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有可能,她并不想去。
“长安!”耳旁一声吼,震回了她飘怱的神志。
“啊?对不起!”她立刻道歉,抬眼,才惊觉宽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刘扬大哥不知何时已走了。
“我刚才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伸手抬起她低垂的头,唐沂泱皱眉,“你怎么了?为什么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常常窝在沙发上发呆,彷如一抹游魂。
“没事,大概有点累。”她勉强扯起笑。
“累?下午你没睡一会儿吗?”怜惜地轻吻那有些苍白的小脸,唐沂泱低语:“我知道昨晚把你累坏了,可你今天上午、中午都可以补补眠,再睡一下的。”
说的理所当然,但他却忘了自己从一离开长安到公司来后,每隔一小时便打电话回家,一小时一次、一小时一次,根本扰得人无法小睡片刻。
“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嘛。”提起精神,不想让他担心,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我哄你睡啊?”
调侃人家,但他偏又忘了每天被哄着入睡的是谁,忘了是谁必须在她的不断轻声抚慰下,才能安然入睡。
“你哄我睡过吗?”故意冷哼一声,“只会用尽手段打扰我!”
“小妮子开始记仇了?”揪一揪那柔润的耳垂,唐沂泱轻笑,“好,现在时间还早,再睡一下,换我哄你。”
大手覆上那有些落寞的晶瞳,他在红唇上落下羽毛般的轻吻,“乖,睡吧!”
低叹一声,长安顺从地倚在他怀中,闭目休息。
心已沉沦,怪不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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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直升机上下来,恭候多时的唐宅管家立刻迎上前来。
“少爷、少奶奶,欢迎你们回来!”躬身接过礼物。
“嗯,老陈,身体还好吧?”笑着同老人家打招呼,唐沂泱牵着长安的手,一起步向主屋。
唐沂泱低头在长安耳边轻语:“待会儿见了爸妈要问安,多讲些好听的,知不知道?”回头又问老陈:“姊姊她们回来了吗?”
“来了,大小姐上午便到了。两位姑爷今天也有来,正在球室陪老爷打球呢!”管家老陈尽责地报告。
“对了,少爷,今天家里还来了一位稀客。”
“是谁?”家庭聚会,外人干什么凑热闹?
“少爷一定认得,是林氏建筑的林媚灵小姐。”
“林媚灵?”她来干什么?
“是啊,她现在和夫人们闲话家常呢!”
管家抢上两步,替唐氏唯一的继承人推开大厅的雕花木门。
宽敞豪华的大客厅内,以欧风摆设为主,处处可见彰显尊荣华贵的西洋景致。靠北的壁炉旁,围着一组真皮沙发,四位妆扮高贵典雅的女士正细语笑谈。
长安被唐沂泱牵了过去。
“沂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五十多岁的唐夫人见到了儿子,优雅地一笑,保养极好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你姊姊们一早便过来等你了。”
“抱歉,公司有些事脱不开身,所以回来晚了。”唐沂泱弯腰亲亲母亲,含着笑,“妈,你还是这么漂亮。”
“那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贫嘴。”显然宝贝儿子的奉承很受用,唐夫人瞠了他一眼,“不和大姊、二姊打招呼吗?”
唐沂泱立刻从善如流,“大姊、二姊。啊,林小姐,好久不见!”
“你在应酬啊?”唐二小姐唐沂雅笑瞪弟弟—眼,“这么敷衍!”
“行啦,别计较那么多了。”年纪三十有五的唐沂文笑着拉过小弟,“这一年多,怎不去大姊家坐坐?”
“人家都有老婆的人了,小俩口亲亲爱爱的,哪有空理你呀?”唐沂雅撇唇冷笑,睨了静伫一旁的长安一眼。
“长安,向妈妈姊姊们问好。”唐沂泱立刻拉过妻子,示意她问安。
“妈妈好,大姊好,二姊好,林小姐好。”微微躬身,长安扬起笑,恭敬地问安。
“长安,沂泱工作忙,没时间回来,你呢?既然在家做少奶奶,闲暇时间想来不少,要多回来坐坐,知不知道?”唐夫人轻轻一笑,看似热络的招呼中却隐着不易察觉的冷漠。
“妈妈说的对,长安,怎么说你也进了咱们唐家的大门,是唐家的少奶奶,更是儿媳的身分,应该多回来侍奉公婆才是啊!”唐沂文也笑,笑中含着不满意。
“妈,大姊,你们这么说可不对。”
唐沂雅挑眉冷冷一笑,将不屑一顾的冷漠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人家两人小世界多好,亲热的时间只嫌少不嫌多,你们还强求人家常回家来孝敬你和爸爸,尽什么儿媳本分呢!是吧,长安?”
