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还好,一问东东更是放声大哭,惊天动地的,弄得陶永哲开始手足无措,只能一手猛拍她的肩头,一手无意识地搔起头,却因为拿着信封,将信封和头发摩擦得彳彳作响。
“东东……快别哭了!”万一惊扰到邻居的话,搞不好人家还会以为他对她怎样了。
果然!两边的住宅纷纷探出一颗颗头颅,频频往他们这边探望。
陶永哲无计可施,只好拉着东东的手,像牵着小孩般引她进入大楼。
“看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想想……想想……”东东抽抽搭搭的。
“想什么?”不解!
“想想……是我最亲爱的妹妹……”
原来想想是人名。“她怎么了?”
“她被欺负了……”想到想想被尹强那浑球踏蹋,东东的啜泣声又转强。
“被欺负?”陶永哲一听立即攒起眉头,“要说说是什么状况吗?”看她哭成这样,事情一定很严重,她们姐妹俩一定非常需要帮助。
“糟糕!”谁知东东答非所问,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不但瞬间止住了抽噎,表情也倏地严肃起来,“想想还等着我回去陪她呢!她心情糟透了……”说罢,她举举手上的食物:“我要先回去了,不喂她吃些东西不行。”
陶永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千万不要客气。”
感受到陶永哲的关切,东东眼眶又热了,她赶紧吸吸鼻子,伸出手抹了抹未干的泪水,“我看来还好吧?”她不想让想想看出她哭过了,脆弱的想想还要倚靠她的支撑和帮助呢!
“唔……”陶永哲心口一窒,沉吟了好一会儿,避重就轻地说了声:“还好!”
其实东东看来狼狈极了!
“谢谢你!那我回去了。”东东匆忙爬上楼梯,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陶永哲就这样揪着一颗心,站在原地看着东东三步一回眸、五步一回首的拾阶而上。经过这一闹,他也无心上楼为林伯伯复建了,不知为何心头窒闷得厉害,他只想出去吹吹风,平静突然紊乱的心绪。
不过,才转身走了两步,猛然想起手上还拿着信封,不由得令他停下脚步,回头向楼上张望着。
要归还二叶松吗?他调回视线看着信封,心头不禁掠过那首美丽的诗句。
你我仍相偎……
一声长声的喟叹,陶永哲终于还是决定先留着二叶松。看东东刚才的状况,现在何苦雪上加霜呢?他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却不知道其实他的内心已经被东东的率真和坚强一寸寸占据了。
想想从来不曾这样了无生气。
她不是没尝过分手的滋味,却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凄惨。
白天她像行尸走肉,无意识地在客厅踱来踱去,在卧室里抱膝饮泣。
为了劳碌自己的思绪,她随手抓了厨房的锅子猛刷,拿起刷子将马桶洗得晶亮,又拿了块小小的抹布重复擦起客厅的地板。怎么也想不到白天累得腰酸背痛,晚上竟然无法成眠。她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在什么状态下才能获得救赎,只能无助他睁着酸涩的眼,共着窗外滴答不停歇的雨声相泣到黎明。
两天下来,她警觉自己就要这样垮了,奈何根本聚不拢勇气振作。坐立难安、凄凄惶惶的她,倒是宁愿就这样死去。
“想想,为尹强那种男人这样消沉,不值得。”东东柔声劝她。
“我知道……”想想回答。但是付出的深情哪能说收回就收得一干二净,何况她真的爱尹强,否则怎会付出所有?
这到底是谁的错?
不该这样毫无保留爱一个人吗?
还是她太天真,居然笨得让自己相信尹强会为她“浪子回头”?
她居然会栽在尹强手上?依她的条件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怎么接受?
不甘哪!
想想象只颓废的虾子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任凭音响的转盘转了一回又一回,播了什么歌曲,她恍恍惚惚的,思绪始终在现实世界和歌曲的心情间摆荡……
当彭佳慧独特的嗓音响起,吸引了想想的注意力,她不禁凝神听着——
你总在花间穿梭,像一只采蜜的蜂,习惯了自由自在,来去都随风。
我总在你的背后,等着你花间回头,尝着你甜蜜谎言却酸到心窝。
你仿佛看不见我,肆无忌惮地游走,我开始告诉自己这样不快乐,
……爱情总到了绝境才懂看破。
原来吸引想想注意力的是歌词。雷同的遭遇,唱的不正是她的悲吗?
爱情总到了绝境才懂看破……她看破了吗?
……从今后,不过问你的生活。
我无心,你无情,早该分手,别强求。
早该分手,别强求?如果早在她觉得和尹强之间有问题时就提出分手,今天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堪了。这许多日子来,她是不是欺骗了自己?
