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郊外,她放慢脚步环无人的四周,突然软坐在草地放声痛哭。
符焌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现身将她抱上马背,直到回到别苑,焌脸上的紧绷线条才显缓和。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尽量放柔音调以免吓到她。
华巧儿垂下眼不语。
“你上一次也是到东家屯溪角街吗?”
“是的。”她点点头。
“是谁住在那间宅子里?为什么不敢进去却跑到郊外哭泣?”
“恩公可否别问了!”她不想为他带来麻烦,所以不敢说。
又是恩公、又是别过问!这种视他为外人的态度,符焌再也无法忍受了。
“为什么?”
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干脆转身看着窗外。
“快告诉我。”符焌握住她的下巴,不准她乱动。
僵持半晌,华巧儿神情转为哀伤,他心头一痛连忙放开她。
“我在等答案。”符焌脸色难看的说。
又是一片沉寂。
“再不说我要走了。”
还是一片沉寂。
符焌毫不迟疑的转身,虽然他很有耐性,但也是有限度的。
“恩公别走!”华巧儿慌了,发觉自己打从心底害怕他离去。
“把所有的心事说出来,别让我担心好吗?”他柔声劝说。
“我……”
符焌心里的挫折感急速窜升,伸手握着她的纤肩。
“巧儿!该如何做才能让你了解我有多么在乎你?我舍不得你忧虑,舍不得你哀伤,舍不得你惊惧害怕,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将烦恼丢给我?”
华巧儿脸色泛白。
“让我思绪杂乱的只有你,让我失去耐性的只有你,让我日夜挂心的只有你!我可以为你舍去一切,为什么不肯放开心胸接纳我?”
符焌呼吸喘促,颤抖地放开她。
“当你哭泣时能体会我有多么难受吗?唉,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符焌对她的爱与用心超越她所想像的,但她有段污秽的过去,根本不值得他爱呀!
华巧儿软倒于地,不哭不笑,呆滞的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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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早上,华巧儿仍坐在地上,任由王婶如何劝说,她就是不动。
“你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多少吃点吧。唉,年轻人吵吵架就算了,别放在心上啊。”王婶干脆坐下来陪她。“唉,原来大少爷也是个多情种,为了让你住得舒服,他将房间让出来给你,自己去睡书房,大冷天的真亏他受得住。”
华巧儿睫毛动了动,原来这是符焌的房间呀。
“唉,只要你有个风吹草动,他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就像昨天吧,大半夜找我问话,说你吃了投、睡了没啦。”王婶顿了顿,又道:“我当然实话实说,结果他竟然对我大吼大叫,那时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因为那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大少爷。”
华巧儿眼睑半合,心弦开始颤动。
“现在大少爷是一个头两个大,除了你以外还得担忧二少爷哩。”
“请问……二少爷怎么了?”
“在军营里被人下毒,城内所有的大夫都已经尽力了。”王婶摇摇头,叹道:“唉,听说华太医善于治毒,可是他早已告老还乡,一时半刻要到哪儿找人呀。”
华巧儿倏地站起,发麻的双腿害她差点跌跤。
“小心呀。”王婶赶忙扶住她。
“谢谢王婶。”她感激地微笑,“哪里可以找到恩公?”
“二少爷房里,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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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巧儿一走进符炎的寝居,房里的话语倏地停止,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她身上。
天底下竟有如此灵秀之人,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不过,华巧儿对众人的惊艳目光视而不见,她只在意符焌。
“不要担心。”她出声安慰。
符焌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回去休息吧,站太久对身子不好。”
“不,我希望能为你分忧解劳。”她眼里闪烁真诚的光芒。
“你已经做到了。”符焌感动不已,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到房外。
“对不起,昨天我失控了。经过一夜的思考,我觉得是我努力不够,所以无法让你说出心事、不能化解你的哀伤,只一味责怪你不肯接纳我,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不是这样子的,我……”华巧儿眼里泛起激动的泪光,天底下只有符焌能安她心神。
“不必强迫你自己,我会耐心等待,直到你愿意接受我为止。”符焌很有自信。
“我不值得恩公如此对待。”她哽咽落泪。
