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门窗,但只要能感受到一点点她的气息,那就足堪安慰他心头的思念了。
深吸一口气,鼻端彷佛窜入那独属于她的馨香,南宫修文俊逸的脸上满足地勾起一抹笑。
正当要离去之时,身后的门扉忽尔吱嘎一声的被推了开来。
「文哥哥,过门而不入,似乎不是你的作风喔!」语调轻快的调侃其实夹杂着浓浓的失望。
原本,她还以为他或许会进来瞧她一眼的。
听到那声文哥哥,他的浑身一震,如果原本他还有所疑虑,这一刻他可以清楚的确定,她已忆起一切。
或许在更早以前,在夜探相国府的那一夜,他就应该发现了,只是他那时一心记挂她的安危,所以没有多想。
「妳……还好吗?」甚至不敢回头瞧她一眼,就怕心头的牵挂更深,他只能涩然地问道。
「身上的毒解了,但心上的毒却无药可治。」落离幽幽地对着他的背影说。
「傻瓜,哪来的心毒啊?」他含笑而道,心却是紧紧地揪在一块的。
「昔日情爱便是心毒。」即使一再告诉自己要勇敢,可是她却仍不免哽咽。
「那便遗忘吧。」
遗忘?!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呵,可若真能忘得了,当初她又何必以死相随。
难道,他能忘?
「你希望我忘?」原本还算平稳的声调倏地拔高,置于身侧的双手激动的紧握,即便锐利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亦不觉得疼痛。
「我不希望,可是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他不能自私的要求她一辈子跟着他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而只要南宫家的罪名一日不能沉冤昭雪,那么他后半生就注定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也很想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一辈子都不放手,可是这样自私的行为,他做不到。
「你……甚至不愿努力?」心头泛起一阵寒意,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与他隔门对望,她还天真的奢望,他会为了他们之间的深情挚爱不顾一切。
但她失望了。
心痛着,然而她仍不想放弃,所以她才开了门。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世事总是弄人呵!
「即使我嫁给南宫修武,成为你的弟媳,你我一辈子都得面面相对,这样的结果你也心甘情愿承受?」
「妳……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他受折磨无所谓,但见不得她受委屈。
「在三年前,在你身穿红蟒袍站在我身旁时,我就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夫婿、我的天,后来虽然世事弄人,可我心志依然不变,我们不能朝夕相伴也无所谓,能成为你的家人,可以时时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她说完,一阵窒人的寂静蓦地笼罩在两人之间,良久良久之后,一声轻叹才打破这股寂静。
「我想或许修武能给妳妳想要的生活也不一定。」他太明显了,在官场上闯荡过,认得他的人不少。
至于打小就在天山学艺的修武,没几人知晓他原本身份、来历,而且他相信修武是条汉子,不论为何原因而娶,一旦娶了落离,便会给她最好的生活,衣食无虞,安全无虑。
听着他的话,落离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他竟然……
纤细的身子倒退了数步,直到倚着了门扉,勉力支撑着。
「妳保重,我走了。」南宫修文的身影跟着快速的消失在她的眼帘之中。
从头到尾,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瞧上她一眼,他……真的绝情断爱了吗?
泪潸然滑落,她真的不相信这会是他们之间的结果,她要赌到最后,否则怎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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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小院落,凭着旧时的记忆,南宫修文来到一片黑暗的书房,推开了门,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安置桌上,便转身准备离去。
最近仓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在暗中出手相助。
朝庭中也有里应外合之人,他仔细思考过后,觉得不如由仓家来交出这本账册更为妥当。
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不论结果如何,从此飘然远走、浪迹天涯应该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谁知他的手才触到门扉,身后便响起一记沉沉的嗓音──
「你就这样走了吗?」
隐身黑暗的人影忽尔现身,南宫修文的手停住不动,没有回头。
「你知道我要来?」被发现行踪,他没有惊慌,静静地反问道。
「可以猜得出来,你若聪明,便应该这么做。」
「你还是一如以往的料事如神。」推开门,留下这句话后他准备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会舍不得?」虽然因为他带给落离种种磨难,仓劲离很难心平气和的对待他,可是念及往日情谊,什么不满都稍后再说吧。
「舍不得也得舍。」
「即便,她即将嫁的是你的亲弟弟。」
「你……」南宫修文倒抽一口气,倏地回身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他知道一切,却还任着落离胡来?
