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选择是……元达,我们解除婚约吧……
雪铃的声音倏然回荡在他脑际,他猛然一惊,想也不想地狠心将她硬生生拉离自己的腿。
「滚出去,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妳了!」他大吼道。
弥芽彻底崩溃了,伏在地上哀哀痛哭得浑身如抖筛。
原来他说得对,一件事如果美好得不似真的,那大抵是假的。
是的,是她该走的时候了。她还有何脸目继续留在这里?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只是这个报应却也一举击碎了她的灵魂和人生……
她憔悴的脸上泪痕未干,跌跌撞撞挣扎起身,抓过扔在大床上绉乱成了一团的衣裳,上头还有昨夜欢爱过的气息,此刻落在眼底分外椎心刺骨。
「元达……不,卫先生。」她颤抖着穿上衣服,在临走前再度回头凝望了他一眼,心疼如绞。「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可怕的误会?我是说,也许……不,我在胡说些什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她说到最后又哽咽了,再也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痛苦羞愧悲伤又满身伤痕地夺门而出。
世界已经在她面前崩塌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永远不会原谅她的。
元达终于完成了最终目的,彻底粉碎伤害她的心和爱情。
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胸口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渐渐在扩大呢?
「该死!」他狠狠地重捶了墙一记,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感觉全部驱出脑海体外。
全部!包括她的香气、她的笑语、她的肌肤碰触起来恍若跌入天堂般的美丽感觉,还有她天使的声音……
全部都赶出他的生命外。
因为他已经得到他要的结果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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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芽穿著绉巴巴的衣裳,行尸走肉般游荡在天母热闹的大街上。
她的小脸苍白无血色,神智思想飘得好远好远……
有谁会知道,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刻骨铭心的爱恋竟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与计画?
她想起他的诱惑,他的以退为进,他灿若阳光的天真笑容,还有沉静下来时教人心疼的忧郁眼神……
现在谜底全部揭开,她终于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真相。
但是真相却如此血淋淋地残忍,真相也重重创伤了她,让她失去了他……
「不,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她无力地掩住了脸,心痛得几乎无法喘息。
但是她的感情却是真的,就像钢铸铁打的一样扎实而坚定不移。
就算被他这样严重地欺骗,残酷地设计,深深地伤害了,她却还是一样爱着他,丝毫没有改变。
这真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了——
爱上一个不该爱、也不爱妳的男人,注定是没有未来的。
可是她早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更教她难过的是,她是亲手毁掉他上一段真情痴恋的刽子手,她永远要背负着这个罪名与耻辱,永远无法自这个荆棘架上走下来,她还有何资格说爱他?
「元达……元达……」她痛定思痛,眼泪再度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地滚落。
伫立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天母街头,她却感觉到自己像是孤零零地被放逐到遥远的星球,孤寂冰冷绝望的空气已经快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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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眷村里造型古朴的老房子中,艾国焦急担心地偷偷望着窝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发呆的女儿。
他的小芽好象变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变,好象变得更有女人味,可是也变得好清寂憔悴沉默……
艾国隐约察觉得出来她最近在谈恋爱,春风般的笑脸每天都对着他绽放,晚上也经常要和「朋友」出去而较晚回家。
他是不介意女儿早早拐一个女婿回来陪陪他啦,但是他心底深处也暗自明白,以女儿天生的霉运,这段感情能够谈得顺顺利利那才有鬼呢。
只是真正见到女儿为情所困、因情所伤,艾国还是好舍不得。
「那个……」他紧张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大掌,想起要跟女儿谈谈情事,就别扭为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唉,都怪他那老伴走得早,害他在女儿发育过程中,连卫生棉这样的事都害羞到不敢跟女儿讲解,偷偷去拜托眷村里的产婆王大妈过来说,却没想到乖巧早熟的女儿早已经准备好了,说是学校里老师有教,她不会害怕是内出血要死掉的。
这个女儿实在太好太好了,也就因为这样,艾国看到她现在的难过,自己的难过简直比她强烈了千万倍。
冲着这一点,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终于大声问出口。
「小芽,妳……要不要吃馒头配绿豆稀饭?」
呜,艾国,你这个龟孙子!
