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
「章先生,你已经浪费掉大家三十二分三十秒的时间。」石品湄冷冷地提醒他。
她是终于不得不出面的。她本来是一点都不想理他,只要一想起昨日这个章朗健--这只小强,害得她怎般在石森渊面前丢尽颜面,淡漠成性的她也不禁微微动气。在消气之前,她是连看都不怎么想看他一眼,遑论跟他说话--这也是章朗健这两天来沮丧的原因之一,他以为一切就都这样砸锅了咩。
「章先生!」石品湄加重语气叫着他,但是章朗健依然是无动于衷地当自闭,一连叫了好几声后,她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打算拖着还没痊愈的伤脚要走过去。
「石小姐!小心点,妳的脚--」
喝!才听到这里,章朗健就倏地「解冻」,猛地回头看见石品湄皱眉忍痛的走姿,霍地一声站起来,冲出去,二话不说把她拦腰抱起来,看傻了一票人马的眼。
「你--」石品湄也呆住了,脑袋至少空白了足足六十秒才回神。
回神前,章朗健已经把她抱到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在众目睽睽下脱去她的鞋子,检查她受伤的脚踝。
「我就知道!」一看就知道她康复的情况有迟缓,章朗健发飙了。「妳一定是回家后都没有好好躺着休息厚?」
责备瞪视的视线,让石品湄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不守规矩的坏小孩,僵硬着淡漠的表情,不发一语,眼睫轻轻垂下,她没有任何响应。
第五章
事实上,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注意」过她。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按摩的动作,他的大掌那么轻柔,却又那么坚定地握着她的脚,指尖粗糙地揉捏着她肿胀末愈的肌肤……蓦地一丝慌乱,石品湄赫然发现「全体注意」的无声视线,赶紧不顾疼痛地从他的掌心中挣回脚丫子。
她摸着脚丫子……虽然他已经没有握住她的脚了,但是依然感觉脚底在隐隐烫热,而且还从脚底一路热到心底。
这短暂且亲昵的一幕光景也立刻成为如火如荼的「听说」。
「嘿,你听说了没?那个小强和石大小姐啊--」
「应该不会吧?」男人们不信,姑且听之。「那个冰山……」
女人们更有的是嗤之以鼻的:「那座石冰山?长得又不怎么样,不长眼的男人才会会会--」
在洗手间对镜补妆的长舌八婆突然「会」不下去,看着从隔间厕所出来的女人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呜哇--」背后灵啊!说长道短的女人们落荒而逃。
「……」她有这么可怕吗?
小心地踩着小步小步路,扭到的脚踝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可是也「听说」得差不多了。真是……
「伤脑筋……」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种想要大叹三声的一天,往脸上泼了掬满手的水,注视着镜面中的自己,竟是一张微悒拧眉的表情。她石品湄可不认得那样的脸啊!
走出洗手间,她才发现自己在里头发了很久的呆……已经过了四十九分整了?糟糕,她这个经纪人应该要在摄影棚里监督时装海报的拍摄情形才对。
赶回拍摄现场,聚光灯下,章朗健穿著深青色礼服,摆出已成为招牌的邀舞之姿,一脸温柔的笑意搭配挪步款行的pose,害得摄影师拼命谋杀着一张张的底片。
同时动工的宣传片导演,俐落地操控着摄影机,录制一幕幕精采的画面。
这几天来,拍摄的过程算是相当顺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或明天应该就可以杀青了吧。
「好棒哦,他那个表情……」由于是在不同的摄影棚里,所以有部份的工作人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THE MAN」的丰采,纷纷交头接耳着。
「好象亲临了当时走秀的现场……我耳边现在似乎就可以听见那首『蓝色多瑙河』哩!」
的确。石品湄看着他频频改变的姿势,那流畅如水的动作,在在让人不由自主在心底吟哦起那首华丽温柔的旋律。只是……
「拍完了没有?啧,这身衣服好紧好热,人家要脱下来啦!」摄影师和导演才喊「卡」,章朗健马上从「温柔好男人」摇身一变回「大尾鲁男子」,迫不及待拉着领口、松开领扣透气,三七步大剌剌敞开一站,就见满场的芳心碎了一地。
「啊啊,他又变回小强了啦!」
「呜呜呜,我的『THE MAN』啊……还给我呀……」
「唉唉,这也算是一种『人不可貌相』吧?」
有人简直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有人则不死心地睁大眼睛,还有人摆出「看破红尘」的咏叹样……但是,在这比比皆是的神情当中,石品湄却暗中偷偷安下心,反倒是欣赏章朗健这「大尾鲁男子」的一面。这些人可真没有眼光,小强他这「真实」的一面才可爱哪……
「小湄湄!」换下衣服的章朗健,眼光如雷达一般扫瞄到她,看准目标就冲。
所有的人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看过去。
哼,承认他可爱是一回事,仍然在生他的闷气则是另外一回事--唇边的浅浅笑意逸去,恢复原先淡漠的表情,石品湄缓慢地转动螓首,看着他热情过头的模样,不怒而威的雌威之姿,让每个人又赶紧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心中还不停地画着十字。
夭寿喔!是谁说石品湄和章朗健「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的?哪里像啊?