「刚刚才弄清所有来龙去脉的。」仓劲离好心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南宫修文那宁愿舍弃,也不愿拖累落离的做法搏得了他的好感,让他重新审视这对有情人的未来。
「既然知道,你不阻止?」
南宫修文叹了口气,他想过不管他的小离儿嫁给谁,只要那男人能给她幸福,他都可以接受,毕竟此去或许永世不再相见。
可若是她嫁给修武,要和她从此断了音讯、要他断了心中奢念,便是难上加难。所以答案是是的,他是不愿这件事成真。
「以离儿的性子,要阻止难吧!」
从知道真相后,仓劲离才愕然发现,离儿已经不是可以任由他们操弄的小娃娃,他知道自己应该学习放手了。
成亲这事,或许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这个做兄长的,难道真的打算任由落离瞎搞吗?
一股不知打哪来的火气冲上心田,南宫修文隐忍不住地对着他吼道:「你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决定其实是在埋葬自己的幸福,她并不爱修武啊!」
「爱与不爱不是我能干涉的,若是落离坚持要嫁,我也只能送她出阁。」
含着不可思议的眸光直勾勾地瞪着他,南宫修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被弄胡涂了,怎么他有一种感觉,觉得仓劲离好像有意撮合他与落离。
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当初逼他立誓不再纠缠落离的人是他,没道理现下他会改变心意,尤其是不久前他又害离儿身陷险境。
「反正关于你和落离的事,我话到此,至于南宫家的沉冤,我会替你想办法,只是南宫修文这个名字怕是永远不能再出现在这世上了。」
当年的偷天换日可是欺君之罪,纵使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南宫修文再大剌剌地活过来。
不过那也很好解决,改名换姓、他乡生活就成了嘛!
以前,或许是他们都想得太复杂了,才会让落离伤心难过了这么久,其实落离这阵子的行为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
只要有心,什么都办得到。
「你……」脑子里一片紊乱,向来辩才无碍的南宫修文顿时成了个道道地地的哑巴。
张着嘴,好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这时,仓劲离又开口了──
「对了,南宫家那闹『鬼』的荒宅我已经买下来,正在大兴土木改成别馆,若是将来有空,你不妨回来小住。」
呃……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整件事好像都反过来了?!
第九章
一身红蟒袍,手持红缎彩球,看着眼前俊挺又浑身喜气的弟弟,南宫修文的心中甚是酸楚,脸上摆了一朵硬挤出来的笑容。
「大哥,你……」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情,南宫修武沉不住气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南宫修文上前,顺手整理弟弟身上的衣袍,口中喃喃地交代着,「娶了她,要善待她,替大哥还了那份情,好吗?」
「大哥,其实……」事情可以不用这样复杂的嘛!
只不过是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有那么难吗?
过去三年,日子还不是就这样过了,没道理多了一个落离就不成。
再说,时间是遗忘的最好良方,至多再过个三年五载,就算大哥大摇大摆地走在杭州城的街道上,怕也没人认得出他就是以前的南宫侍郎。
「你别再说了,花轿都等在门外准备去仓家抬新娘,我与她今生缘尽。」南宫修文咽下喉头的涩然,勉强地说道。
「大哥……」厚,大哥的脑袋是装豆腐渣的吗?怎么就是想不透,他执意给落离最好的,也得瞧瞧人家要的是什么吧!
「好了,快走吧,要是误了吉时那可就不好了。」不再让他多言,南宫修文迭声催促着。
眼见大哥不听他说,还有他那一脸心意已定的模样,南宫修武的一颗心倏地坠入深渊之中。
被动地被推着走了两步,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定住脚步,任由大哥怎么推都不肯再迈上半步。
「修武,你别再说了,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待她,其余的就忘了吧!」
话说完,他回身闭目,彷佛只要不瞧着那刺目的红,心就不会再痛了。
「我没有要再劝什么啦,只是嫂子……呃,不是,是落离曾交代我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真是可怕耶,他小嫂子好像真的很了解大哥,知道大哥的坚持已经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看来以往她那娇憨的模样全都是佯装出来的──扮猪吃老虎,可怕咧!
叫他娶这样的女人当妻子?!他才不要,真娶了那他以后不就一点自由都没了。
想到这里,冷不防打了个寒颤的南宫修武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绣布,塞进大哥手中,没再多说什么,就步出厅堂,翻身上马。
在喜乐声中,南宫修文目送着昂然坐于马上的弟弟前去仓府迎亲,直到那身影消逝,他知道也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低下头,目光触及方才被塞进手中的那块琉璃布,他忍不住地抖开那块布,不过瞧上一眼,深邃的眸子已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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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窜进从远处传来的喜乐,落离原本满含期待的心缓缓地坠落。
她知道,若是他会来,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
想来,她是赌输了吧!
