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别走!”方岑唤着,随着一条倏然乍现的小身影窜进窄巷。
这小鬼哪来的体力?像是只斗不倒的雄狮似的,从撞球房一路追了十几条巷子,还精力充沛得活蹦乱跳,身手敏捷,这可累得她脸红心跳,喘得上气接不了下气,还好今儿穿的是长裤球鞋,要不恐怕要出糗了。
转眼工夫,小鬼的身影早一溜烟不见踪影,方岑气喘吁吁,挫败的将快摊了的身子倚在巷底的墙上。她沮丧的宣告放弃这次猫捉老鼠的追逐,下次绝不轻言放弃。
柳洋,教人头痛的小鬼,是社工辅导员口中的混世小魔头,唯恐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果然是个难缠的小魔头,方岑不信邪的接下这个案子,着实领教了小魔头整人的本事,你追我躲已成了固定上演的戏码,在吃瘪的窝囊案例里,这只是个小意思罢了!真要那小魔头上了兴头,恐怕再五个方岑都被整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
倒是方岑愈挫愈勇的那股傻劲,教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跌破不少眼镜哪!
幽昏的巷灯下,隐约蹦出个小身影,双手泰然自若的交臂在胸前,仍显稚气的小俊颜上露出得意,十足看笑话的揶揄。
柳洋消遣的问:“我们还要继续吗?”
哼!恐怕连说教的力气都没了。
方岑气喘吁吁,有气无力的飘出话来:“跟我回去。”
“哈!哈!”他嘲笑的夸张笑了两声,要帅的用拇指撇了一下尖挺的鼻梁。“叫我回去,我就得乖乖回去,那我算什么?”多没面子!混世魔头的名号,岂能毁在这老处女身上。
呃,人家不过才二十有六而已,说人家是老处女,实在是……不过,大了他十三岁,一轮多了耶!够老了的喽!而且居然还是个处……处女!哈!杀了我吧!
有时左瞧右看,这老——老处女长得实在也挺不赖的,身材窈窕,曲线优美,玲珑有致,娟秀清丽的姣好脸蛋,最重要的是那烂好的脾气,有时都怀疑,哪天有只饿虎龇牙咧嘴的想吃她,怕她还傻不啦叽的迎张亲切的笑容说:如果可以解决你的饥饿,那就请吃了我吧!多蠢的菩萨心肠。他就是受不了她那磨死人做好事的耐心。服了她!
“就算是我求你回去的。”方岑堆满恳求的笑容。大少爷总该满意吧!
又来了!她的笑容仿佛有征服世界的魔力,烈火狮子都能在她驯服下成为温驯的家猫。柳洋有些别扭的说:“求我,那换成你没面子。”
这小魔头还能替她想,真窝心。“如果你肯乖乖的回柳家,就已经算给我面子了。”
柳家是柳洋的寄养家庭,也就是说小魔头是人家领养的孤儿。唉!可怜的身世。
不过他可不认为自己可怜,挺高鼻梁不屑的哼嗤一声,讪笑说:“有没有我全一样,再说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说明了,就是他们给钱,而填上了我本来就没有的姓罢了。”
“胡说,他们给了你一个完整的家,和爱。”
又是一阵讪笑。“有对父母,有个提供你睡觉的地方,再很慷慨的供给金钱挥霍,如果这是你们大人所定义的家跟爱,很抱歉,我无话可说。”柳洋无奈的双手一摊。
方岑暗叹一口气,对整天为事业繁忙的柳家夫妇而言,这已经尽到为人父母的义务,甚至以为给的爱已经够多了。是没错,他们的爱表现在物质盈溢上。
“他们事业忙碌嘛!”方岑的心虚总教那绯红的脸给出卖了,热着耳根子,尴尬说:“至少你比无家可归的孤儿好多了。”不觉心底潮涌一股凄楚的怅然,曾经自己也是餐风露宿,连流浪狗都会欺侮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方岑杏眸莹波荡漾,又彻底融化柳洋很硬气的男儿气概。女人一哭,没辙!他挫败的扮个求饶的表情,哀哀说:“好姐姐,别再告诉我,你那段可以倒背如流的孤儿流浪记了,OK?”
