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菁有时不禁对著他那绺垂落额前的白发发呆,以他目前的个性来看,应该不是为了赶时髦才特地染白,但他那一绺白发是怎么来的? 此刻的猎鹰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啜饮坏中的美酒,一边看著手里的杂志,
杨婉菁几乎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像是当年他陪伴她读书的时候。
‘我发现你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猪鹰忽然开口,嘲弄地看著她被逮到发愣时的慌乱。
他故意放任杨婉菁在别墅内行动,藉以考验她是否会乘机逃走。当然若被他逮到了少不了她好受的了,只是没想到杨婉菁居然就乖乖地住了下来,这几天杨婉菁
大都待在屋子里,最多只是到庭院中整理花圃,又毫无异议的替他张罗三餐,也从未试图从言谈中套问离开的路径。或许是她够聪明,虽然她并不清楚别墅的位置所在,但地处偏僻是显而易见的,放眼望去看不见其他的住宅,若是想靠双脚逃离,只有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界。
杨婉菁定了定神说道:‘我知道除非你愿意放我走,否则不管我进到哪里你都会再把我抓回来。’
‘你聪明的知道不该捋虎须。’他状似遗憾地说道:‘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会错认你是那种天真无邪的女孩。’
杨婉菁低声说道:‘我很抱歉当初那样欺骗你,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却伤你最深。’
猎鹰冷冷地看著她,‘从你开始欺骗我时,就已经在伤害我了。’
‘我……我很抱歉!’
‘有时候一句抱歉并不能弥补什么。’
杨婉菁勇敢地直视著他,‘我知道这不能弥补什么,也不奢望你会因此放过我;我只是必须对你说出我的歉意,如果你在惩罚过我之后能够回复像从前那个热血沸腾的杜立风,我随你处置。’
猎鹰嗤笑了一声,‘笑话!你现在人在我的手里,当然是随我处置。’
‘我不希望你用恨毁了你自己。’她略微急切地看著他,‘我不在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因为那是我咎由自取,但是不该也毁掉你,那太不值得了。’
‘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而不是我。’他冷笑了一声,‘或许这是你以退为进的伎俩?’
‘不!不是的!’她摇著头,‘我已经清楚的了解到复仇并不能获得心灵上的平静,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沼中,我不希望你一直这样封闭所有的感情,张牙舞爪的面对每一位接近你的人,这样的你,让我看了好心疼……’
猎鹰沉下脸斥喝著:‘住口!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心软,你再继续说下去只会一再提醒我当年你是如何欺骗我,这样只有让我更恨你。’
‘我无意让你心软,你也可以继续保持对我的恨意。’杨婉青平静的说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恨扩展到所有的人,那会让你一辈子都无法快乐,虽然你曾经受到极大的伤害,但是没有必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当时的痛苦,为何不放过那段伤痛?你故意染白的一绺发丝,是代表内心那道看不见的伤痕,好时时刻刻提醒你的恨吗?’
‘闭嘴!’
他狂怒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向她,玻璃酒杯击中她身边的墙壁,玻璃碎片划伤了她的脸颊,其中一片划过她的眼睑,险些毁了她的左眼,她痛叫一声捂住半边受伤的脸颊,沿著指缝滴落的鲜血显得触目惊心。
猎鹰似乎也怔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著她,像是有些后悔,又像是在犹豫是否该为她疗伤,但是一察觉到从厅门传过来的声音,立刻让他迅速地回复原来冷漠的神情。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对你说话;小妹妹!你真的很勇敢。’慵懒的声音打破了僵凝的气氛,杨婉菁回头一看,一位身著红色套装身段惹火的年轻女郎斜倚
著木雕的厅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们。‘你知不知道他那一绺白发是他的禁忌,上一个取笑他的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猎鹰冷冷地说道:‘你准备当下一个吗?’
红衣女郎媚眼一转,‘你打算照顾我一辈子吗?’
猪鹰愕然说道:‘什么?’
红衣女郎撩起耳边的长发妩媚地笑著,‘我就靠这张脸骗吃骗喝,被你毁了容,我当然只有靠你养咯!’
猎鹰依旧冷冰冰地说道:‘凭你火狐的身手还有人伤得了你吗?’
火狐媚笑著说道:‘如果有你伴我一生我倒愿意牺牲。’
看著艳丽的火狐轻松自然地开著猎鹰的玩笑,杨婉菁心口感到阵阵刺痛,他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吧!否则火狐绝不敢开这样的玩笑,而猎鹰更不会显得如此无可奈何。
‘小妹妹吃醋了吗?放心!我只是开开玩笑,跟他一起生活就好像每天抱著冰块一样,姐姐我可是很怕冷的;来,让姐姐看看你的伤。’火狐拉著她坐上沙发家看她的伤势。‘哎呀!这么漂亮的脸蛋竟然伤成这样,猎鹰,你未免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还不快去拿医药箱来!’