当下,「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两个当事者知道这些谣言「缘起缘灭」的经过,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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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杀青时,都已经快要午夜了。
「走喽!去吃顿好料的!」众人兴致高昂,找了家二十四小时经营的餐厅开庆功party。酒足饭饱后有些人散了,有些人仍意犹未尽,还想续下一摊。「我们去唱歌吧!」
只要有人一振臂,其它的人就会齐声呼应。「好耶!我们去唱个通宵。」热烈得像小学生要去远足。
石品湄有些疲倦地低下眉眼。她不习惯在工作之余还参加多余的应酬,但是自从接下了经纪人一职后,却常常因此而减少了自己睡眠与休息的时间,尤其是今晚,众人超high的情绪反而变相地让她人感觉更不舒服。她很想提出告辞,但总觉得好象在扫大家的兴,所以隐忍着,眉心微微凝锁。
而且,现在提出告辞--也没有车子可以送她回家。她早就在几个小时前就让王伯先行下班,将车子开回家了。叫出租车吗?又怕风险极大,没看到夜归女子遇险的相关新闻登得一条比一条还可怕吗?
「呵啊--」章朗健突然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我好累喔!」他对众人宣布:「我要回家睡觉,你们去唱歌好了。」还卖力地伸个懒腰以兹证明。
「啊?不要啦,小强!」大伙玩兴正高,突然少了个人就很杀风景耶!「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耶!」
「这什么碗糕理由啊?拜托,我又不是吸血鬼,还要等到天亮才回棺材睡觉喔?不管啦,我要先走人就是了,下次再玩啦!」他很帅地一挥手,就这么拍拍屁股准备分道扬镳。
呼!这下子她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告辞了。石品湄见状,则是在心中偷偷松口气,也对众人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追出门外。
「走吧!」他老神在在地靠着墙,等人的模样好整以暇。「我送妳回家。」
她一怔,突然有个想法--
也许,他其实是还想跟他们去唱歌,只是发现她那疲倦的模样,才改变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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ㄎㄧ、ㄎㄧ、ㄎㄡ、ㄎㄡ、ㄎㄧㄎㄧㄎㄡㄎㄡ--才一上路,小旅行车就发出一堆破铜烂铁的声响。
连花一秒钟的时间来思考都不必,石品湄当机立断地抬起手肘握紧身旁上方的把手,身子随着轮胎的转动一跳、一跳、再一跳。
石品湄很快做出评估:这辆车每三秒钟就发出一次「ㄎㄧㄎㄡ」,每五秒钟就震动一次车身,每七秒钟轮胎就会发出--碰!
嗯?那是什么声音?
「不会吧?」章朗健发现无论油门怎么踩,车子就是不动,赶紧下车察看。「喂喂,老家伙,你嘛帮帮忙,我正要那个什么……『香车美人』送小湄湄回家,你中途敢给我泄气?做人--不不,『做车』是这样的吗?哇咧……」
香车美人?耳根微微发红发烫,石品湄将上半身探出车窗外关心一下情况,顺便吹吹微凉的夜风。
「怎么了?」往后极目张望,她借着一旁路灯灯光看清楚他满脸不爽的表情。
「爆胎了啦!」他闷闷不乐响应。「真畸型,不知道怎么搞的,两边的后轮都爆掉了。」而他的车上通常也只准备一只备胎而已。嘟哝地抱怨着,他拨手机请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拖吊维修公司前来处理。
送进修车厂,修车师父拿着板手,啧啧称奇地转在车身周遭检视。
「引擎老旧需要更新,排气孔受损需要更新,烤漆、车身……少年仔,不是我在说,这辆车真要修起来根本就是一次车体大翻新,倒不如直接再买一辆新的卡划算啦!」
「我不要!」章朗健坚决地摇着头。「这辆车还很不错,还可以跑我就要开。」从他用摆路边摊的钱开始一点一滴积蓄买下来的爱车……大手轻轻地抚摸着车身,在他心中,这比劳斯莱斯还要珍贵。
石品湄突然很羡慕那辆被他抚摸的车子,珍惜得好象在抚摸一块金子似的,如果他的大手抚摸的是自己--
「喂,少年仔……」修车师父看看他一身便宜的T恤加牛仔裤打扮,先入为主地以为他的手头并不宽绰,所以才会这样坚持不换车。但是转头再看看石品湄样式呆板却质料昂贵的套装,忍不住又把他拉到一边去咬耳朵了。「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啦!你那个女朋友看起来就是个『好野人』,你还开这种破铜烂铁车接送她喔?趁现在换辆卡称头的啦!」
女朋友?章朗健笑得嘴巴大咧咧的,一点也不在意修车师父的误解--不,是「正」解!「怎么样,她人很不错哦?我跟她站在一起速不速配?有没有夫妻脸啊?」
「欸……哎哟,做人看外表是不准的啦,你们少年仔合得来就好。」修车师父来回打量两张一冷一热的脸孔,一时间也很难下定论。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已经足够章朗健漫步在云端啦!
