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在场的李诺翔父女愕然,连埋伏在右侧树林中的东方进和前来支援的商浩恒等人皆为之震惊,他们从没想到二十几年前的恩怨结得竟是如此的深,如此的骇人。
牵诺翔轻轻拭去她颊边的眼泪,嗓音深沉痛苦。“我一直以为你和孩子都走了,如果当初我能见到阿秩,你也不用含辛茹苦地带着崎崎过这段日子。”他转头瞪视着展令峰,恨不得用眼神杀他千万遭。“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
展令峰笑着,脸上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原来你被那小子救了,我还觉得奇怪你怎么还活着。话说回来,那家伙的口风还真紧,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就是不吭半声,利诱他不成,还被他趁我一时疏忽伤了我一条腿。不过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失手了。”
他一手挟着翡崎,一手得意洋洋地展示着一贝小型的黑盒子。“知道这玩意吗?当年我就是用这个毁掉整座房子。我啊,是个十分念旧的人,为了让你们没有遗憾地走,我决定重温旧梦。”
展令峰正为自己的阴谋得逞而沽沽自喜时,一个吊儿啷当的声音窜入他的耳朵中。“那可不一定哦!展长老。”
石磬轻松漫步走出草丛,手中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电缆线。
“你……”
石磐手上的是——炸药的引线!红的黄的绿的蓝的,色彩缤纷,煞是好看,但这番景象却使展令蜂气红了双眼。
“喔喔喔,老头儿,年纪大了,当心气得脑溢血,不过这样也好,我倒省得亲自动手,杀你这只乌龟还怕砸了我的名声。”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忿怒的神情在晨令蜂的脸上出现片刻,随即转为平静。“你也不用得意,别忘了你师父的女儿在我手里,其他的人呢?商浩恒呢?”
一直偏着头的翡崎如遭电击似地抬首。
商浩恒!?他不能来!她宁死也不愿见他有生命危险。
“石磐,叫商浩恒走开,我不要见到他,我恨他,我不要见他!”她气急败坏的神情,和她极力撇清的话语完全不符。
一旁居于暗处的商浩恒却白了脸庞。
东方进悄悄地伸过手,无声无息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楚的口型无声道出安慰的言语。
——别在意,她是担心你的安危。
他点点头。
——我知道。
当埋伏的众人努力稳定少主的心时,外头的石神医仍在独力奋战。
“喂!老家伙,反正炸药被我拆了,你也没戏本可唱,不如放了我亲爱的翡崎,咱们和平讨论,我保证不动你一根汗毛。”他一边说话,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一个“又”字。神啊!我保证不动他“一根汗毛”——我砍他十大块,只留一根完整的汗毛。
展令峰冷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是靠什么起家的,说谎不打草稿,凭这种烂理由就想唬我?”
两人不停地唇枪舌战,忽然间,翡崎看见石磬对她眨了一下眼,接着看了一下旁边的丛林。
昏眩的神志转为清晰,石磐叫她……逃!?
砰——
轰天般的巨大声响由三十公尺外焊发,将展令峰和他的爪牙震住了。
“上!”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商浩恒一声命令,傲天盟的机动人员由四方冲出;同一时间,翡崎感觉身子一抽,她和石磬瞬间滚入及腰的草丛中。
“留在这儿,我出去帮忙。”话语来毕,只见人影一晃,石磬已在直公尺外一个轻击打落男子右手握着的匕首。
二十公尺见方的空地上,两派人马缠斗着,谁也没机会使用武器,只能肉搏实战,使尽绝招。渐渐地,傲天盟的人占了上风。
大势巳去的展令蜂,眼见自己的人手伤亡越来越多,趁着一个空隙,掏出衣服内侧暗藏的另一把枪,举起瞄向寓他最近,背对着他和杀手打得激烈的商浩恒。
这一幕只有躲在一旁的翡畸目睹,她毫不思索,跑出了藏匿处,往两人之间冲去。
展令峰红着眼狠狠地扣下扳机。
你们都该死!
“翡儿!危险——”商浩恒一拳击倒一个男人,回头望着朝他飞奔的翡崎,枪声和他的大吼同时响起。
铁毅伦、东方进和石磐同时拔枪射向展令峰,他粗重的身子硬生生地钻进三颗子弹,展令峰摇摇欲坠地往后退晃了两步,随即倒在地上。
机场的人声慌乱,倒在血泊中的她,师父的惊呼……
几个月前的枪战—幕幕历历在现,他发誓绝不再让它发生的塞外,如今又重演了。
就在他的眼前!
