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这种小事只要运用点关系就可以解决了,何况当初是自己引蓝斯进这一行的,他有责任替蓝斯善后,「什么时候回去?」
「过一阵子吧!」这场失踪风波势必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平息。而且在他心中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片山林里,似乎可以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虽然他不太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好吧,那我先走喽!晚上还要回台北主持一个会议,得去赶飞机了。」杰洛是美拉亚经纪公司台湾分公司的负责人,十足的大忙人一个,「有任何需要记得打电话给我。」
「好。」蓝斯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苏菲亚那里……」
「放心,我不会跟她说的,你只是单纯的失踪,OK?」老妹对蓝斯的企图他也明白,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老妹的心意注定得不到回应。
「嗯!」他放心了。
「那么,我走了。」杰洛摇上车窗,飞也似地呼啸而去。
蓝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实在没有进屋的打算,考虑半晌,决定顺从内心的渴望,一探这片神秘森林。他随手将行李一丢,只带了照相机就往另一条蜿蜒小径走去,预备好好寻幽访胜一番。
这片山林真像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蓝斯一路行来,许多明媚风光,秀丽景致,无一丝遗漏,全进了他的镜头,直到一幢澄蓝屋顶的白色小屋映入他的眼帘。
「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人居住?」隔着围墙,蓝斯带着满腹的疑问道。杰洛并未跟他提过这附近还有住家啊!而且从围墙的设计就可知道屋子的主人品味不俗。
凹凸不平的灰泥覆盖在围墙表面,颇具西班牙风味围墙上端,每隔一段距离装设有豪华的栅栏,下端的通风口中镶嵌羽板窗,再于涂上灰泥的围墙基部镂上细线,使它看来像由石板塑成,整面围墙在这样的设计下,兼具朴实与华美;墙内几棵稀疏的白杨,低垂而下,更增加了屋子的掩蔽性,却也挑起路人想一探究竟的强烈欲望。
屋子里不晓得住着什么人?蓝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奇心油然而生,在情感冲动的驱使下,身手矫健地跃上墙头。
围墙内的世界又是另一幅人间美景,如茵的翠绿草地,衬着乳白的香雪球与红艳的天竺葵,粉蝶儿和采花蜜蜂飞舞其中,嗡然呜叫,增添不少热闹;依着围墙种植的白杨与红槭,尔雅地守护这满院的静谧与温馨。灼人的艳阳也自动地消减了三分威力,柔柔的清风潇洒地悠游其中。
有猫?!蓝斯发现了几只在草地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动物,可见这屋子有人居住。蓝眸环顾四周,终于在绿荫底下找到一抹淡蓝的纤细身影。
是女人啊!虽然和想像中有所出入,但胶着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就这样定定地停驻,女孩俯趴着,娇小的身躯嵌在吊床中,脸孔被飞瀑似的秀发遮掩住,若隐若现,她的姿态是非常闲散自适的,似乎十分满意那方小小的天地。日光迤逦而下,在她身上洒下点点璀璨,微风徐然轻拂,扬起披散而下的寸寸青丝,如梦似幻的氛围蛊惑了蓝斯,他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机……
「喀嚓!」快门按下,不解地震愕紧接而来,他从不拍人的,尤其是女人,现在怎么会……
「偷拍算不算是一种性骚扰啊?」
低哑甜软、睡意尚浓的嗓音自白杨树底飘然而来,加深蓝斯的惊愕。
好梦方酣,陡然听到按快门的声音,睡意马上被冲掉一半,不是她自夸,服装设计师这一行干久了,对那种声音可是敏感得很。
到底是哪个不肖之徒这么不识好歹,偷窥到这种穷乡僻壤来,精神着实令人钦佩。映然缓缓起身,慵懒地伸了伸懒腰,才赏脸似的瞟了那墙头的无耻之人一眼,这一瞟,吓得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天哪!她不是还在作梦吧?要不然大白天的怎么会见到不可能再看见的人?浓浓的睡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映然傻愣愣地揉揉眼睛,想把眼中的幻影揉掉,无奈那张俊脸,那头注册商标似的及腰长发,依旧好端端地在墙头上。
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啊!狼,狼找到她了!映然惊骇得脑中一片空白。
蓝斯的震惊程度不下于映然。是她,是那个女孩!他非常确定。虽然和那天的打扮大不相同,但那双在睡梦中出现多次的明眸,是怎样也不会认错的,可是怎么会……
第三章
他(她)怎么会在这里?相同的疑问同时浮上两人心头,两双眼眸也未曾稍瞬地愣瞪对方。
静下心来,映然告诉自己,反正他又认不出我来,我干么那么紧张?想到这,慌乱的心情马上平复下来,她对墙上的男人露出陌生人似的善意笑容,下定决心装傻到底。
想装蒜?蓝斯十分肯定这女孩也认出自己来了,她稍纵即逝的惊诧没逃过他的眼睛。似要回应她的善意,他也缓缓在脸上绽出一抹夺人心魄的邪笑。
