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青树!”
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响起,两人同时调转视线。二姨娘一脸铁青地瞪着她的弟弟,“蓟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说什么!”
“姐姐!”二舅爷慌张了起来;“我只是——”
“够了!什么都别说了!”二姨娘疲倦万分地叹了口气;“你走吧!青树!以后没事就别上蓟府了!”
“姐姐!”二舅爷愣了一下,看见二姨娘坚持的眼神,他怨怒地瞪了蓟寒一眼,才忿然地离去。
“对不起——”二姨娘抬起头来歉疚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你毕竟帮了蓟府这么大的忙,青树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样对待你的!”
“你——”蓟寒诧异地瞪着她,那双清冷的眼睛说明了一切,但是蓟寒仍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所有的事!”二姨娘淡淡地说道:“我虽然什么都不说,并不表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不是寒儿?”蓟寒困难地问道。
二姨娘眸光一闪,点了点头,“刚开始只是有些怀疑,但不敢确定,直到我发现大姐在庙里偷偷地替寒儿立了个牌位——”二姨娘黯然地叹息着“可怜的寒儿!为了隐藏你的身份,竟没人敢为她修坟立碑,只得草草下葬,就连念经超度都得偷偷摸摸,不能念出她的名字,一个那么美丽善良的女孩子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她低下了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呃!这——这是——”蓟寒迟疑着,看样子这二姨娘并不清楚她的来历,大概以为她只不过是外貌上与寒儿如出一辙吧!蓟寒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实话?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二姨娘惨然一笑,“忘记我说过的话吧!”
“我——”蓟寒咬咬嘴唇,“二姨娘!其实我——”
“别想太多了!”二姨娘拍拍她的肩头,温煦地看着
她;“你长得真的和寒儿一模一样,难怪可以骗过卫城主,既然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城主夫人,也已证实了你的清白,相信以后即使卫城主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他也无法再用任何理由休了你,何况还有雪姨娘和蓟府的人为你撑腰呢!就算卫城主会不高兴,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顾虑那么多了!你的身份地位决不会有所动摇的,回去好好地做你的城主夫人吧!”
蓟寒眨了眨眼,语气酸楚地道:“我——从来不曾想要这些——我根本不想要这些荣华富贵——尤其是——我不想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去得到——”她哽咽了一声,凄楚地低语,“为什么你们从来就不肯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呢?为什么从一开始便否定了我的所有?我甚至于连抗议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只要我能够填补失去寒儿的缺憾,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都无所谓是吗?”
二姨娘沉重地说道:“人各有命啊!你的际遇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你实在不该——”
“但我不要啊!”蓟寒摇着头激动地说道:“我从来——从来就不想要——顶替别人的角色——无论那是怎么样一个受人尊重宠爱的角色,那都不是原来的我!”她哽咽了一声,“那不是我!为什么我非得接受这样的命运?”
二姨娘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每个人都能够不受命运的摆布,按照自己的意思过生活,那么——蓟城不必归顾李唐,雪姨娘也不会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成为卫将军的小妾,寒儿不会死,你也不必代替寒儿一”二姨娘幽怨地说道:“命不由人啊!有谁能够不受命运的拨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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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寒全然不辨方向地往前跑,一心只想远离这个地方,混乱中她跑上了弯弯曲曲的石桥,却结结实实地和另一个人撞成一团。
唉呀!唉呀!撞成一团的两人各自哀叫了一声,才抬起头来对望了一眼。
“姐姐!”
姐姐?蓟寒诧异地望着那个年轻的女孩,那是一个好可爱好娇小的女孩,可是她并不认识她呀!她在叫谁呢?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女孩难过又伤心地望着她,“我是蓟云啊!姐姐真的失去记忆了?”
蓟云?是她这一世的妹妹吗?20世纪的她只有不
亲的弟弟。
“我不记得了!真是对不起!”蓟寒诚挚地说道,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是女孩口中的姐姐。
蓟云微笑着摇头;“姐姐受伤了!不能怪姐姐的!”她手脚俐落地站了起来,顺便扶了蓟寒一把,“云儿早该去探望姐姐的,可是大娘说要让姐姐多休息,不让我进卫府!”
蓟寒眨眨眼睛,“大娘?”
“是——姐姐的亲娘。”蓟云低下了头,“云儿是庶出的!”她不安地偷看了蓟寒一眼。
庶出?意思她是姨太太所生的女儿喽!
