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互相矛盾的个性却搭配得很好,他都很欣赏。
在分析席岱庭的个性中,时间又不知不觉地过了十分钟。唐杰赖床的兴致全无,离 开舒服的床,到厕所内梳洗一番。
不知道她在哪?会不会遇上麻烦?
吴德那帮人像饿狼一般,总在伺机攻击席岱庭。之前他们甚至派了打手去找她麻烦 ,甚至置她于死地。现在她出现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抢夺继承灌,恐怕他们的攻势不会 松懈下来。
不行!唐杰整装完毕立刻冲出房门,他的第六感正大呼不妙。
没有他在旁边盯著,席岱庭恐怕连有麻烦都不知道。
她并不迟钝,反应比平常人好太多,可是比上他这个天生的侦探,精明度却差许多 。
唐杰愈想心愈慌,她不应该单独行动的,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她会看不出敌 人阴狠的暗算。
他奔出客房,跑下楼寻找她。
逛啊逛,唐杰走人餐厅,遇上正忙进忙出的管家。
“早,唐先生。”管家亲切地对他笑了笑,“床够大、够舒服吧?”
“够。”唐杰回答著,“你有没有看到岱庭?”为了表示他和席岱庭之间的亲密, 他破天荒地喊著她的名字,神色不大自然。
“有呀,”管家憋住想取笑他的冲动,这男人聪明归聪明,但缺乏演戏的细胞。
“陈秀、陈容要阿庭送早餐进去给先生吃,她现在应该在先生房中。”她直称她们 的名字,不用尊称。表面上,她在谢家的地位较低,但事实上,她是谢进仁的亲信,年 纪、感情有如父女,因此从来都跟著他直称晚辈的名字或小名。
陈秀、陈容要席岱庭送早餐给外公?唐杰锁著眉头不能相信这件事。她们没理由替 她安排时间、机会和外公独处,她们不是恨不得将她赶走吗?这下怎么会……“外公的 早餐都是她们俩在料理的吗?”唐杰心中的疑团渐渐扩大。
果然聪明,管家默默地赏识著他。他在短短几秒内就看出阴谋的核心,可见是个不 容小观的人。
“她们哪有那么勤快!”管家以讽刺的语调回答他,“她们今天心血来潮,一大清 早就跑进厨房,赶走正要准备早点的厨师,两个人弄了老半天才将稀饭煮好。后来遇上 阿庭,她们才要她送饭去先生的房间。”
唐杰的脸色愈变愈慌张……陈秀、陈容突然亲自动手做饭,虚情假意地叫席岱庭送 饭,这饭……有问题!
“你早餐想吃什么?”他的表情被管家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和他扯下去。
“外公的房间在哪里?”他急急地询问,救人如救火。
“三搂右转第一间。”
她的话刚说完,唐杰的身影便像一阵风吹上楼梯,消失在管家的视线中。
“外公,稀饭凉了一些,应该 比较好入口。”席岱庭边走边搅拌著手中的稀饭,直至走到谢进仁身前才停下来。
要是沈哥他们看到她这副贤淑的模样,不笑歪才怪!她向来总是率性不拘,唯一做 过送饭的事是妈妈刚生病时——她回头端菜到外公面前,叫自己不能再往下想,别让情 绪失控。
再转回头时,她恰好碰上外公慈爱的双眼。这双眼!这双眼和妈妈的好神似。一样 的慈爱、一样的炯炯有神,就算在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他们眼中闪的尽是不容忽视 的坚强。
“菜来了。”席岱庭将小菜搬上小桌子,匆匆掩饰刚才的失神。
“不坐下来一起吃吗?”谢进仁夹了些菜到碗内,问著站立不动的她。
“我——”正要回答,席岱庭的声音被身后传来的巨响吞没。
“砰!”人命关天,唐杰一分钟也等不及,没敲门便撞进谢进仁的房内。被他推开 的门撞上门旁的水泥墙,发出震天巨响。
没时间顺口气,他看见谢进仁张著嘴,筷子上夹著青菜。
“你已经吃了?”唐杰“悲哀”、“痛绝”地靠在墙上喘气;想不到他还是慢了一 步。
谢进仁放下筷子,“我还来不及吃第一口,你就冲进来了。”表面上是错愕,心底 却知道唐杰为何而来。
这宅子内什么事都逃不过他和管家的眼睛。陈秀、陈容下的计谋他心中清楚得很, 但却决定将计就计,用此来刺探唐杰;想不到唐杰这小子挺有良心的,看得出他担心的 是他这老人的命,不是那些遗产。
“幸好。”唐杰刚才伤心欲绝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安稳下来。
“幸好什么?”席岱庭对他的鲁莽有些生气,她质问著,“你很喜欢打断别人吃早 餐吗?”
