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烦啊!」
古衔玉忍不住仰天大叫,可是哪边是天?哪边是地?她真的站著吗?她又站在什么地方呢?
「黑阎之女,你的期限将至……醒来!醒来吧……」
「黑阎之女」这四个字不知怎么地,像是一把利刃穿透了她向来混沌的脑袋。她惊跳起来,惶恐地四下张望,像是想躲避自己最害怕的敌人,却又对敌人踪迹毫无所知!
她惶惶然,不明所以地尖叫起来——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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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全让那凄厉的尖叫声给吓坏了!
趴在石桌上睡著的古衔玉蓦然一跃而起,挡在皇家侍卫之前厉声尖叫道:「走开!」
「姊姊?!」古蔫儿也楞了一下,她连忙拉住古衔玉的衣袖。「姊姊?你怎么了?」
一瞬间,她看到古衔玉眼中冷冽精芒一闪,那表情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大喜过望。
「姊姊?你醒了?!」
古衔玉喘息著,慌张地四下张望,只不过一瞬间,那光采消失了,她又恢复成原来混沌痴傻的小丫头——
「什……什么?」
古蔫儿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姊姊,你作恶梦了。」
「是吗?」古衔玉抓抓自己的脑袋,一脸的茫然。「好像是的样子,可是我又想不起来我梦著什么了,只是我很生气很生气,想必梦里又是爹爹不许我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啦!」
「是,想必是的。」古蔫儿微微一笑,温柔地将她推向卓十三的身旁。「姊姊,你跟卓大先进去好不好?我跟这些军爷去个地方,几天之後才回来。」
「什么?妹妹要去哪?我也要去!」
「不,那地方你不能去的。」
「为什么、为什么?!」古衔玉懊丧地大叫。「为什么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总不许衔玉去?」
「衔玉,那不是好玩的地方。」卓十三阴沉著脸,握住古衔玉的肩膀。「这些人要带蔫儿进宫。」
「进宫啊?皇帝住的地方?」
「大胆!」为首的白衣将军怒道:「放肆的丫头,岂可直呼『皇帝』二字?要称呼『皇上陛下』!」
「你自己还不是说『皇帝』?」
「放肆!」
「高将军息怒,家姊自幼资质驽钝,与常人不同,家姊虽然口无遮拦,但她并无恶意,将军请勿介怀。」
这位将军名叫高泪,是环贵妃的哥哥,封为京城「矫骑营护国将军」,同时兼「御前一品带刀护卫长」。他向来喜穿白色皑甲,於是又有人称他为「白衣将军」或者「白面将军」。
高泪一表人才,英俊挺拔,跟娇美的环贵妃面貌有几分神似,气宇轩昂,十分俊美。他虽然受封的官阶颇高,但却从没有立下真正的战功,正因如此,朝中许多人瞧不起他,认为他只不过是个仰仗环贵妃受宠因而加官晋爵、相貌俊美的草包罢了;至於他是否武艺惊人,则一点也不重要。
此时的高泪望著眼前的女子,表情不由得柔和下来。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跟环贵妃是不同的,或者该说跟世间上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他从第一眼见到她便深受吸引,如何还能硬起心肠摆出将军的架子?
「无须多说了,相者,请您跟本将进宫吧。」
「慢著!相者方才已经说过,她不想进宫,将军何必强人所难?」
高泪两道英挺的浓眉蹙了起来。「这位是?」
古蔫儿对著卓十三摇头,她轻轻叹口气:「这位是古家的上宾,卓兄只是一番好意,请将军见谅。」
「还有什么需要见谅的索性一次说清楚。」高泪冷哼一声。既然这男人只是古家的客人,那也不必对他客气了。「环贵妃请相者进宫,自然有要事请教,这还容得了其他人说三道四?」
卓十三的眉头也蹙起来了。他平生最看不惯这种强人所难之事,更何况古蔫儿说过这是个劫难!也许只要能阻止古蔫儿进宫,那么这场劫难便不会发生。
「将军请稍候,容我进屋收拾些零碎物品随将军进宫便是。」
「二姑娘——」
「不用说了,请记得我刚刚跟您说的话,跟您的承诺。」
「妹妹快来看,咱们种的花开啦!」一旁的古衔玉突然开心地大叫起来。「快来快来!你看!」
「花真的开了。」古蔫儿站在古衔玉身後,温柔地微笑起来。「姊姊当初把这花救回来的时候,花都快死了呢。」
「对啊对啊!妹妹你看!这花儿很好看啊!」
她说著,将紫色的小花采了一朵下来,替古蔫儿簪在鬓角,左看右看,笑得极为开心,那全然不解人事的笑容令古蔫儿更是心碎。
「真是好看极啦!卓大,你说好不好看?」
卓十三无言,此时此刻他能说什么呢?