蓟寒微笑着拉住她的双手,“不管你是不是庶出的,你都是我妹妹啊!”古代的女子,尤其是庶出的女儿更是一点社会地位都没有,那种被家人彻底忽视冷落的滋味,她在20世纪里早已尝遍了。
“姐姐——”蓟云眸中浅浅地泛着泪光,“无论姐姐是否丧失了记忆,你还是对我一样好!”
“我——”其实不是你的姐姐,但这句话,蓟寒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改口道:“对不起云儿!我——我早该去找你的——如果——我早些知道有你的话。”
蓟云浅浅地一笑,摇了摇头:“姐姐连姐夫都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云儿!”
蓟寒微微一愣,蓟云这可是在怨她吗?
再看看蓟云,她仍是带着浅浅的笑容问道:“姐姐!云儿以后还能够到卫府去探望姐姐吗?”
“当然,”蓟寒回以微笑,说道:“当然,希望你能够常常过来看看我!”
蓟云欢欣地笑了起来,蓟寒怔仲地望着那甜美的笑容,不知道在她眼中的蓟寒,是个什么样的姐姐呢?
“你怨过我吗?云儿?”不假思索的问题便冲口而出:“你可曾埋怨我,竟然忘了你、冷落了你吗?”
蓟云明显地一愣,“姐姐?’
“抱歉!”蓟寒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太冲动了,“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人?不知道我以前对你好不好?不知道我能不能算是个好姐姐?”
“你是个好姐姐啊!姐姐是那么温柔美丽的人,大家都很喜欢你呢!”蓟云轻轻地说,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直地望着她,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答案,而是她惟一能说出来的回答,蓟寒不禁黯然了。
“但我不是个好姐姐,是吗?”蓟寒神情落寞地看着她,“我待你并不好!”
蓟云吃了一惊,“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感觉得到——我们并不亲——”
蓟云微微一笑,轻轻柔柔地说:“我们是不怎么亲,因为姐姐从十岁起便被带到卫府,直到出嫁的前一年才回来,因此我们并不像一般的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但姐姐回到蓟府知道了云儿的存在,你说要弥补我们所失去的相处时间——”蓟云顿了顿,声音明显的低了许多;“姐姐待我比娘还温柔——”
蓟寒心里一酸,握住她细白的小手,“云儿——”
“没关系的!”蓟云回握着她的手,亲密地摇了摇,“姐姐还是多休息,多陪陪姐夫吧!”
“他——”
蓟寒脸色一白,不禁又激起了她满腹的难堪与委屈,她垂着脸沉默不语。
蓟云又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别这样啊,姐姐!姐夫很爱你的,在你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姐夫简直快急疯了,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大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蓟寒听了心里却是越发苦涩,卫铁翼的真心大家都看到了,但是塞给他一个假的蓟寒他就能够满足了吗?
若他是这么容易被安抚,那他对蓟寒会是真心的吗?她终究不是卫铁翼所期待的那个蓟寒,假以时日,卫铁翼必然能够识破她的伪装,到时发觉受骗的卫铁翼会是怎么样的疯狂?
而再度失去至爱的他又会是如何的悲伤呢?
“啊!你在这里!”
蓟寒才一抬头便看见那个令她烦恼的祸首,卫铁翼伸长手臂揽上她的腰,低声道:“该回去了!”
“这么早?”蓟寒微蹙着眉头,“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她还想多看看她刚认识的妹妹呢!
卫铁翼拧拧她挺俏的鼻尖,“不早了,再不动身天就要黑了,按照习俗,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的!”
“那——好吧!”回到卫府,回去做她的‘伪’夫人——
第七章
掀开窗帘,从车窗往后望去,那越来越远的蓟府,竟也给了蓟寒一丝不舍的心酸,那是因为前世残存的记忆吗?蓟寒并不清楚,也知道这样的疑问是没人能够给予答案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蓟府的影子了,蓟寒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窗帘,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寒意,回头看见一双冰冷的黑眸,独坐在对面的卫铁翼身上,看不见她以往熟悉的温柔,却显得异常的沉默而凝重,幽暗的眸光让她觉得疏远寒冷。
她不明白原先骑着马而来的卫铁翼,为何会在回程时与她挤上同一辆马车,深沉的瞳眸显得莫测高深。
“翼——”蓟寒悄悄地唤着他:“你——有心事吗?”
“我——”卫铁翼似是自嘲地一笑,他摇了摇头,“我会有什么心事?倒是你,”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
蓟寒心跳突地加快了许多,“我——”她顿了顿,忐忑地问道:“你——是指什么事情?”
“譬如说——”卫铁翼沉吟着,“有那些是我该知道,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秘密——”
他淡漠的眸光冷冷地扫了过来,蓟寒脸上血色尽失,天!他知道了吗?她——不是一直想告诉他真相的吗?为什么现在却——
说不出口?
