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了解地点点头,接受她的说词,老板的话总是对的,他可不想搞砸了一笔上亿 的生意。抬头看时钟——都凌晨三点了。
他打了一个大呵欠,准备送客,“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我可要睡了。”
“别忘记,你既然已经接下任务,就得负责我们两人的食衣住行。”席岱庭太喜欢 看他垮下脸、丧气的表情。“为了负担机票费用,我目前已经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唐杰非常清楚她言下之意,今晚她必须在他这儿“委屈”一晚,而他没权利拒绝。
“我睡哪儿?”她环顾窄小的公寓,目光落在唐杰的卧室。
“我想你一定能和沙发‘处得来’,我更相信它将会成为你温暖的家。”唐杰迅速 回答,不留给她辩白的机会。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风度?”席岱庭不满意地批评道,“你是个大男人,怎 么好意思让我睡沙发,而独占一张床?”
他起身走回卧室,一点也不犹豫。“都几世纪了?你们女人不是一天到晚大喊‘男 女平等’吗?现在还想争取特权?”
“没风度!”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好吧,”他有些妥协的意思,这令席岱庭重燃一丝希望。“不然你和我挤一张床 好了。”
“你……我……”她才不屑!
“不过话说在前头,”他有但书,“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出事,毕竟男人的自制力有 限。”
“算了、算了,”她气呼呼地涨红脸,“你这野蛮人智商大低,和你说不通。”
她抓过唐杰递来的被子,赌气地横躺在沙发上。身体缩著的她显得可怜兮兮的。
唐杰悄悄地溜下床,半夜四点 多,他走出卧房。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斜照在沙发上那个女人的身上,让他看清楚熟睡中的她。
她的棉被滑落于地上,半边身体也滑出沙发,横挂在半空中,身体很不自然地蜷曲 著。
她倒还睡得著!只不过明天早上腰酸背疼就够她受了。唐杰于心不忍地凝视著她, 愧疚弄得他无法成眠。
走到沙发旁,他细细端详她。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底,她的睡容好可爱;意想不到吧 ?
她这凶巴巴的女人竟然会有可爱的时候。
算他败给她。唐杰轻易就投降了。他也不晓得自己干嘛那么无聊去心疼她,她若知 道他现在的狠狈,恐怕还会讥笑他一番。
席岱庭、席岱庭……你这可怕的女人!
他轻轻伸出双臂揽住她的颈和腰,让她柔软的身体依附著他。她很轻、很柔,和她 剽悍的态度不搭。
唐杰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替她盖好棉被,看了她一会儿才走回客厅。
男人真命苦!他倒在沙发上,上面还残留著她的香味和温热。男人要是没有“怜香 惜玉”的天性,日子或许会过得舒畅些。
3席岱庭生气地瞪著唐杰,不舒服地在经济舱狭小的位子中换个姿势。
慵懒的唐杰则靠在椅背上安眠。凌晨五点才入睡的他早上六点半又被席岱庭挖起床 ,难怪睡眠不足。
席岱庭倒是精神奕奕的,睡眠不足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大问题,因为她整个人已被上 亿的遗产弄得精神振奋,睡意全无。
“喂,醒一醒,”她摇著呼呼大睡的唐杰,在他耳边大声喊叫,“你睡死啦?我真 不应该请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来帮忙。”
在半梦半醒间被辱骂一顿的唐杰本来想还嘴的,可是看在那一亿元的酬劳上,算了 !
让她一次。
“干嘛?”唐杰睁开浮肿的双眼,口气不好地问道。
“和你沟通一些事。”其实席岱庭是闲得慌,想找人聊天。“你有女朋友了?”她 这样断定,今天早上在浴室内看到许多女性的化妆品、保养品。
“昨天分了。”他眼神不自觉地闪躲起来,提到李媛,他有些沮丧,“你要和我沟 通的就是这件事?”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随口问问,你不想多谈就算了。”看他那种表情,她也知道他被女朋友抛弃。看 来他被伤得很深。“把这个戴上。”她命令著。
唐杰接过她手上的那枚金戒指,一看就知道是廉价的地摊货,经济又实惠,正合他 意。
他将戒指戴上手指,看见她的手指上也套了一枚。幸好她还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们 现在是“未婚夫妻”,理当有个订情物。
想到那一亿元,唐杰心中又笑开了。他的人生就是如此大起大落,前一天才穷得没 钱买饮料,今天又有一份工作。钱、钱、钱!他在心中欢呼,他想自己大概是穷怕了, 以致现在财迷心窍。
“喂,”唐杰极没礼貌地叫著,“我们就快到台北了,我连你外公叫什么都不知道 。”
“谢进仁。‘谢氏集团’的董事长,”关于“谢氏”,她也毋需多说,这集团的名 声太响亮,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台湾数一数二的首富。“他膝下有两女,我大姨和我妈, 而人都过世了,所以外公目前的继承人只有表哥吴德、吴行和我。”席岱庭的话像连珠 炮一样向他轰炸。“他说要在三人之中找一个真正孝顺、真正爱他的。”
“如果找不到呢?难道他要一直寻找下去吗?”