古蔫儿楞了一下,瞬间表情不由得有些悲伤。她怔怔地望著傻气的古衔玉,眼眶有些濡湿……
「我天天给你采花啊,你看这花开得这么多,天天采也不会少的!」古衔玉笑嘻嘻地说著,大眼睛里闪著愉悦的光芒,但是她看到了妹妹眼中闪烁的水光,不由得狐疑地侧著头打量著她。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自己,有空就来这里照顾花草好吗?别乱跑了,爹爹会担心的,晓得吗?」
古衔玉似懂非懂地望著她。「你不爱这花啊?」
「不……很爱……」
「那你为什么哭?是因为这些人要带你走,你不开心吗?你别跟他们走,我赶走他们,他们要是不走我就杀光他们!」
所有的人全都被这话给吓了一跳,接著却是觉得好笑,这傻呼呼的丫头只晓得胡说,这一群禁宫守卫哪里是随便说杀就能杀的?
但古蔫儿却大惊失色,她连忙微笑著安抚她:「没那回事,我跟他们进宫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采花给我戴好吗?」
古衔玉一脸的茫然,似懂非懂。
於是古蔫儿进屋收拾了些东西之後,上了高泪所携来的轿子走了,古老爷站在 《宅院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他满脸的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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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软轿穿越京城的大街小巷。高泪并没有选择偏僻的巷道,相反的,他领著大队人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行人们一见到那高头神俊的白马跟一大队尾随的皇家侍卫,自然纷纷走避,躲在阴影处不住地指指点点。
「那是白马将军……」
「什么白马将军?索性说是『环妃将军』吧……」
「嘘!别胡说!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坐在小软轿里的古蔫儿悄悄地透过小窗棂瞧著白马上的男人。他一睑肃穆,对旁人说三道四的声音似乎不以为意,那威武不屈、刚硬的模样很是威风,可是他的眼光却是沉默的。
他们穿越了京城大街,绕过了紫禁皇城的正宫大门,终於绕进了一般平民不得见到的地方。
高泪这时才终於开口:「相者可知道本将何以蓄意招摇?」
古蔫儿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民女不知。」
「真的不知?环贵妃曾与本将提起,相者冰雪聪明,能知未来过去,是世上第一人,既是如此又怎会不知本将用意?」
「唉……」
高泪回头,他无法穿越窗棂看到她的表情,但那一声轻微的叹息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相者不愿意?」
「如今又岂得民女愿不愿意?」古蔫儿苦笑。
「环把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如今她身怀六甲,可能为皇室产下皇子,能为环妃效命乃是相者莫大荣幸,相者该感到高兴才是。」
高泪蹙起眉。「相者不以为然?」
古蔫儿不由得又叹息一声:「将军何必理会蔫儿的想法?如今蔫儿岂不是已在罗网之中了吗?」
「罗网?」高泪似乎很意外她是如此看待环贵妃对她的「恩宠」,他忍不住回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相者何出此言?」
想了一会儿,古蔫儿终於回答:「不是人人都爱高官厚禄、富贵荣华的。」
高泪顿时怒容满面。「相者言下之意恐怕是指本将军是贪图高宫厚禄、富贵荣华之人了?」
古蔫儿冷笑两声。「蔫儿不敢。对将军而言,蔫儿是麻雀,岂知鸿鹄之志;对蔫儿而言,将军却是余非鱼,岂知鱼之乐也?」
什么麻雀、什么飞鱼?高泪脸上不由得一红。
是,他是不懂!但听起来却是知道古蔫儿所说的,是指两人世界的不同。他更怒,尽管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好怒的?