唐家人谁都不赞成,唐家唯一的儿子去娶一个出身平民的女子为妻。若长安貌若天仙,还勉强过得去,至少他们对外可以说足唐沂泱寻得美娇妻;但偏这长安柏貌只能算清秀,学历也仅是大专,没有一点可以与唐沂泱相配的条件,这叫她们出去怎样见人?
说美丽的唐氏千金们有了一个丑小鸭弟妹?想来便觉面上无光!有了一位让自己脸上无光的弟妹,唐沂雅的心一直不爽。
但自梅清因车祸过世后,小弟行尸走肉般的样子让全家人都无可奈何,不论他要做什么,他们都不敢反对,只能暗恼罢了。
长安垂下头,将内心的酸涩强行压住,只柔柔地一笑,“二姊说的是。是长安不懂事,以后我一定会谨听妈妈、姊姊们的教诲,多回来侍奉爸妈。”
貌似亲热友爱的一家人,在背后却是对她冷讽热嘲,对她的苛待也是她不想来唐宅的主因。
可唐家毕竟是唐大哥的家,做为唐家独子的妻子,她凡是还是要以他为先。
“二姊,怎么了?我们刚到家,水都还没喝上一口,就开始训话了?”
唐沂泱笑着坐在母亲身旁,嬉笑着围住母亲的双肩,“长安怎敢不愿意回来?她常催我回家来住,是我不想的。”
“哦,你不想搬回来?是不是娶了老婆便忘了娘呀?”唐夫人拍拍儿子的头。
“哪敢?”唐沂泱一笑,“妈,还有外人在,要打要骂,等一下我和长安一定虚心听教!”
唐夫人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嗔笑着将话题带到其他方面,不再围攻小俩口。
而后,围坐一起的几人渐渐加入谈笑中。
长安不着痕迹地侧移几步,悄悄地坐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安静而落寞地倾听那些上流社会的言谈,如同以往,被遗忘在一旁。
爱一个人,便要忍受一切吧!
她爱唐沂泱,所以为了守他一生一世,而不顾一切地嫁入了一个豪门,嫁给了与她有天地之别的他,嫁入了一个永不会接纳她这个平凡人物的高贵世界。
有时候,她会禁不住问自己——
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五章
“林媚灵?”
回唐宅的当晚,唐沂泱与长安并未在晚餐后离开,而是被唐夫人以有事商量为由,留宿了一夜。
“是呀,她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事业心又很强;再说,身为建筑界龙头老大林氏企业的独生女,她哪一点配不上咱们唐家?”
书房内,唐夫人一边同儿子共品香茗,一边细数林媚灵的优点。
“那又如何?”唐沂泱抿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如何?”唐夫人嗔笑,“你想一想,这林氏以后还不是她的?有了她,咱们唐家在房地产界不是如虎添翼了?”
红阳以实业起家,拥有亚洲数一数二的纺织制衣公司,但近年来,除继续走实业路线外,也开始向高科技及房地产领域进军,若能得到林氏的鼎力相助,无疑能迅速拓展红阳在房地产界的事业。
“妈,我认为红阳并不需借助什么外力。”唐沂泱淡淡一哼。
“但世上没有人嫌钱赚得多,事业做得更轻松的呀。”唐夫人一笑,“就算你不在乎林氏建筑在房地产界的龙头地位,但林媚灵也算是个名门闺秀,娶了她,咱们唐家也不丢脸啊!”
说来讲去,就是想为唐家换一位出得厅堂的少夫人。
“妈,这是林家的意思?”
“也不全是。”她和唐父也早有此意。
自梅清意外身故后,儿子性情大变,整个人阴沉沉的,不说不笑,更无意自身婚事。他们就算再心急,也不敢住他面前提一个字,更别提他再娶妻了。
但如今看儿子会笑会闹,显然已恢复了梅清出事前的样子,那么,他们也该试着为儿子再寻一门好亲事了。
至于那个长安,他们从未放进眼里过。
“那长安呢?要我甩了她?”他冷冷地一笑。
“你若仍要养她,我们也不会反对的。”他们明白儿子想娶长安的原因,所以他若仍想拥有那酷似梅清的声音,将那女子养在外面,他们也不会管,反正是眼不见为净嘛!
唐夫人眨眨凤眸,甚为满意地继续说道:“林小姐在这件事上,很是大方呢!她说了,她不会介意你在外面养那么一个女人,只要不带回家,不在外界露脸就好。”
这种识大体的妻子,可是现代男人们最梦寐以求的。
“她这么看得开?”将已凉的茶水放下,唐沂泱伸个懒腰,从躺椅中站起身,耸耸肩,“妈,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转身要走。
“沂泱!”连忙拦住儿子,唐夫人有点焦急,“你的意思如何?”
“我意思如何?”他扬眉反问,“妈,问题是你和父亲想让我怎样?”
“很简单!”唐夫人优雅地弹一弹手指,“找个时间,我们一起上门去提亲。”
“提亲?”唐沂泱禁不住笑了出来,“妈,我早就有老婆了,你没忘吧?”