方岑赧然收泪,她的悲情仿佛都成了小魔头哭笑不得的笑话了。
柳洋双手插腰,似自语般气闷的说:“我真搞不懂,他们养的是个人,是有感情、有血有肉,需要被关怀的人耶!不是养宠物,供它吃住,高兴时抱来玩玩,不高兴一脚踹到一旁,瞧都不瞧一眼,这算什么?!”孩子气的踢墙角出气。“既然漠视我,就让我自由嘛!”
“他们是爱你的,不然他们不会急着的要我找你,或许只是不晓得该怎么爱你而已。”方岑急忙替柳家夫妇辩解。
“算了吧!既然他们不懂得爱我,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爱自己喽!”他并不讨厌现在这种过自己高兴的日子,除了讨厌方岑的鸡婆外,其实都挺好的。
立场表达完了,总可以闪人了吧!
他逍遥想闪人,可她没打算如此轻易放人。“去哪儿?”
柳洋不耐烦的翻个白眼,说:“姑奶奶,别管那么宽行吗?劝你把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多费些心思想想怎么将出自己嫁掉吧!现在倒霉的笨男人不多喽!”
倒霉的笨男人不多!是什么意思!这小鬼——
方岑鼓起腮帮子,铜铃似瞪大的圆眸,还来不及射出抱怨的利光,柳洋早一溜烟隐去踪影。
“柳洋——”
方岑深吸口气,死心眼的追了去。
* * *
一场国际型拍卖会,正在首善之都的地标——国际世贸中心进行。
与会的人士全凭手中持着一份以薄金烫成的雅致邀请函进场,受邀的贵宾全是世界排行一百名内的商业巨子大亨、达官显要及知名的收藏家。
这场拍卖会所拍卖的宝贝,自然各有千秋,非泛泛俗物,皆是收藏家慧眼中的上品,而其中一只以黄金打造的怀表,那金黄色的表盖上雕琢了一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金龙。巧夺天工的精致手工,吸引了所有惊艳的目光。
贵宾特别席内,一双深邃的俊瞳,闪烁出宛若一泓深潭里明亮的月光,具有绝对强烈占有欲的盯住那只怀表。
他要定的东西容不得任何人觊觎?谁都别痴心妄想!
“这只怀表乃末代黄帝溥仪就任伪满州国时,英国大使私下送给溥仪的,之后逃难期间送给一名贴身侍卫。至今遗失半世纪,上个月杭州的农民在耕作时,意外的让它重见光明。目前展示在嘉宾面前的是正品。现在从一百万美金起价。”拍卖官慎重的说。
非历史久远的古物,却拥有如此令人咋舌的身价,在行家眼中绝对是具有抬高身价的潜力。
席间有人举牌,拍卖官眼明手快,喊道:“一百一十万!”