唐杰恨恨地咬著牙,很想和她吵架,可是现在不是“良辰吉时”。他只能瞪她一眼 ,把所有的不服气全部送给她。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干嘛穷极无聊地冲进来救她和谢 进仁。
“对不起,”唐杰调走眼光,对外公赔罪,“但我真的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你可不 可以别吃这份早餐?”
“为什么?”谢进仁迷惘地问。
“事实上我……”他结巴地找著话。该不该告诉外公实话?他挣扎著。
还是别太诚实,否则这若只是他疑神疑鬼所造成的误会,那么岂不是会背上诬赖陈 秀、陈容的罪名?
席岱庭瞪视著他的眼睛已然冒火,她还没让“火山”爆发是因为她也在等他完美的 说词——“我是……来找你去打网球的。”他灵机一动。
“你……你有病吗?”听完他“完美的说词”席岱庭下巴垮了,再也忍不住骂出口 。
“打网球?那是好事呀。”谢进仁偷偷笑著这两人的没默契,一下子便反目成仇。
“不过得先等我吃饱再去吧。”他语落又捧起舨来。
“不可以!”唐杰紧张地大叫,箭步冲向前,夺下谢进仁手中的早餐。
把他的碗筷抢过来后,唐杰才发现自己的作法吓到其他两人,非常不明智。他清清 喉咙,不自在又强装从容地将早餐端走。
“我听一位医生朋友说,早上空腹时去运动对身体很好。况且早上空气较新鲜,太 阳不大,打网球也比较不热。吃饱会跑不动,效用也不大。”他瞎说一通,自己哪来的 医生朋友?
“哦,是吗?”外公半信半疑地扬著眉。
为了让外公采信他的话,唐杰随即又举出“实例”,“住我家隔壁的那位七十八岁 老先生就是每天早上空腹晨跑,把原有的慢性疾病都控制下来。‘真的’很有效!”他 还加重语气强调一番。
唐杰想到他的邻居——一个“啥米拢呒惊”的年轻人,这番话要是让他知道,他肯 定会砸了唐杰的小公寓。
“就这么说定了。”唐杰不留任何时间让外公考虑,“等我们打完球后,我们三个 人再一起吃早餐。我和岱庭在外面等你。”交代完后,他一手棒著餐盘,一手拉席岱庭 出去。
“姓唐名杰的,”待走远后,席岱庭才忍无可忍地怒骂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呀?”
“我在发什么疯?”他以高八度的音调重复她的话,“如果我清得没错,我刚才正 好救了外公一命。”
“怎么说?”席岱庭闻言,语气中透出好奇。静下心来想,唐杰现在的表情不像是 在开玩笑,他似乎真的有重大的秘密闷在心中。
唐杰看了她一眼,“这份早餐有问题——至少我认为很有可能。你想想,从来不早 起做饭的陈秀她们,今天怎么会特别勤快?她们花了那么多心思,为什么又会将功劳让 给你呢?”
“你的意思是——”她的头脑开始运转起来了。
“她们在饭中下毒,想害死外公,事发后可以将罪推到你这个送饭的人身上。”没 空等她自己想,他一古脑地将所有道理都说出来,“外公死后,她们的丈夫可以得到继 承权,而且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你这个凶手扫除。”
原来如此……席岱庭低头望著这盘早餐,想起自己刚才对他凶、对他吼的行为。
“唐杰,我……”她想道歉,却又说不出口。
平常和沈哥他们三人吵架后,互望一眼便知道对方心中有歉意,从来不用说抱歉。
对待他人她习惯了蛮横、冰冷的态度,怎么又会去道歉?现在真正需要说,她却发 现自己是个不懂得说对不起的女人。
“你把这些饭菜倒掉好了,”唐杰一眼便看穿她的思绪。说声对不起有那么难吗?
也罢,不为难她了,她有悔过的心就够了。“叫厨房再准备另外一份。”
“知道了。”她感激地笑了笑。幸好他和她最亲近的干兄妹一样,能懂她的心,省 得她再别扭下去。
“眼睛放亮一点,万事小心,”放她一个人行事,唐杰实在不怎么放心。敌人的明 招她挡得住,但要对付暗伤,她还要多磨练几年。“她们这次没有成功,一定会再接再 励。还有——”惊觉自己婆婆妈妈交代太多,他猛然住口,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很 替她担心。“我到球场去了。”决定不再□NFDC4□唆下去,唐杰转身走向户外。
“等等。”席岱庭叫住才走离几步的他,叫出来后又感到后悔。
“还有事吗?”唐杰回头,发现她脸不自然地低垂,涨红双颊。
“我只是想说……”她花费心神才强迫自己吐露,“谢谢。”她想说的就是两个“ 谢”字。如果不是他的机警,外公现在恐怕……“不客气。”他难掩惊讶。席岱庭知道 该说谢?不简单。“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在谢我救了你外公一命,还是谢我保住你的继 承权?”他不客气地直视著她。
“当然是——”说到这里,她屏气转身往内厅走,“谢你为我保住继承权。”走远 后,她才口气死硬地说完她的话。
唐杰脸上闪过一抹笑。她是死鸭子嘴硬,从她僵硬的步伐就可以看出。
起初听到她要来抢遗产时,唐杰将她归类为冷血、功利、不孝孙女。现在他才发现 或许他太早下定论了。她的冷血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她功利是因为她穷苦过,她的不孝 是因为对外公的不谅解。他只希望她能早早接受这份血缘之情。
奇了!他这个对一亿元十分心动的侦探,怎么忽然有圣贤的想法?
