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忙乱之後,原先不断发出刺耳警讯的仪器突然全都静了下来,所有人不觉停下了急救的工作,好像刚才的紧急情况都是骗人的。病人的呼吸、心跳都恢复了正常,但是,他的脑波却停止了所有的反应。
“医生……”
那名护士的轻唤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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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轮椅的黄文冈一看到郑熙人的主治医生,立刻焦急地趋前问道:“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是坐着轮椅,一手包着石膏,头上也绑着绷带,但是他并不难过,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是非常幸运的,石膏和绷带都可以拆掉,轮椅也只是暂时代步的工具,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又可以恢复原来的他了。但当时同在那辆车里的两个人就没有他的好运了。
他实在无法相信,不久之前还笑着说要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的郑熙人,此刻却躺在那个他无法进入的房间里,生死未卜。
和他一起等待医生回答的还有郑熙人的母亲沈海蓉,以及妹妹郑琴。
郑琴扶着勉力支持的母亲,两人睑上的哀切是未曾有过相同境遇的人所难以体会的。
黄文冈在车祸发生後才知道郑熙人有个显赫的家世,父亲已在两年前病逝,若非他执意要当个歌星,现在早已是一位管理着庞大资产的财团总裁了。
曾来医院探视过他的还有几个亲戚,不过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只是把探病当成不得不做的例行公事,尤其其中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有些斑白的男人,根本不是来探望郑熙人的,每次部不知和他母亲在说些什么,教人看了就讨厌。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郑熙人的情况,那也是唯一值得注意的事。
面对病患的家属和亲友,或许是一个身为医生的人最困难的一件工作。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亦无法行动的病人是不需要“应付”的;真正有情绪、有反应的,是那些哀伤无比的家人,要是搞得不好,说不定还会多出个病人来,那可就麻烦了。
“医生,请你告诉我们他的情况吧!”沈海蓉强打起精神,也许是母子连心吧,早在郑熙人的情况有了变化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她知道儿子绝对不会就此离开的,只不过,要回到他们身边,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医生轻叹了一口气,“郑先生已完全呈现脑死状态。”
即使已有了不祥的顼感,沈海蓉还是免不了眼前一黑,郑琴连忙扶住她。“妈!”
沈海蓉咬牙硬撑着,只有抓着郑琴的手显示出她真正的心情。“他会恢复吗?”
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看过许多人生百态,但他从未见过一位如此坚强、又焕发着无比高贵气质的母亲,而她的镇定更是令人深深折服。
“你们最好要有个心理准备,”医生沉着声道:“他的情况相当复杂,我们到现在还是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令他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也无法预测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也许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了。”
“难道我哥哥真的没有复原的希望了吗?”郑琴扶着母亲,焦急地道。
“不能这么说。”医生严肃地道:“生命是非常奥妙的,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就给他下定论,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也许还是会有奇迹出现的。”不管他的话是不是只在安慰他们,至少让他们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我们能再看看他吗?”沈海蓉轻声地问。
医生点了点头,又道:“我们不会放弃救治他的希望,但是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就算他真的醒了,可能也不会和过去一样了。”
沈海蓉了解地说:“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谢谢你的努力。”
医生没再说什么,他真希望自己能使这位母亲得回她的儿子,否则上天真是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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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的郑熙人完全没有一点生气,若非有仪器的协助,他根本就像是死了一样;那个模样真是足以令所有牵挂他的人肝肠寸断。
看到他之後,沈海蓉似乎在一瞬间老了七、八岁,只有一股坚信儿子会再度清醒的信念支持着她,否则她早就倒下去了。
“医生,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让他待在家里,也许他会比较喜欢熟悉的环境。”
“我了解,只要能让他醒过来,我会全力配合。”
