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你来吧。”她好沮丧,真糟,她真糟糕。
“不行,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徐灏嗓音忽地严厉。
霍婕儿一悚,像是想起在校时被老师指责的不愉快。
她好难过,眼眶好热,窘得好想逃走。都说不切了,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出糗?看她出糗很好玩吗?
一只大掌突然轻柔叠在她手上,他声音严肃却温暖。
“别这么紧张,放松,相信我,你有很好的技术,你一定不会出错。来,注意看我的动作,先慢慢切。”
他的声音像催眠,一瞬间就平抚了她的不安。他带着她切,而后,渐渐收回力道,让她自己来。
“厨师必须怀着感恩的心,才能做出美味的料理。你听,切菜的声音多清脆,这是牺牲奉献的前奏,告诫厨师须珍惜食材,你懂吗?”
他挨着她耳朵说话,没有指责、没有讥嘲,柔和的嗓音像徐暖春风般舒服,她聆听着他的声音,心儿宁静沉稳。
徐灏低沉轻缓地说: “你什么都别管,只要想像人们品尝你做的料理后,脸上充满幸福的表情,你是创造幸福的魔术师,做菜便是你施展魔力的方法。”
霍婕儿越切越顺手。
徐灏再让她切巧克力,这次他不说话,退开一段距离看她专心地准备好材料。
等处理完所有步骤后,她亲手将装着面糊的模型送人烤箱中,按好烘焙温度与时间后,宛如大梦初醒般。
“我做到了……”她转过身,不可置信地道:“我不是在作梦吧?”
“不,这是真的,烤箱里正烤着你亲手做好的舒芙里。”他俯望她憨傻可爱的表情,眼色如浓墨,嗓音似深夜般低哑温柔,“你做到了,婕儿……”
她望住他,胸腔涌上狂喜、兴奋与感动,笑靥灿烂的大声嚷嚷, “我做到了!我没有搞错分量、没有打翻巧克力酱、没有弄飞刀子,对不对?”
“对,你没有,你做得很棒。”他低头凝望她,那充满男人味的刚毅五官,足以让人意乱情迷。
她开心得什么都忘了,抱着他便欢呼起来,“耶!太棒了!你只帮我一点点,其他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我一个人,真不敢相信!”
她笑靥如花,绽在他心底;她双眸晶亮,闪在他眼底;她嗓音甜蜜愉悦,让他心神荡漾,想亲吻住她。
她倒在他怀中,额头抵着他胸膛,满足地闭眼叹息, “我终于像个厨师,终于可以自己制作料理,我好开心,这都是你的功劳。”
徐灏难以言语,他是君子,但他舍不得松手,抱紧她腰身,任她柔软的靠在他怀里。
她抬头凝望他,微笑称赞, “你太棒了,真的很厉害,我不知道气死了几个老师,就你最神!”
神?他苦笑,只怕是神也会为此刻的挣扎而痛苦。这简直是考验,她清纯可爱、比任何甜点都诱惑他,他想狠狠搂住她,吻住她柔软唇瓣,汲取她身上美好气息,索讨她每一丝风情,但…他眼神黯然,这会吓跑她吧?她已经有喜欢的人,她上次掏皮夹时,他甚至瞥见那个男人的照片,她很爱他吗?在他教会她不紧张的方法后,她会亲手做菜给那个男人吃吗?
他的心好酸好涩。见烤箱灯亮起,他松开她,表情变得严酷,“烤好了,我们来吃吧。”
他泡了伯爵红茶,两人默默吃着舒英里。
他的脸庞看起来好冷峻,霍婕儿帐然失落的想,刚刚还这么开心,她也没闯祸,怎么他不高兴起来?
霍婕儿试图活络气氛,她低头嗅了嗅舒芙里的气味,闻到淡淡玫瑰香气,赞叹道: “你真有创意,将玫瑰天竺叶捣碎拌在面糊里,香气闻起来比加了花瓣更自然清香,这是mimosa的招牌甜点吧?”
“不是。”徐灏呷了口伯爵红茶,淡淡道。
“喔。”她小小声地说,偷偷觑他一眼,他反应好冷,她好想多听他说话,想多了解他。
“其实你对中菜料理也很精通,为什么要专做西点呢?当中菜料理师傅不好吗?”