章朗健兀自飘飘然的,又听修车师父又在叫他了。
「少年仔,你车子这里喔……」
「怎么样?」他立刻凑了过去,然后两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窝在车子旁边,开始从轮胎谈到方向盘,从福特喜美讲到BMW,聊得简直是欲罢不能。
终于告一段落,这才想到另外一个人,章朗健有些紧张地回头找她:「啊,我忘记妳--」
这才发现她端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小湄湄?」三步并两步过去,手掌才轻轻往她的脸颊一触,石品湄便软软地委顿倾向他,一张脸儿全数偎入他伸张的五指掌心内。
长达十七个小时又二十分十四秒未眠--此刻的她,睡得正香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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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不过她还辨不出那是什么食物的香气,脑袋下意识左转右转的,身躯跟着翻覆,但是依然找不到这股蛊惑的气息来源处,反而是肚子被香气勾撩得愈来愈饥饿,叫得咕噜作响。
一、二、三--起来……
眼皮奋力地睁开,入目处便是发黄的灯泡光芒,幽幽淡淡的,石品湄坐起身仔细地环视打量着,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小套房里。
而食物的香气持续从唯一的门扉隙缝中钻了进来,花了零点二秒的时间判断方位,她毫不迟疑下床走了过去。
她有种预感--这里应该是章朗健的住处。
门外传来大笑及交谈声。「……说真的,小强,你真的很行耶,衣服卖到可以做模特儿,我看我们整座菜市场里,就是你最有出息了。」
「嘿嘿,那还用说?我可是章朗健,台湾NO.1的小强耶!风来刮不走、水来冲不掉、火来烤不焦、土来盖不死--」
「够了哦!」
是女人的娇笑声,显然和章朗健相识相熟,而且还亲昵得很--至少亲昵到教石品湄觉得……奇怪,她在不高兴些什么呢?
「喂,台湾NO.1的小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海誓山盟啊?就在那个时候,在满天亮晶晶的星星、月亮和太阳的见证下,你侬我侬地发誓,从今以后要同甘共苦一辈子--」
「素啦素啦,我怎么忘得掉?我们还要手连手、心连心,共同创造连体婴咧!」
「那--你什么时候要娶我?」
「就看妳咩!看妳愿意点头的时候--好了啦,色女,妳的手在摸我哪里?喂!我小强的肚子是可以让妳随便乱摸的厚?我要留点名声给我老婆探听啦!」
「啧,害羞啊?拜托,我们认识多久啦?死鬼,借我摸一把会死喔?嘿嘿嘿,你别想逃!」
咚咚咚--重物碰撞上门板的声响颇为激烈,可以想见门板另一端,两人肢体语言纠缠不休的亲昵程度。
石品湄有股想逃开这一切的冲动,但是大门出不去,难道要教她跳窗吗?这个章朗健未免太辣了些,在门外走廊上就公开就地表演亲热?
一簇小小的无名火起,上排贝齿咬得下唇泛白,渗出一丝血红,石品湄犹豫着要往前走得更近,或是后退--碰!突然从外往里撞开的门扉解决了她的问题。就见章朗健和一个女人互搂互抱地倒在地面上,发出摔得又疼又痛的呻吟声,看来跌得可不轻。
「你没事吧?」石品湄蹲到他身边,伸手碰触他的胳膊及身躯,察觉他并无大碍时,才缓下心头的紧张。
「对呀,小强,你没事吧?」压在他身上的艳女也问着。
石品湄不自在地放开章朗健的手臂,就被她接棒过去似的抓起手来摸摸索索。
「被妳一压没事也会有事,死阿珍,没事吃那么欧罗肥干什么?从我身上滚下去啦!」章朗健原本正享受着石品湄小手柔嫩嫩的抚触,但中途就被人如此不识趣地打断,口气忽然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