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麽不痛不痒?既无一丝被「轻薄」的恼怒,也没半点背叛朋友的愧疚,真可恶!想骂一句「朋友妻,不可戏」都没立场,因为主动的是我!
「你老是压倒男人,这麽常练习,总有一天会让你压倒君启扬的。加油吧!」侯灿玉拍拍我,笑容、语气怎麽琢磨都讽刺。
「你--」我甩开他,想质问些什麽,又师出无名。
「我怎麽?」
是啊!他怎麽?
他怎麽肯乖乖让我吻!?他怎麽让我吻了,又鼓励我去进犯君启扬!?他怎麽一点留恋、感动、甚至困惑都没有!?刚才不是还有点反应吗!?难道他一点都不喜欢--
孟浪的思绪走到这,我一颤,恍然大悟。
难道我在乎的竟是……他喜不喜欢我!?
难道我喜欢的竟是……他!?
「没这麽刺激吧?」他的手在我眼前挥动。「喂,傻了?」
还有心情说笑呢!
再也受不了面对他,我夹著尾巴,夺门而逃。
第三章
足足有一个星期,没跟他们四个碰面了!
暑假期间,大家一星期不见面,并不显得刻意。可怜我天人交战,他们谁都不知道,只有侯灿玉,他从来都是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也许看透了我的刻意疏远?……也有可能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吧?
「妈妈,我好像变心了,怎麽办?」
正经八百地向妈妈告解,她诧异了下,说:
「你还年轻,有很多选择,喜欢的对象不必马上固定,喜欢很多个也没关系呀,只要最後一刻挑得出最喜欢的就好了!不过,最喜欢哪个要靠你自己决定,还有,别让他们知道你心里是这麽想的唷!」
妈妈完全地纵容我。比起同龄叛逆的孩子,我所得的自由太多,反而无所适从。
褥暑缠绵不去,秋风尚未送爽,我升上国三。
仍是与他们一道,但频繁的缺席,让他们或多或少感觉到我的疏离。
在校园撞见的时候,神经最粗大的骆家尧反而最直接。
「最近很少看到你耶?」我无语,他又关心地追问:「跟君启扬吵架了?有什麽我帮得上忙的?要不要我出面?……」
我望著他的梨涡发怔,天使的脸孔可爱得让人感动。我一时感叹说:
「如果可以一直喜欢你就好了!」
「啊?你想喜欢我?」他一呆,再打哈哈。「我这麽有魅力,你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不过『朋友妻,不可戏』,你可不要红杏出墙勾引我喔!」
正中痛处!我心里一拧。
第二个提出疑问的是陈豪生。
「恋爱的人都像你一样,不是高兴得像白痴,就是奄奄一息像死人?」他的口气依然差。
「你嫉妒吗?」我学侯灿玉的口吻,故意反问:「你是嫉妒我恋爱?还是嫉妒君启扬跟我谈恋爱?」
这大概是我空前的反击,陈豪生竟然气红了脸,他粗声粗气说:
「谁嫉妒啊!你臭美!」
苗头有点不对,他的反应像是……我说中了什麽?
是我多心了吗?陈豪生让我想起幼稚园时,某个常欺负我的小男生。
刚被收养时,我念某公立小学的附属幼稚园。园方规定升降旗出入要排队,要手拉手,出入左右排队伍互换。固定与我拉手的男生总是以指甲掐我,我不敢声张,直至两手掐痕布满,再也藏不住,终於有一天被母亲察觉我的手竟然找不到几寸平滑皮肤,父亲怒气冲冲找上幼稚园园长,那男生於是被园长拿著把剪刀警告,再犯要剪断他的手指,我才算脱离「校园暴力」的阴影。
那男孩平常专跟我抢秋千、抢同伴,总不让我好过。别的小朋友总是笑他常偷看我,嘲笑他是「男生爱女生」,他气不过才欺负我。
那是初次意识到有男孩子可能「喜欢」我。说不上感动,心里只有莫名其妙。但我迟钝的神经这下被侯灿玉一刺激,异常敏感,达到草木皆兵的地步;若陈豪生对「喜欢」的表示仍停留在这种幼稚园阶段,我敬谢不敏。
但愿是我多疑,事情已经够复杂了!
可是……奄奄一息?最该紧张的君启扬,只觉得我「没精神」而巳;反而是侯灿玉的意见比较多。
「你脸色很差,怎麽了?」他侧下头端详问。
那是因为假日走在路上都能碰到他,真是活见鬼!衰到家!我默默低头绕过他,侯灿玉伸手挡住我,有些好笑地说:
「放心,我不会告诉君启扬的,你不用这麽害怕。」
总算还记得「接吻」那一桩!我抬头,不明白他为什麽可以这麽轻松自若;我惭愧挣扎,他却像个没事人。
「你一点都不心虚?不觉得对不起他?」我望进他眼里间:「你真的把我当成君启扬的女朋友?」
侯灿玉的笑容倏地一敛,反问:「不然呢?」
从未见过他这一面,我警觉有什麽地方不对劲,认真严肃地说:
「我感觉……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君启扬,上次的意外,你根本不觉得严重?……你一下鼓励我去勾引他,一下断定我会变心……再不就嘲笑我想勾引你,然後又莫名其妙建议我转移别的目标……我都快被你搞疯了!」
我语无伦次地说出心里话。
一直不解人们为什麽传说恋爱是酸甜苦辣俱备,我明明只尝到甘美一味,难道真是对象弄错了?我喜欢的不是君启扬,而是侯灿玉?
