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她回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看着他的背影,东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好想赶上前去抱着他,贴在他的背后,透过体温感受他心底的忧愁和抑郁。
他就像一块磁铁,紧紧吸引她的心。东东满脑子充塞的都是陶永哲的心情,压根儿没留意他因为察觉她的尾随而慢下脚步,最后他停了下来,“哇!”东东来不及煞车,硬撞了上去。
“干嘛跟着我?”转过身,陶永哲的双手搭上东东的肩,扶稳她的身子,问:“有事吗?”
“没……”东东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说没事,陶永哲不就立刻走人了,但是她心底隐约有什么话想倾诉的。“没事我干嘛跟着你?”念头一转,她仰起下巴说。
“哦,什么事?”
“呃……那个……我……”支支吾吾!东东拼命想拂开心底的迷障,到底想对他倾诉什么?奈何陶永哲的注视像不断施放着魔力,一点一滴吸光她所有智力。
“嗯?”看样子是很难开口的事喽?
“呃……”该死!赶快说点重要事啊!东东脑筋转呀转,转到今晚和想想聊了一个晚上的性爱,不觉脱口而出:“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你说什么?做?”
“我是说做……做……”东东的嘴型一直停在“爱”字上,却迟迟发不出这个字的声音。
不会吧?“你是问‘做爱’吗?”陶永哲诧异地问。
啪!垃圾袋再度从东东的手叛逃。
糗大了!她怎么会挑这个问题?血液一下子好像从身体的各部位争相上涌,全往东东的脸庞集中,让她的脸立刻红得像颗熟烂的蕃茄。
陶永哲也没避掉尴尬,仰起头,闭起眼睛深呼吸,才能再度面对她。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其他意思……哎哟!”奈何东东连解释都说不清楚,只能捂住脸,转身就想跑。
“喂,那个——”他急忙拉住她。
“不要拉我嘛——”东东蹬蹬脚,手还掩着自己发烫的脸。“我不问了。”
“但是垃圾——”他啼笑皆非。她若跑了,这包垃圾教他往哪丢?如果没记错,现在根本不是收垃圾的时间。
“什么?”东东一头雾水,完全记不得自己拎了一袋垃圾出来。
“垃圾。”他失笑地指了指地上的垃圾。
噢!My God!东东翻了翻白眼,不懂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陶永哲面前严重失态?她闭上眼,低下头,把一颗脑袋摇得像搏浪鼓一样,然后飞也似的拎起垃圾袋,转身——
落荒而逃!
陶永哲先是一愣,然后张大了嘴,回过神后才唤了一声:“喂——”
有没有搞错?东东听见他的叫唤,仿佛更加强马力地奔进大楼去了。
好一会儿,陶永哲只能望着大门发怔。然后,呵呵的笑声从他的喉头逸出。再也忍不住了,他弯了身子,一手捧腹,另一手支在摩托车上,放任自己狂笑出声。
笑!开怀痛快地笑!所有阴霾,在这一刻全被笑声震到九霄云外!
当笑声渐止,几声干笑取代了方才的快乐,笑得面红耳赤的欢颜转成苦涩……因为陶永哲更清楚地体会到一件事:他喜欢和东东在一起的感觉。她总能让他暂时放下往事的包袱,沉浸在单纯的轻松和自在里头。
东东,是那么率真善良。他们的相识,对他和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寂寞!
漫无边际的寂寞像一张网,将严想想无情地包覆。
为什么?爱人就在身边安歇,寂寞却几乎已将今晚的欢愉驱逐殆尽,幸福似乎荡然无存,让她舍弃了睡眠,茫然地面对卧室里那盏看似温馨其实更像要奄奄一息的小夜灯。
想想缓缓转头看着尹强,那张熟睡的脸顿时陌生得让她心慌。最近,她总觉得和他做爱后疏离感愈来愈重,狠狠撕裂了她对这段爱情的冀望。
真是不解,为什么在爱人身边依然会感到孤寂?
没错,就是孤寂!无边无际的孤寂从四面八方吞噬她,从四肢百骸侵犯她,让她的心渐渐失去感动的力量。
是她太不知足吗?还是她和他的感情已经变质?
想想落在尹强脸上的焦距渐渐涣散,脑海填满茫然和不明所以的凄惶,让她浑身突然一阵凉。停!不能再想了!每回只要一细想她和尹强的未来,总是让她一阵冷颤。
想想拉拉被子,紧紧掩住一身赤裸,好似这床棉被就是她捍卫幸福的屏障。
彳——
什么声音?
彳——彳——
想想一惊,眼神寻往彳彳作响的床头柜,原来是搁在上头的手机因为来电震动着。
怕惊扰尹强的睡眠,想想慌忙拿起手机,一看到来电显示,她就傻住了。
俪儿?谁是俪儿?为什么会在午夜来电?