“再过四天就是他的八十大寿,他将会在他生日宴会时宣布继承人,一旦公布就不 再更改。”她解释,“如果找不到最孝顺的人,吴德和吴行便会平分他的遗产。”
“四天?”四天未免太仓卒了些,唐杰有些怀疑。“要让一个八十岁的精明商人在 四天内信任我们不是件简单的任务。”他提醒她。
“我们不必让他百份之百的信任,只要表现得比‘姓吴的’还好就可以。”席岱庭 倒是信心十足。“如果是你,你会感到内疚吗?”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如果我是谁?”唐杰不会读心。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我外公,你会不会对我和我妈感到愧疚?”
“愧疚?”唐杰略微思考了一下,“愧疚当然会,毕竟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外孙女 ——”他猜不透席岱庭目前的心境。
“那就对了,”她打断唐杰的话,而且很奸诈地笑出来,“我们可以利用这份愧疚 来博取他的同情和信任。”她笑得春风得意。
天啊!唐杰呆住。
这个席岱庭不是普通的冷血,面对她的外公竟然可以如此市侩,利用人性的弱点来 夺取钱财。她是怎么样的女人?
席岱庭只需瞄一眼就知道唐杰心中在想什么。他想她是个没血、没泪、狠心狗肺的 女人!
“别这样瞪我,”唐杰被她寒冷的眼光刺得不自在,“每一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
“你不是我,你不会了解的。”席岱庭难过地别开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受不了被 他误会的感觉。“我不是情操伟大的圣人,我也爱钱。”
“我们别提伦理道德的问题,你也不用和我解释,”他又先低头认输,“你爱钱、 我也爱钱,我没有立场批评你。”
这时空中小姐透过扩音器告诉大家:“各位旅客,飞机即将在松山机场降落,请您 竖直椅背、收好餐桌,并且切实系好安全带。感谢您搭乘本公司客机,希望下次能再为 您服务,祝您旅途愉快。”
唐杰等广播完才将嘴凑到席岱庭耳旁,暧昧地捉弄她,“既然我们是未婚夫妻,就 该有些匿称,我该叫你什么?庭儿?亲爱的?Honey?Darling?Sweetie?”
“叫我阿庭或岱庭。”席岱庭控制住自己那张险些作呕的美脸,“别那么恶心好不 好?”
谢家的大别墅——台北市郊占地广大的花园别墅,非常气派、隐密性极高。
唐杰和席岱庭步下谢家派到机场接他们的专车,目瞪口呆地站在别墅前。
别墅是栋三层楼高的宽敞建筑,主要的颜色是白色,每个窗户外都有一个欧式半圆 型的阳台,外围是花园、草坪、游泳池、网球场和几个凉亭。这些户外设施比市立的公 园好上许多。
唐杰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清新、干净,没有空气污染的问题,应该归功于这些 植物绿化整个别墅区。
也许是他穷太久了,眼前所看到的美景对他来说像在梦境中才能看到,太不可思议 了!唐杰感到一阵目眩神迷,眼冒金星。
席岱庭也是第一次到谢家别墅,她虽然也被这气派吓了一跳,但她掩饰得比唐杰好 多了。
她回头看到他两眼发直、一副“乡巴佬进城”的土样,心中有些生气。
“喂,你收敛一下好不好?”她重重拍著唐杰的肩膀,警告著他,“你的脸上全写 满了‘我要钱’三个大字。”
唐杰头脑清醒了一些,他不甘示弱地辩白:“事实如此,我是真的要钱呀!”
“你不会假装、作戏呀?”她不欣赏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我不是请你来监赏 房屋的,别让别上看就知道我们是来骗钱的行不行?”
“行、行,老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卑微地摆出奴才的低姿势,向恶势力屈 服。
好男不和恶女斗!唐杰心想。
“这才差不多。”席岱庭满意地点头。
他们随著女管家走进别墅的正门,穿越里条长廊,长廊两旁摆满了各式艺术品、骨 董。他们走进大厅。
大厅摆著一组黑色牛皮沙发,靠窗户的角落放著一个舒适的躺椅,上面正躺著一位 老人。
席岱庭认出躺椅上的人就是她的外公。谢进仁气色苍白,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 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更衰老。
“阿庭,你来啦!”外公的声音虚弱无力,他脸上挂著热忱的微笑,向席岱庭伸出 双臂。
席岱庭强迫自己走近谢进仁,用手臂环抱住他。“外公……”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这 两个字。
站在她后面的唐杰看出她的不自然,她僵硬的背部显示出她心不甘、情也不愿。
唐杰暗自深思,席岱庭这么排斥谢进仁是因为恨他太深,抑或她原来就是个不爱表 达情感、不愿和别人亲近的女人?
