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教训我,等会儿再说!现在我们要先赶走他们,不然我的钱就不保了。」只要一想到她只不过才出城一天,就被人劫去买茶叶的钱,霜霜的脸会有多铁青,她的心里就发冷。
「听我说,妳先不要动,乖乖的。」风征诏严肃地说道。
左霏霏心里虽有不满,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风征诏满意地微点个头,才转身面对那些人。
「我想,大家都不是什么恶人,想必兄台要抢劫也只是迫不得已的事,我们也很想帮大家,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富有人家,实在爱莫能助。我这里有几个钱,」他从怀中掏出一钱袋。「里面有五十两,兄台不嫌弃就先拿着,好吗?」
「什么?你给他们钱?」左霏霏气得跳脚。「五十两耶,你疯了吗?有本事就打啊,打赢了你们要什么就给什么!」左霏霏抡起拳头,对着那些干巴巴、黝黑的人,忿忿地挥着拳。
那些人被这女子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他们是隔山的一座村庄的农户,只是近年收成一直不好,生活困顿,才出来做抢钱的勾当。本质里他们还是老实的人,所以被左霏霏凶恶地一吓,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风征诏快要被这个没脑袋的小女人气疯了。「妳以为打架可以解决所有的事吗?」风征诏在她耳畔大吼,恨下得把她的脑子大力地摇晃,看能不能晃得聪明些。
「至少不像你!」左霏霏也气不过。「你以为钱是这么好赚的吗?动不动就把钱给人家,哼!欺善怕恶,你是不是男人?」
这是个牵涉到男人尊严荣誉的问题,风征诏真想与她争论。不过,幸好脑子里还有一丝残留的理智存在。现在他要解决的是面前的人,左霏霏的诽谤,他可以稍后再去纠正。
因此风征诏只是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后变脸般迅速地换了张讨好的笑脸,对着那些农户。
「你们收下五十两,就算了,可以吗?」风征诏陪着笑。
「不行!」大家似乎看出这个男的比较好商量,所以态度也乘机硬了起来。「快拿出所有钱与食物来,不然我们,我们--」
「你们想怎样?要杀人吗?」左霏霏娇妍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红得恍如凤凰花般红艳,看得众人一愣一呆的。
「我们真的会杀人!」其中一人讷讷地道,只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然而这话一出,他们似乎都因这句话而胆大了起来,很有豁出去的味道。
「拿钱来!不然我们就杀人!」二十几个人一起叫喊起来,气势看起来也挺吓人的。
左霏霏的心被他们突如而来的叫喊而紧缩一下,她有点彷徨地看着风征诏,轻声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妳现在才知道吗?」就说人在极端的时候,会做出各种极端的事。这些人饿怕了,要杀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人开个头,其它人就会呼应了,偏偏她就是想不通!
「那现在怎么办?」左霏霏此时才发现,以她一人之力要应付那么多男人,真有些自不量力。
风征诏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然后他俯在她耳畔轻轻地道:「待会儿妳假装跟我一起到马车上拿钱,然后妳就驾马车逃,能逃多远是多远。」
「那么你呢?」为何整个逃走计画却没有他?
「我--」他略略顿一下。「我会赶上来的,别担心。」
「不行,要走一起走,大不了跟他们打,我不信我打不赢。」左霏霏最讲义气,就算是他,她也不会不理人,只顾自己。
「妳还说打!」风征诏没好气地道。「妳先走,我会追上来的。」
「可是--」左霏霏还想再说。
「别可是了,」风征诏拖她上马车。「妳到底想不想走?」他压低声音,炯炯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妳跟他们打,妳能打得赢吗?这不是说着玩的,而且我也不可能让妳受伤。」最后那句,他说得非常轻,但语气很重。
左霏霏弄不清自己听了这句话后,心跳为何会漏跳一拍。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所以她把这怪异的心情迅速地拋诸脑后。
「虽然我讨厌你,不过出门在外嘛,大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要我丢下你,我做不出来。」她也有自己的为难。
风征诏被她激得口气恶劣了起来。「我真的很讨厌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妳还顾这些。妳能不能用点脑筋啊?」
「喂,你什么意思啊?」左霏霏的口气也不善了起来。她是好心才不要丢下他,看看他,什么嘛?好心没好报!「你别以为自己读过几年书,就把别人当成笨蛋了。」
「那妳说,妳不是笨蛋是什么?」风征诏边拿食物,边没好气地道。
「笨蛋会自己照顾自己吗?」她认为必须为自己的智力讨回公道。
「妳确定现在是讨论,妳是不是笨蛋的时候吗?」风征诏斜睨她一眼。
左霏霏银牙轻轻咬住红润的唇瓣,清眸与他相瞪视。「你为什么不与他们正面斗?虽然你是一介书生,但就这么平白地给他们钱,你觉得可以吗?你是男人啊!你这样不就等于是不战而败了吗?你真这么胆小怯弱?」她越说越悻幸然。她本以为风征诏虽是个讨厌的人,但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现在呢?他是狗熊都不如。
风征诏的黑眸一暗,猛地往她扑过来,将她困死在自己的双臂中。
左霏霏的心怦然跳动,错愕地看着风征诏的脸逐渐靠近,似乎想做些什么。但她的大脑已无法思考了。
左霏霏顿觉呼吸急促、血脉奔流,好象风征诏将周围的空气都吸了去,让她无法呼吸般。
风征诏最后停在离她的唇上方半寸,他们靠得这样近,她可以从他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的鼻子亦碰到她的鼻子,他呼出的气息吹拂到她脸上,混合着男人的强悍味道。他粗壮的双臂与健硕的胸膛不断传来暖暖的温度,都在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的气力顿失,不然她为什么不推开他?