映然悚然一惊,他干么这样笑?发现猎物似的阴险奸笑,让人胆战心惊。压下心头的疑虑,她故作轻松地问道:「有事吗?」幸好这匹狼是外国种的,听不懂中文,要扮演「陌生人」这个角色可谓容易之极。
蓝斯果然听若罔闻,从墙头轻松自如地一跃而下,一步一步,慢慢逼近映然。
周遭喧嚣的猫儿们似乎也嗅到气氛的不对劲,察觉到外人入侵,纷纷停下动作,看戏般地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观看眼前这出精采好戏。
他究竟有何企图?映然神色自若,拒绝让慌乱再次占据她的心。既然笃定了对方认不出来,若自己露出马脚就是白痴的行为。
「这里是私人土地,你擅自闯入,我可以报警抓你。」这种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警察会来才有鬼,映然不怎么有力地虚张声势,看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流利的义大利三字经差点骂出口,她真的被这个男人搞迷糊了,映然秀眉微蹙。
很特别的女孩。蓝斯细细地审视眼前的女孩,他从不知道女人一经过打扮,可以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
上次的随意轻便,使她看起来像个邋遢的野丫头,而今天,她不过换了套中国式的罩衫,任由秀发披垂于肩,一种慵懒娇媚的风情即显露无遗,让人目光停驻,不愿稍离。这女孩的容颜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那张细致小巧的瓜子脸上,镶了一双如猫眼石般的晶亮眼珠,整张脸立刻变得绝美无双,灵动引人。
望着那愈移愈近的身影,映然不由得倒退三步,背脊「砰!」地撞上身后坚硬的树干,无路可退。
不行!临阵脱逃是小人行径,她挺起胸膛,鼓起勇气,成串的义大利话从樱唇奔泄而出,「我警告你,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打电话报警叫警察来抓人。」已经管不得是否会被认出来了,映然只求蓝斯能尽快离开她的视线,这种像待宰羔羊的感觉,她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蓝斯的脚步闻言稍顿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马上又举步往前走。这女孩的义大利话很流利啊!惊讶中嘴角笑容不觉扩大,来到了映然眼前。
「我真的要去打电话喽!」映然仰头瞪视他,心中暗忖,她的义大利话应该很标准哪,这男人怎么可能听不懂?若不是心中还为打他那一巴掌感到一丝不安,她早就……
「欢迎之至。」他淡笑出声,缓缓伸出双臂抵住树干,将映然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使之动弹不得,一张俊脸也慢慢下沉,与映然平视。
「好!这可是你说的。」心中残存的愧疚感荡然无存,她避开那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蓝眸。一转头,「呃?」他刚刚说的话是……「你会说中文?」平静的心湖开始摆荡,不安也渐渐扩散,映然又被惊讶侵占。
「一点点。」蓝斯轻描淡写地回答,好笑地看着映然脸上若隐若现的心虚。
骗人!一口北平腔说得比她还标准,这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了索讨那一巴掌而追到这里来,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慢着,他不一定认得出自己啊!为了求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何贵干?这里是私人土地,不能随意进出的。」好歹她也是这庭院的主人,有权利驱赶入侵者。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演戏,蓝斯为映然不屈不挠的欲盖弥彰感到敬佩。她这模样活脱脱像是只做错事欲藉机开溜的小猫儿,猫眼儿骨碌碌地转动,怕心中不知又有何算计了,他决定不给她任何机会,直捣黄龙,「你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映然故作无辜,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先生,你认错人了吧?」该死!他认出来了,怎么可能?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变不见,不要看到眼前这个讨债鬼。
「别装傻,再装下去只会自讨没趣。」蓝斯提出警告,「你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呃?」映然打死不认帐。
看来这女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贵国第二外国语是义大利文?」他岔开话题,不着痕迹地开始挖陷阱。
映然果然非常合作地往里面跳,「不!是英文。」哎呀!她一惊,却已挽不回说出口的话语,她捶胸顿足,悔恨莫及,枉费她一世英名,竟栽在这个外国蛮子手上。瞧他闪动着一口亮晃晃的大白牙,炫耀他的奸计得逞,映然火冒三丈。别慌,别慌,还有机会补救,「可是我习惯对外国人说义大利话,怎样,不行吗?」她口气不善。
「当然可以,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蓝斯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从上衣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报纸,翻出前几天映然「行凶」的犯罪证据。他其实也不十分清楚自己为何要一直带着这东西,只是每次换衣服时,就会很顺手地把它塞进口袋,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用场了。
