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算了,好心没好报,”喀尔东嘟哝著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车夫见他走来 ,便在一旁停住。
钟瑶原本在打盹,几日下来兼程赶路,她累了,这时感觉车停了才醒来,是到了吗 ?她暗自疑惑著,正想望向窗外查看,喀尔东的声音恰巧响起。
“凤姑娘,狼族已经到了,狼主说想见见你呢!”他边说边掀开布帘,笑嘻嘻地要 牵钟瑶下车,钟瑶摇摇手婉拒他的好意,喀尔东只得往旁一站,让她自已下车。
“狼主,这位就是凤姑娘。”喀尔东恭敬地道。
甫下车,正忙著抚平皱折的钟瑶听到喀尔东的话,猛一抬头才发现前方五十尺左右 的地方有三个人正往这里瞧,面对骄阳的她无法将三人的相貌看个仔细,但对方却将她 瞧得清楚。
其中一人正蹲在路旁大吐特吐,想必是瞧见她的尊容,才有这种结果;另一个也好 不到哪去,脸色苍白地扶著额头,死命硬撑著。钟瑶不禁轻笑出声,这两个大男人未免 太不长进,只不过见著她,又不是见著鬼,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她倏地止住笑,一种危险的感觉猛然朝她袭来。有人窥视著她,她仿佛是猎物,正 被猎人盯著。
是第三个人,即使隔了这样的距离,她仍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热力,锐利得似乎要将 她整个人穿透,将她的伪装识破,将她的秘密揪出,她感觉到自已处于一个极不利的位 置。
喀尔东拉过她呼道:“赫兰塔,我不是警告过你了,瞧你见著凤姑娘,就吐成这样 ,丢不丢脸?”
赫兰塔吐得脸色苍白,一向对美丑极度敏感的他,天生就是万人迷,看不惯丑陋事 物,不过他仍嘴硬地道:“你……算哪门子警告,何况我是吃到脏东西才吐的,你别胡 说,现在我要去找茅厕,失陪了。”未待钟瑶走近,已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
“呃,我也有点头疼,先走一步。”拖群也撑不住了。
望著两名落荒而逃的同僚,喀尔东对钟瑶陪笑脸,歉然道:“对不住,那两人太丢 脸了。”
谁知钟谣根本没理会他们,一双晶莹的美眸望著头戴黑裘帽、身著毛茸茸的兽皮衣 、肩挂一副银色大弓、腰佩一把镶满绿色琉璃的小刀、赤足的男人,眨也不眨。
“喀尔东,她就是凤姑娘?”拓跋魁的语气带著明显的怀疑,一个貌如此丑的女子 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心情实在糟透。
“是啊!”喀尔东顶顶钟瑶,希望她由迷恋中醒悟,他艰困地开口道:“她平时不 会这样乱盯著男人看的,请狼主原谅她,她可能没见过像狼主这样英挺的男子汉,才会 如此失常。”
什么?胡说!钟瑶恶狠狠瞪了喀尔东一眼,她哪是失常;太高兴了嘛!
她冲著拓跋魁讨好地一笑,“我没事,真的,我正常得很。”不枉她出关一趟,总 算见著她思慕已久的人。
拓跋魁盯著她,皱紧眉头沉衅不语,一会儿才道:“那么就请你到我帐里聊聊好吗 ?”不容她拒绝,拓跋魁已拉住她的手往前行。
喀尔东虽然心有余悸,但是他很担心凤姑娘的安危,她可是半点功夫也不会,生怕 狼主恼怒之下将她一刀杀了,赶紧跟去瞧。
拓跋魁拉著她沿著狼族外围,越过狼族里大大小小形色不一的营帐,一路上没见到 半个狼族人,大概是怕她会吓著狼族人吧。钟瑶不在意,而拓跋魁虽然走得急,但还难 不倒她,所以她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欣赏狼族的风光。
果然是山光明媚,草盛马壮、顺著水草丰盛她依稀可听见淙淙流水声。在秋老虎的 肆虐下,一点也没有减损它的美丽,反而映射出一股动人的生命力。
莫怪乎会孕育出小二这般万中选一的男儿。钟瑶望著拓跋魁牵著她手的虎掌,禁不 住嘴角微扬。他还是装得万般傻呼呼的,亏她一直对他左牵右挂,他却认不出自己,真 闷,却也有丝丝甜意在心头。
“你是谁?”强拉她进大主帐中,拓跋魁放掉她的手,劈头就问。
“我是谁?”钟瑶揉揉手腕,眨著易容之后仍然灵动的眼眸,漾著笑意答道:“我 是天凤啊,你也叫我凤姑娘,你忘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丑女绝对不简单,光是她坦率不惧怕的态度就足以启人疑窦。“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是问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顶著天凤的名义来到狼族?你 的目的何在?”拓跋魁目光锐利地打量著她,威逼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钟瑶倒是不在乎,笑意未减地道:“爷爷叫我来,我就来了,爷爷说我是天凤,我 就是天凤罗。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拓跋魁微眯起眼,不满她的答非所问,忍住怒气沉声道:“你拿什么证明你就是天 凤?如果你说不出来,我就要你的命。”他逼近她、双手蓄满力量,表情不像在虚言惘 喝。
钟瑶愣住了,这么凶的拓跋魁是她从未见过的。“你好凶喔,我不说。”她不喜欢 他这个样子,好像她是他的仇人,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真实的银狼就是这个样子吗?她 不要,她不要他是这样的!