彳——彳——彳——
颤动的手机像会烫手,让想想握不住,手机咻地滑落,掉在被褥上。
“唔……”尹强还是受扰了,发出一声咕哝。
想想又是一惊,匆忙拾起手机,还好震动适时停止了。怎料隔了几秒,又轻轻一震,送进一通语音留言。
想想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缩紧,转头看了一眼再度沉沉睡去的尹强,便悄悄下了床,披上睡袍,向浴室走去。
轻手轻脚掩上浴室的门,盖上马桶盖,想想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她望着手机怔忡了好一会儿。
要听吗?给强的语音留言,该听吗?可以听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是陌生女人的名字,又在这个时候来电,以她和尹强的关系,为什么不能关心这通电话究竟是谁拨进来的?
不再犹豫,想想按了按手机,搁到耳边聆听——
“老公,人家好想念你呢!”
嗲气的撒娇声漾出,让想想的心立即凉了一半。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不要生气嘛,我已经听话乖乖吃了事后避孕丸了,你怎么可以对我的电话和留言不理不睬?怎么可以无声无息这么多天嘛……”
轰然一响,想想脑筋陷入空白,再也听不清楚这个名为俪儿的女子说了什么。
神魂像抽离了躯体,意识随着不附体的神魂遗落在漆黑的绝望世界。
留言什么时候播完的,手机什么时候挂断的,想想浑然不觉,只是一劲沉着脸呆坐着。许久许久,她的肩头才略略提起,双眼已然迸出怒火,意识开始回归躯体,手终于找回知觉,她开始查看尹强手机里的电话簿……周遭紧绷的氛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当女人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显现在面板上,想想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紧锁的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现她的激动和忿怒,她恨不得循着这些电话号码一个个拨电话去查问对方的身分。
她早就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尹强,他的朋友、家人,他从来绝口不提。眼前这个俪儿竟然直呼她的尹强为“老公”,那她严想想又算什么!
尹强在外头又有几个俪儿呢?
想想霍地站起——
“你绝口不提,我就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逼你坦白。”
凭着一股冲动,想想推开门回到卧室,捻亮梳妆台上的灯,轻手轻脚地翻找视野内的所有东西。很快地,她从书本和杂志里搜出几张女人的相片和情书;接着又在抽屉里找到两支全新的口红和一瓶“妒嫉”香水。
直觉告诉她,这屋内女人的东西一定不只这些!
豁出去了!
她无论如何要找到足够的证据,彻底逼尹强解释清楚。既往可以不咎,但总要让她知道有哪些过往,她才能掌握“过去式”是不是“现在式”的幌子,更要想办法杜绝让“过去式”变成“未来式”的所有机会。
打开衣柜,她的视线快速游移,下层的几个收纳柜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什么?
透明的收纳盒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内容物,二话不说,想想取下叠放在最上面的小收纳盒,掀开一看,果然如她的猜测一样,是一堆书信。
她将书信搁在一边,再抱出另一只收纳盒,掀开盖子,里头有几件女性的性感内衣,惹火的剪裁足以让人血脉偾张。
性感内衣下那一叠白布又是什么?想想狐疑地抽出最上头那块布,摊开一瞧,原来是床单,正想叠放回去,床单上小小一块深褐色的红渍和字迹抓住了她的视线。
这是?
想想忍不住将红渍摊到眼前研究着,等到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她的身体一软,摊坐在地。
梁俪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在红渍边缘!
这么说,梁俪和尹强……
想想深吸一口气,匆忙再取出另一块布,摊开来检视。当另一小片红渍出现眼前,想想激动得想哭,因为红渍的边缘写的正是她的名字。
难道这一叠床单都是尹强的“战利品”吗?
想想泪眼朦胧地连续翻找了几床床单后,终于彻底崩溃了,她放声尖叫。
“什么事?”尹强惊醒,翻身坐起。
当他弄清楚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想想已经摊开近三分之二的床单,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浑身打颤,震惊、羞耻和忿怒让她泪如雨落。
“你做什么?谁容许你翻我的东西?”尹强怒吼,欺近想想,气急败坏地一把抢过她手上的床单,背着灯光的他看来是那么凌厉和冷酷。
“你无耻——”想想大喊。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占有过这么多处女。她以为他已经为她停泊,没想到在她之后还有梁俪。
“你说什么?”尹强抓起摊坐在地的想想,怒吼。
“变态——你变态——”想想声嘶力竭地大喊。
啪!狠狠一耳光甩得想想七荤八素,踉跄倒地。
“滚——”尹强抓起想想,用尽全力将她往门口摔去。
“尹强——”撞倒在门边的想想用尽气力吼了回去,所有骂声和质问最终只是集结成他的名字。
她嘶哑的声音是那么痛彻心扉,沸腾在胸臆的忿怒和震惊暂时压住了无助,让她来不及问出口:这就是她的爱情吗?
第八章 说承诺,太重!