吓!这男人真是无聊到家了,居然连这种东西都随身携带。男性的复仇真是恐怖啊!想不到为了区区一巴掌,就被仇家追杀到天涯海角,坏事果真做不得,映然不由得自怜起来,她投降似地举起双手,「好啦,好啦!我承认你找对人了。」她直觉认为蓝斯是为了找她报仇才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的。
「为什么?」执意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蓝斯毫不放松,紧迫盯人的蓝眸直探进映然的灵魂深处。
映然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这男人的眼睛冷寒若冰,似要看穿她的心,假若今日不给他一个答复,怕是脱不了身,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先放开我好吗?被钉在树上怪不舒眼的。」
「你不会想乘机逃走吧?」蓝斯不怎么信任她,谁晓得这女人会耍出什么诡计。
映然噗哧一笑,「拜托!这种地方我能逃到哪去?」她为他的过于小心感到好笑。
他考虑了半晌颇不情愿地说道:「好吧!」他将双臂收回。
「舒服多了呀!」映然转转头,舒活一下僵硬的筋骨,拎起裙摆纵身跳到吊床上,光洁的双脚自然地在半空中摆动,她自动地起了话头,「我说,这位狼,不,这位先生……」她及时改口,这匹狼的脾气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少惹他为妙。
「叫我蓝斯。」他突兀地打断她,不怎么喜欢她以生疏的称谓称呼自己。
「嗯?」她微愣,「我们应该没熟到那种地步吧?」
「我允许你这样叫我。」蓝斯的态度是傲慢无礼的。
「你允许……」映然气岔,忙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行,不行!她是个有教养的淑女,不能在外人,不,是一匹笨狼面前随便发飙,「好吧!蓝斯。」怪人有怪癖,哼!映然先偷偷咒骂了一顿,才开口道:「请你回想一下当天的状况。」
「怎么?」蓝斯懒洋洋地环起双臂,倚在适才那株白杨上。
「比起你,我比较像是无辜的受害者吧?」愈想愈有理,映然频频点头应和自己。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将绣球抛向你喽!」映然小女孩似的神情落在他眼中,备觉有趣。
「宾果!」这家伙不笨嘛!不必她解释,一点就通。「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路人,倒楣地被绣球砸到,然后就被架到台上了。」她耸耸肩,努力将无辜表现到最高境界。
「你可以拒绝。」蓝斯不费吹灰之力弹拨回来,硬是不往映然掘好的陷阱里跳。
「啊?」映然想不到还有这一招,一时为之语塞,「当时我身不由己啊!」
「是吗?那打我一巴掌也是身不由己?」
「那是正当防卫。」她说得理直气壮,与脸上的心虚大不相衬。
「正当防卫?」这种话亏她说得出口,蓝斯摩拳擦掌,预备要将映然碎尸万段,他迈开步伐。
狼要撕裂她了!「别……别过来。」映然被蓝斯黯沉的眼神吓到,反射性地欲往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在吊床上,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个倒栽葱,与大地之母来个面对面的亲密Kiss。
「小心!」蓝斯大骇,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跳出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映然攀住支撑吊床的大树,稳住微微晃动的身体,一手轻抚着急跳的胸口,大呼,「好险!」小命差点就没了,这样的死法实在不怎么光彩,都是那匹臭狼害的。
「你到底说不说实话?」见她安然无恙,蓝斯也停下脚步,眼中有掩不住的关心。
「你别过来我就说真话。」死瘟神、臭瘟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映然只顾着在心中骂他,没发觉他神色有异。
「快说!」原因似乎变得不再重要,蓝斯现在只想把那个吓掉他半条魂的女人从吊床上揪下来。
「说就说。」映然无限委屈,她扁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是否有其他表情嘛!」
「什么?」这女人在说什么,怎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绷着那张脸一定很累,我帮你活动活动脸部肌肉。」顺便小小娱乐一下自己,她暗自在心中加注。
「就为了这个原因?」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脸部表情怪异地扭曲。
「是啊!」映然一本正经,见蓝斯似乎遭受重大打击般,同情心不由得大发,「这样好了,打你一巴掌的确是我不对,算我欠你一次,你要什么补偿就说吧!」她的确是有心想要弥补。
听映然这样说,蓝斯反而沉默了,当初想都没想过会再碰到这个女孩,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不过是想打破她在自己身上施的魔咒,每晚梦中都会出现她的一颦一笑,让他觉得莫可奈何,甚至有些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