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通州一隅
「雅轩茶居」是通州小有名气的喝茶地点,既然叫「茶居」,又以「雅轩」这样风雅的字为名,当然不是普通人会来的茶居。但其实「雅轩茶居」刚开始营业时,也是有普通老百姓来的,毕竟这里食物也很普通、食物也没有多精致。
只不过听说有一文人在这里喝茶,后来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时,曾经特地绕道来「雅轩茶居」向当时的老板左觉道谢,感谢左觉的举手之援以及盛情的款待。
后来这件事不断地流传下去,「雅轩茶居」便开始成为文人聚集之地,久而久之,普通小老百姓也就不大来了。
「雅轩茶居」的建筑分为两层,楼下是专给人们品茶的;楼上则设有房间,方便一些人留在那里以文会友,但不留宿的客人。由于这里茶茶价钱公道,所以也有一些固定的老客户。
然而让「雅轩茶居」每天生意还过得去的、并且小有名气的原因,除了这里食物、价钱外,还有一样──就是现任老板左守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四个女儿完全吻合了「一种米养百样人」这句古老谚语的意思。
大小姐──左霏霏,宛如一朵盛夏开的凤凰花,红得那么嚣张、开得那么灿烂,正如她的脾气──非常差!
二小姐──左霓霓,长得不算最漂亮,但极为妩媚,就恍如一朵正在月下开着的野姜花,袅袅柔柔、清清雅雅,但又幽香扑鼻。她的那种妩媚,真是连眨个眼、转个眸也是风情千万、迷死人的!
三小姐──左雾雾,见过的人都说她是一朵樱花,极美但脆弱,个性纯善得不得了,非常地没脾气。简单来说,就是胆小怯弱!
四小姐──左霜霜,美艳如一株清晨的玫瑰,美丽却不可摘取,因为她的刺也长得非常尖锐。她是这家茶居唯一会精打细算的人!
四位小姐虽然性格不一,但都非常吸引人,所以不少人就算不进来坐坐,也会在茶居门口逛逛。美人嘛,谁不爱看?
虽然她们都是不可摘取的娇花──慢着,谁说她们是不可摘取的?难道你不知道正有善于养花之人,打算摘取这四朵花儿吗?
第一章
「大姊、大姊,快起床!妳以为不用做吗?妳再不起床,我就要给妳好看了,快、起、床!」一大早,左霏霏的闺房便被某人袭击,房间「砰」地一声被推开后,便是大力地摇晃。
「让我再睡一下嘛。」左霏霏呢喃着又倒回床上,顺便伸手挥开扰人清梦的「苍蝇」。她有赖床的习惯,所以此时,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叫她醒来。
左霜霜差点被自家大姊推倒。她们虽然从小就被爹爹请回来的女官教识字与女子必学之事,但不幸的是,左霏霏十九岁了,却连最基本的女红也不会,更别说什么「列女传」了,她小时候只懂打架而已。但幸好她现在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毛毛躁躁的,一不爽快就只会和别人打架。
左霏霏虽然不再打架,但力气仍是四姊妹之中最厉害的。
「还睡?!」左霜霜又回到床前,拍打着窝在被子里不肯起来的左霏霏。「日上三竿了,要开店了啦!」
「不要吵!」左霏霏睡不饱就很容易生气,现在她虽然处于迷蒙中,然而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可怖的。
「好,我不吵!」左霜霜咬牙切齿,真不明白自己这么辛苦是为了谁!「我不要当家了,妳自己去当,可以了吗?」
这席话终于让左霏霏非常不甘愿地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好啦,不就开店嘛,妳先到外面张罗,我一会儿就来。」她就是拿霜霜没办法。
「快喔!」左霜霜边走出去,边说道。
「知道啦,每次都出这招。」左霏霏嘀咕着。
「因为好用嘛!」左霜霜得意地扬扬眉,退了出去。
左霏霏只好起床,用力地拍拍脸颊,好让因睡得不够而脸色苍白的粉颊,有点血色。但想起霜霜的威胁,又一肚子气。
原本「雅轩茶居」是她们的爷爷左觉开的;而爷爷是个非常有手腕、能力非常强的人,所以左觉在世时,「雅轩茶居」的生意很不错。只可惜她们的老爹左守,却一丁点儿也没有遗传到爷爷的厉害。也因为如此,在左觉去世后,茶居的生意便非常地差。左守夫妇便把希望落到几个女儿身上。
原本是应该把生意交到大女儿身上的,但无奈的是,左霏霏从来都不耐烦这些,要她静静地坐在柜台看帐本、数银两?喔,先杀了她再说!
至于左霓霓,聪明是够聪明了,可惜桃花运一向旺盛,连眨个眼也会被人误会成是对某人有意。所以她也不合适当家,因为茶居很有可能被争风吃醋的男人给毁了。加上霓霓对管理茶居也没什么心,不用她当家,她还落得轻松呢!
说到左雾雾,书虽然读得最多,但也因为读得太多了,所以有些书呆。而她也是最像左守夫妇的,要她当家,败家还会比较快呢!