刹那间,嘈杂的声音消失在他的耳边,决斗中的人群匿迹在他的眼前,眸中只有轻轻扶起靠在他怀中的受伤女子。
“翡儿?”颤抖的声音喊着他心爱的女人。
“浩恒……”死白的脸缓缓睁开双眼。
她的身体好重,几个月前痛得要命的感觉又出现了,可是心情好高兴,她伸出手抚摸她心爱男人的脸,想确定他的存在。“你……你没事吧?”
“嘘,别出声,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商浩恒慌了手脚,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他绝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他!
“听……我说……你都不给我……机会。”
气若游丝的嗓音由她困难的呼吸声中发出,坡祷般地震撼他的灵魂。
“浩恒,我爱你……我……李翡崎……爱的是……商……浩……恒。”望着怀里垂挂着的人儿,战粟像鬼魅似地霸占他的思考,血液由脑中完全抽离,碎裂的心坠入万尺冰窖,一阵又一阵的难以置信和惊恐在体内郁积,直到它们化为字句由商浩恒的内心深处冲出他的喉咙——
“不——”
傲天盟别墅一楼的手术房,门上的警示灯足足亮了九个钟头,仍然不见熄灭的迹象。
东方进、曾亦德和铁毅伦三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依然是打斗时破烂的衣着。李诺翔抿着泛白的双唇,在房门边来回踱步,不时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和一旁沉坐的妻子。商浩恒站寓众人七步之遥,靠着白
色的墙,失神的双眸漫无焦距地看着地面。
所有人皆沉默,只有焦心的尹襄婷不断自责。
“都是我、都是我太不小心,不该放她去出差,应该把她关在宿舍里,不准她乱跑。现在她变成这样,都是我害了她。”尹襄婷忍不住地抽噎。
李诺翔揽住晶莹欲滴的尹襄婷,低声地道;“襄襄,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别难过了。”
失魂落魄舶商浩恒只是呆呆望着大理石地板,襄婷的话语断断续续进入他的耳朵,却投有半句传导到他的大脑里。彷佛是临死的人在做最后的回顾,商浩恒的脑中闪过一件件他自成年后便不赞再想起的往事;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院方告知自己是个父母不要的孩子;孤单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年长的小孩拳打脚踢;在高烧难过的时候,硬咬着牙不愿哭出一声;在干完架后,抱着几瓶偷来的劣酒喝得酩酊大醉;狂野寻欢后,独自骑车上山,坐在一片芒草原中,看着耀眼的日出。
在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之前,他都是孤独一个人。他过怕了那种日子,如今的他更不能忍受没有她的分分秒秒。
他是这么爱她,毫无保留地恋着她,而他却是夺走她性命的帮凶。不该是这样,老天,不该是这样的……
一双冰冷的手搭上他宽阔的肩膀,像是很久以前感受到的母亲的温柔,商浩恒由掩面的双掌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游纤纤对他微笑,眼眶仍然泛红。
“孩子,翡崎舍不下你,也舍不下我们,她会平安地回到我们身边,对她要有信心,好吗?”
“纤姨。”
多年来的苦楚和恐惧失去挚爱的心痛,排山倒海地侵袭他已脆弱不堪的心神。他再也按捺不住,靠在游纤纤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商浩恒出人意料的举动,吓着了抽噎不止的尹襄婷,也令师父李诺翔和三位好友呆若木鸡。
“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别一个人把苦藏在心里。”纤纤轻声细语地安慰着。看着他放开心结地哭泣,她更是爱怜地紧拥着这个不擅表露情感的大男孩。几天不见,他和翡崎一样清瘦许多。
长廊上精致的翡翠灯饰闪亮着,和沉默众人心底的阴霍恰成反比,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及不时发出的抽噎声。手术房上的红灯熄灭了,门被轻轻地打开,满身是血,看来疲惫不堪的石磬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一踏出房门,立刻被焦急的人们围成圈圈。石磬自嘲地笑着,这一幕真像医院中常上演的家属拷问大夫记。
“磬,崎崎怎样了?她没事吧?”连一向冷静的李诺翔口音都略带寒颤,更别提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游纤纤和尹襄婷,她们张大了眼睛,无声地询问着。
“这个……”石磬起了个头,接着是长叹一声。
眼见石神医不甚乐观的表情,商浩恒彷佛被判了死刑般,踉跄的身子摇摇欲坠,曾亦德眼尖,赶紧从旁扶住他。
“师父,我……”
一只清瘦有力的手臂扯起他的衣领,放大数倍的严厉面容映入他的瞳孔之中,连最稳重东方进也沉不住气了。
“石小子,别在那里支支吾吾的。翡崎到底怎么样?还不快说!”
费了一番力气甩开东力进的束缚,他低着头望向自己的鞋子,阴影遮住脸庞,让人看清他的表情。
“师父、纤姨,这次我是真的没有把握……”
众人低喘,不敢相信事实,连能起死回生的大夫都这么说,难道翡崎真的红颇薄命!?