谢进仁身旁两侧各站著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好像保镖一样,敏锐的唐杰嗅得到他 们对席岱庭仇视的态度,不必经由介绍,他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
“终于肯回来了?”谢进仁放开她,慈祥地看著好不容易才肯回到他身边的外孙女 。
“妈临终前的希望。”席岱庭简短地解释,又别开眼神。才认识她一天的唐杰已经 知道她的怪癖,别开眼神是不愿让别人看透她,故作坚强。
“以前是外公太固执、大过于势利,才会让你和你妈受苦——”
“外公,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让以前的事都过去,好吗?”她握住外公的手 ,温顺地说著,表示她已经不再记恨了。
但她席岱庭怎么可能如此豁达、大方?她只不过在发挥超人的演技。
心底,她受不了自己所说的话,恨不得扒下脸上虚伪的面具,痛快淋漓地叫骂一场 。
让一切的事都过去?绝不!她永远无法抹去心头的怨恨。是他害妈妈操劳了一辈子 ,在辛苦、贫困中养活她。是他害妈妈为了负担家计而忘了照顾自己的身体,二十年的 劳累让她积出一身疾病。是他的不谅解让妈妈死不瞑目。是他、是他……教她如何能轻 言原谅?
第三章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谢进仁欣慰地点著头。
他身后的两人匆匆交换一个眼神,他们为事情的顺利感到不妙。
“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是谁?”
英俊的年轻人?唐杰不习惯这种恭维,他落魄太久,都忘了自己以前的风采。
虽然他的精神仍很差,但今早一番梳理之下,头发、衣服倒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的,流露出他的俊朗和精明。
“这是我的未婚夫,唐杰。”她为外公介绍著,顺便用锋利的眼神瞪著呆愣在原地 的唐杰。
“你好。”他恭敬地握住谢进仁伸出来的手。
“不简单呀,年轻人,连我的外孙女都追得到。”他重重握住唐杰的手。
唐杰惊讶地发现谢进仁似乎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虚弱。
唐杰勉强挤出一丝笑。他同意谢进仁的话,能追上席岱庭的人一定勇气可嘉,能受 得了她火爆的脾气。不过那个人不是他。
“阿庭,外公替你介绍,这是你的大表哥吴德、小表哥吴行。”谢进仁指著身后那 两个人,证明了唐杰刚才的猜测。“吴德、吴行,这是你们的表妹席岱庭。”
“你们好。”席岱庭装出热络和愉快,把敌意尽收在心底。
吴氏兄弟默默地向他们点头示意。
唐、席两人互望一眼,达成共识。吴家兄弟演技太差,完全不懂什么叫“虚伪”, 喜怒哀乐、仇视敌意全摆在脸上,太愚蠢了,全世界的人一眼便能看透他们心中的想法 。
“陈秀和陈容呢?”外公挑高灰白的眉毛,对他们对待席岱庭的态度感到不悦,“ 把她们叫出来。”他对他们说话的语气苛刻了些。
“我看不必去叫她们了,”唐杰叫住刚往玄关跨动一步的吴行,“她们早就下来了 。”从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躲在墙后面偷听的女人。她们从席、唐两人进来时就 一直躲在那里。
墙后的两人愣了一会儿才走出来。
“下次想听我们谈话就直接出来,犯不著偷听。”谢进仁冷冷地交代著。
“是,外公。”陈秀、陈容齐声答应,恶狠狠地投一个白眼给唐杰。
“这是你的大表嫂陈秀、二表嫂陈容。”谢进仁不理会两边人马之间的波涛汹涌。
陈秀、陈容这对姊妹外型酷似,容貌平平,唯一不同的地方陈秀是短发、陈容是一 头及肩直发。若非这点,一时之间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先生,张律师来了。”刚才领唐杰和席岱庭进来的女管家通报著。
唐杰一向很灵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管家不简单。她年纪的五十出头,身上穿著整 齐的套装,不像是管家,反而更像是谢进仁的得力助手。
“请他进来。”
“席……表妹,你先回避一下。”吴德自做主张地命令著。他知道律师今日是来解 说有关遗产的事,因此迫不及待地想支开她和唐杰。
“不用,阿庭理应留下来,她既然回来认我,也算是我的继承人多。”外公将她和 唐杰都留下。
“可是外公……”吴行这时也插嘴了,“她挑在这个时候回来,分明是别有用心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