大概是她的事带给他一些领悟吧!他很久没回花莲看老妈、老爸了。
不过探亲的事得往后挪,他得先赚到酬劳才能衣锦还乡。
唐杰一再拉起横挂在肩上的毛 巾抹去额头的汗,谢进仁的动作和他如出一辙。
“外公,你的身体满硬朗的嘛!”他递一杯水给外公,眯著眼观察道。
怪怪的。唐杰觉得某个地方不对劲。外公的脸色一向很差,又听说有心脏病、糖尿 病……一堆慢性疾病都发作,以致有想立遗嘱的念头。但一个身体机能极差的人能打败 大学曾是网球校队的他吗?
“是你放水,我才赢得了吧?”谢进仁知道他起疑,高明地没露出一丝心虚。
唐杰方才的确只用了百份之八十的功力,但克制同年的敌手已经绰绰有余,何况是 高龄的外公,只是外公竟然赢了!
“那我下次可不客气了。”他装出相信外公的说词。“说实在的,这间别墅真不错 ,有那么标准的球场,加上安静的环境和清新的空气。”他故意扯开话题。
“这些有什么用?”谢进仁脸上写满感叹,“以前我以为物质的享受代表某种程度 的成功。但现在妻子、女儿都不在人世,我没了亲人,才觉悟这些身外之物没意义、也 没价值。拥有全世界又如何?我终究是个得不到亲情孤单老人。”
他不经意的言语令唐杰心中泛起同情。他知道外公是有意向他倾诉这些话,但外公 语调中的凄凉令他动容。
“你还有你的孙子。”他加上一句,想试探外公的反应。
“吴德、吴行?算了吧。他们如果不是为了我的钱,还会肯和我说上一句话吗?”
谢进仁对长、次孙很反感。“他们只想去酒家抱女人,到处非礼我公司里的女员工 。这样的孙子有不如当作不存在。”
“我想,”唐杰脱口而出,“你还有岱庭。”冲动之下,他许下这个承诺。
外公颇具深意地看著他,“我知道。”他早就把希望寄托在他唯一的外孙女、他唯 一肯承认的外孙阿庭身上。“不谈这些事了,进去吃饭吧!”谢进仁扣拍唐杰的肩头。
决定不给这个年轻人太大的压力。
“好,我饿了。”
第四章
为什么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席岱庭吸了吸凉风,希望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她能清楚地看见网球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虽然有唐杰陪在身旁,外公瘦小的身影仍显得分外孤独,这令她看得有些难过。
她猛力摇头,想摇走脑中的思绪。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愁善感,竟然有想向爱哭 的柳茵看齐的念头?这太不像她了!一定是没沈哥那座冰山在身边冻住她,才会让她失 常。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怎么搞的?她说过要恨外公的,但这恨意却没有日渐加深,反而有瓦解的迹象,这 令她害怕。
不,不行,她要记住妈妈受过的苦,她要记住往事,记住妈妈插满管子的身体有多 痛苦。
一滴泪水悄然滑下她的脸庞,但被她很快地抹去。
葬礼过后,她和自己说好不再哭的,因为泪水不是妈妈想看见的。
席岱庭收藏好自己的脆弱,不准自己忘记回来谢家的目的。
气派的中式圆桌上围著六个人 ,依次是吴德、陈秀、吴行、陈容、唐杰和席岱庭。
首席的位子是空的。
这六个人各怀心事,谁都不愿意先开口,不想破坏刻意营造出来的宁静,因为一交 锋就再也停不下来。
六人分成两派,席岱庭和唐杰在二比四的情况下,气势短弱些。但实际上,现在坐 得不心安的是吴家那四人。
从厨房那里得知早餐被席岱庭倒掉后,他们就明白计谋已经被识破。他们最担忧的 是外公知道吗?他若知道他们存心谋害,这下继承权就无望了。
而席岱庭和唐杰却是心安又无趣地和其他四人对瞪,暂时没心情和他们吵架。
席岱庭浏览过整桌的大鱼大肉,又抬头看对面那四人。这些又长又臭的苦瓜脸害她 一点食欲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