“没——”她慌张地摇着头,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没有——”
“是吗?那就算了!” 。
蓟寒愣了一下,回过头再看着他时,卫铁翼已调转视线,似乎无意再开口说话了。
宽敞舒适的马车子稳地前进着,蓟寒心事重重地闷坐在软垫上,而原本私下相处时非得要搂着她、吻着她的卫铁翼,却一反常态冷淡地独自坐在另一边,沉默地凝望着窗外,似乎也陷入深深地沉思中。
各怀心事的两人,各自沉默不语,沿路上未曾试图交谈、甚至于交换过一个眼神,原是相爱至深的伴侣如今却疏离得令人侧目。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蓟寒往窗外一看,却不见熟悉的府第,只看到一座简陋的庙宇,蓟寒讶异地睁大了眼,“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看了卫铁翼一眼,诧异他阴沉的脸色,“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我来这里找答案!可能——”他冰冷地看着她;“需要你来为我解释一下!”
在他冰冷的眸光中,蓟寒不禁打了个冷颤,“是——什么答案?”
“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卫铁翼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了庙宇,庙宇里不见任何一名和尚或尼姑,却只见几名武装的侍卫驻守在那里,原本应属庄严的佛堂净地,此时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城主!”一名侍卫上前一揖。
卫铁翼点点头,问道:“找到了吗?”他看起采冷静,握住蓟寒的手劲却加重了好几分。
那侍卫沉默了一下,才道;“找到了!”
卫铁翼阴沉着脸却没再开口,只使了个眼色要侍卫带路,在侍卫的引领之下,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进一间窄小的房间,里面别无它物,只供奉着一个孤伶伶的牌位,牌位上并没有写着任何人的姓名,只简单地画上一枝寒梅。
蓟寒不知道这里所供奉的是何许人也,但卫铁翼一见到那牌位便激动得无法自己,他浑身颤抖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牌位,细细地拂拭着牌位上的灰尘,仿佛那是他非常重要、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人。
那会是谁的牌位呢?
蓟寒试探地问道:“翼!那是——那是谁呢?”
“我也想知道这会是谁的牌位?我不明白这里究竟是隐藏了什么秘密?是在祭拜着什么人?”卫铁翼抬起头来阴冷地看着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母亲会偷偷地在这么偏僻的庵庙里安立这个无名的牌位?难道蓟家有个见不得光的人死了吗?为什么就连来祭祀时都得要偷偷摸摸的?她是在祭拜谁呢?”
蓟寒感到浑身发冷地僵立着,仿佛被无形的魔咒给摄住了般,她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甚至于——无法呼吸。
卫铁翼阴阴地继续说道:“或者我该问的是——你是什么人?”
蓟寒被吓住了,被他充满恨意的语气、被他黑瞳中哀恸的眸光给吓住了,她希望自己能够迟钝一些,希望自己能够看不见交织在他眼中的忿怒怨恨与哀痛,可是她清楚地看出来了,并且确实地感受到卫铁翼对她的忿恨,他恨她,他的温柔、珍爱全消失了,只留下难以消弭的怨恨。
“我的天!”蓟寒恐怖地低语;“这个——这个就是——”她想起二姨娘所说的话。
她倒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背脊上一阵子寒意窜起,卫铁翼手中所捧着的牌位便是寒儿的牌位吗?那——不也是她的牌位?这里所祭拜的正是她的前世!
虽然胡雪芝和蓟刚一再地对她提出前世今生的说法,而蓟寒虽是从不肯相信到最后无可奈何的接受,但在她的心中始终并未完全地信服,直到现在,乍见她前世牌位的内心冲击,几乎令她无法自己,那一刻,她完完全全地接受了胡雪芝的前世今生之说,她几乎能够感觉到死神的镰刀曾经挥向她的那股冰冷锐利的刀风,是因为生命对死亡的恐惧感,还是因为看到她前世的牌位就仿佛看到她自己死亡冰冷的尸体,所以才令她如此恐惧惊骇?
她不知道其他的人看到自己的牌位会有什么感觉?但她此刻却感到无比的恐惧,而她的恐惧在卫铁翼的眼中看来,却成为另一种解释。
“你在害怕?怕什么?”卫铁翼阴柔地低语着,他捧着牌位缓缓地接近她;“你怕这个吗?”
“别——别过来!”蓟寒慌乱地连退了好几步,死亡的恐怖阴影仍然紧紧地抓住她,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还没有。
“为什么害怕?”卫铁翼的误会却更深,脸上的神情也越发阴狠;“因为你心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