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岱庭将十元往上丢,再将它接在手心,移开压住铜板的手,是——“背面。”唐 杰公布答案,“下车吧。”
连老天爷都在和她作对!她愤恨地将铜币握在掌心。
席岱庭下车前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眼神中盛满担忧和害怕。
转动车钥匙时,说真的,唐杰的古手不住地抖动著,耳边听到引擎开始运转的声音 ……席岱庭靠在远远的树旁,背对著车子,不敢看它,除了祷告之外,她只能静候。
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她连忙回头看,瞧见唐杰走下车,安然无事地朝她走来。
天!幸好他没事!
席岱庭方才紧绷的神经终于全部放松,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 。
“你在哭什么?”唐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定在她面前。“看我没死,你觉得很可 惜吗?”
席岱庭冲动地拥著他,在他怀中哭泣著。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泪水,好像心情一松懈下来,泪水就决堤了。
她只知道这叫作喜极而泣,更明白她心中有多么牵挂唐杰这个人。
他抬起她的脸,用手指揩去她的热泪。“我真弄不懂你。”唐杰说完又将她搂进怀 里,脸上带著傻笑。
著急了老半天,原来是他们自己吓自己。
她的泪水令他心怜、令他再一次心悸……这种心境很难描述出来。
“或许江诚在报答你不杀江昆明的恩情。”
她抬起脸看他,虽然对自己的失态感到脸红,但这次却没有推走他,她的矜持、矫 情慢慢在瓦解中。
她猜不透江诚的动机,也懒得花费精神去猜臆。“或许吧。”
“我还在车上找到这张字条——”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小字条给她。
“山庄就在前面不远处,直走,在第二个岔路右转。”席岱庭低声念著。
为什么?江诚留下车、又留下写著路线的字条,他的动机愈来愈难令人了解。
也许他是受人之托,但这人并非吴家的人……也许……唐杰脑中出现各种揣测,最 后,一个想法冲入他的脑海。
9唐杰驾著银灰色的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北上的车流量还不算多,路况良好。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他和席岱庭正打算赶回谢家大宅。
之前他们在中午时抵达山庄,经由山庄里的管家告知,谢进仁和吴德等人在昨天傍 晚到达,今天早上九点就起程回市区。
唐杰和席岱庭被折腾了一整晚,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四个小时没进餐,所以便接受管 家的邀请,在山庄内休息,用过午餐才离开。
问清楚下山的路,唐杰很容易地就找到北上的高速公路,这段旅程还算是风平浪静 。
席岱庭转动著收音机,下山之后收讯良好,她终于不再打瞌睡。
“新闻快讯,台北市著名律师张言中在咋晚的九点左右离奇失踪,警方目前已派出 专案小组深入侦查中,负责此案的警官怀疑这很可能是宗绑架案。据透露,警方正在过 滤张律师身边的人,包括他的客户和委托人。张律师目前手上最大的案件是谢氏集团董 事长谢进仁遗产分配的问题。专案小组在今天中午已经分别约谈谢进仁,以及可能成为 他财产继承人的两位外孙吴德和吴行。第三位可能继承人外孙女席岱庭从昨晚便下落不 明,警方目前正积极地寻找她。不过警方下午对媒体宣称席岱庭并不是嫌犯,警方只是 希望她能出面把一些疑点解释清楚……”
“看来我也快出名了。”席岱庭听完报导,久久不能言语,她呆坐了约十五分钟后 才叹道。
“又是吴德、吴行搞的鬼!”唐杰下定论。
“现在连‘卑鄙’、‘下流’都无法形容他们的行为,”席岱庭气愤地关掉收音机 ,动作有如在泄恨般。“从我还没踏进谢家之前,他们就派人跟踪我、暗算我,后来又 试著在外公的早餐里下毒,顺便栽赃于我。现在他们竟然绑走张律师,害‘下落不明’ 的我升格为嫌疑犯,简直一点人格也没有。”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想将吴德、吴行大卸 八块。
吴德他们的计谋可真是面面俱到,先是把他们困在荒郊野外中,又派江诚守在邻近 的公路上,以免他们逃出树林。为了预防这些计划全部失败,他们还在同一时间绑架张 律师。张律师如果不能在今晚七点前亲自宣布谢进仁的遗嘱,全部的财产则归吴德、吴 行两人平分。
“我们不回外公家了,先到张律师的住所。”席岱庭气消过后,镇定地一想,决定 道。
“你确定?警方说不定会为难你一番。”
“警方那边我迟早得应付,我们必须去一趟他家中,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们必须在七点之前找到张律师。”她的心意坚决不可动摇。
她无法想像吴德、吴行得到财产后会如何。他们会再孝顺外公吗?大概不可能。他 们只会把所有的钱挥霍个精光。而外公呢?失去财产的主控权,继承人又不孝顺,谁来 照顾他?他能接受这些残酷的事实吗?