听到你一声再会,我流下几滴眼泪,在这个静静夜里,
我们要离别……我们要离别……我们要离别……
唱盘卡住了!“我们要离别”呜咽地重复着,强调着想想的心碎。
再也忍不住,想想痛哭出声,伤心欲绝的哀泣声中,有愤恨、不舍、不甘、羞辱、沮丧、绝望和心痛……
哭着哭着,想想隐约听见另一个嚎啕大哭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呼应着。是她的幻觉吗?谁也在为她哭泣?她不禁竖起耳朵聆听……不会吧?!怎么听来像是东东的哭声?
东东呢?
“东东——”想想唤了一声。
没人回应!
“姐姐——”
室内依然安静着,远处的哭声却愈来愈清晰。
东东去哪了?对了,她刚刚说要出去买吃的。东东究竟出去多久了?想想压根儿没留意到。
忍不住好奇心,想想走向门口,确定是东东的哭声后,她开了门走出去,想下楼一探究竟。没想到才走到楼梯转角,就听见男人的询问和东东的抽噎,她下意识停住脚步,靠在墙壁偷听。
听着听着,心头一热,哭声几乎要迸出口了,想想捂住嘴,赶紧转身折回二楼。
“东东这个傻瓜!傻瓜……”门才关上,想想已经泪流满面,靠在门扉斥骂着东东,骂的同时,却也觉得心底的空虚渐渐被某种温情填补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孤单无助。
她的身子往下滑,蹲坐在门前,啜泣声依然不断,然而随着眼泪流出的情绪已经不一样了。
医院的洗手间
想想凝视着镜子里苍白的容颜,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刚刚办妥请假手续,也调好了班,有九天的特休假可以让她暂时离开医院。
自从昨晚目睹东东大哭,想想的理智终于慢慢苏醒了。她知道,无论她多么痛彻心扉,尹强都无所谓吧?说不定她在这边为不堪的爱情泪湿衣衫,那厢的他正与N号“老婆”耳鬓厮磨呢!
为他这样的男人伤心,何苦呢?再说,她难过,连最亲爱的姐姐也被连累得抑郁寡欢,更不值得哪!
痛哭过后,想想告诉自己:心再痛,也要以最快的速度痊愈;伤再重,也要坚强地重新站起来。
“姐,我不会倒下去的,你放心!”想想在心头许下承诺。镜子里的容颜虽然憔悴,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坚定!但是,要走过这一切多不容易。所以她决定休假,暂时离开医院,好好整顿心情。
回想这两天的失魂落魄,从一开始的无法置信,甚至拼命为尹强找理由;最后终于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她看错人,误解了爱。
今后,她必须好好思考何谓爱情?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信任和托付?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重建自信。
想到这,想想不拉丁又红了眼眶。怎能不气?怎能不呕?她是这样掏心掏肺地全然付出,没想到最爱的人反而伤她最重,尹强是如此残酷地粉碎她的梦想和世界。
“尹强,我不会就这样被你打倒的!”想想好强地眨回已经泛上眼眶的水雾,在心底对自己起誓。
吸了吸鼻子,一声长叹后,想想走出洗手间,尽量避开尹强可能会出现的路径,朝电梯间走去。她小心翼翼地留意视野内出现的人物,现在的她只能躲着尹强,因为心理建设依然脆弱,看见他,绝对会让她崩溃的。
顺着回廊左转,想想和一位护士错身而过,走了两步,她煞住脚步……
刚刚那护士好面熟,她是?脑际灵光一现,想想旋身,“梁俪?”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护士听见叫唤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朝想想这头望来。走廊上只见想想一个人。“是你叫我吗?”护士问。
真的是她!原来她就是梁俪!
想想的双眼像探照灯,上上下下打量着梁俪,似乎想将她看透;然而,水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占据她的眼,让梁俪的身影愈来愈模糊。
“是你叫我吗?”梁俪再问了一声。不知为何,想想的表情让她不安。“我们认识吗?”她问。
想想吸了吸鼻子,轻轻摇头。“我们不认识,不过前阵子,我们在洗手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你捧着一束很漂亮的蓝玫瑰……”
蓝玫瑰?