贵宾特别席上那俊冷的男子,深邃的五官淡凝一股莫测的骛冷,目不转睛的锁住那只怀表,那瞳光犹如猎鹰擒住猎物般的炯亮慑人。
价码从一百一十万急速攀升三百万,这已是跌破行家眼镜的天价,就在拍卖官准备三声落槌时,突然逸出一声沉稳的磁性嗓音,煞似五雷轰顶,引起现场一片错愕的哗然——
“五百万。”那深邃的五官泰然自若。
乖乖!五百万!他最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那五百万可是美金耶!开银行的也没几个能如此阔绰的吓人。
所有惊诧的目光全投注在贵宾特别席上,那约莫三十岁左右,英挺俊拔,体魄硕健,神眸酷冷,炯亮逼人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的凛冽冷绝,具有慑人魔力,轻易驯服所有惊诧的目光。
他,不是别人,正是声名显赫于商场,世界排名十大企业内,席氏企业接班人——席时雨。
论地位、权势、及绝伦的相貌,皆为“五公子”之首。
“五公子”原为一家女性杂志,由女性读者票选出年度最具魅力及影响的前五名俊逸美男子,需具有左右风云的高知名度外,最重要的条件是未婚。而这正是为什么“五公子”能教全天下女人为之疯狂的原因,更是女孩子梦寐以求最完美的白马王子。
根据调查,在每晚午夜梦回的春梦里,“五公子”掳获了超过大半的怀春少女的旖旎美梦。
“六百万!”门口飘出一声听似轻浮的玩笑,却是极具霹雳的震撼,所有瞠目结舌的眼神,倏地从席时雨的绝冷俊颜上移开,定在门口那一派放浪不羁,而且不修边幅率性打扮的男子身上。他蓄了一头及背的长发,飘逸的长发半遮那张仿似只能在画中、梦里,才能寻得几回的俊俏潇洒。
他将长发撩拨到宽肩后,露出那帅气逼人的俊颜。那放浪不羁,吊儿唧当的德性,散发出超级万人迷的轻浮。
席时雨浓眉间锁蹙愠色,这浑小子想出风头也该挑时候。
一名接待员慌张的奔进来,失职紧张的说:“他没邀请函,又服装不整,我试图阻止,可是——”
长发大帅哥态然自若的笑了笑,拍了拍接待员悸颤的肩,解下他颈上那艳红俗气的领带,随意套在自己颈上。服装不整?不就缺条领带嘛!转身对一席贵宾笑问:“有哪位反对我加入吗?”
鸦雀无声,默许了他以这怪异的打扮,加入这场冠盖云集的拍卖会。
他保持轻松的迷人笑容,迈步走进会场,旋即在席时雨旁泰然叠腿而坐,给了调侃的笑意。“大哥。”
席时雨不动声色,轻咳一声,沉声道:“这不是你搅局的地方。”
“是吗?”他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挺不以为然。
席煜,席家老二,在商场虽不及大哥席时雨来得声名显赫,可论知名度,这位顶尖的名摄影师绝对凌驾席时雨之上。没办法,专门捕捉模特儿最美丽神韵的他,那风流潇洒的翩然风采,也成了镁光灯下最受瞩目的焦点。
天晓的,有多少女人是靠着与他的绯闻炒热知名度,而一夕成为名模。这家伙几乎是文艺影剧版的头条新闻常客,还不知有多少家娱乐新闻杂志,得靠他来刺激销售量呢!
“五大公子”里,席家就很不好意思占了两席,而以席煜锋头最健,可也不知碎了多少痴情少女的玻璃心。
“六百万,一声!”拍卖官将槌摆在空中,目光则询问似的飘了席时雨一眼。
席时雨微敛浓眉,沉垂眼帘,露出被迫放弃的扼腕愠色。
席遇见大哥不动声色,碰了碰他的手肘,调侃似的挑衅笑说:“大哥,别说我没给你面子,你还可以再加上去。”他向来喜欢刺激。
席时雨斜瞥“败家子”老弟一眼,兄弟阋墙,存心让外人看笑话哪!
拍卖官儿席时雨无意加价,旋即落槌由席煜买下那只怀表,惹得席时雨不悦的即刻起身离席,引起一阵看热闹的骚动。
“真没风度!”席煜没正经一笑,不徐不缓的起身,很耍帅的对所有宾客施了个很英国似的绅土之礼后,神闲气定的尾随席时雨离开会场。
众人一片错愕!