不、不……席岱庭对自己说道,她不会让这些事发生在外公身上。
张律师的家是栋位于山坡上的 花园别墅,四周原本应该是清静幽美的,现在却被一堆警察、记者挤得水泄不通。
用不著通报、自我介绍,在唐杰和席岱庭一下车后就被所有人包围。
“席小姐,请问你知不知道张律师目前的下落?”
“请问你昨晚人在哪里?”
记者的问题源源不断。
“借过。”一位佩枪的便衣警察拉走众家记者。
转眼之间,他们又被一群便衣警察包围住。
“这边请。”一名稍微矮胖的便衣刑警带他们到张宅的大厅内。
矮胖的警察打发走原来驻留在大厅的属下,关上大门,隔绝记者好奇的眼神。
“我姓陆,这是我的搭档徐警官,”矮胖的警官介绍著,“我们负责侦查张律师这 宗案件。”
“幸会。”
双方互握著手,但并没有“友好”的意思。
“我们刚才在车上听到电台报导张律师失踪的事,知道你们现在一定急于找我们, 所以就直接过来了。我们也想把误会解释清楚。”等四个人都坐定在沙发上后,唐杰首 先发言。
他在观察对面两名便衣警官时,不经意地发现了一件事……“误会?‘我还以为你 们‘早’就知道张律师被绑架!看来我们的确有一些误会。”
徐警官说,口气流里流气的。
陆警官向他挤眉弄眼著,似乎叫他控制一下风度。
“我们昨晚一直试著要联络你们,但却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行踪。谢先生的管家说你 们去嘉义的度假山庄,山庄的管家却说你们整晚都没到。你们可以解释这一点吗?”陆 警官口气是客客气气的,但唐杰和席岱庭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敌意。
“我们的确是往嘉义的度假山庄出发,可是一路上却发生许多意外事故……”唐杰 简单明了地说出从昨天到今天中午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在旁的席岱庭偶尔也会做些 补充。
听完他们的话后,徐警官显然不相信那段“天方夜谭”。
“有人可以为你们作证吗?”
“司机阿全、江诚和他的手下、山庄的管家都可以证明。”
“问题是,我们没有办法联络上江诚那帮人。再来,司机阿全什么也不能证明,他 说他载你们出谢家不久,你们就要求换乘计程车,说他的服务不好。”
“狗屁,什么理由?服务不好?宾士专车会比计程车来得差?”徐警官粗俗的言词 完全不像是受过教育的人,反而较像混角头的小瘪三。
“他在说谎,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话,不是吗?”席岱庭生气的反辩,这些圾位警察 光会听信片面之词,随随便便就定下他们的罪。
“有。谢府的管家说阿全在十五分钟后便回到谢府。十五分钟根本不足以载你们到 嘉义的山区。”
“又有谁能证明管家的话,”席岱庭终于体会到不被相信的痛苦,“说不定他们全 部都被收买了。”
“你们说你们在中午抵达山庄,但我们打电话去询问时,那里的管家却说你们一直 没出现。”
怎么可能?管家还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餐。
“说不定只是我们还没到。我们到达山庄时的中午十二点半。”
“电话是下午两点打的。”陆警官说得斩钉截铁,徐警官则在一旁冷哼。
“看来我们大家其中一定有人说谎,而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席岱庭不客气地点 著她的手指,“你们两个。”
“你是什么意思?”徐警官激动地站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那么激动?心虚了吗?席岱庭挑眉笑了笑。
第九章
“我没有什么证据,可是你除了一些人的说词外,也同样没有什么证据。说不定刚 才那些鬼话都是你们胡扯的。”
“警察是不说谎的。”
“警察是不骗人的。”
两位警官并眉站著,说得好像是童子军在宣誓一般。
“说著说著,你们刚才又说谎、骗人了。”她摇头叹气。
“哪有?”陆、徐两人面面相观,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
“警察也是人,凡是人就会说谎,别故作清高的来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行吗? ”
“你——”徐警官粗话已经冲到嘴边,准备开骂。
“没关系,”陆警官打断他,“我们还有另外一位证人。”
一会儿之后,他领著张太太和张律师的小儿子出来。
陆警官问著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张仁宗,今年八岁。”小男孩在众多陌生人面前显得有些畏怯。
“弟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怎么看到爸爸被带走的?”警察问。
“我刚从房间出来,看到有人把爸爸抓住,后来他们就从窗户走掉了。”
“有几个人抓住你爸爸?是男的还是女的?”
“两个。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两名警官同时瞪向席岱庭和唐杰,眼神都在说:这下你们还赖得掉吗?