弥芽抱着双膝,轻轻地抬起头,「我不饿,爸先吃吧。」
「可是、可是没有妳陪着我吃不下。」他吸吸鼻子。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爸,我没事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乖,你先去吃饭。」
「那、那妳要记得吃饭哦。」艾国也没办法了,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回厨房,坐下来对着馒头猛戳发飙,「艾国你个头,你这龟儿子的龟儿子连关心女儿的话都问不出口,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这张老脸皮还有资格拿出去见乡亲父老?」
弥芽依旧动也不动地抱着双膝,黑眼圈与憔悴的脸蛋越发清瘦,除了与父亲对答几句外,其余时间里她不哭不笑不说话,在客厅老沙发上一窝就是一整天。
她也已经三天没有去上班和上课了。
振作又怎样?不振作又怎样?反正她早已经失去了一切……
躲在厨房里对着馒头发脾气、边老泪纵横的艾国在喝掉了半锅绿豆稀饭后,才猛然想起可以讨救兵呀!
他老脸一亮,速速抓起厨房的分机,神秘兮兮地拨了一串号码。
「喂?老甄?我那好银当的电话号码是几号?」
第十章
他终于成功了,终于可以无后顾之忧,放手大肆拓展他的疆土了。
元达一直这么认为,深具信心。
但是当他意气风发地踏进二十八楼,眼角瞥见那空荡荡的桌椅时,他胸口猛地一抽,一颗心迅速往下沉。
「可恶。」他低咒一声,硬下心肠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他完成报复,毁掉了一个女孩的爱情,他很得意也很满足,他不会有丝毫的惭愧疚意。
这真是大快人心……也毫无人性。
他坐入真皮办公椅中,一手揉着悸疼深蹙的眉心。
他的头已经痛了好久好久,自从弥芽星期六早晨悲伤地逃离他的住处后,这如影随形的抽疼就不放过他。
但这并不是从他身体忽然冒出来的最奇怪一种症候,最痛苦的是胸口处像是空空洞洞,被谁剐去了一个东西似的,每一次的呼吸带来近乎窒息的痛楚。
或许他应该安排时间去看医生,也许他得了什么胸腔病症。
敲门声惊醒了他的思绪,他有些不悦地高声道:「进来。」
会是她吗?
如果是她来向他恳求,希望得到他的原谅,并再次给予她机会继续他们的恋情,那么他会狠狠地对她嗤之以鼻,要她死了这条心滚得越远越好……
秘书阿May推门进来,他蓦地一呆,莫名的强烈失望紧紧掐住了心脏。
「有什么事吗?」他沉声问道,情绪恶劣极了。
阿May没有注意到他愠怒的表情,幸灾乐祸迫不及待地跟他打小报告。
「总经理,今天艾弥芽迟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打电话来请假,是不是要记警告一次?」
元达这才发现他的女秘书的嘴脸有多么讨人厌。
「她迟到半个小时干妳什么事?妳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他脸色铁青的斥喝,「我限妳三秒钟消失在我眼前,否则就准备打辞呈书吧。」
「是、是。」阿May一惊,吓得急忙砰地一声关上门。
该死的家伙,偏偏要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来惹毛他。
上次她故意搞小动作,没有将达康公司的文件交给弥芽,却在第二天以告密之姿屁颠屁颠地拿来给他,过后他虽然发现她是故意的,但是为了要达到伤害与侮辱弥芽的目的,他沉默地按下这件事。
没想到她告密成了习惯,拿他当白痴无知的上司要,还藉此打击弥芽……
元达咬牙切齿,满腹怒气蒸腾,所有的失望与痛苦、愤怒全一古脑地往女秘书身上发作。
可怜弥芽平常不知道已经被她暗暗欺负过多少次了。
一想到弥芽,他心头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该死的!我今天一定要去看他妈的胸腔科医生!」他暴躁地低吼着。
彻底地检查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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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芽,妳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银当一见到好友,劈头就关心的问道。
弥芽微讶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爸打给甄爸了,对不对?」
「不完全对,是艾爸直接打给我的。」银当急急坐了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妳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她轻描淡写地自我解嘲,「没有缺胳臂也没断腿。」
「妳还有幽默感,那情况还不算太糟。」银当松了口气。
弥芽微微一笑。否则还能怎么样呢?对着好友嚎啕大哭不是她的个性,而且也于事无补。
哭泣是独处的时候才能做的事,只要有人在,她的泪水绝对不能溃堤……这是她最后一丝仅存的自尊了。
「我没事。」她对好友保证道。
「妳的脸色好苍白,又有黑眼圈,眼睛还有血丝,妳没事才怪。」
「妳不是说还不算糟吗?」
「妳这个人骨头硬得要命,嘴巴紧得跟蚌壳一样,妳从来不会主动向我们诉苦。」银当抱怨。
「银当,我没有权利诉苦。」她黯然道。
被她无心伤害过的那些人才有资格诉苦。
「妳在讲什么?什么有资格没资格的?」银当忍不住道:「心底有苦就要说出来呀,难道妳不信任我吗?」
弥芽哀伤地看着她,忽然将头靠在她肩头上。「我信任妳,所以妳只要把肩膀借我靠一下好吗?什么都不用问,只要让我靠着一会儿,好吗?」
银当没来由的鼻头一酸,点点头,「好。」
她知道,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够为弥芽做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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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故意留在公司加班加到精疲力竭,好让脑袋不再统统都是弥芽身影的元达驾驶着车子,疾驰在天母街道上.
