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你指的是想想?还是梁俪?”东东叉着腰问。
“我……”
“还是两个都爱?”觑着尹强,东东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悲。“尹强,我劝你好好思考你所谓的‘现代人的爱情观’后,再来谈爱还不迟!”
尹强倔强地昂起下巴。“你懂什么?你去问问想想,她会告诉你她的生活哲学……”
“活在当下?追求快乐?”东东抢白。
“没错!追求快乐!我能给想想她想要的快乐。”尹强得意地说。
“如果是这样,你听清楚了,想想亲口这么说:‘快乐是要建筑在心安上,快乐不等于不顾一切地享乐’。”
“她真的这么说?”尹强又拉扯东东的手。
“放开我啦!”
“你骗人!这根本不像想想说的话。叫她出来,她对我也有承诺……”
“是!或许想想对你有承诺,但是不恰当的承诺应该舍弃,禁不起反省的承诺,不该成为一生的绊脚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尹强,请你放手!”
尹强一时找不到话回答,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开东东,略带赌气的意味,他加重手的力造——
“放开我啦!”东东边挣扎边喊。
“请你放开她!”大门适时开了,陶永哲跨了出来。
东东惊讶地望着陶永哲,尹强也料想不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因此和陶永哲对峙着。两人的眼神捉对厮杀,空气中的因子快速凝聚了紧张的气氛。最后,尹强自知理亏,甩开东东的手,怏怏地走离。
“你没事吧?”看着尹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陶永哲才转向东东。
东东摇摇头。“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林伯伯家……事实上刚刚你按对讲机后,我就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东东松了一口气。“所以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嗯。”陶永哲深邃的眸子闪动异样的神采。“经过想想的事,你似乎成长不少。”
东东愣愣地望着陶永哲,他眼底的神采蓦地汇成一股暖流袭向她,那么和煦,仿若隆冬里子夜时分捧在手上的香片,不只熨慰了心底的感伤,也同时注入温情,扫除了尹强所带来的晦气。
“想想真的不在台北?”他问。
“她回屏东去了。”
“这么说只剩你一个人?”陶永哲眉头微蹙。“万一那个浑球再来的话……”
东东心头又是一热,回视着陶永哲,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不断在滋长。“我想,他还不至于会乱来才对。”说着说着,东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再来的话,我会一脚把他踢到太平洋!”
“是吗?”陶永哲莞尔。
东东微微一笑,丹凤眼灿亮亮的。
“台北还有亲人吗?”他问。
东东摇摇头。
“唔……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名片?你以前给过我一张,你忘了?”东东噙着笑。“一样是男人,为什么差这么多?”她突地有感而发,语气真诚。
陶永哲愣了愣,东东的话在他的心湖荡出悸动的涟漪,波动直漾上眸底,出现瞬间的迷离。
受陶永哲的眼神吸引,东东情不自禁地投入他怀里,忘情地搂紧他。头一回,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和陶永哲在性别上的差异,身体中女性与生俱来的柔情正逐渐苏醒。
瞬间,东东终于能确定了,原来这就是爱情,完全不同于亲人间的亲情和朋友间的友谊。她满怀感动地闭上眼,用心感受陶永哲的体温。
东东的依偎,相对地充实了陶永哲的空虚,在在提醒了他存在的幸福和意义。
活着真好!
尤其是两个灵犀相通的体魄紧紧相偎,最能感受到生命的质量。活着真好……活着……
不知为何,陶永哲的身子僵了僵,已经移到东东背上的手瞬间冻结,隔一秒,他的大手紧握成拳,静止了动作。
而晕陶陶的东东压根儿没注意到陶永哲的转变。“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梦呓般地轻问。
“因为……”陶永哲顿了顿。“我们是……朋友。”
朋友?东东啪地睁开眼,温度倏地抽离身体。
朋友?这么说并没什么不对,但是陶永哲的话就是刺痛了东东的所有神经。
“有一件事……”他轻推她的肩膀。
“什么?”东东若无其事地抽离陶永哲的怀抱,仰起头问。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帮林伯伯复健……”
“最后一次?”她不禁重复。
“嗯。林伯伯身体的状况已经好多了,现在他自己上医院已经没有问题,也不需要每天进行复健,所以我帮他安排了医院和复健师,以后他只要每星期上医院做个两次复健就可以了。”
这么说……他以后不会来了……那她和他是不是很难再见面了!
东东傻傻地看着陶永哲,希望他开口说说话,告诉她他不是在向她话别,奈何他只是一劲地沉默着。
就要离别了……离别……
分离一定要在她确认自己的爱情时同时降临吗?她难道没有选择的权利?
而陶永哲呢?为什么他一副准备放弃的坚决?