“怎么样?张小弟弟不会说谎吧?”徐警官问。
席岱庭突然笑了出来,因为他刚才把“张小弟弟”说成“脏小弟弟”。
“笑什么?”徐警官的眼神像会杀人一样。
“没事,没什么。”席岱庭止住笑,“这个证词不足以采信。”她拉回主题。
“为什么?”徐警官吼著,以为大声可以吓倒她。
席岱庭做出一个“你笨得无可救药”的表情,“天底下有那么多‘一男一女’,张 小弟弟可以说是什么也没看到。你和张太太站在一起也算是一男一女,难不成你们也是 嫌犯之一?”
见席岱庭伶牙俐齿地损著陆、徐两人,唐杰一反常态地在旁静静聆听,心中似乎在 盘算些事情,始终未曾表示任何意见。
“少废话一堆。”吵不过她,徐警官只好用斥喝的,“反正你们的说词没有人能作 证,所以别再白费唇舌。唐杰、席岱庭,你们最好和我们回局里一趟——你们被逮捕了 。”
“什么?!”席岱庭不敢相信地大叫。
这两个警察头壳是不是烧坏了?怎么没什么证据就随便逮捕他们?没搞错吧?
“唐杰……”她向他使眼色,要他想办法。
但唐杰却满脸不在乎,想都没想就回答:“好,去就去,谁怕谁?我倒想看看你们 会把我们带到哪个分局里。”
什么?!连他的头壳也有问头吗?
她知道唐杰的话暗藏玄机,但这“玄机”是什么呢?她根本摸不著头绪。
陆、徐两人闻言,不自然地调离眼神,清了清喉咙,“走吧。”
他们所有的表情、动作都落入唐杰眼底。那就是所谓的“作贼心虚”吗?唐杰窃笑 著。
为什么他还能这么冷静?
席岱庭斜眼看著静坐在车后座的唐杰,对他挂满自信微笑的脸感到懊恼。
到底他看出了什么?她一头雾水,纵使再怎么勉强自己,她也无法冷静下来。说真 的,她根本不把这两个笨警察放在眼里,要不是唐杰刚才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早就当场 拒捕。
当侦探就了不起吗?老是露出这种高深莫测的神色,总有一天,她会因好奇而死。
窗外的景物迅速向后飞逝,这令她心中渐渐起疑……“喂,你们这两个大烂警到底 要把我们载到哪儿去?你们如果是迷路了,我可以指点你们。”她知道他们已经渐渐离 开市区,四周也愈荒凉。
“你这女人怎么那么烦?”徐警官厌恶地骂道,“我们当然是要送你们到警察局。 ”
“少假了,你们根本就是往反方向开。”席岱庭随即拆穿他们。
她可不是第一次来台北的乡巴佬,她虽然在高雄生长,但大学四年可是在台北度过 的,所以对这一带的道路多多少少有些概念。
“你……哎呀,你不知道就少开口。”徐警官干脆命令她闭嘴。
“我不知道?!”席岱庭的音量上扬八度。
“是,我们是不知道。”唐杰忽然插进这一句,“你们居心叵测,我们怎么预料得 到你们的下一步呢?”
“什么居心叵测?我们什么居心也没有。”
唐杰笑著摇头,他们愈解释,听起来就愈像是在狡辩。
他趁陆、徐而人不注意时,在席岱庭手心写下:枪枪。
再用眼神询问她:懂了没?
席岱庭了解地点著头,抢枪是她的拿手伎俩之一。
他又写:数到三。
不等她点头,唐杰已经扳起食指数著。
他们同时瞪著陆、徐两人腰间的枪,心口怦怦地跳著。
二……他们同时屏住气息。
“三!”唐杰大叫一声。
一切发生得如闪电般迅速,他们抢到徐、陆两人腰际的枪,到手之后,马上将枪口
抵住他们的脑门。
“靠边停。”唐杰对开车的陆警官下令,等车子停妥,他又接著命令道:“把你们 脚上的枪交出来,别耍花样。”他用枪戳著陆警官的头,席岱庭也学著他的动作。
陆、徐无奈地对望一眼,然后弯腰把脚踝上方藏的枪交出来。
“下次脚上要藏枪时,别忘了穿长一点的西装裤,免得露出马脚。”唐杰讽刺著他 们。
“你不怕我告你们妨碍公务吗?”陆警官说。
“你不怕我告你们绑架、违法持枪?”唐杰反问他,“怎么?你们扮警察扮上瘾了 吗?舍不得下场啦?”
扮警察?!他们是冒牌货?席岱庭吃惊地看著他。
“你凭什么这么说?”徐警官问,打算死不承认,一路赖到底。
“凭你们笨拙的演技,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们是冒牌警察。”席岱庭例外。他暗暗 补充道。
“就是说嘛!”她冷哼一声,标准的马后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