“由不得你不说。”他的巨掌像风一般疾扫而过,钟瑶来不及看清他的手法,一把 琉璃小刀已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如果在这么漂亮的脖子上轻轻划一刀,血花四溅的 样子一定很美。”他说得轻描淡写,仿若刀下的只是只兔子,而不是个人。
钟瑶无法相信如此冷血无情的话会出自他嘴里,更不想相信他正用刀子抵著她的咽 喉!这把可削金断银的奇刀正是她送给他的!
“你不是说真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猛烈地摇头否认,她认识的小二不是这样 嗜血的狂人。
拓跋魁冷笑,微一使劲,锋利的刀口将她白皙的肌肤划出一道血痕,渗出血滴,“ 小姑娘,你未免太天真,我是怎样的人,整个大漠都知道,我拓跋魁是地狱来的使者, 是恶魔的儿子,没有什么事我做不出来。”
“可是……”钟瑶耳边蓦地响起那日鄂索图对她说过的话——我们的狼主是个好战 恋色的粗人,狼族在他的领导下一蹶不振。难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她顿时茫然了。
“别啰唆了,快说。”拓跋魁等得颇不耐烦。
一瞬间,她真想扯下脸上假面具,以紫狼的身份与他当场对质、问他为什么和银狼 时不一样?一个仁慈温和,一个暴戾凶残,就像双面人一样,比老大金狼还可伯,至少 楚星磊个性一致,表里如一。
拓跋魁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吓傻了,伸出来持刀的左手轻抬她的下颚,却发现她 眼底蓄满泪水,眼底浓浓的忧伤让他为之一震。
钟瑶很少掉泪,要让天性乐观又爱捉弄人的她伤心难过比登天还难,她若真受了委 屉,不待她诉苦,苍狼一族的六位兄长老早便帮她讨回公道。
但是,今天她却轻易地让泪水流下,只因她一向最喜欢的小二竟然是用刀抵著她的 野蛮人。瞧著他,她的心不明所以的隐隐作痛。
她闭上眼不想再瞧他,泪水顺势滑过脸庞,滴滴仿佛滴进他的心坎。拓跋魁不由得 松开刀柄,任由刀子跌落地上,他双手微微顶抖地抚上她的脸庞,轻柔地为她拭泪。
她的忧伤为谁而生?她的眼泪为谁而流?
明明是如此不堪的无理女,有著令人视之欲呕的丑貌,拓跋魁却无法让自己如往常 一般淡漠,许久不曾软化的硬心肠,竟因她的泪而轻易化解。
即使没有任何理由,他依旧可以杀了她,但他为何下不了手?自他当狼族的狼主开 始,他隐藏的顽劣性子就开始展现,宛如他的父亲,他对狼族以外的人,无情得近乎恶 魔。
“拓跋魁。”钟瑶感受到他大手带来的温暖,缓缓地睁开眼,她想叫他魁,又怕他 无法接爱,只好叫他拓跋魁。这样的他,才是她记忆中的小二。
她的叫唤犹如钟声一般重重敲醒拓跋魁,他迅速抽回手,表情又恢复先前的冷凝, 拾起琉璃小刀,他随即远离她身旁,恍如刚才的一切只是南柯一梦。“你不说,没关系 ,我会查出来的。你如果真要对狼族不利的话,我保证我会亲自送你去见阎王。”不冷 不热的语气。让钟瑶更难受。
‘拓跋魁——”钟瑶还想和他多说一些话,拓跋魁已先她一步行动,不客气地一推 ,她就跌出账外。一双手慌忙地接住她,原来是喀尔东,他刚来到帐外。
“喀尔东,带她下去,好好的监视她,别让人接近她。要是出了事,就唯你是问。 ”
钟瑶明白他在警告她安分守已。
喀尔东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应道:“是,狼主,我会好好照料凤姑娘,请放 心。”
拓跋魁交代完,不再看她一眼,迳自进帐里去。
“凤姑娘,狼主没为难你吧?”喀尔东担忧地问著气色不住的钟瑶。
“你说呢?”心痛算不算受伤?是的话,她必定受了极大的伤。她离开喀尔东的手 臂,站直身躯,故作无事状,轻扯嘴角,笑得勉强,“死不了的,没事。”
“真的?”喀尔东对她的说辞持保留态度,眼尖地瞄到她衣须几滴鲜红的颜色,仔 细一瞧后不由得惊呼,“还逞强!颈子都流血了,怎么你都不说?你实在……”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你………我会被你气死。”没费事再敷落脸色苍白的她,喀尔东赶紧拖著她去找 族里医木最高明的巫师宗喇弥。
行色匆匆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主帐里有双充满挣扎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去。
第四章
用手轻轻拭去琉璃小刀上鲜红的血滴,血还温热著。拓跋魁浑身一颤,像是被烫著 似地缩回手。
“该死!”他皱紧眉头,没来由的气恼,粗鲁地扯过一块布擦掉刀上的血痕,将小 刀挂回腰际。
一个女人!