“我……很对不起各位——”石磬始终低首说话。“翡崎她……她……她需要半年才痊愈,可能没办法参加下个月的国道马拉松比赛。”
李诺翔直觉反应地回话。“没关系,不能参加就算了,反正她也不爱跑……你——”他大吼着:“你说什么?”
石磬缓慢抬头,满面憔悴却挂着笑颜地揶揄因刚才的消息而被他给唬住的人们。“嘻嘻,骗到你们了。”
这是他这辈子开的最大的玩笑,结果真是太完美了。看看他们的表情,老天,大值回价了。
大家都还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中,一时反应不过来。
游纤纤无法置信地再次追问,“我的女儿没事了?”
“纤姨——”居然不相信神医的技术?太、太污辱人了,石磬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我是傲天盟首席医师,鼎鼎大名的石神医,我怎么可能救不活区区枪伤的翡崎?”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游纤纤和尹襄婷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的眼泪。李诺翔同时将两位女士圈人怀中,轻快地安慰着她们。商浩恒苍白的神情也由忧心转为欣喜,心中不断地感谢老天眷顾他,将他心爱的女人还给了他。
但是另一边,显然有某些入不想放过他。
“区区枪伤?那你干么在里面磨菇九个钟头?神——医——”东方进一句问话吼着石磬。
要比嗓门大,谁怕谁?石磬使尽仅剩的力气骂了回去:“我、睡、着、了、啦?”
等骂完后,他才想到——
惨了!说溜嘴了!
周遭瞬间出现杀气腾腾的气氛,而且比起小夜湖的恶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只是睡一……一小时而已,而……而且这次翡崎的伤口在左侧,离心脏只有一寸,所……所以在处理上比较麻烦。因……因为太累了,手术结束后,就趴在床边,睡了一下下……”结结巴巴的石神医,因慑于众人的怒火,话越讲越小声,越讲越担心自己的小命。
***
一个小时叫一下下!?
三人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阵毒打。东方进等人九个小时所累积的辛劳,全化成了猛列的拳头,一个不漏地全招呼在石磬健硕的躯体上。
“好了,别玩了,先进去看我的女儿。磬,可以进去吗?”这些徒弟打架打习惯了,李诺翔也不在意。他的人虽在席上,心却早已飞人手术室内。
“磬?磬?”叫了半天,没人回答。
“师父,您可以不用叫他了,倒是我们该去找另一位医生来。”商浩恒瞄了方才打得火热的战场一跟,正色地提出建议。
李诺翔纳闷,随着徒儿的眼光望去,不禁失笑。
石神医四千八稳地躺在大理石冰凉的地板上。
“你们把医生打昏了,谁来照顾我女儿?”
三个人面面相衄,十分苦恼——这下该怎么办?
“哈哈哈……我的胸口好痛,真的好!哈哈哈……”
纯白色调的恢复室中,除了愁眉苦脸的石磬外,其他的人都和翡崎一样笑得非常开心。
“我的大小姐,我求你,别笑了行不行?”生平头一遭昏倒,就被大家耻笑了整整三个月,石磐越想越不甘心。
“磬磬,我、我是很想停,可、可是实在大、太好笑了,哈哈……”厩不得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翡崎抚着伤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石磬瞥了—个白眼。“亏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居然连你都这样对待我。很好,待会儿要是把伤口笑裂了,别指望我帮你缝起来。”
“没关系,我用强力胶帮她黏起来。”娇嫩的声音接着石磬的话尾响起。
望着站在一旁好奇打量生理测量仪器的好友,翡崎笑嘻嘻地说道:“襄襄,赶快去文具店采购,记得多买几瓶备用,我有预感可能得笑上好几回。”
“好,知道了。等我看完这个玩意就去。石磬,这具测量仪器能不能帮我弄一组?我做实验要用。”
两个女人一搭一唱,言语之中极端藐视医学的价值。伤口用黏的!?那还要医生干么?
石磬盯着不停拨弄开关和仪板的女子,满脸气愤。“自个儿要玩,自己弄一台去!不帮我劝翡崎就算了,居然还在旁起哄。你知不知道重缝伤口要耗我更多的心力?万一被浩恒发现了,我还得冒着被他修理的危险,你们想害死我啊?”
襄婷摇摇头,故意大叹口气。“亏你自封神医。自己不小心,被东方他们打昏了,本来就是一椿笑话,搬出来逗崎崎开心开心,这算是你的荣幸,若浩恒知晓,一定会大大夸赞你一番。待你如此,居然狗咬吕洞宾,唉!?”
这下可好了,不听则已,石磬一听之下气得吹胡子瞪眼地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干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