“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想叫我心痛难受是不是?”他极度不悦的问。
“现在为二少爷治毒重要,等治疗结束,我会待在房间等恩公,到时恩公想知道什么,我一定据实以告。”
不待他回答,她转身走回符炎的房间。
华巧儿执起数根银针插进符炎身上数处大穴,又快又准的手法令众人为之惊叹。
符焌想起巧儿说她常读医书……对了,巧儿与华太医同样姓华,莫非她是华太医的女儿?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部分银针抽出。
“要吐了,快扶他起来。”
符炎吐得满地黑血,腥臭味熏得众人受不了,随后华巧儿抽出他身上剩余的银针。
“每天早午晚各治疗一次,两天后就没事了。”说完,她随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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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符焌伸手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他喜欢巧儿不戴头饰的习惯。“想说再说,我真的不想逼你。”
话中有着他的温柔和体贴,华巧儿心里一暖,缓缓道出自己的故事。
“我爹就是你们口中的华太医,他年近五十才成婚,夫妻非常恩爱,但好景不常,我娘于难产中过世,我爹在难过之余便辞去太医一职,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我身上,教我读书写字,并传授毕生的医术。”
“爹爹带我云游四海,直到我十三岁才定居陕北。由于爹爹常为穷人看诊不收分文,在地方上深受好评,没想到却引起其他大夫嫉妒。他们唆使十多名小混混殴打爹爹成重伤,还恐吓我们必须尽快搬走,否则要把我买到……妓院。”
听到这里,符焌倏地握紧拳头。
“我们连夜逃离,最后定居在陕南。某大有位大汉上门求诊,我爹治好他的长年宿疾,他非但不感谢,还要抓我去当小妾,爹为了救我,被他砍断左手,还好有乡人的帮助,我们才得以逃过此劫。”
符焌握紧的拳头泛着青筋,他在控制杀人的冲动。
“后来我们到了山西,这才是恶梦的开始……”她目光幽怨地凝视着窗外。“爹爹的身体转差,怕我没人照顾,于是托媒人找续弦。二娘才来没几天就露出本性,她耻笑爹爹是个断臂穷太医,要不是仰慕太医名号才不会委屈自己。那时爹爹卧病在床,病人都是由我看诊,费用则由她收取。我常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塞药给穷人,有一次被她发现了,她……”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深吸口气方才能往下说。
“她将我吊起来毒打,爹爹急之下摔断腿骨,她不救治反而拉扯断骨处……呜……结果爹爹再也无法走路了,从此之后她视虐待我为乐趣,每天只准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就是不停干活。我们也曾想过要逃走,可是我抱不动爹爹呀!后来她的姘头出现,他想侵犯我,被二娘撞见,她很生气,就把我卖到天香院。那里的人好凶,不但每天监视我的举动,而且不肯让我回家见爹爹,呜……”
符焌双眼闪烁簇簇怒火。
“在厨房打杂了两个多月,有次被闯进后院的客人看见欲非礼我,老鸨非但不阻挡,还说我早就被二娘卖了,迟早要接客,我以死相抵,老鸨便将我关进柴房。当天晚上小顺子好心帮我逃了出来,还陪我回家见爹爹,这时天香院的打手冲进来,爹爹不断喊着要我快跑,永远别回去……”华巧儿泣不成声。
符焌一把搂住她,“哭吧,尽情的哭吧,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难怪她夜夜睡不安稳,恶梦连连,难怪她脸上总有股忧虑,他恨自己为何不早点遇见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灾难。
“我们初识之时,我以为你是位书生,肯定打不过那些恶人,所以不敢说。等知道你的身分后,怕你为了我大闹天香院,做出有损名誉的行为,就更不敢说了……”
“你说这什么傻话?找那群坏人算帐怎么会有损我的名誉呢?”
她摇摇头,“不,有心人会说‘符大少爷为了一名女子找天香院麻烦!’这种话传了出去毕竟不妥。”
符焌暗忖此话的确不怎么好听,但是为了替她出口怨气,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过了许久,华巧儿的哭声渐歇。
“昨天我偷溜回家探望,听到二娘斥责声,所以不敢进门,但我好想爹爹,才会跑到郊外痛哭。”她哽咽的请求,“恩公可不可以陪我回家找爹爹?”
他微微一笑,“我正想把华太医接到这里住。”
她宽怀地笑了,“谢谢恩公……对了,我等一下就搬去别的房间。”
他微蹙起眉头,“谁要你换房间的?”
“这是恩公的房间,我不能住在这呀。”
“要你住就得住,由不得你反对!”他的态度很强硬。
“我有天香院这段污秽的过去,不值得恩公如此对待……”
符焌瞪视她半晌,没好气吼道:“你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什么污秽的过去,简直狗屁!肮脏的人是他们不是你!给我记住,你永远是我的巧儿,我永远是你的焌哥哥。”
闻言,华巧儿心神大受撼动。
“你曾受过的痛苦全都过去了,未来的日子里只会有幸福和快乐。从现在开始,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其他的不准多想。”他深情的看着她,柔声的问:“你能做到吗?”