“谢谢你。”沈海蓉低声道。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医生诚挚地说:”倒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等医生离去之後,郑琴也感激地对黄文冈说道:“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你自己也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让你这么照顾我们,实在很过意不去。”
“千万别这么说,”黄文冈诚恳地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果他能好起来就好了。
第二章
一道阴影掠过了死气沉沉的加护病房。
郑熙人在一个没有人能看得到的地方将一切尽收眼底,那名妇人的哀伤深深地牵引着他,令他想要为她拭去那隐忍着不在人前落下的泪水,但是他却无法触碰到她,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这种“感觉”实在非常怪异,明明应该是“存在”的,却又什么都没有,而且似乎是飘飘荡荡的,无法“脚踏实地”,他处身的地方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彷佛被一股沉重的压力封锁着,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看得到那些站在“他”身边的人,还有另一个他——那个躺在床上,似乎已毫无气息的躯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处於这种情况,但是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步,好像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当那些人离开之时,他也曾想随着他们离去,却发现自己竞不知该如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
接着,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循着那一股引导的能量前进,一切门、墙之类的障碍物都已不再是他的阻碍,仿佛是在一个空旷广大的空间中找寻着他的目的地。
然後,他看到她。
她仿佛是茫然与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在他的前方缓缓显现,让他更毫不犹豫地继续他的旅程;他知道这个女子将是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她的光芒逐渐温暖了他,只要愈接近她,他的力量就愈加强大,仿佛她就是他力量的泉源。
他很快就发觉自己的力量已经超过了那股牵引的能量,若是他要抗拒它,是可以办得到的。但他完全无法生出抵抗的念头,只想接近她、与她接触,这个意念已经强过了一切。
乔媛,一个美丽的名字突然闪进了他的意识中,仿佛他早就认识她一样。对过去完全没有什么印象的他,直到此时才有了一种不同的感受,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她吸引了。在打量她的同时,他以全副的心神来领略她的美丽。她有一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明眸、小巧而挺直的鼻子,以及适合展露柔美微笑的红润双唇;只是那淡淡的娥眉似乎正为了什么事而微蹙着,还有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被拨向一侧,妩媚地披散着;在年轻的外表之下,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愈是细看她,他愈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就像一颗会发光的磁石牢牢地牵引住他。
乔媛,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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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媛从前两天就开始毫无原因地感到浑身不对劲,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但她就是无法集中精神,一种彷佛就要有什么事发生的强烈预感,深深地困扰着她。昨晚也几乎失眠了一整夜,为了不浪费时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成眠,索性爬起来看书,若非如此,她是从来不熬夜念书的,因为她知道如此一来,将会把自己的生理时钟搞得—片混乱。
在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之後,“後遗症”从早上的第二堂课就出现了。一整个早上她都昏昏欲睡的,幸好老师的课程已进入最後阶段的复习,听不听都无所谓,不过她还是勉强支撑着,毕竟她是班上的高材生,这么昏睡过去实在太难看了。
总算撑到了中午休息时间,乔媛终於清醒过来——少了老师那催眠般的声调,脑中那些不断嗡嗡回响的声音也消失了。
“乔媛,你怎么这么安静啊?”
许玉萍在她背上猛拍了一下,害她差点呛到,立刻回头瞪了祸首一眼,只可惜睡眼惺忪的模样无法发出凌厉的眼神,效果不佳。
“你没注意到吗?”柳文秀出现在另一边。“老张这次真的要好好检讨一下了,竟然把课上得连我们班上最用功的学生都睡着了。”
“文秀,你不要胡说。我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今天才没有精神上课的。”
她这一解释,又有事情了。
柳文秀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男朋友想得睡不着!”
乔媛一翻白眼,“你们的心思就不能纯洁一点吗?”
“我们是很纯洁啊!”许玉萍理所当然地道:“否则你就不光是用‘想’的了。
乔媛感到万般的无奈,知道要解除这种“骚扰”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共完全置之不理。於是她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自己的午餐。
“我要休息一下,别吵喔!”