即使这些日子,她没日没夜拚命的绣,把她冀望的往后生活全绣上那块琉璃布,希望他能知晓她的心意,但他还是决定撒手。
呵!是她痴、是她傻,以为能够改变一切,改变他的想法,结果却……
「小姐、小姐,喜娘来替妳盖红巾帕了。」门外传来胭儿那喜孜孜的唤叫声,落离幽然一笑。
伸手拉开身上的凤冠霞帔,脱去,里头赫然出现一袭男人装束。
拔下头髻上簪着的珠花,任那一袭黑缎般的长发宛若瀑布一般的流泄而下,她利落地结辫,再返身走至榻旁,拿起她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
这门亲事她是不会成的,她早就发过誓,这辈子她的夫婿只会是南宫修文。
那么浪迹天涯,游历天下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小姐,妳干么?」一开门见到这情景,胭儿被吓了好大一跳,她瞠目结舌地问道。
「胭儿,我要走了。」
「走?!去哪?」今天可是小姐的大喜之日耶,她想要走去哪儿啊?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落离淡淡地笑着,虽然不断告诉自己愿赌就要服输,要放下,可是,心还是揪着、疼着……
「小姐,这可不成,今天是妳的大喜之日耶,要是妳走了,大少爷准气得跳脚,妳……」
「哥哥们终究会懂的。」是她任性吧,仗着哥哥们疼她、宠她,才敢这般妄为,虽然说,这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仓落离,这一辈子认定南宫修文是她的夫,要她接受别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那……」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胭儿慌了、乱了,想也没想地就回身准备去找人留住主子,可是落离哪里会呆呆地站在那儿等人来捉。
胭儿才转身,她就跃窗而去。
这辈子无缘的情啊爱的,就留在杭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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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着人儿远去,仓跃离几乎沉不住气的要去追,要不是仓潜离眼捷手快的拉住他,只怕落离还跑不出自家园子,就被拦了下来。
「离儿大了。」仓劲离的眸中也是不舍,但他更深信这是唯一能找回落离真切幸福的唯一方法。
疼她、宠她,不就为了她能感到幸福吗?既然如此,他们又凭什么阻了她的幸福呢?
事情本来就是他们想得太复杂了,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即使粗茶淡饭也是一种快乐吧!
再想到南宫修文事事为落离着想的模样,他应该会代替他们几个兄长,好好地守护若离。
现在就等着瞧,看那南宫修文何时才会想通这一点了。
「可是,让那丫头这么去,她一向莽撞惯了,能成吗?」仓跃离还是放心不下。
那丫头向来不知人心险恶,要是出了个什么岔子,可怎么得了?!
「放心吧,她不会一个人的。」
「咦?!」仓跃离、仓潜离因着这话面面相觑,心中怀疑着大哥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突然间,原本嘈杂的喜乐声骤止,几兄弟转目一瞧,突见一人莽莽撞撞地冲进大红灯笼高挂的喜堂,完全不顾宾客的议论纷纷。
在找不到人之后,他又匆匆地离去。
仓跃离和仓潜离相视而笑,原来如此。
想想,既然大哥都这般放心了,那么他们又何必再白操心呢,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处理厅堂里的那团混乱吧!
这新娘子不见了可是一条大消息呢,想来不用一时半刻,这城里的每个角落、每个人,都会谈论著仓家丢了个大脸。
可那又如何呢?
只要落离幸福就成了!
尾声
一个人看山、看水,逍逍遥遥!
一个人看山、看水,无牵无挂!
都是骗人的……
虽然逍遥没有牵挂,可是做啥都无趣呵。
好想、好想回家去瞧瞧大哥、二哥,小哥,还有他。
落离无精打采的走在人群之中,心中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至少有家人陪伴比较不寂寞!
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步伐,她心中正在回不回去的决定之中飘移摆荡。
突然间,一堵肉墙挡在她的身前,她直觉地向左闪,偏生那堵肉墙也跟着左移。
她又往右闪,那堵肉墙也跟着往右。
厚,现在是怎样?嫌她还不够烦就是了,既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找骂挨,那她还客气什么?
早就心烦意乱的落离哪里还有什么耐性,头抬起来就想骂人。
可是当眼帘之中映入眼前这个农夫装扮的人时,所有的话都在舌尖停住,完全无法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