所以只剩下左霜霜了;虽然她只有十六岁,但管理帐目的本领,真的是令左家一家子人佩服无比。但她毕竟年纪还小,所以左守说,如果霜霜不愿意当家,那么就会交由霏霏来当。正因为如此,左霏霏才被霜霜吃定了。
倒好清水,左霏霏低首,瞧见了自己的模样──披散下来的乌丝,光泽柔软,把一张鹅蛋脸轻轻笼住;一双清湛明亮的水眸镶在两道略浓的眉下,柔中又带些英气;一管笔挺的鼻子;一张玫瑰色泽的朱唇;粉嫩嫩的脸颊有着不扫胭脂却自然泛红的肤色。
用水轻拍着自己的脸,她对着水中的自己扮个鬼脸。人人都说,她妍丽如一朵盛开的凤凰花,但看了十九年都是这张脸,她实在很难相信自己能有多美。
梳妆完毕、换好衣裙,她边打着呵欠、边向店面走去。
好饿,不知道今天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早餐呢?
还未走到店里,便已听到一片热闹的交谈声。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吗?左霏霏心里想着,为免霜霜对她这个懒人迟迟不出来帮忙而大发雌威,她的动作立即俐落起来。
甫踏进店里,就见到左雾雾正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壶茶,向一位茶客走去。再看看那茶客,衣着挺斯文的,可惜面相流里流气,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才想完,就见到茶客端过茶壶,「不小心」地将茶倾泄到左雾雾的衣裙上,把左雾雾素色的裙子染上一片刺目的淡黄。
「哎呀,真不好意思。」茶客故作惊讶地说道。「我帮妳擦擦。」他拿着衣袖在左雾雾的茶渍处擦拭着。
「不,不用了。」左雾雾小小声地道,一张娇颜羞窘地涨成红色,更添丽姿。
茶客一双眼几乎看呆了,擦拭的手从膝盖处一直往上来,明摆着在吃豆腐。
左雾雾无措地站在那儿,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但又觉得非常羞人。如果他的手再上来一点点,就要到腰了,「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可以碰她?!
「哎呀!客倌,我家妹子真的好失礼喔。」一把嗲到入心的声音乍然响起,顿时把所有男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
说话者是左霏霏,她灿着一张笑颜,施施然地向这一方走过来。
茶客以为左雾雾的娇艳已是一绝,但见着左霏霏,那又是另一种视觉享受了。穿著红衣红裙的左霏霏,非常朝气灿烂。也许用「灿烂」二字来形容有些奇怪,但却非常适合;左霏霏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好象你正被炎夏的灿烂阳光照耀着,却又不会觉得热气逼人。
而且也没有人能像她那样把红色穿得那么好看、那么合适,好象她天生就合该是红色一般。你根本不能想象她要是穿其它素色,会是如何!
茶客看得一愣一愣,好──好美!那柔中略带刚,刚中又透着柔的感觉,就像吃着又甜又辣的东西一样。
「客倌,我替我家妹子向你道歉!」左霏霏的笑容非常明亮,几乎炫花人的眼。
「呃,哪里哪里。」茶客猛吞口水,对她展开一个猥琐的笑容。
「真是谢谢客倌。」左霏霏微福个身,并向左霜霜递了个眼色。
接收到大姊别有深意的目光,左霜霜知道又有事要发生了。她把还在傻呆中的左雾雾带离将会发生「凶案」的范围,并在心里希望左霏霏能克制一点。
「客倌,让小女子服侍你,可好?」左霏霏对茶客甜甜一笑。
「好、好!」当然好,这种艳福谁能享受?男人接收着全场人的艳羡目光,得意地撇撇嘴。
「好,让我来服侍你吧──」左霏霏突兀而狰狞地一笑,一个旋身转到男人的身旁,一掌就把男人推倒在地。
「喂──」男人惊叫,来不及反应的下场是跌了个狗吃屎。「妳要干嘛?」男人又惊又气,想起身扳回男子汉的面子。
左霏霏早料到他的反应,她狠狠地踩他的腰,又把长凳两边呈「X」的脚的一边叉在他的头处,套牢他的头;而另一边则刚好压在他的腰间,让他痛得哀叫连连。
左霏霏再赏他几个爆栗兼脚丫子之后,她伸出一只脚粗鲁地、用力地、死命地踩在长凳坐的地方,让男人无法起来,这才凶恶地说道:「色猪!居然敢对我家妹子动手动脚,找死也要看看地方!色猪!流氓,看我怎么对付你!」
「哎呀、哎哟!救命呀、杀人呀!」男人杀猪似的尖叫。
「你再叫!」左霏霏在他的屁股处又狠狠一踢。「你再叫试试看!」
「不叫了、不叫了,求求妳,放了我吧,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男人痛哭流涕地道。
没用的家伙,居然流泪!没本事就不要当色狼嘛,哼!左霏霏厌恶地皱皱鼻子,用脚撩开压着他的长凳,把男人当球般踢着滚出店。
「还不起来,装死呀?」左霏霏嗤鼻。「还是想要我送你一程?」她挥着拳头,对男人喝斥道。
前一刻还一脸垂死样的男人,像突然获得佛祖赐予新生力量般生龙活虎地从地上跳起来,逃走了。
「哼,走得倒快,早知道就再揍几拳。」左霏霏扼腕地道。
「还揍呢!」左霜霜艳丽的娇容此刻正呈夜叉样,连一向清脆的声音也低沉、阴森得像从地狱飘来般。「左霏霏,妳想这个月的零用钱没得花,是不是?」
「为什么?」左霏霏霍地转身,委屈地瞪着霜霜。「我已经听妳的话,不再破坏店里的东西了,为什么还要扣我的零用钱?」以往她每次揍人时,都不会留意环境,所以她的破坏力非常大。后来霜霜当家后,一旦她不小心砸坏了东西,那个月的零用钱便会被扣。开始她还不觉得怎样,但几个月下来,她便深深地领教到霜霜的厉害了。所以现在动手动脚时,都会收敛许多。
「还说呢!」左霜霜回瞪她,比眼大,她也不会输的!「妳看看,妳这么一搞,人家都吓走啦!」
左霏霏闻言一看,果然!