一个短暂的午觉果然发挥了功效,不过乔媛的清醒只维持了几个小时,到了最後一堂课时,瞌睡虫又爬回来找她了。
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模模糊糊中的一点意识是希望老师会把自己频频点头的姿态,当成认真上课的另一种表徵。
就在她放弃了把自己叫醒的打算後,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穿过了她的身体,让她猛然惊醒,睡意全消。她无法形容刚才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像她无法解释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一样。
就在她一张眼、一抬头之际,正好看到右前方的走道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阴影,如果她肯承认的话,那是一道人影,但是她立刻掉开视线,一面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这种‘见鬼’的事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一定是还没睡醒才会有这种错觉。”
但是,她随即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乔媛吗?
她唯一没有发出尖叫的原因是她很清楚自己还在教室里,要是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被当成因为联考压力而神经错乱的疯子了。
她也不敢抬头再确定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她以为的“东西”,只是视而不见地盯着桌上的书本。
“各位同学,距联考只有两个只了,这个时候大家绝对不能松懈下来,要全力做好最後 的冲刺,加油吧!”
高老师如往常般向学生作例行的训诫,但今天这些话听在乔媛耳里却特别刺耳,心虚地 半低着头:当地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起头时,刚才的“幻觉”已经消失了,令她不觉松了口 气。
今天八成是太累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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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媛,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留在学校念书吗?”姚玉清有些讶异,乔媛一向律己甚严,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留在学校念书,今天这种情形倒是很少见。
“我想回来休息一下。”乔媛简单地回答。
姚玉清也不再多问,“那就快来吃晚饭吧!”
“好。”乔媛放下书包,在下一秒钟,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跃进了她的怀中。“阿希,你吃饱了吗?”
乔媛愉快地抚弄它颈背上的细毛,小猫也发出舒服的瞄喵声。这只猫是她刚上高中的那 一年自己找上门来的,自从乔媛发现它,并喂了它一餐之後就再也不肯离开了,甚且寸步不 离地跟着她,乔媛只好留下它并取名阿希,反正家里满大的,多只猫也不算什么。
她从来弄不清阿希是什么种类的猫,只是很喜欢它那身光滑雪白的皮毛,阿希总会把自 己弄得整齐乾净,家教非常好,除了爱向乔媛撒娇之外,也没有别的坏毛病,若不是还有一 个猫的食盒摆在餐厅,家裏的人有时甚至会忘了它的存在。
晚餐过後,乔媛回到自己房间,阿希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以前她若没有集中精神, 有时还会不小心踢到脚边的毛球,不过习惯之後就会自然地避开了。
每当地坐在书桌前,摊开书要念的时候,阿希就会蜷伏在她的书桌边,安静地陪伴着 她,一双猫眼总是专注地望着她,只有在乔媛看书看得累了,伸手轻抚它的时候轻叫两声; 如此善解人意的小猫,难怪会让乔媛如此怜爱了。
但今晚的阿希却有些反常,不断地在她房间四周绕来绕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 注意。
“阿希,怎么了?”乔媛觉得有点奇怪,它以前从来不曾这个样子的,今天是怎么了?
阿希转头看着她,轻叫了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猫是不会说话的。
乔媛走过去抱起阿希,顺便查看了一下,虽然她的房间不是没事就消毒清扫,但干常的 整理总不会少的,她相信一些鼠辈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义会是什么让阿希有 这种奇怪的反应呢?
突然,她感到房里掠过了—阵阴风,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就像下午在教室时 的感觉一样。乔媛直觉地转身看着衣柜的方向,一道透明的人影正“浮”在半空中。
乔媛闭上眼睛,甩了甩头,难道她真是用功过度了吗,否则怎么会以为自己看到了这种 “东西?”再度睁开眼睛时,人影仍在原处,她第一个反应是立刻夺门而出。
姚玉清正好端着一盘水果来给她,“怎么了,准备休息了吗?”
“我只是想喝点水。”乔媛背抵着房门接住水果,“现在不必了。”
“不要太用功,免得把自己累着了。”姚玉清叮咛道。
等母亲离开之後,乔媛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心惊胆战地巡看了一番,确定没有异状 後才敢走进房间。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老会以为看到了那种“东西”呢?第一次还有理 由解释,但她现在明明清醒得很。
无论如何,她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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