他瞬眸,眼瞳莫名漾出沉静忧伤。
她见状心一紧,惴惴猜想自己又笨笨的说错话。呃,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必一定要回答。”
他况默许久才开口。 “小时候,我爸是公司老板,我们住的是花园洋房。我妈在庭院种了一小块香草圃,她很会做西点,常常做好吃的蛋糕,玫瑰天竺葵舒芙里就是她的创意。后来,我爸事业失败,酗酒成瘾,我妈离家出走,一去不回。”
“我怀念西点的美味,所以选择当西点师傅,自己烤玫瑰天竺葵舒芙里给自己吃,但不知怎地,试了成千上万次,却怎样也做不出和我妈妈一样的味道。”
霍婕儿望着他的脸庞,他的坚强令她红了眼,她为他难过,却笨拙得不知如何安慰。
徐灏微微一笑,盯着墙壁的眼宛若凝视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在家里阳台也种植香草圃,而我会一直试做下去,直到做出和我妈妈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握着银叉的手紧了紧, “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像我这么笨的人都可以做出像样的蛋糕,你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
“是吗?”他苦涩淡笑,缄默了半晌,咽下最后一匙舒芙里。
“你做的玫瑰天竺葵舒英里很好吃,我把秘诀传授给你,你可千万别当西点师傅,抢我饭碗喔。”
见到他强言欢笑的模样,霍婕儿很想哭,她低头作势找包包,隐住眼眶中打转的泪珠,拿出小卡片压在桌上,垂着螓首低声说: “夜膳酒坊是我工作的地方,这是庆祝开店两周年派对的请帖,我老板说一定要邀请你。”徐灏拣起纸片,端详上头文字,抬眼问她, “你老板叫我一定要去,那你呢?”
见她低头不语,他又说:“如果我不去,你会怎样呢?”
她会难过得死掉!霍嫁儿倏地抬起小脸,想大声的呐喊出来,但她没有,只用一双泪汪汪大眼瞅着他。
他搓揉她的头发,真是的,把她弄哭了,“傻瓜。”他舒缓尴尬气氛地笑语,“我会去的,你别担心老板会因此开除你。”
她破涕为笑,烘培室内的气氛酝酿着甜蜜。
霍婕儿觑着那双深邃的眼眸,像跌人深不见底的漩涡恍惚迷惘得无法自拔。
第六章
香港半岛酒店班孟寰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看完助理E过来的年菜比赛录影后,他脑海就不断浮现影片中徐灏对霍婕儿不着痕迹的掩护,徐灏眼神流转中透着的爱恋缱绻,像针扎般困扰他,仿佛他心中某种重要的东西被掏空、被夺走,令他很不舒服。
班孟寰觑了枕边熟睡的杰森一眼,掀被溜下床,坐至桌前,打开手提电脑播放那场比赛,他自虐却又无法自拔地反覆看着影片中徐灏充满眷恋的眼神。
“班,你在做什么?”杰森来到班孟寰身后,拢着睡袍,双目惺忪。
“喔,我想起还有一些公事没做”班盂寰一阵心虚,“你去睡吧,我做完也要睡了。”
“公事?什么公事这么急?”班这趟来不是放假休息吗?他盯视电脑萤幕,“徐灏的年菜比赛?你之前不是看过了?”杰森指控似地扬声问。
“徐灏是公司重要的红人,所以多看几次嘛……”班孟寰支吾其词。
“我当然知道他有多红。”杰森冷哼,“打从我们恋爱开始,你谈到徐灏时的态度,简直比追逐偶像的那些花痴歌迷更热中。”
“他是我的好朋友啊。”他脸色一凛,阖上手提电脑,不想再谈下去。“好朋友?”杰森冷笑,挡住他的去路, “你记得我们在台北为了什么吵架吗?”
“你怪我忙于公事疏忽你。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我以后会尽量抽空陪你。”
“你错了!”杰森声音冷厉, “你不是忙于公事疏忽我,你是忙于徐灏的事冷落我。”
班孟寰背脊一僵,但杰森冷冷续道: “我们约会,你可以为了制作人一通电话把我扔在餐厅,只因为徐灏坚持不上娱乐新闻打书;徐灏的父亲屡次戒酒不成,你花费好几个假期四处托人找医院,简直把我当隐形人。”
“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啊!”班孟寰脸色愠怒。
“好朋友?真的只是好朋友吗?”杰森猛地咆哮,咬牙说:“班孟寰,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吗?徐灏不喜欢上电视、不喜欢出风头,你却积极为他筹画,来香港渡假,还跟上海、北京饮食节目制作人洽谈合作!他喜欢龙凤夜光杯,你钻进古董店一待就是好几小时,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古董这么有兴趣!”
班孟寰一阵错愕,看着杰森凄怆的脸庞陡然哑口无言。
杰森气到全身颤抖, “班孟寰,你知道吗?你就好像是捧着心爱的宠物,想向全世界炫耀,你希望他在人前发光发热,你希望能琢磨出他最棒的一面,因为你……”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他打断他,面色铁青,“你在生气,我不想跟你吵架。”
“因为你喜欢他,你爱徐灏。”杰森的声音痛苦,望住班孟寰的眼色很复杂,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发觉了,但我竟傻得以为我能将他逐出你心里。”
班孟寰狠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得直挺挺,他怔怔的看着掩住脸伤心得跌人椅中的杰森。
“杰森……”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杰森眸光黯淡,隐着心碎, “我去跟饭店再要一个房间,天亮后,我会换饭店住,以后……”他起身背对班孟寰,嗓音哽咽,“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收拾好行李,杰森就走了。
班孟寰待在空旷房间里,蹬着桌上凌乱的企画书,心头剧烈战栗。
☆ ☆ ☆
为了庆祝开店两周年,今晚的夜膳酒坊不对外营业,宾客持邀请函进场,吃喝全都免费招待。
今晚的夜膳酒坊很不夜膳酒坊,纸门、坐垫全收起,疯狂的重摇滚乐与雷鬼嘻哈穿插播送,文人雅士个个放释狂欢。
寿无疆称这叫做突破,每年放浪形骸一次,包准客人更爱夜膳酒坊。
“借过、借过、借过。”万如意托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她今天和贺吉祥一样是服务生,负责清场、端菜、递酒。
“呼!热死了。”她挂在吧台上直嚷, “喂喂,再装一盘生菜沙拉、一份茴香炒蛋,还有,婕儿——”她伸直脖子往厨房内喊,”BlackVelvet快没了,Panache只剩一半,你快补货!”