他板起脸,目光直视著不远处富丽堂皇的皇家宫殿,那金碧辉煌的屋瓦在阳光下闪耀著灿烂的金光,天空很蓝很蓝很蓝……
他似乎记起自己八岁时,父亲带著他跟环儿站在午门外,第一次仰望这里的天空——
「终有一日,我们高家还要进去!」父亲如此豪情慷慨地说道。
那时候,身为尚书大人的父亲,刚被罢黜。
那时候,环儿只有六岁,她说:「好啊!环儿以後当皇后!」
那时候,他八岁,仰望著湛蓝的天空,仰望著那金碧辉煌的腾龙飞檐,父亲听到环儿的话笑了,他转头问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脸遮住了湛蓝的天,遮住了金碧辉煌,一大片的阴影落到他心上,八岁的他不由得有些瑟缩——
两年後,父亲抑郁而终,临死前目光始终望著皇城的方向。
「唉……」又是一声轻叹。
高泪的眼光转了回来,黑色的窗棂在阳光下隐约折射出古蔫儿的轮廓,他似乎可以看到她那忧郁的面容。
「相者无须担心,本将既然带你进来,无论如何必定保你安然离开皇城。」
「是吗?」古蔫儿涩涩然苦笑。「将军与贵妃自身难保,又怎能保蔫儿安全?」
「你不信任我?」
「不……」
黑色轿帘悄俏翻开一角,露出古蔫儿雪白得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脸孔,她脸上有著一抹哀伤的微笑。
「非人力之所能为、非人力之所能止……将军,命运自有安排,岂是你我所能操控?我乃相者,非大能者。」
「不懂!」他断然不看她,目光定在遥远的地方。「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古蔫儿又笑了。可那哀伤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第四章
家丁从外头进来,茫茫然也不知该跟谁回报。古家老爷已经被管家扶著进去休息了,大小姐又是疯疯癫癫、傻里傻气,眼下古家群龙无首,已经完全瘫痪了。
他在大厅里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想来想去还是跟古衔玉开口:「大小姐,外头来了一个老和尚跟一个小和尚求见。」
「什么老和尚小和尚啊?」古衔玉听著,一反常态地摇摇头。「不成不成,别叫他们进来!」
「小的知道,可是无论小的怎么赶,他们就是不走。」
「不走,打他们走!打!」古衔玉挥舞著拳头嚷著:「打!打扁他们自然就走了!」
「……」家丁没办法,只好转身出去。
「不见和尚……」古衔玉摇头晃脑地嘟囔著:「衔玉不见和尚!」
卓十三有些莫名其妙。「衔玉,那和尚也许只是来化缘,为何你讨厌和尚?」
「衔玉讨厌和尚!不喜欢和尚!」
卓十三还想问,但是古衔玉却只是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著,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卓十三只好住口不再往下问。其实就算他继续往下问,多半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愈来愈了解古衔玉:她有著孩童似的心性,有时候既顽固又蛮不讲理,尽管心地极好,但她却往往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其他人所造成的影响。
没多久,家丁哭丧著脸又回来了:「大小姐……」
「赶走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赶不走?衔玉不爱和尚!你叫他们走!」古衔玉气得跺脚了。
家丁一脸无辜。「小的的确是想打发他们走,也叫护院武师出来赶人,可是说也奇怪,那两个和尚怎么打都打不著!」
「打不著?」卓十三大奇。「怎么会打不著?」
「不知道啊!小的明明看著武师出手,可是就是打不到那两个和尚,好像……拳头会穿过去似的?!」
「有这等事?我出去看看。」
「不!不要去!」古衔玉拉著他的衣袖嚷著:「别去别去!那两个和尚不是好人!别去,衔玉讨厌和尚!」
「你连他们人都还没见到呢,怎么讨厌?」
「就是讨厌!就是讨厌!」
卓十三摇摇头,迳自往外走去,想见见那两个神奇的和尚。古家的护院武师他也是见过的,功夫虽然称不上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对付一般普通人已经绰绰有余,怎么会连两个和尚也对付不了?
他还没走到大门口,已经听到古家门外聚集了一小群人,啧啧称奇地谈论著,护院武师则是一个个气喘如牛。
「你别跑啊!有种别跑!让老子打死你!」
「咦?!施主此言差矣,小僧跟师父可没跑啊!您没瞧我师父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还跑得动?」
「胡……胡说!」
武师们面子上挂不住,硬是说这老和尚跟小和尚身上怀有什么高等身法,以致於他们招招落空,怎么打都打不著!
说著,又一名虎背熊腰的武师挥舞著大刀,呼地往老和尚头上砍去。
卓十三吓了一大眺,正想出手帮忙,却发现老和尚身形没动,他完全不闪躲,但是武师的刀子却落空了,那去势极准的刀势明明就对著老和尚的大光头,武师的身形也没错,但却落空?连他也不知道老和尚究竟如何办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是这几日以来他所见所闻,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阿弥陀佛,老和尚来此并无恶意,只想求见贵宅主人一面,贵府如此咄咄逼人,所为何来?」
围观的群众也开始窃窃私语了,一群身强力壮的护院武师却对付一个老迈的和尚跟年幼的小和尚,於情於理的确是说不过去。
「我不喜欢你!」躲在卓十三身後的古衔玉忍不住嚷了起来。她遮著眼睛,好似连看也不敢看那老和尚。「你们快走快走!」
「阿弥陀佛,大难临头,时辰已到……施主,您该醒了……」
古衔玉大惊失色,连忙大吼大叫著往屋子里逃。「不不不!赶他们走!赶他们走!」
卓十三不明就里,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让这一老一小的和尚进来?
眼前的老和—,看起来慈眉善眼,并非恶人,一把白胡子已经垂到胸口,微胖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更是和蔼可亲:小和尚眉清目秀,模样机灵可爱,倒也颇为惹人怜爱……这……
「卓施主无须忧虑,老衲只不过想见见古大姑娘,跟她说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