生命因为承诺而有了重量,如果是无法负荷的重,可不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就是我的爱情吗?”想想再次低声呢喃,一遍遍的询问已经让她的喉咙疼痛沙哑。
东东紧紧搂着想想,轻拍着她的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所有骂人的话更已经在心里咒骂了上千上万回。
该死!魔鬼!可恶!杀千刀的!
尹强这个衣冠禽兽,竟敢这样对待想想!
东东只要一想到她匆匆忙忙赶到尹强门前时,想想脸上带着伤且衣衫不整地抱着皮包歪坐在地上等待援助的画面,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怕惊动其他住户让想想难堪,她真想一脚踹开尹强的大门,狠狠踢他两脚。
男人怎么可以倚仗先天的气力出手打女人?
当时她只是单纯为尹强打伤想想而动怒,后来想想断断续续说出事情的经过,东东简直气得快晕厥,她万万没想到真有这种性癖的男人存在,更不能接受的是,居然让想想遇上了……
“什么一心一意、此情不逾?骗子!骗子!”东东恶狠狠瞪着想想床头柜上装满干燥花瓣的瓶瓶罐罐,仿佛透过这样的瞪视可以将尹强干刀万剐。
想想听见东东的咒骂,浑身一僵,霍地挣脱东东的怀抱,发狂地打开床头柜上的玻璃瓶,将花瓶里的干燥花用力往空中一洒;然后,她又奔到梳妆台前,狠狠撕扯另一束干燥花。不一会儿,卧室内所有尹强送的花束已经尸横遍野。
想想努力张开哭红的双眼,看着一地残破的“诺言”,凄凉地笑了……
“天长地久?爱我久久?相伴永久?去他的承诺!”想想大喊,终于忍不住掩面放声大哭。
东东心酸地看着想想尽情发泄,等到她筋疲力竭瘫坐在花海中,东东立即走向想想,再度紧紧搂住她惟一的妹妹。
想想哭了好久,直到东向的窗户透进微弱的亮光,晨曦缓缓筛入屋内,想想抖动的肩头才慢慢平静。抽噎了几声之后,她用干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男人的承诺算什么?都是手段,只是手段罢了……”
唉!东东原本复杂的思绪更见纷乱,只能抓住想想这句哀伤的控诉:男人的承诺算什么?
满室浮动的芬芳嗅不见浪漫,闻来只是更觉心酸,东东眼眶也红了,眼泪呼应纷飞的思绪,无法抑压地涟汩汩落下,为想想的遭遇,也因为想起陶永哲和他对杜凝恩那个备受折磨的承诺。
男人的承诺算什么?为什么陶永哲的承诺偏偏又那么重?
陶永哲调开注视着大楼的视线,仰首望天。晴空一轮明月,映照出他凝重的神唐。
他不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光落在手里的信封上,白净的信封反射月华,清楚照出“严东东”三个字。他的指头不自觉地轻捻信封,隔着薄薄的纸抚摸二叶松的轮廓。
二叶松啊……
当爱来时,请不要送我玫瑰,玫瑰凋落的花瓣让人无法承受;请送我二叶松,当激情过去,你我仍相偎,随风而舞落。
自从昨天从网路上搜寻到这首短诗,他终于明白东东为什么会送他二叶松。
“当激情过去,你我仍相偎……”陶永哲不觉喃喃自语,然后摇头苦笑,从鼻间逸出的气息充满无奈。
怎能不感到无奈?
对他来说,有爱人相随,已经是今生不能希冀的奢侈美梦。他的包袱太重,怎能接受东东的二叶松?只是决定送还它,人来到这里,心头却异常沉重,好似要割舍掉心上的一块肉,那么依恋不舍,因而让他在楼下踌躇。
他再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握紧信封,指关节滑动着……
“还是面对现实吧!”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举步,却瞧见东东从巷口踱来。
东东看来无精打采的,低头信步走来。距离拉近后,更清楚看出她的双眼浮肿,似乎疲倦至极,而飘忽的眼神轻易地泄漏了她的满怀心事。
陶永哲下意识地将拿着信封的手背到身后。
东东直到看见地上投射的人影才唤回注意力,她抬起头来,不期然地和陶永哲的眼神交接,瞬间,她的双眸闪过惊讶,然后转成放心的凝视。在汪洋中泅泳已久的她,终于找到可供暂憩的浮木。
东东的嘴瘪了瘪,轻轻咬住下唇,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他……
看着东东的表情,陶永哲以为下一秒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但是没有。东东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距离之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仰着头,眼神一瞬也不瞬地凝着他。
“怎了?”他低声问。
没想到这一问,竟逼出了东东的两声抽噎,继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她像攀住浮木般扑向他的怀里,死命地抱紧他,手上提着的食物透出热度熨烫着他的后背,热流就从这一点快速蔓延他的全身,让他的脸忽地热得发烫,仿佛白烟就要从头顶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