「你,你走开!」话一出口,左霏霏就吓了一跳。因为这么娇柔的声音,不似她该有的。
「不走呢?」风征诏幽深的黑瞳沉沉地专注锁定她,不稍移半寸。
「你让开啦!」左霏霏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无论用多少力,他都是稳稳妥妥地定在那儿,半分都没动。
「妳可以推开我,但我不会让开的。」风征诏微笑道。
「你--不可以这样!」左霏霏惊喘着气说道。
「我可以的,霏霏。」风征诏笑得别有深意。
左霏霏惊恐地瞪着他。「你读过圣贤书,不可以做出登徒子的事。何况……」她强迫着糊掉的大脑发挥作用。「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在外面。」
「妳知道了吗?」风征诏伸手轻抚她的粉颊,漆黑的眸子一片深沉、严肃。
「妳现在知道错了吗?」他蓦地退离开来,还给她一点空间。
骤失的温暖与气息,让她虽然得以自由呼吸空气,却也无端地感到失落。
她拨拨头发、拉拉衣襟,期望藉此来淡化没了他气息包围的那小小的虚空感。
「知道什么?错了什么?」她平静地讨教。
「妳连我都推不开,妳凭什么能自信打得赢其它的人?」风征诏双手抱着胸,直挺的身子轻轻靠向后面。「就算妳赢了,妳能不受伤吗?」
「就算我受伤,也比你给钱的强。」左霏霏仰仰头,说道。
「如果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我是不会给钱的。」本来不想解释太多,但左霏霏不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不说清楚,她永远不会明白。「但现在还有妳在,我便不可以让妳有受伤的机会。而且妳万一受了伤,怎么办呢?就算拿回了钱又如何?受了伤的地方还是得治好。妳是女孩子,妳要弄得浑身是伤吗?保护好自己就是对别人负责,妳懂吗?」
左霏霏默然无语。
风征诏吸口气。「我不是胆小怕事,我只是不希望妳有事而已。」
左霏霏望着他,清湛的眸子有着困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他微微一顿,「我答应了妳父母要好好照顾妳。」
「原来是这样。」左霏霏恍然地点头,继而说道:「好吧,就照你的去做吧!」好歹她现在是跟着他去杭州,她也不想给他带来麻烦,何况他刚才说得这么有道理。
风征诏深深地看她一眼。「那等会儿我把钱给他们的时候,妳就立刻策马逃走,记住了。」说完,他径自跳下马车。
左霏霏坐上驾驶座上,纤纤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只因为看见风征诏被那群人渐渐围了起来。
「快交出来吧!我们可以饶你一死。」为首的那个尝试以恶狠狠的声调恐吓,但听起来却非常沙哑,反而显得好笑。
「要这些吗?」风征诏退开一步,目的就是让这些人再离马车远一点,好让左霏霏逃开。
众人果然再向前一步,并将风征诏密密地围了起来。
左霏霏看着,突然发现,其实风征诏比自己所以为的更为勇敢。她刚才怎会以为他胆小呢?也许他不会打架,但现在他所做的,也得要有勇气啊!更何况他身陷险境的前提,还是为了不让她受伤。
对他的讨厌似乎少了些,而好感自然地也就增加了。左霏霏的嘴角扬起笑;他也许并不是太差劲的人呢!