他要回家,再好好喝掉几杯马丁尼,躺下去不省人事,就什么都不会再想起了。
他心烦意乱地瞥向车窗外,蓦然一个熟悉的温暖招牌灯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他第一次带弥芽来吃的老式汉堡餐厅。
他情不自禁地将车子缓缓停靠在店门口,怔怔地望着汉堡店内一对坐在绿丝绒椅子里含笑吃着汉堡的男女,那女子的脸庞仿佛变成了保守拘谨又害羞微笑着的弥芽。
他胸口一痛,不胜悲哀地收回了视线。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喃喃自语,试图催眠自己。「而且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是吗?他真的完全没有过错吗?
元达瘫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极了。
他摇摇头,踩下油门调转方向盘,试图将所有属于他俩的记忆,连同汉堡店的霓虹灯光全部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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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芽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上班了,但是她恢复了上课。
能够单单纯纯地做个学生的感觉真好,不必拖着白天工作已疲惫至极的身体,将自己塞在座位里睁大眼睛专心听讲。
但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很没骨气地想念着那样的日子,尤其是想念某一个人……
她甩了甩头,在寒风刺骨中将大衣拢得更紧,拒绝在下课的途中失控崩溃落泪。
就在等公车的当儿,手机蓦然响起。
她猛然屏住呼吸……会是他吗?
颤抖的手指在大袋子里捞了半天,她终于抓住了手机,可是仔细一看,上头的号码却不是她所熟悉也最深深期待的。
「喂?小唐。」她低声开口。
「小艾,妳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星期都没来公司?我还跑到二十八楼去打探消息,结果遇到了总经理——」
弥芽心头一紧,激动地问:「总经理说了什么吗?」
「我们总经理好帅哦,我这才知道。」小唐在电话那头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除了这个以外呢?」她揉着隐隐作疼的鬓角。
「总经理说妳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这阵子休假,妳还好吗?」
她不禁对那个答案发呆,「我身体不好,休假?」
不是被开除了吗?她不知道元达为什么还要好心地为她捏造理由?
「总经理看来起超忧郁的,他甚至一边和我讲话一边发呆。」
「不太可能吧?」她怀疑小唐的眼睛出了问题。
「是真的,哎呀,这不是我打电话给妳的原因,我实在忍不住了,妳应该要赶快回来『蔷薇心事』啊!」小唐兴奋地道:「每天都有好多好多听众写信和打电话问妳什么时候要回来,大家都非常支持妳,也认为不是妳的错,妳提供了一个让人们倾吐心事的窗口,还很棒地给了他们不同角度的思索与考虑方向……」
弥芽不敢置信地握紧手机,「什么?」
「妳知道吗?我认为他们说得对,妳只是一个倾听者和提建议的人,决定权还是在每个人自己手上,妳忘了妳经常对听众说的一句话吗?要倾听你自己的心,问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是说过,但是……」她心底有某个栓住的死结轻轻松动了,她仿佛开始能够自由自在顺利地呼吸。
在听众的心底,她并没有那么糟糕?而且他们需要她?并不痛恨怪罪她?
老天!她的耳朵会不会临时出现幻听了?
像这样神奇美好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大家都要妳回来,小艾,每一通call-in进来的电话都这么要求,『浪漫拍子』的杰夫都快疯掉了,他每天陪笑脸陪到快翻脸,每次上完节目都发狂的问我:『小艾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小唐轻笑,想起杰夫的表情就愉快得不得了。
夜间节目的常胜军可不代表在日间也能够所向无敌,午后是小艾的世界。
「我好想回去,真的……」弥芽感动地啜泣了起来,心头又酸又甜又涩,滋味万千。「可是我想我可能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小唐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