猎鹰不悦地说道:‘谁教你多事的?’
‘没办法,我一向最善良,见不得纯真可爱的小朋友受苦。’她打开皮包掏出纸巾替杨婉菁擦拭脸上的血迹。‘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拿医药箱。’
猎鹰发怒了,‘告诉你,那不关你的事,我要的资料留下,你马上就可以走了!’
火狐看都不看他一眼,毫不在乎地说道:‘难道你想亲自替她疗伤?小妹妹细皮嫩肉地,待会儿让你粗手粗脚把伤口越弄越严重那还得了!你不让我替她疗伤,你也别想拿到你要的东西,我们慢慢耗吧。’她索性自动去浴室端出一盆温水来清洗杨婉菁的伤口。
‘你——’猪鹰气得牙痒痒,但为了早点请走这个瘟神,他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出被他闲置已久的医药箱。
火狐小心翼翼的用温水清洗杨婉菁脸上的伤口,确定没有玻璃碎片嵌在伤口上后,才轻柔地为她涂上药膏。
‘还好只是轻伤,应该不会留下疤痕,只要注意伤口不要碰水,过几天伤口就可以愈合了,幸好没伤到眼睛,不然就麻烦了。’她从眼角瞄到猎鹰关切的眼神,忍不住偷偷地笑了笑。
猎鹰瞧见她嘴角的笑意不禁恼火的粗声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要继续饶舌的话,东西先给我。’
‘好好好!你去忙你的,这里我很熟,不必招呼我了,有问题再说。’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光碟片交给猎鹰,知道他这一忙至少也要大半天才停得下来。
杨婉菁看到猎鹰粗鲁的夺走火狐手中的光碟片,一脸生气又无奈地将自己关进书房,似曾相识的情形让杨婉菁看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火狐看见她落寞的神情,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杨婉菁吧!’
杨婉菁愣了一下,不安地道:‘……是的。’
‘放心!我不是要来跟你翻旧帐,因为那根本不干我的事,不管你曾经对猎鹰做过什么,只有他才有资格对你兴师问罪。’
‘那你……’
火狐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说道:‘猎鹰那一绺白发,说起来还与你有关,在我看来,那像是一道记忆的伤口:那道伤痕应该是从你开始,到他父亲死后,当他守完父丧的七七之后,头上就多了这么一绺白发了,此后他便将之视为仇恨的标记,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对他提起,毕竟他父亲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看起来,火狐似乎对她与猎鹰之间的过往了如指掌,是猎鹰告诉她的吗?能够对她说出这些往事,他们该是相当亲密的伙伴吧!火派会责备她吗?
杨婉菁不安地低下头,‘我……我伤他很深。’
火狐忽然问道:‘你的心里是单纯的内疚还是因为爱?’
‘我……’爱?是爱吗?还是出自于歉意?
‘算了!你不必告诉我。’火狐摇摇头?‘你跟猎鹰之间的纠葛只有你们自己才理得清,但是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已经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对你,他只想复仇,即使他心底仍然残留对你的爱意,他下手时也绝不会心软,所以你最好不要爱上他,这样才不会让他有机会彻底毁了你,也能为你自己保留一点活下去的力量。’
火狐所形容的是她的杜大哥吗?虽然她曾带给杜立风极大的伤害,但人的本质应该是不会变的啊!‘他现在到底变成怎么样的人了?这八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火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他这八年来所过的生活对你并无益处,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
‘你和杜——不!是猪鹰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原以为他们之间会是近似情人的关系,但现在才发现他们的关系,似乎又不太亲近。
‘我跟他嘛……’火狐看见杨婉菁屏息以待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算是同事关系!’
‘同事?’杨婉菁疑惑地问道:‘什么样的机构会用代号来称呼员工?你们所做的工作又是什么?’他们该不会是黑道组织的成员吧!
‘这就不是你能问的了。’火狐轻松的一语带过,根本不打算回答。
‘到底有哪些是我能问的?’杨婉菁看来也有些火大了,被人吊味口的滋味可不好受。
火狐莫测高深地说道:‘目前你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杨婉菁脸色微愠,‘你跑来对我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不准我问,
猎鹰告诉你所有有关我的一切,你却什么都不肯说——’
火抓举起右手打断她的话,‘猎鹰与你的事我大致都了解,但不是他告诉我的,我也无意插手管你们的事,除非他的行为影响到组织的行动,否则我无权干涉猎鹰的私事;但基于女性同胞的立场,我得警告你一点,由于猎鹰的身份特殊,我们的组织付予了猎鹰某些特权,因为这份特权,所以他的行为已经不能以常人的行事准则来评断。今天他带你来这里绝不是请你来度假,也不会只是吓唬你而已,他真要动手,你绝对不是光脱了层皮。’
‘那……’杨婉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认为我现在该怎么办?’
