓的伸着懒腰,感觉舒服多了。腰上围着大毛巾,一手擦拭着湿头发,极西光裸着上身走出浴室,上抬
头,就看见衣着单薄得可见肤色的她坐在床沿。
“干吗?”他没好气的站在她面前。
紫芙哀怨的仰视他,口中嘟嚷着,“那么凶,不会温柔点啊。”
“还要多温柔?”极西心清欠佳,口气不善,“池塘都跳完了,敢问现在你又是哪里不对劲?”
她瞪着他,深吸气又重吐气,气鼓鼓的扭过头直起身要走。
极西压下她的肩头不让她离开,手掌下的体温让他无奈的又叹气,“那么冰,你怎么不去洗个澡暖暖身体?”
见她低头一语不发,他沉着脸,一张口碎碎念了起来,“自己房间床不睡,是哪根神经打结,跑到我房间里找碴?昨天晚上不好好睡,饭也不好好吃,刚刚又去外头吹冷风,你是赚身体太强壮是不?为什么不去洗个澡躺下休息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觉没吃饭?”她闷着声问。
极西一脸她明知故问的怨怼表情,“你说呢?”
他在乎她,眼神总不由自主的随她打转,深夜听见她来回走步的声音,怕惊动她,耳朵还贴着墙壁观察动静,自己都快被自己的婆娘行为气死了。
“我好冷,睡不着。”她很难得温驯的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他轻柔地摩掌她双臂上肌肤,忽地他将她拦腰提上床铺,一手扬起棉被笼罩住彼此,她躺在他身侧,螓首枕着他强壮手臂,他的体温像暖炉般一下子就暖和了她,她的鼻息里全是他清冽好闻的味道,揉合了肥皂香味和他特有的男性体味,这让她有点醺醺然的迷醉。
“还冷吗?”他侧着睑,静静的凝视她。
紫芙朦胧的眼底瞧着他好看的睑,他长得真是斯文俊逸,虽然说出来的话毒死人,但恐怕等着让他毒死的女人会压垮整座阿尔卑斯山。
见她没反应,他以为她还冷着,一手横过她的腰紧抱,将她更拢近他,他一低头,气息徐徐的喷在她的唇边轻问:“这样不冷了吧?”
她的双眸痴痴的看着他的眼,她眼睫一眨,唇瓣便封住了他的口。
突如其来的索吻让他讶然,她柔柔的吸吮了下他的唇,不一会就带着一抹笑离开,但是他被挑起的情愫怎会就此满足,他低头如鹰隼般衔住她的唇,热烈如火的与之交缠。
肢体交错本来就容易擦抢走火,更何况两个密实贴在一起的半裸男女;摩擦摸索中,他腰上的毛巾松掉了,而她的睡衣也从脚踝处卷撩到大腿,他火烫的四肢压住了她,激情一下子就点燃。
“我要和你做爱。”他狂野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体型消瘦却肌理分明、壮硕有力的男人,心中猛一动情,以同样低哑的语调回答,“好”
他再也不客气,撕了她睡衣扔在地上,欣赏的眼光浏览着她雪白匀称的裸体,她脸一红,情不自禁的闭上眼。
他用了很多时间启发她的身体,让她激动,让她无法羞怯,让她习惯这样赤裸的彼此,他怎会有这么好的耐心?她不知道,她觉得这太奇妙。
第十章
接下来的生活有如蜜一般幸福。极西的身体疯狂的迷恋上她,他的手指没时间拨算珠,他的手指有更忙碌的任务,就是弹奏她的身体,撩拨她的感官知觉。他算帐时,只要她替他端茶送水,一个吻就可以让所有摊在桌上的会计报表飞到地上乱成一团;他出现以前从未有的纪录一一错过和伦恩约好的时间,那是因为他赖在房间床上和她的身体谈恋爱,而每当伦恩等得不耐烦狂敲门时,他就会黑着一张脸咒骂着穿戴衣物,他既责备自我又欲求不满的模样常惹得她开怀大笑。
但是快乐的日子通常不长久,没多久,伦恩通报的消息让极西所有的好心情全没了。
“你回去跟他说,叫他要死就快死,我是不会回去的,也不会继承他的爵位和财产。”他口气如冰,眼神如刀。
“他都病得那么严重了,你还不原谅他吗?怎么说他都是你生父,他是做错事,但他一点都没有对不起你。”伦恩好言相劝。
“这种父亲你要送你。”极西冷漠如昔,丝毫不动摇的冷笑,“我从来就没认过他,对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又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你至少去看他一眼嘛,哄哄他也好啊。”
“我时间宝贵,没那种闲工夫。”极西绝然无情将伦恩呈给他的医生证明扔在地上,“况且,施舍感情给这种人,太浪费了。”
伦恩瞪着那份医生证明书,抬头冷凝极西,“算了,随便你。最好你不会后悔。”
伦恩走后,紫芙进书房收拾茶杯,顺手捡起那份医生开立的证明,上面清楚的表示安卡森公爵患了癌症末期,时日无多。
她将那份证明书放到他面前人;“你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没有。”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她观察他。“你逞强?”
“我没有。”他不耐的再次将报告扫到地上。
“你生气了。”这是肯定句,光看他眉毛,剑拔弩张的,像是要杀人似。
“我没有!”他低吼,果然生气了。
紫芙弯腰捡起那份证明,手指捏着在他眼前晃呀晃,“你不想看到它是吧,你越是不想看到它,我越要你看它。”
“拿来!”他凶狠的从她手里抽走,撕得粉碎,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
“你毁了也没用,又改变不了他就快要死的事实。”她冷冷的陈述,实在不愿意他错过后再懊恼。
“他死关我什么事。”极西冰似的瞪她。
“你越恨他,越不要他死,越希望他活在愧疚中,越给自己机会折磨他,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极西撇过头去不理她。
“我爱我妈,也恨我妈,就是因为爱她一才会很她,你也是。因为你在乎他,你爱他,所以你才这么恨他。”紫芙一字一句真切的说:“去看看他吧,千万不要等到他死了才后悔,就像我一样。”
也许爱情真的很伟大,也许是极西的良心突然发现,总之,第二天,他口气僵冷的要伦恩定两张到伦敦的机票。
殷紫芙陪着他一同到达阴冷多雾的伦敦,极西不愧是英国人,脸上表情就像天气一样讨人厌,他们驱车驾抵位于郊区的安卡森大城堡铁门外,简直吓了紫芙一跳,从铁门到主屋,开车要二十分钟,城堡周围环绕天然森林,极西阴森森的说:“听说过去有仆人在森林里迷路,搜索了一个月才找到尸体。”听得她毛骨悚然。
一进城堡大厅,更让她的嘴张成O型,活生生是好莱坞电影里才看得到的布置,管家领着两人步上石材阶梯,一路上除了维护整洁的仆人外,整座城堡冷冷清清的,紫芙突然觉得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安卡森老公爵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