华巧儿咬住颤抖的下唇。
“能做到吗?”符焌追问着,很担心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可以。”她泪眼迷蒙的允诺。
符焌吁了口长气,忘情地搂紧佳人。
“焌,谢谢你。”
这声呼唤他似乎已等了千年,符焌惊喜交加,捧起细白脸庞凝视她眼底深情,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可比太阳。
第四章
“恶!”符炎对着痰盂猛吐。
“再吐一回体内的毒就清除了。”华巧儿拿起笔开药方。
开好药方后,华巧儿偷偷地打量符氏兄弟,论外表,符炎英挺威武,符焌焌秀斯文;论才华,两人难分轩轾。
符炎被她看得颇为尴尬,“呃……未来的大嫂,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称她“未来的大嫂”。
闻盲,华巧儿脸颊飞起红晕,恨不得找个地洞钻。
符焕闷笑调侃着,“敢对你的救命恩人出言不逊,小心她先对你下毒再救活,然后再下毒再救活,让你成天活在水深火热中。”
“是吗?未来……呃,请问姑娘如何称呼?”符炎有礼的询问。
“华巧儿。”她羞涩的回道。
“巧儿心肠好,哪像你一肚子坏水。”符炎瞠眼瞪着兄长,“你可别带坏人家啊。”
“即然是坏水就得坏得彻底。”诡异的笑容挂在符焌脸上。
符炎顿时打了个冷颤,立即向华巧儿求救。
“巧儿,有时候别听大哥的话。”
“我……”华巧儿不知所措地瞅着符焌。
符焌伸臂搂住她,“符炎虽然长得像莽汉,不过别怕他,有话就大声说出来。”
她尚未开白,符炎就急着抗议。
“什么莽汉?哪像你娘娘腔。”这是他们兄弟斗嘴的惯用话语。
“娘娘腔用脑袋,哪像莽汉只靠蛮力。”符焌悠哉回话。
符炎冷哼数声,“巧儿你看,像他这种在言语上从不吃亏的人根本不值得理,对不对?”
“不对!”这次华巧儿答得极快。
符焌大笑出声,“不傀是我的巧儿乖娃。”
“我真是可怜,你们竟然联合起来欺负我这病人,唉。”符炎佯装委屈的咕哝。
“我不会欺负你呀。”华巧儿的心肠实在太软了,忍不住出声安慰他。
“真的?”符炎目光闪闪发亮,呵呵,以后可以找她抱怨大哥的不是。
符焌当然知道亲弟弟在打什么主意,他会让他得逞才怪。“知道自己是病人就该多休息,别废话那么多了。”说完,随即牵起她的柔荑往外走。
来到花园凉亭里,符焌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被那眼神看得局促不安,不得不开口询问:“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喜欢瞧你不行吗?”他浅笑回道。
是吗?她早已察觉当符梭专注的看着她时,眼里会漾起柔和光芒,与平时的睿智炯亮相差甚远。
“不信就不信,为什么不敢说?”
她羞窘地垂下脑袋。
“告诉我,为什么不相信呢?”符焌很想知道原因。
“当你面无表情的时候,表示在想事情。”她对他的神情变化相当了解。
“真不愧是大夫,这么会观察脸色。”符焌心喜之余不忘揶揄。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咱们下午就接华太医回来。”
接父亲到别苑的事,她原本以为要等符炎完全康复后,没想到符焌却一直记挂在心上,当下控制不住激动的低泣。
“巧儿别哭,再哭我会心痛哦。”
嘿嘿!这招一定有效,巧儿最怕他心痛了。
她吸吸俏鼻,“焌,谢谢你。”
符焌拍拍她的头,“说过了,不准跟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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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焌为华巧儿拉好披风,口中道:“咱们下马车吧,有你焌哥哥在,什么都别怕。”
走到大门前,他抬手敲了敲门,华巧儿紧张地扯住他的衣角。
“死人啊,敲什么门?”
闻声,华巧儿不由自主瑟缩后退,她那副模样令符焌更加厌恶里头的恶女人。
等了半晌,里头的人都没有动静,符焌脸色越来越沉。
“还不快开门!在那蘑菇个什么?”他出声斥责。
“你家姑奶奶不屑开门,再不走放狗咬你!”女人抬高音调叫嚣着。
“再不开门,你家爷爷放火烧屋!”符焌放声吼回去。
接着在华巧儿耳边轻语:“对付贼人就是要用这种方法,越凶悍就越怕你。”他拍拍她的肩膀,“多学着点,免得以后又被人欺负。”
闻言,华巧儿猛点头。
这时里头隐约传出话声,符焌觉得他们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由我作主,你只要守着华太医便可。”他低声说着。
只见华巧儿还是猛点头。
符焌顿时轻笑出声,“你点头的模样真的好可爱。”
“我……”她的脸颊倏地刷红。
不久,里头又传出叫嚷。
“开门就开门,姑奶奶倒想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
大门打开,二娘由怔愕疾转不屑。斜眼打量华巧儿及符焌,见他服饰质料虽佳,但从头到脚无任何珠宝玉佩,直觉认定符焌只是个小富公子哥,即然挖不到什么钱,就不必对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