火狐耸耸肩。‘看运气咯!因为你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你逃走的举动只会更激怒他。’
‘难道你要我坐以待毙?’
‘他若是真想杀你谁也救不了,不过至今他还没有动手,或许他给你的惩罚还不至
于太严重。’
杨婉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所谓不严重是怎么不严重法?’
‘这个嘛……’火狐转转眼珠子说道:‘只有猎鹰才知道了。’
杨婉菁深吸了口气,‘欠他的我一定会还,我不会逃避的!’
火狐挑挑眼眉说道:‘真勇敢!不过我所认识的猎鹰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欠他的,他一定会加倍索讨回来,只怕到时候你会连骨头都不剩,你不怕吗?’
杨婉菁低声说道:‘我只怕连这样都还不了我所欠他的。’
‘哦?’火狐颇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杨婉菁深吸口气,‘当初为了报复杜法官,我们不择手段陷害杜大哥,让杜法官为了救回唯一的儿子付出他的生命,也让杜大哥为父亲的死背负一辈子也卸不下的罪恶感,他是最无辜的人,我却利用他的善良引诱他跌入陷阱。’
火狐问道:‘这一切是由你母亲策划的吗?’
‘啊!这……’杨婉菁没想到火狐会有此一问,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想以你当时的年纪,应该还不懂得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也不至于会策划这一切,想必你在欺骗猎鹰的同时,内心也正饱受良心的谴责。’看见她默认的神情,
火狐微微一笑,‘你母亲该庆幸她已经早一步登天,否则……你应该清楚曾经参与的人如今的下场吧!’
‘你是说——’杨婉菁睁大了眼睛,看见火狐点点头,她陡然失声叫道:‘不!’
当初参与的几位舅舅,在近一年来,分别遭遇到车祸、财务危机、意外事故等等,大小祸事不断,他们只当是流年不利,还拚命的往庙里烧香拜佛,没想到一切都是人为的。
火狐点点头说道:‘不过,如果你能够唤醒他残存的善良,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火狐,你话太多了吧!’
冷冰冰的声音隐藏了欲爆发的烈焰,吓了杨婉菁一跳,而火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小妹妹我该走了,’她拎起皮包微笑著说道:‘如果你最后没有被猎鹰宰掉的话,或许我们还能一起喝杯咖啡。’
猪鹰阴沉地说道。‘她没那个命!’
火狐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话不要说得太肯定。’
猎鹰愠道:‘你再不走,你就没命喝下一杯咖啡了!’
‘好好!我这就走。’火派知道此刻她再不走人,猎鹰真的要对她出手了。‘小妹妹下次再见了,如果我们还见得到面的话——’
‘滚!’
一只水晶酒瓶被愤怒地丢了过来,火狐身形灵巧地闪过,酒瓶击中墙壁后,爆裂成碎片,琥珀色的酒液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酒渍,浓烈的酒香立即弥漫在空气中。
第四章
‘这八年来我还没见过你如此失控的模样。’火狐看著琥珀色的酒液从白色的墙上顺流下来,缓缓滑过白色的大理石地砖。‘是因为牵涉到她,还是你已经无法控制情绪了?’
猎鹰冷冷地说道:‘你这是在测验我?’
火狐静静的说道:‘你该知道,我们随时随地都在测试彼此。’她深深地看了杨婉菁一眼才离去。
沉静的死寂突然笼罩了下来,杨婉菁挣扎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她……是什么意思?’
猪鹰看了她一眼,‘那不干你的事。’
‘好,那我们来谈谈与我有关的事。’杨婉菁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坚定地看著他说道:‘近年来,我几位舅舅们所碰上的意外事故及财务纠纷,是你搞的鬼吗?’
猎鹰冷哼了一声,‘你有资格这样跟我兴师问罪吗?’
‘我——’她顿了顿,改用缓和的语气说道:‘请你放过他们好吗?他们已经受到教训了,如果你还觉得不够的话,就由我来偿还吧!’
猎鹰冷笑,‘你能还我一位父亲吗?’
‘猎鹰……’
他眼中的寒气逼视著她,诅咒似的说道:‘我要用你们的血、你们的痛来祭扫我父亲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