就在风征诏打算用眼神提醒左霏霏立刻逃走时,一副稳而沉的声音乍然响起。「住手!」
喝叱的声音回荡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大家都像被雷劈中一样瞬间全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外面风吹过的声音。
而声音就响在左霏霏的左侧,她直觉地转过头去看,哇--
黑,好黑!这是左霏霏的第一个感觉。
要不是屋子里有火把,左霏霏想,她大概是看不到这个人的。就算看到,也只会当成魑魅魍魉。
男子全身黝黑如墨,双眸非常锐利,但没有戾气:一身破烂的衣服遮挡不住他偾起的肌肉。如果风征诏给人的感觉是斯文,那么他就是绝对的强。
「你们在干什么?」男子大喝着,如鹰的利眸狠狠地刮过那些与他同样衣衫褴褛的人。
面色蜡黄的众人顿时全低下了头,一脸惭愧羞窘。
「村长。」众人轻叫。
左霏霏吃惊。「你是村长?」她脱口而出。也怪不得她这样,他这个村长太有肉了吧?并非说他脑满肠肥,只是他的肌肉结实、身体壮硕如牛。反观这些村民,有哪一个像他这么有「肉」的?
「对不起,」男子转过头对她时,却又是另一个样。不是说他有多和善,但至少有礼,声音也降低了许多。「他们饿坏了,所以才会如此,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话不能这样说,我们也没钱啊!但我们都很辛勤劳动--」想发表高见的左霏霏被一只巨掌给灭了音。
风征诏伸手捂住左霏霏的嘴,脸上笑意浓浓。「别这样说,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嘛。」
「还不跟大爷和姑娘道歉?」村长大喝一声,直到众人齐声嚷了句「对不起」后,他才脸色稍霁。「我刚刚打了只老虎和山獾,大家都在我家呢!你们也回去吧!」
「好耶,村长万岁!」村民一听,都高兴地大叫。他们已好久、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平时都只是靠树皮、树根填肚子而已。
「慢着,以后抢东西这种事,别再做了,知道吗?」要做,也只可以他来做。这些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知道了。」村民对这位村长可是崇拜得不得了,他的话就是圣旨,没人会反对的。
待他们都走了,村长又向他们行个礼。「刚才的事,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小意思,村长别客气。」风征诏也还个礼,笑道。
「你真是他们的村长吗?」左霏霏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的。我不像?」村长上下瞧瞧自己,确定自己与往日同样骯脏、同样褴褛。
「不是说衣服,」左霏霏努力地思索着用词,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是你的--感觉。嗯,是气势,对,是气势。你很强悍、很强势,你不是他们那种人的。」她歉然地笑笑。「总之我可以肯定,你有着自己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离那群村民是非常、非常遥远的。」
村长过了半晌才说:「妳很聪明。」
「真的?」左霏霏的眸子灿亮、灿亮的,并对这个陌生男人绽开一朵足以把死人唤起的笑花。
看她笑的!风征诏看得几乎把眼睛暴凸出来,她可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亏他刚才还想尽办法,并以身犯险来救她,哼!可恶、可恶!
「是的。」村长点个头,向门口走去。「不打扰你们了,请便。」他没有忽略那个男子的眼光,凶得几乎想将他刺穿、吊起来日晒雨淋呢!
「喔,再见。」左霏霏笑咪咪地送走村长,旋过身,但见风征诏一脸不爽地盘腿坐在地上,脸色暗暗晦晦的。
「你怎么啦?」左霏霏好心地趋近,问道。
「妳刚才对那男人笑得好开心。」他的话有些酸。
「当然。」左霏霏丝毫没察觉他的酸言酸语。「他夸我聪明呢!这就代表你刚才说我是笨蛋是错的,我能不开心吗?」
风征诏在心底生闷气。「妳笑得还像白痴呢!」他无声地动动嘴角。
左霏霏没留意他,径自沉浸在自我陶醉里。蓦地,她想起什么,于是坐到风征诏面前看着他。
「看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谢谢你。」左霏霏认真地说道,并附赠一朵灿烂的笑花。
风征诏盯着她红粉绯绯的俏颜,酸意顿时全变成蜂蜜,甜腻腻的,浑身神清气爽。
「我也没做什么。」他说道,谦逊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那也是。」左霏霏附和。
风征诏险些摔倒。「什么?」她刚刚不是还在道谢吗?
「幸好村长来了,不是吗?我一直觉得你那计画不大好。幸好村长来了,我们没麻烦了,我也不用逃走了。你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左霏霏惊见风征诏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她吃了一惊,赶紧问道:「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呢!是被吓坏了吗?」
风征诏被她气到无力。「我是男人又不是小奶娃,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吓到?」
「我知道你很有勇气。」左霏霏当他是闹别扭的小孩子般,顺着他意安抚。
风征诏快要呕死了。「妳的口气像在指责我无聊。」哼,对他就这么差!
「喂,你到底怎么啦?」左霏霏莫名其妙。「怎么一副想吃掉人的样子?」
他只想吃掉她而已!
「没事!」他有些闷地道,撇转过头去。
左霏霏瞪着他,觉得自己很有生气的权利。但又不知为何地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