所以现在的痛苦是应该的?……
「离开他吧!」
我恍然回神。「你说什麽?」
「离开君启扬。」侯灿玉平静地说:「反正你并不喜欢他,不是吗?」
「谁说的?我……我喜欢他!我……」
虚软的声明被打断。
「如果你真的喜欢君启扬,为什麽要对我下手?明明是你主动的,你希望我有什麽反应?还有,你本来喜欢的不是骆家尧吗?可惜他对你没意思,正好君启扬追求你,你就接受了!後来有机会『接触』陈豪生,你对他也有点动心的样子;连我……你都有点兴趣,不然不会有那麽多的『动作』,不是吗?」他冷笑,温柔的视线变得犀利,穿透我内心。「所以对你来说,只要是我们四个--甚至不是我们四个,你跟谁都可以『谈恋爱』,对不对?」
他攻其不备,轻易将我整个人拆解得赤裸裸,无所遁形。我羞愧得发热又发抖,抿著唇,无话反驳。
之前听同学表示「随便哪个都好」,我啧啧称奇,难道我根本没立场讪笑她们?难道我跟她们是一样的?
「你想要我怎麽做?不当你是君启扬的女朋友?然後呢?希望我对你下手?」侯灿玉淡然问:「如果让你继续待在君启扬身边,我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要被你『骚扰』过才算?」
他数落的罪状,正是我近日的烦恼;我哑口听训,心里亦是茫然。
「我不懂你到底是什麽心态,可能你只是喜欢恋爱的感觉,也可能你根本搞不清到底喜欢谁,才会见一个、喜欢一个。」他扫我一眼。「你还是离开君启扬的好;你也不希望让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吧?」
那张白玉般的脸,无瑕而冷漠,我怔怔盯著,怎麽看都不对劲。明明侯灿玉并不在乎我对他的「骚扰」,连提都不怎麽提起,现在为什麽藉此逼退我?
有点……心痛的感觉。
「既然你认为我一开始就会变心,为什麽不早点阻止我跟君启扬交往?」我昏眩地间:「干嘛等到现在才说?」
「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可以玩出多少花样。」
「你在……耍我?」
「是你自己心不定,是你自己耍自己。」
面对侯灿玉的指责,我无力招架。昏昏茫茫之间我抓住最後的谜团问:
「那……为什麽你那天没拒绝我?」
「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他状似思索地侧著头。「想知道你到底可以做到什麽程度?是不是真的见一个爱一个?下一个目标是我还是别人?……就这样。」
困扰我多天的吻,只是他一时的好奇、好玩,加上我的自作多情?
我问不下去,也辩解不下去了!
应他的要求,我带著不舍,自此挥别他们。
然後向周遭承认我被甩了!再摆出失恋状,脆弱哀怨让人不忍过问内情,杜绝一切名为关心、时则打探八卦的同学们。
恋爱时,旁人的艳羡从不值得我虚荣,分手也就没什麽好诉苦。细数我与君启扬家家酒似的相处模式,有什麽好炫耀?
隐私不必对人交代,多好!哪怕天之骄子的恋爱模式根本小儿科到了家,也任人想像成惊天动地的罗曼史。
之後陆续传出他们的花边新闻,件件是多角恋爱;他们几个不知怎地,同争起一个女孩,女主角不断换人。
我并不激动,只有点酸;我的地位就这麽轻易被取代了?
无颜见君启扬,无缘问他近况怎麽样?新人复何如?怪的是,之前侯灿玉义正辞严地逼退我这「祸水」,现在怎和朋友争起女友来了?
他就不会为我这麽做!连接受我的吻都只为了好奇……
酸呀!酸得分不清是为君启扬多些,还是为侯灿玉多些。
将熟未熟的十六岁,我考进市立第二女高,读的是前段班。这是托他们的福,为我打下好基础;现在没有他们,我就吃力了!
同学们谈笑用兵,课馀还懂得来点玫瑰色调剂;而我这脑容量有限的,就念得战战兢兢,只有羡慕她们的分。
「星期天跟一中的联谊,你们去不去?」甘淑萍拿著邀请函问。
下星期一有三科小考呢!我在一旁猛眨眼。
「一中不是只找一女中联谊吗?找我们二女中的干嘛?」廖允芝凑过来说。
「很有可能他们班是一中车尾,没什麽自信找同一级的,就乾脆往下找喽!」高芳如想想又说:「可是我们A班好歹是二女中的头,干嘛要跟一中的尾巴联谊?」
「他们又不见得是一中的尾巴--哎呀!你不去没关系,李曼媛一定要去!」甘淑萍对我说:「看你这个样子,说不定连眼男生说话都不敢,你一定要去见识看看!」
这……真是热心呀!我呵呵陪笑。如果坦承我见一个、爱一个,具有「淫妇」本色,应该不会被抓去浸猪笼吧?
