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看星星、踩喷泉。」他近乎释然地微笑望着她,幽默地道:「像这么俗气的没试过吧?」
「是没有,但是天气这么冷……」她骇笑。
当他「举动嚣张、行为招摇」地抱着她穿过大厅,近四、五十名亲友惊奇和兴奋的眼光与鼓掌声让弥芽忍不住躲进他怀里,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后,她就完全忘记了天冷要去哪里疯狂踩喷泉的事了。
后来,那个疯子真的在寒风阵阵的隆冬中,带着她去位于基隆河畔,可近眺圆山大饭店的「希望喷泉」。
美丽的「希望喷泉」喷起的泉水好高好高,泉水喷雾如盛开的花办般,透过彩色照明灯,就像姹紫嫣红的泉水花朵一样绽放在夜空中。
美得不得了,他们俩像两个傻瓜,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撩高袖子裙子裤子,在池里踩水花躲水柱,大笑着指着对方湿答答的蠢样子。
真的很蠢,水也真的很冰,但是他们俩好快乐、好快乐。
弥芽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个晚上。
神奇的,彻底沦陷入爱河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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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弥芽回家后,元达浑身湿答答地裹着一条毛毯回到天母的住宅。
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揉了揉鼻子。
「卫元达,你肯定是疯了。」他喃喃自语。「这么冷的天气带一个女孩去玩水……你应该已经老得玩不动这种把戏了才对。」
但是他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玩得很开心,很投入……
在和她对泼着冰凉水花的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十七、八岁的纯真年代,无忧无虑没烦恼、没心机,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卫元达,你这个白痴!」他厌恶地呻吟了一声,「想想看你干的好事?你错过了一次最好的机会。」
今天晚上本来是他精心计画好的,他却在紧要关头临时撤退,让自己跟个傻瓜一样陪着一个野丫头在喷水池边玩水。
他脑海不禁自动回想起弥芽拚命踩水,雪白的小脚踢起水花,在溅中他的那一剎那,笑得好天真,好似花朵乍然绽放般地美丽。
他情不自禁傻傻地笑了,眼神因回忆而温暖了起来。
她真的很像个小孩,泼水泼输他时就抓起裙襬迈开小脚丫子,拚命跑给他追,手长脚长的他当然还是捉到了她。
然后,自然又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拥吻,他紧紧将她压在柔软的草地上,舌尖滚烫地探入——
旖旎回想害得他鼠蹊部又瞬间坚硬鼓噪起来,像有一千只蝴蝶在里头同时振翅飞舞,阵阵激荡的热流泛起。
「卫元达,你清醒一点!」他狠狠地捶了下浴室里的镜子,镜面啪地裂开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第七章
从那一天起,弥芽与元达的感情在有意无意间进步神速。
当然啦,在上班时间内,他俩依旧一个凶猛威武如雄狮,一个乖得像只老鼠——还是不忘在他背后偷偷嘀咕。
可是下班后,元达无论再忙都会送她去上课,而弥芽在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走出校门,就可以看见他穿著风衣的高大身影,静静地靠在车边等待着她。
她的笑容会在那一刻灿烂绽放开来。
呵,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呀!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小觑爱情无远弗届的强大力量了。
这天中午,弥芽拎着爱心便当跑进播音室。
「小艾,这些是这星期收到的听众来信。」小唐抱着一箱子装得满满的信,「还有E-mail里的留言,我都一并帮妳打印出来了。」
「小唐,谢谢妳,妳真是我的救星。」她感激万分的说。
小唐眨了眨眼,「哎哟,这么客气干嘛?我听说上头暂时不动『蔷薇心事』了,小艾,真有妳的,总经理一定很赏识妳。」
不知怎地,弥芽心里却没有预料中的开心。
她不希望元达是因为她与他的关系,才放过「蔷薇心事」一马,她想要的是,能够凭借实力得到他真正的肯定。
「怎么了?妳好象不是很开心?」小唐疑惑的问。
「不,没有不开心。」她挤出一朵笑,「我很好,这真是个好消息,但是我们依然不能松懈,对不对?」
「当然,加油!加油!」小唐大笑的附和。
待小唐退出播音室后,弥芽开始了今天的心情点播。
时光飞快流逝,她接起今天最后一通call-in电话,是一个声线粗重的男声。
「喂?」
「哈啰,我是小艾,你是哪位呢?」她声音轻柔的问。
「原来妳就是那个破坏人家感情、自以为是的爱情巫婆。」男子劈头冒出了充满恶意的辱骂。
弥芽呆了一呆,播音室外的小唐也呆住了。
「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她按捺住双颊难堪的热辣感,迅速冷静下来,温和地问。
主持现场call-in节目如果没有这点危机应变能力,她如何有可能节目一做就两年?