“喔!我想起来了。”梁俪笑了,在脑海中搜寻那天的记忆,“但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印象中,那天她们好像没谈上什么话。
想想牵动嘴角,唇瓣勾出的弧线看来有些凄凉,好不容易抚平的内心顿时又纷乱了。梁俪是她的情敌啊,但也和她一样是个“受害者”,除非……
“注意你的‘老公’,他……他……”是个伪君子!想想欲言又止,因为咒骂尹强是伪君子的同时,等于全盘否认这段感情。
“什么?”梁俪愕然。
“你是高贵绝色的蓝玫瑰花,万中选一,我只愿对你投射无与伦比的光亮。”想想说得云淡风轻,“我收过同样的卡片和蓝玫瑰。”其实心底的沉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梁俪呆住了。
“他是不是也告诉你落红的床单他要一辈子珍藏,因为那是你们灵肉合一的爱情见证?”想想苦涩地问。
梁俪的脑袋轰然一响,脚步晃了晃……“你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
想想突然干笑了几声,接着,两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飘流不停了。
“我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想想虽然倔强地拭掉眼泪,然而她缓缓走到墙角,因为必须倚靠着墙壁的支撑,她才有力气慢慢道出那晚的事情。
而梁俪呢?她一直怔愣地听着,听着听着,小小的脸变得和想想一样惨白……
“我已经告诉你想想不在台北,你还想怎样?”东东冲出大门,恼火地对猛按对讲机的尹强怒目相视。
尹强瞥了东东一眼,不予理会,索性退出遮雨棚笼罩的范围,仰头朝着二楼大喊:“想想你出来!我——”
“住口!”东东向尹强欺近,大喊一声截断他的呼叫,“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在这里闹笑话!”她气得紧握拳头。
“不想闹笑话?简单啊,叫想想下来。”尹强斜睨着东东,撒赖的味道浓厚。
噢!谁来阻止她,不然她真怕一个冲动会将眼前这无赖一脚踹到太平洋。
“叫想想下来!”尹强又喊了一声。
“她不在!”东东不耐烦地吼回去。到底要说几次,他才听得懂?“我已经说了,想想不、在、台、北,你听不懂人话吗?”想来也是!眼前这人当然听不懂人话,因为他是衣冠禽兽,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禽兽。
“不在台北?”尹强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想一走了之吗?”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隐含忿怒。
“什么一走了之?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任由你糟蹋?”东东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你……算了!叫想想开机,我有话要跟她说。”
“你们已经没话好说了!”东东没好气地拒绝。
“当然有话要说,这几个月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还有,她凭什么跑去找梁俪?”
“喂,你居然有勇气跑来问‘真假’?”东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一个玩弄感情于股掌间的人也配说真假?”笑话!东东轻蔑的眼神和口气让尹强瞬间拉下了脸,空气中有种火爆的气味渐渐蔓延。
“你不是当事人,我不需要对你解释什么;而且,以你八股的思想,你也无法懂现代人的爱情观,我不想对你多费唇舌。”
丢下一声嗤笑,尹强自顾自取出手机,拨了想想的电话号码,自然还是碰钉子了。
“拜托!行行好!叫想想开机,可以吗?”尹强望向东东,不耐烦地说。
“办不到!”东东摇头,“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讨论现代人的爱情观,但是请你看在和想想相识一场的份上,放过她吧!不要再来纠缠她了!想想不希望跟你还有任何牵连。”丢下这句话,东东转身往回走,却发现大门被她关上了。糟糕的是,她刚刚气冲冲下楼根本忘了拿钥匙出门。
这下可好!
东东推推大门,厚重的铁门文风不动,让她只能着恼地回头瞪了尹强一眼。
尹强本来想挡住东东,发现她被关在门外,嘴角霎时勾起一抹兴灾乐祸的笑。这下她非得按铃叫想想开门不可了。于是,他走近东东,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离我远一点!”东东低嚷一声后,按了按隔壁林伯伯家的对讲机。
“想想真的不在?”尹强皱起眉头问。直到现在,他才有些相信想想可能真的不在家。
看见尹强的惊讶和失望,东东翻翻白眼,根本懒得回答。
“你告诉我,想想去哪里了?”尹强扯住东东的手臂问。
“放开我!”
“请你告诉我,想想到底去哪?”
“你干什么啦?放开我——”东东奋力一推,挣脱尹强的拉扯。
尹强退了一步,蓦地换上懊恼的神情,他慌乱地耙梳自己的头发,最后索性蹲了下来。低垂着头的他,看来竟然有些沮丧。
东东斜睨着尹强,怔愣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尹强对想想真的动了感情?不管他是否动过真情,他的花心都已经造成伤害,是否动情又于事何补?
“你回去吧!”东东语重心长地说。
“我真的有话要对想想说。”他抬头,眼底有恳求。
“没用的!你造成的伤害太大,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需要原谅,我只是想减轻对她的伤害,想解释清楚罢了!”尹强站了起来,激动地说。
“解释?”东东忍不住嗤笑,“你怎么解释啊?再给想想一个承诺,说你以后绝对会钟情于她一个人?那梁俪呢?你又要给她什么承诺?嗯?”东东双手一摊,气急败坏地继续向尹强拨出冷水:“这听来未免可笑,想想现在最不相信的就是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