刚才还算热闹的茶居,现在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呃,」左霏霏刚才教训人的气势,顿时弱成像空气般。「二楼的房间也没有了吗?」
「妳说呢?」左霜霜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也对,如果还有人在,她这个四妹的脸色也不至于这么难看。
「立刻打扫!」左霜霜把扫帚递给她。「没事别进来了。」
「什么嘛!」左霏霏气愤不平地接过扫帚,「我也只是救雾雾而已。」
「所以我才没扣妳的零用钱。」左霜霜有些烦躁地回道,捧着厚厚的帐本又回到店里。得算算,被大姊这么一闹,她得算算这个上午会少多少钱,希望不会是个让她头痛的数字。
「大、大姊,妳别生气……」左雾雾想说些什么,但一肚子话都被左霏霏有些凶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以后遇到这种事,就要赏他几拳才对,知道没有?」左霏霏都不记得她对雾雾说过多少遍了,偏偏雾雾就是呆呆的,永远不懂得反抗。
「可是、可是,」左雾雾很为难地轻咬住下唇。「女人怎么可以这样粗鲁呢?打架是男人的事,女人是不可以……」
「妳再说一遍!」左霏霏的脸色很阴沉。「妳读书读坏脑子了。」
左雾雾还想说什么,但被左霓霓给打断。「回去读妳的书吧,别吵大姊了!」还是左霓霓会做人,一见大姊不爽,立刻拉雾雾走,免得这个呆子被当成炮灰。
「哼,什么姊妹嘛!专门欺负我!」左霏霏忿忿地低声骂着,手也随着怒火的飙升而奋力挥动着。要是地也会说话的话,那么现在大概早叫痛了。
「哟、哟、哟,脾气还是这么『好』呀!小心没人要喔!」带着明显嘲弄笑意的浑厚男音,在不远处响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而这个人是她的梦魇;更是她为什么不再打架后,脾气仍日渐增加的罪魁祸首!
「风征诏,你的笑还是那么地丑,先顾好自己能不能娶老婆吧!我看你家的书斋也快倒了吧!」左霏霏大声地讥笑。这是孽缘!自十年前风征诏一家搬到她家隔壁、并开了一家书斋后,她的噩梦便开始了!
而她与他也从那时开始了十年如一日的吵吵闹闹的日子。
「请放心,」风征诏咧开嘴,露出白灿灿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我这家『明才书斋』不像妳那茶居,永远只有那么大,我是要开分店的。」
「分店?」左霏霏哼着。「想得倒好,做出来看看啊!」
「妳自会看到的。」风征诏向她揖个礼,但那常常挂在嘴边的笑,仍然是充满了嘲弄。
「好,希望你不是在进棺材那天,才开得了。」左霏霏讽刺着。
风征诏摇着头,修长的白皙手指也在她面前轻晃着。「我只要在妳进棺材前办到就可以了。」
「你!」左霏霏从来就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而且她只要被人一激时,她唯一会的就是揍、打、踢。只可惜她答应了家人,绝不轻易打人的。所以现在才会落得这样咬牙切齿的地步。
「小生在。」比起左霏霏的怒颜,风征诏可是一脸春风得意。要不是他的笑太过恶劣,那真是一张人畜无害的书生脸。
虽然他不似江南一般书生那种带着几分脂粉气味的男子,但也不是北方「虎背熊腰」的壮硕。他身材颀长、挺拔,长得不算太英俊,但五官端正。而他眉宇间的那股自信与浑然天成的英伟气度,加上二十八岁的他还略有薄产,因此他也算得上是个颇有吸引人的男子。
只不过吸引不了左霏霏的眼睛就是了。
「哼,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左霏霏的脸因生气而红粉绯绯,像极了一个红通通的苹果,好看得让人想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