“好、好,马上来。”霍婕儿小小个儿忙得团团转。
DJ醉挂了,寿无疆下场照顾音乐台,厨房跟吧台只剩霍婕儿料理,忙得不可开交,一下子词酒、一下子将事前备妥的食物加热装盘。
贺吉祥挤过人群,抱着托盘伫立吧台,懒洋洋地睇着万如意,“有这么忙吗?你该不会因为嫉妒,故意让婕儿忙得昏头转向吧?”
“嫉妒?嫉妒谁啊?”万如意哼了声,一撩波浪卷的长发,“像我这种美女,聪明伶俐、温柔可人,从来只有别人嫉妒我,还没听过哪个让我嫉妒的。”
“聪明伶俐?温柔可人?你会害我吃不下饭。”贺吉祥啧啧摇头, “不知上礼拜是谁追着寿无疆喊杀喊打,就只为了他让婕儿送请帖给徐灏。”
万如意脸一红,哼道:“徐灏算什么,我才不要他。”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万如意要什么男人没有,不缺他一个,”
贺吉祥冷睇住她,揣测她心花怒放的原因, “方若泉的帖子你要求亲自送,怎么,他请你喝咖啡,想追你啊?”
被猜中心事,万如意不自然地瞥开眼神,掩不住娇羞地撇撇嘴,“要你管!”
贺吉祥挑眉, “跑了徐灏,却捞回方大作家,你对婕儿还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有所不知,人是不可以太幸运的。”万如意狡黠地嘿笑,说得一派理直气壮, “幸运会让女人盲目,所以太幸运就会遭逢厄运,乐极生悲听过没?因此,我让婕儿忙碌一点,好平衡她的幸运,这是为她着想。”
贺吉祥受不了地翻白眼,歪理一堆,分明就是嫉妒嘛。
霍婕儿盛好菜,调好酒,抓起钱包往外冲。
CD播放着,寿无疆溜到吧台来想偷酒喝,见状诧异的喊住她,“婕儿,你忙昏头,要跷班喔?”
霍婕儿好笑地瞪住他, “才不是勒,我去买啤酒,快喝光了。”
“怎么不打电话叫货?”
寿无疆不解,自己去买多辛苦。
“叫货怕太慢,我亲自跑一趟,请店家帮忙把啤酒载来,
就在附近,还满熟的,应该会愿意。”霍婕儿嫣然一笑,蹬蹬蹬跑上楼梯。
寿无疆背倚吧台,看万如意丢了托盘,拉着方若泉热舞,
而贺吉祥自调了杯玛格丽特,凉凉地坐在吧台边啜饮,果然还是婕儿最勤快。
他觑着贺吉祥问: “喂,都知道如意故意找麻烦,你还不帮忙喔?”
“不。”她简洁有力回答。
“为什么?”
“别告诉我,看婕儿这般紧张忙碌团团转,你不觉得有趣。”
她说话一向坦白,“大错没有,小纰漏倒不间断,看她又跌倒、又打翻东西,又懊恼、又对自己生闷气,简直比日本的搞笑艺人更搞笑。”
呵呵,寿无疆禁不住笑意,这女人,说话可以再直一点。“不过,她最近沉稳多了,没像以前那般毛躁。”他若有所思。
“谈恋爱的关系吧。”贺吉祥直率地点出。
“哗!恋爱这么伟大,会让女人改变啊!”寿无疆好奇惊叹,一双眼眸褶褶闪耀地望住贺吉祥。
她冷瞄他一眼,嗅出他的不怀好意,而她直觉——向很准。
“我去工作了。”搁下酒杯,溜之大吉。
倏地,他握住她手腕,贺吉祥一凛,他对她勾起一抹很性感的邪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吉祥。”
“部分女人会,部分不会。”她讪讪地说,努力挣扎却挣不开他,“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想看你陷入恋爱的样子。”他咧嘴笑,一口白牙刺人眼。“少来这套,你是花花公子,想看每个女人陷入恋爱的样子。”她寒着一张冰脸试图冻死他。
他扬眉而笑,“我不是花花公子,打从在学校社团认识你,我请你当女朋友不下十数次。”
“是啊,追到后来追上别的女人的床。”她嗓音冷得可以使人万丈热情瞬间降到冰点。
“我没有追上任何女人的床,顶多拉拉小手、亲亲嘴。”她喜欢单刀直人,他也就不拖泥带水, “第二十次问你,要不要当我的女人?”
“第二十次回答你……”她狠狠抽回小手,嗤声道:“我有洁癖,不喜欢二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