看过海才知河浅,属於我的玫瑰色记事簿,从国中毕业那页起,以下空白。
若是我没看过海,他们的影子就不至於没来由地缠绵在心里,玫瑰色记事簿或许早就有了新的一页。
然而,没看过海,更是种幸福吗?
下课的钟,敲了几响荡气回肠的否定声。我缓缓步至校门口,遥遥一抹熟悉身影,看得我真要痴了!
那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孩子,一中呆板的制服也让他穿得帅气挺拔。女孩的目光全锁准了他,甚至有些已经上前搭讪,我兴奋地正要叫:
「君--」
他微笑著趋上前来,抛下身後的狂峰浪蝶。我心头还没怦动几下,他便与我错身而过,冲著一个面露不悦的女孩走去。
他没看见我。
更令我讶异的是,君启扬追女孩子追到二女中来,对方竟给他脸色看!?
虽然我「下堂」之後,二、三代真命天女迅速入主,这位甚至不知是第几任,早没我的位置,心情依然有些复杂。
君启扬变得这麽殷熟?在我之後的每任,都有这种待遇?
我低著头,讪讪无趣地离开,蹒跚的脚步忽然被一双腿阻住。
「每次碰到你,你好像都是魂不守舍的?」久违了侯灿玉的温柔声音。
我抬头,心脏狂跳;他怎麽在这里!?
「你……你跟君启扬追同一个女生……追到我们学校来?」
这个冷笑话似乎很难笑,侯灿玉脸色一沉,吓得我魂飞魄散。看惯了他的笑脸,就算皮笑肉不笑也罢,他不笑真是吓人!
「那,请问你来这里……有何贵干?」我怯怯地问。
冰霜消融,侯灿玉的脸孔家是让春风一吹,温柔又萌芽了。
「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他笑问。
我「砰咚」地摔落书包,整个人像跳豆似往後一弹。我的天啊……我的天下冰雹砸死人都不过如此了!
书本、文具和纸张散了一地,我慌忙收拾,侯灿玉也蹲下帮忙。
「开玩笑的。这麽久不见,谁叫你一见面就胡说八道。」他边动手边说:「我是来观察君启扬的『感情进度』的。」
我回头看看旁若无人的那一对,心里五味杂陈。
「你现在还喜欢君启扬吗?」侯灿玉玩味地问。
「有她在,君启扬不会喜欢我吧?」我直觉地避答,讨厌侯灿玉这麽逼问。就算君启扬从没喜欢过我,这又关他什麽事?
「你也觉得君启扬喜欢她?」侯灿玉追问。
「君启扬看她的眼光跟表情,应该是喜欢的吧!他……」他就从未这麽看过我!我吞下这句话。
幸亏侯灿玉没注意我要说什麽,他抽出一张分数及格边缘的数学试卷端详。「少了君启扬,对你的影响还真大。」
我尴尬地抢回试卷,塞进书包。
「星期天你要不要也一起来?」他忽然说:「就像以前那样念书。我们的成员多了个女生,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一个,介绍你们认识,怎麽样?」
我为这个建议怦然心动。
君启扬追求的女孩子,值得一看。但我更想知道,君启扬还记得我多少?
初恋情人是玫瑰色记事簿的封面,地位至高无上。不晓得对君启扬来说,我算不算是一个美丽的封面?
然而对侯灿玉来说,我又算什麽?他的态度为什麽反反覆覆?
「你不怕我……又拿你们当目标?」我戒备地问。
「你会吗?」侯灿玉反问。「其实就算会,也无所谓;如果你抢得过那一位,就去跟她争争看啊!抢得过也是你的本事。你想追谁,我都不介意有好戏可看,只要别扯上我就好……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对我有兴趣吧?」
「没有!」我飞快答,猛摇头。
「那不就结了?」他微笑。
「为什麽要找我?」我还是疑心地问。
「唔……只有一个女孩子,气氛不太自然,多你一个也不错。」他说。
其实我很乐意与他们一道。一起念书趣味多,又能得到他们的指导,不能否认还有点受宠若惊;我真的很喜欢君启扬,也很怀念梦中情人骆家尧。只是,如果我轻举妄动,甚至连轻举妄动都没有,就又被侯灿玉拿来大作文章……
天晓得他会怎麽「炮制」我!?
诱因实在太多,我终於还是去了这趟。
君启扬的真命天女名叫胡晶瑶,气质颇佳,说笑都是淡淡地,一双眼睛闪著不容易察觉的光芒,是个有点难捉摸的女孩子,和我同校同年级,念末段的H班。
但她彷佛赌气似的,不愿承认是君启扬的女朋友。那双乌亮的眼闪著神秘而慧黠的光,照出我的心虚,在她的询问下,反而是我怯怯承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