「妳别管我是谁,婊子!」
她脸色微微一白,「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我们这儿是心情点播站,不是政治call-in全民乱骂节目。」
她眼角瞥见小唐笑歪了嘴。
真是!她现在很紧张耶,手掌都冒冷汗了,一个弄不好万一砸了招牌,她的「蔷薇心事」就再也没有任何存续下去的机会了。
她已经开始在考虑用那贱招,就是——喂喂喂……你那边的收音机声音可能要开小一点喔,听不清楚……喂?喂?喂?
然后火速切断,假装是对方电话断线了。
「我就是骂妳,我就是专门打来找妳的,是妳唆使我女朋友离开我,妳这个可恶的贱女人!」
她原本已经要切断电话,可是男子声音中的悲愤和他的话瞬间狠狠地击中了她。
她脑袋轰地一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
弥芽像是有密室恐惧症的人一样,心跳加速、脸色苍白、惊慌失措,而且呼吸困难,感觉上像是快死掉了。
她透过玻璃的反射看见自己的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一样。
「对不起,你女朋友是……」
「她说她前几天call-in给妳,妳在节目中叫她要跟我分手!」男子愤怒地道:「妳有什么资格唆使小凤不要接受复合?她说她还是很爱我,但是为了劳什子狗屁尊严,不能再让我一次又一次伤害她……我几时伤害她?完全都是妳这个贱货指使的,妳毁掉了我们!」
他愤恨的指控再度令弥芽重重瑟缩了下身子。
她闭了闭眼睛,试图从缺氧般的恐慌中清醒过来,可是这个真实的恶梦却像没有终止的一刻。
她没有看见玻璃对面小唐焦急关注的神情。
「我记得小凤,你就是她口中那个出轨了好几次的男朋友。」她勉强开口,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分析反击的能力,但是依旧很衰弱。「你认为你的行为没有伤害到她吗?」
「我只是逢场作戏,我最爱的还是她!」男子大声叫道:「妳懂什么?妳根本不了解我们的情况,谁给了妳权利做评判?妳凭什么任意摆弄别人的爱情?她是打算原谅我的,我们也预计重新开始,可是妳在节目里叫她跟我分手,她就听信了妳的胡言乱语,妈的!」
弥芽的胃开始纠扯绞痛了起来,几乎挤不出反驳他的话。
理智上她完全清楚该说什么,痛击他话里的哪一处语病,但是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却已经自动溃败得一场胡涂了。
他说的没错,没有任何人给予她权利做评判,也没有人要她多管闲事,她扮演的角色并不是上帝,她甚至不是一个有专业能力的心理谘商师。
老天,她只是一个满腔热情却有可能把事情搞砸的女人。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小凤,那个迷惘又伤心的声音……
「听着!」她在颤抖,脸色也苍白极了,一个字一个字挤出齿缝。「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你的女朋友需要的不只是你这一次的道歉和保证而已,她要的是一颗真心,还有你对她的忠诚。难道忠诚不是爱情最重要的一环吗?」
「妳懂什么屁爱?」男子完全听不进去,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妳太落伍了,根本不懂我们年轻人的爱情观,我每次逢场作戏过后就会待她更好,也会更爱她,这一点她没有跟妳提到吧?哼,她甚至喜欢我在外头学的新花样,好让我在床上好好安慰——」
够了!
她濒临临界点的那一条情绪弦线瞬间绷地断成了两截。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我认为你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治疗你扭曲的观念和情绪。很高兴接听你的电话,再见!」弥芽迅速说完后,用力地按掉了通话键。
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但她也知道她的广播生涯正式宣告结束。
她满身冷汗地往后仰靠在椅子上,随意播了一首歌曲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停顿与空白。
她的心底乱糟糟地涌入许多复杂、滋味难辨的情绪,最冲击的还是强烈哭泣的冲动和沮丧与愤怒——对自己的深深愤怒——她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可是她选择漠视早已轰然大响的心灵警报,她舍不得放弃这两年来的经营与感情,最后她被迫在最难看丑恶可笑的情况下下台一鞠躬。
弥芽弯身伏在桌面上好半天,最后……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低低哭泣了起来。
元达说得对,她迟早有一天会害自己与「达文西」吃上官司的。
他总是对的。
「小艾,妳还好吗?」小唐悄悄地走进来,先关掉麦克风,才焦切关怀地问。「这不是妳的错,是那个男人太混蛋了。」
「不,是我的问题。」她鼻音浓重地吸了口气,抓了一张面纸紧紧压住双眼,但面纸迅速被泪水濡湿了。
「管他的呢,可是妳刚才的表现真是大快人心!」小唐拍了下她的肩膀,激动地道:「没见过那么无耻的男人,逢场作戏还讲得那么得意,今天换作是我,我可能直接赏他一句三字经就挂断电话。」
弥芽虚弱地一笑,悬在眼眶的泪水依旧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落下。
「谢谢妳。」她勉力站了起来,假作镇定道:「我先回楼上了。」
「妳确定不要紧吗?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啦,反正妳也不是第一个被听众流弹波及的DJ。」
「但我是唯一一个做单纯的心情点播节目做到被听众点名痛骂的DJ。」她疲惫无力地笑笑,那笑容却比哭泣还要凄凉。
小唐眼眶一热,忍不住环抱住她,「小艾,妳不要这样想啦,不会有事的。」
然而她们心里都明白,这种事情对电台来说可大可小,更可能在上级那儿引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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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懂什么?妳根本不了解我们的情况,谁给了妳权利做评判?妳凭什么任意摆弄别人的爱情?