* * *
如果说记者是苍蝇的话,那席煜肯定是蜜糖。
记者是无法测得嗅觉有多灵敏的怪物。
兄弟俩刻意回避正门,绕了一大圈子从厨房秘道进停车场,嗅觉敏锐的记者依然不放过的蜂拥而上,镁光灯下的主角不是俊挺冷绝的席时雨,而是潇洒倜傥的席煜。也唯有这个玩世不恭的宝贝弟弟能抢走他的风采。
“席煜,在拍卖会上席总裁的五百万几乎可以笃定买下那只怀表,你再多添一百有什么意义吗?”记者追问。
这问题嘛,让老哥出出风头吧!“席总裁会给你们满意的答案。”事不关己的抛玩那只怀表。
席时雨错愕的瞪了眼出卖他的阴险弟弟,要他去应付记者缠人的穷追猛打,门儿都没有。
“还有关于影星紫琳表白与你有段缠绵悱恻的恋情,你作何解释?”记者问题尖锐。
席煜懒得理会,见大哥钻进前来接应的劳斯莱斯房车,他也敏捷的跳进车内。
“呼!”席煜一副上演惊魂记似,急忙扣上车门。“记者跟女人一样难缠,当大哥的也不替我章着。”
“你自己看着办吧。”席时雨一脸冷漠。
“喂,你这算兄弟啊!”见死不救。席煜抱怨。
“在会场上你表现得像兄弟吗?”席时雨不悦的反问。
“兄弟阋墙,这不晓得能保住多少记者的饭碗。”席煜自在的撩拨长发,然后双手抱在脑后当枕,整个身子舒坦的埋进柔软的椅背。功德一件。
“我指的是祖父留下的怀表。”席时雨愠色仍浓。
“不是如愿买下了吗?”席煜这才仔细端详手中的怀表,放在手心掂了掂。“要不是老爸临终前交代,有机会遇上时记得让它回到席家,恐怕这玩意儿连十万都不值。”
“是啊!一个十万都不值得的怀表你居然多加了一百万。”他气的不正是这档事吗?不是心疼多花了一百万,更非是在他心中属无价之宝的怀表,不值再添个一百万,而是他这个率性而为的弟弟这显然不合理的举措,在外人看来不是弟弟脑筋秀逗,就是兄弟阋墙。他不愿见这谣传成为明日可笑的头条新闻。
席煜可不以为然。“老哥,你这么说就藐视了我们席家失而复得的传家宝,打从溥仪那无能的末代皇帝将怀表送给祖父,而又为了让老爸能顺利从大陆来台湾,卖了它当盘缠,这一失落就半个世纪之久。这回它成了买家眼中炙手可热的宝贝,我当然得趁机哄抬身价。”亏老哥具有超人异秉的商业脑筋,这基本概念居然没有。
席时雨一泓深潭似的黑瞳里,闪炽一股灼热执拗,冷绝说:“我答应过父亲,就算有朝一日困窘落得要沿街行乞,也不再让这怀表离开席家。”
老哥的决然是无庸置疑的,只是这怀表——“你确定是祖父遗失的那只怀表吗?”
“事前已经请刘伯伯鉴定过了,确认无误。”席时雨坚定的口吻,哪怕是膺品,也没人敢说是假货。
席煜抛玩着,让席时雨从空中捞走。
“喂!我才是正主。”探手想捞回,席时雨早了一刻攒进口袋里。
老哥向来是这么霸道,一如在商场上气势凌人,赶尽杀绝,全然不让对手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冷不防,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倏止,席煜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撞上前座的椅背。这一撞,险些撞歪了他坚挺的鼻梁。
席时雨显然早了一刻回过神,骇然凝入他倏惊深瞳里的,是伫立车头前一张惊魂未定的稚脸。
“小鬼找死!”席煜抢着跳脚,一把怒火烧得他七孔冒烟,气急败坏的下车,拎住柳洋的衣领,像怒狮叼住没魂没魄的弱小猎物般,提了半天高。
柳洋惊魂乍醒。哪个眼睛长在背后的家伙,居然惹到小霸王头上。
“喂!”很不客气的一记小拳擂进席煜结实的肚里。“你是哪个道上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