“离婚就好了嘛!大不了再多给她一大笔钱不就成了?”
“妈——”唐沂泱轻笑,“红阳以后也是我的,你说唐氏红阳集团和一笔钱,哪一方面更有吸引力?”
答案再明显不过,“若是你,你会为了区区一笔死钱,放弃一只会生金蛋的鸡,或一问活银行吗?”
“这事你不用操心,只要你签下离婚协议书,其他的交给我和你父亲就好了。”
“那么,如果我不答应呢?”
“沂泱!”
“妈,你儿子一年半以前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怎不见你谈起婚事?做人不能忘本,我现在能恢复正常,这全是长安一点一滴的努力换来的。我既然娶了长安,便不会离婚的。我懂你的好意,但我并不想接受,”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和父亲还是不愿接受有一个平凡的儿媳,如果你在外人面前还嫌脸上无光,那我以后会尽量少带她回来,尽量让她隐在我背后,不在外面出现。”
他转身步出书房,“妈,以后希望你少操心我的婚事,多关心—下父亲的身体。”
说完,唐沂泱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他和长安的卧室。
要什么样子的妻子、要拥有什么样子的女人,是他自己的事,别人无权过问,也不能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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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四季轮替,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
就如同作了一场长长的梦,转眼,长安嫁给唐沂泱已六年了。
六个春秋,好似弹指之间,尚未来得及去留住些什么,尚未去抓住一丝记忆,便匆匆地过去了,没有一刻的稍滞。
六年啊!似乎除了年龄的渐长,其他的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依旧爱极了她的笑语,爱极了她清灵灵的笑;他依旧宠着她、怜着她、霸着她,不准她一人独自外出、不准她多吃零食,霸道地主宰着她的一切。
而她,还是那个爱他的长安。
会笑、会闹、会斗气、会懒散地躺在家中,无所事事、会心安理得地吃着他煮的饭,享受他的宠怜,偎在他臂弯念书给他听、会一个活泼俏皮的小女人会有的一切行为。
他眼里的长安,还是那个谷长安。
但,她眼中的谷长安,却多了一些陌生,多了一些她自己也不了解的东西。
她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怔怔发呆、会在他的背后悄悄叹息、会在无缘无故中打碎了杯盘、会在睡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
她也很忙啊!忙着打扫屋子、整理衣物;忙着和他热线聊天,乱聊一通;忙着画图纸、裁布,制作她喜欢的布娃娃;忙着应对他无时无刻的霸道行径;忙着不让自己得闲。
但,却总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恐慌、空虚占据了她心里的所有空间。
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她也不知她怎么了。
“姊,多出来走一走嘛,不要老闷在屋子里。”
小弟小安每次打电话给她,总笑着说她:“你该学一学治安,她小时候可比你安静温柔一百倍,可现在呢?每分每秒都不停地蹦来眺去,连有了小宝宝,还是闹得让二姊夫头疼!”
是呀,以前的那个谷长安从没有一刻静下来的时候,只要得闲,总在不停地跑,从东到西、由南向北,只要她想去的地方,她总会想尽方法去上一次。
而今,她却成了窝在巢中的小鸡,不想到外面移动一公分。
“姊,你嫁了一位好老公,大姊夫那么宠你,你多要求一下,让他陪你多一些时间,夫妻两个,要时时刻刻绑在一起才有情趣可言。”
大弟久安一为人夫,便开始对夫妻生活情趣有了莫大的感想。
“大姊,你回娘家来住,看大姊夫是不是还照样爱你?”
妹妹治安常常透过电话,向她传授驯夫之道,教她一些令丈夫气得跳脚的招数。
“夫妻两个,总是浓情蜜意也不好,该吵的时候还要吵,该闹的时候还是要闹,距离产生美感,岩总是一刻一秒也不分开,总是爱来恋去,你迟早会倦、会烦、会窒息的。”
是啊,她和他,六年了,还如新婚燕尔般,甜甜蜜蜜的不知羡煞多少夫妻,但快乐的背后,她却越来越觉得无法呼吸。
甘甜尝多了,反而怀念起水的清淡滋味。
聿福无时无刻不在时,却开始有了不真实的感受。
她是在作梦吗?
她真的已身为人妇六年了吗?
她真的拥有幸福的生活吗?
她,回答不来。
“姊,不要总一个人闷在家里嘛!大姊夫事多,没时间陪你,你要自己找事做。”
小安最懂她的脾性,“生活没有了追求目标,没有了激情,你迟早会变成一个连你自己也不认识的人。”
“我、我有很多事要做啊!”她握着话筒,努力为自己辩解她并非无所事事,“我要打理家务,还要为你大姊夫分忧,一有时间,便会去缝制我喜欢的布娃娃,我忙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