这一切,到底该如何面对?
第九章 向右走
左边是孤寂,右边是你的胸怀,这一生,我愿意勇敢向右走。
“因为我们是朋友!”
陶永哲的一句话,让东东的世界始终笼罩着乌云,她走到哪乌云就飘到哪,不期然间,雨就落在她的心田。如此充满阴霾的湿度,让她的思绪无法清明,愈想厘清头绪,愈显烦躁。
周末这天,她在书局逛了半天,手上还是空空的一无所获,因为无论拿起什么类型的书或杂志,不管是浏览简介或只是随手翻阅内容,看着看着,她的灵魂就不由自主地出了窍,飞往所关心的人身上,比如想想,再比如陶永哲……
漫无目的地逛着,东东来到几米作品的陈列区,其中一本名为《向左走•向右走》的画册吸引了她的注意。
谁向左走?谁又向右走?向左走或向右走有什么不同的意义吗?
禁不住好奇,东东拿起一本《向左走•向右走》翻阅了起来——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湿的雨里。
灰蒙蒙的天空,迟迟见不着阳光,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
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东东的视线从文字移向几米的插画,灰蓝色的天空下伫立了一棵大树和一个撑伞的女孩,两者看来都是孤单的姿态。
怎么?画中的女孩好像是她呢?这文字,写的不正是她的心情?!
东东忍不住仔细阅读起来……
她住在城市郊区的一栋旧公寓大楼里,
每次出门,不管去哪里,总是习惯性的先向左走。
他住在城市郊区的一栋旧公寓大楼里,
每次出门,不管去哪里,总是习惯性的先向右走。
她习惯向左走,他习惯向右走,他们始终不曾相遇。
但是,人生总有许多的巧合,两条平行线也可能会有交会的一天。
没错,画册中的女孩和男孩相遇了。因为相遇,她的人生不再乏味,而他也不再感到空虚。这不就是爱情吗?
东东的脸孔浮上笑容,思绪飘到几个月前她和陶永哲的相遇。她就这么沉溺在回忆中许久,直到周遭响起了行动电话的铃声,才重新拉回她的注意力……
但是,人生总有许多的意外,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
盯着画册里两张被雨水晕糊的电话号码,将东东心底的惆怅全部勾起。
怎么这样?爱情必得接受波折和考验吗?
东东迫不及待地一页接着一页看完整个故事。还好,男孩和女孩经过等待、煎熬、寻找和失望,最后还是重逢了,有了圆满的结局。
圆满总是让人喜乐!然而,倘若故事中的男女主角不让习惯牵绊,不让自己落入规律无趣的生活窠臼中,或许能早一点相遇,也或许不需经过这许多磨难,不是吗?
那她自己呢?她是不是也总是习惯性的向左走?一劲地向左走,直到永远错过陶永哲!
啪!过于出神,东东手里的书落地,静谧的书局回荡着她制造出来的声响,瞬间震醒她的某根神经。
不!她不要再向左走!她可以向右走,不是吗?
而陶永哲呢?她也要告诉他,不要老是带着杜凝恩的影子向右走,他也有选择权的。
蓦然,东东觉得内心的血液澎湃起来,惊喜在体内蠢蠢欲动,几乎要让她对着周遭的人大喊大叫,她只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因为手掌底下的嘴早已笑咧了。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书局,她要去为自己和陶永哲做些什么事才行。
想了想,东东迅速抓起两本《向左走•向右走》,匆匆结账,然后奔向陶永哲名片上的地址。
陶永哲就在眼前!
东东手上抱着两本书,站在骑楼边,忘情地注视着在店里工作的他。他和一名年轻小伙子已经在一部电动跑步机前忙了好一会儿,认真的工作态度,让东东情不自禁看傻了。陶永哲已经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她的心。
爱情多奇妙啊!来时像一阵春风,无意间就在心房散播了爱情的生命绿意;而一旦确定了自己的感情,爱苗竟然就像生长在沙漠里的植物,一阵及时雨滋润后便迅速茁壮。
陶永哲抬起手臂,擦了擦自己的额头。这虽然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举动,却让东东的脸上堆满感动的笑容。能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其实就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东东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书,突然想起自己来找陶永哲的目的,她低头看看那两本《向左走•向右走》,思虑了半晌后才往隔壁的便利商店走去,单纯的她只想为陶永哲买瓶饮料,安慰他的辛劳。
买什么好呢?当东东看见冷藏柜里的“左岸咖啡”时,眼睛一亮,立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快速买了杯“左岸咖啡”,然后从背包掏出纸笔写了几个字,抑不住兴奋,又匆匆忙忙地跑出骑楼,仰起头对着天空深呼吸了几口气,舒缓自己的心跳和紧张后,才往陶永哲的店走去。
他就在面前了!