在搭电梯回到二十八楼的这段时间里,弥芽简直生不如死,那男子的话一遍又一遍重重地回响在她心底、脑海里。
她害怕电梯停下来的每一楼层,一打开后就会有同事跳出来对她指指点点,如果不是同情或鄙视的眼光,就是责怪她为「达文西」惹出争议找麻烦。
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元达。
一想到他脸上可能会有的失望与愤怒之色,她的心就紧缩成了一团。
她在踏出电梯门前,颤抖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天啊,请给她勇气度过这一切。
弥芽脸色苍白地走出电梯,来到自己的座位,随手抓过哪一个文件就做,仿佛想要藉由沉重繁琐的工作来掩埋掉脑子里不断重复的深刻自责和痛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可是桌上内线电话的哔声呼叫又瞬间惊乍起了她浑身的寒毛。
「总经理。」她接起电话,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好的,我、我马上进去。」
弥芽在阿May的虎视耽耽中,慢慢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如果双眼能射出真正的箭,她此刻恐怕早已万箭穿背了。
「总经理,你找我?」她轻轻关上门,却迟迟不敢走近他。
他已经知道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了吗?
神情严肃的元达自一堆文件里抬头,正想说话,蓦然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
「妳生病了吗?」他情急之下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向她。「妳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没有生病。」她在心底暗暗补充一句:但是也差不多快了。
元达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额头,是冰凉的,这才松口气。
「妳过来坐,我有事情要告诉妳。」
「蔷薇心事」正式永无止境的停播了吗?
弥芽身子一晃,及时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但随即匆匆放开。「对、对不起。」
他怪异地盯了她一眼,「妳确定没生病?」
「除非你要告诉我的事情会让我生病。」她喃喃低语,「我发现我最近心脏不太好。」
事实上,她整个人都不太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微微一笑,「很好笑,但是我认为有必要告诉妳,是关于『蔷薇心事』的。」
她咽了一口口水,手脚渐渐冰冷了起来。
「我看了妳这一星期的广告业务,跃升得非常快,已经是天天满档。」他宣布道。
「呃?」她原以为恶耗降临,没想到却是这种天大的好消息,一下子情感落差太大,她整个人顿时傻掉了。
「是的,恭喜妳。」他温和地道:「妳做得很好,短短一个星期就证明了妳的实力。而且最新的收听情况调查也指出,听众普遍认为『蔷薇心事』是他们每天必听的节目之一。」
弥芽还有点不能完全消化这个好消息,可是嘴角已经忍不住往上扬了。
「谢谢。」她还有点晕头转向,「谢谢你。」
「不,妳要感谢的是自己,还有听众。」元达凝视着她,平静地道。
她激动地点点头,点到一半却猛然顿住了。
今天中午的事情……她的心重重往下沉。
「妳的笑容不见了。」他眼神锐利精明地窥知了。
「有件事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她深吸一口气,苦涩地开口。
他有权利知道,无论于公于私。
至于知道了以后,他会怎么看她……她努力不去想这点。
「这件事是会让我生病的吗?」他打趣的问。
她的脸色更白了,又吞了吞口水。「差不多……今天中午,我最恐惧,也是你曾经警告过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眸光迅速专注肃然起来,「有人告妳?」
「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是杀伤力绝对只有更大。」她紧紧地环抱着双臂,低垂着脸庞。
「告诉我。」他脸色倏沉。
她轻颤着将中午事件的始末一一道来。
「……最后我叫他去找心理医生。」她不安地咬着下唇,紧张地抬头看他,他脸上惊恐与喘不过气来的神色却令她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