哈,拓跋魁,你真是了不起,一个女人居然就让你心软了!
可笑啊!
多年来,他第一次忘了自己的原则一身为狼主的他没有资格拥有同情心,一旦滥用 同情就会招致毁灭。他直谨记在心,对于敌人向来毫不留情,但这个丑陋女子的几滴眼 泪却让他破戒了。
他是怎么了?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胸口会因为她的泪而隐隐作痛?他该是无心无泪 无欲的,身为他最憎恨的人的儿子,他不配做一个人,他是残酷无情韵魔鬼。
可是那双映满纯真信任眼眸中的那抹伤心欲绝,仿佛召唤著他变回另一个人,一个 有著喜怒哀乐的平凡人,回到他没仇恨的躯体里。或许是连续经历多场杀戮,让他的感 觉有些疲惫。拓跋魁如是解释著,也许见见“他”后会好一点。
“宗喇弥,她没事吧?”喀尔东不放心的问道。
“这点小伤难不倒我,我办事,你放心。”宗喇弥在乍见丑女的短暂震惊之后,自 信满满地应道,拿著一盒乌漆抹黑的药膏就要为钟瑶上药,钟瑶退了一步,指著药膏问 道:“这是什么玩意?恶心极了,真能治伤吗?”不会是牛屎、马屎之类,混成药来蒙 骗她吧?
“小姑娘,你是外地来的,自然不懂了,不是我宗喇弥自吹自擂,无论是内伤、外 伤、刀伤、剑伤,上自大人下至小孩,抹了我特制的乌雪膏后,不用两天伤口便会自然 痊愈。你不信我,可以问问喀尔东,他是吃我的药长大的。”
喀尔东点头,卷起袖子,指著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痕道:“是真的,你瞧我的手臂去 年受了极大的刀伤,都靠乌雪膏,十天就痊愈了。”
钟瑶不瞧也就罢了,一瞧之下,乖乖!从疤痕来看伤得挺重的,但好了之后却留下 这么大的疤痕,她益发不敢擦乌雪膏,虽然她在苍狼一族中,武艺“暂时”排行老七, 但说到琴棋书画、女红等事,她可是个中翘楚,否则怎能称霸中原为第一美人?而且她 还有一样压箱绝活无人知晓,连亲如手足的其他苍狼们也不知,那就是她有一身的好医 术。
习得医术并非意外,别看她成天蹦躇跳跳、气色红润,九岁之前她还是个病西施, 钟瑶七岁那年因为快病死了,被师父恨天长带回断情谷治病,经过恨天长七日七夜不眠 不休的抢救,钟瑶才由阎正手里抢回半条命,自此成了药罐子,然而久病成良医,她的 医木虽不敢自称天下第一,倒也不差。
“你放著好了,我待会几再自已擦。”她打定主意绝不擦乌雪膏,要擦也要擦自己 的药。
“不赶快上药怎么行?要是血流多了,你会投命的。”喀尔东焦急不已。
钟瑶笑笑,打小吃多了灵丹妙药,失点血无损于她的身体。“这点伤不碍事。”她 用手轻拂伤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涂上有疗伤止血神效的紫霜膏。
喀尔东欲再争辩,一道浓烈的香味已先行扑鼻而来,接著便扬起女子的娇笑声,“ 果然是天凤,与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同,受了伤、流了血,不必擦药就能好,好了不起啊 !”出现在帐口的是富察哈敏与其丫环小喜儿。
“敏主儿!”喀尔东愕然。
这女人是谁?说话这么酸!她得罪过她吗?不至于吧,她才刚到狼族,人生地不熟 的,要闯祸也得时间吧。坐在床沿的钟瑶小心翼翼地盯著眼前艳如火的妩媚女子。
富察哈敏瞅著她,很给面子的没则过脸,仔细瑞详著钟瑶,评估著她的份量。“你 就是天凤?赫兰塔形容得真是半分不差,果然长得与众不同,只怕夜叉公主在世远远比 不过你的绝世之貌。”她笑嘻嘻地,但吐出的话却句句伤人。
她竟是来下马威的,钟瑶心里有底,此人是敌非友,不知意欲何为,她先静观其变 。
“凤姑娘虽没敏主儿美艳,但起码五官端正,胜过夜叉千万倍。敏主儿,请斟酌你 的话语,勿伤人。”喀尔东听不惯挺身为钟瑶说话。
钟瑶暗自感谢,相处十来天,总算不枉她救他们一场。
“你是在责怪我?我又没说天凤见不得人,丑得举世无双,倘若我说了,你又敢拿 我怎么样,难不成你以下犯上!”除了拓跋魁与鄂索图以外,喀尔东是狼族里第二个不 将她的美貌放在眼里的人,其他的人莫不将她奉为天仙美人,为此,富察哈敏恨极,口 气自然也不佳。“你别仗著狼主特别信任你,眼里就没有我,我是你的主母,狼族有一 半归我管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