东东觉得自己的心跳更见怦然,每接近陶永哲一步,她的心跳便往上窜升,终于在离他一步之遥时,小鹿乱撞的躁动已经将两朵红晕催上她的脸颊。该死!为什么不能镇定一些?
就在东东暗自咒骂自己的浮躁时,陶永哲蓦地转过头对着她——
“东东!怎么会是你?”看见她,他好惊讶。
东东觉得自己快晕倒了,怎么办?刚刚想好的开场白竟然一起背叛她,脑海只剩一片空白,让她紧张得闭上眼。“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陶永哲扶了扶她的手肘,问。
“我没事……”算了,还是免去开场白吧!直接切入正题,不然她的心脏怕要受不了。“我要送你东西。”她说。
“送我东西?”陶永哲一阵错愕。
“噶!”她递上一本《向左走•向右走》,又递上那杯“左岸咖啡”,再递上一张纸条。
“什么?”他一头雾水。
“都给你!”
“哦?!陶永哲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向手上的书、咖啡,最后落在纸条上……“我在左岸,我要向右走!”他念出纸条上的几个字。
什么意思?这是新的广告词吗?
东东发现陶永哲一脸茫然,忍不住凑近脸盯着他直瞧。这么难懂吗?“我在左岸,我要向右走!”她立即念了一遍,字字都不含糊。
“所以……”他眼睛微亮,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以眼神递来问号。
“呃……也就是说,你在右岸,你要向左走!”
“我在右岸?我要向左走?”呃?唔……“OK!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会相遇!她想。
“嗯?然后?”
哎!他既严肃又认真地盯着她直瞧,让她实在难以启齿。“然后……然后我会请你喝咖啡。”不知为何,一句不相干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让东东懊恼地闭上眼,深深呼吸后才能再度开口。“不是!”她真是对自己充满无力感。“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改变。”
改变?陶永哲一愣,陷入了沉思的状态。“你喜欢喝咖啡?”半晌,他才轻声问。
“不常喝,但我喜欢咖啡香。”
“好极了!来!”陶永哲向东东挥挥手,率先走进隔壁的房间。
那是一间会客室。
“哇呜!”东东一踏进会客室,就被这里的气氛吸引了。
十来坪的空间,面对入口的沙发组造型奇特,赭黄和黑色的搭配,像极了陶永哲的阳光和爽朗。
东向的窗户垂着半卷的亚麻布幔,布幔上拓印的图案,看来像是埃及的壁画,在午后的阳光映衬下,呈现一种带着神秘的苍凉。
东东的视线移向窗台上的盆栽,绿绿紫紫的花草轻盈地临风摇曳,送进一室的芳香。“是迷迭香吗?”她嗅了嗅,问。
“没错!”陶永哲边走向小吧台,边回答。“不只有迷迭香,还有鼠尾草、薄荷草和到手香。”
“到手香?”东东走向窗台,原先是想就近看看盆栽里的植物,却被窗边茶几上的几帧相片吸引,她坐了下来,一张张仔细地端详着。
“这些照片都是大学时拍的吧?”她回头问,赫然发现陶永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来到她的身后。
“嗯。”他点头。
东东的视线在相片间游移,发现陶永哲身边总是站着同一个女孩,出尘的身影流露自信,明媚的笑容微透典雅,一看就知道她应该就是杜凝恩。
“杜凝恩?”她指着相片,转头问。
“你怎么知道?”陶永哲有些惊讶。
“拜托!她是那么与众不同……也难怪你那么疼爱她了。”东东毫无心眼地回答。
她注视着杜凝恩的笑容,久久无法挪开视线,看着看着,心头不觉有些戚然。这么美好的生命,怎会如此短暂?如果七年前没那场意外……
也许是出于欣赏,也许是怜惜,东东举起手,拉了衣袖,轻轻拭掉占在相框上的尘埃。抹去灰尘后,杜凝恩的笑颜看来更是耀眼。
“我喜欢她。”她点点头,轻声说。
陶永哲一震,东东的举动和短短的一句话,直撞进他的心坎,经年累月筑起的心房瞬间裂了一条缝。
会客室里一站一坐的身影,各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空气中弥漫着宜人的香味,寂静中,有股不寻常的气氛悄然蔓延着。最后,还是东东先从自己的思绪跳回现实,她下意识转头,看见陶永哲的表情,不禁呆了呆……
“你怎么了?”她问。
“呃,没事!”
东东站了起来,面对陶永哲,却被另一面墙上的木雕吸引了。“那是?”她指着墙上的雕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