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簏儿直深呼吸着。
然而,不久之后马车居然显了下,之后竟停了下来。可兰和麓儿互望了眼,才对外头喊道:“马车夫,怎么了?为何突然停下来了?”
“我……我……啊!”车夫大喊了几声,却没了下文,这让可兰主仆两人更为胆颤。
“小姐,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簏儿虽然也害怕,仍紧握住可兰的手,极尽保护之责。
“也好,我们就出去看一看。”
可兰正要掀开帷帘,却被麓儿阻止,“您别出去,我去好了,说不定外头有危险呢。”
“没关系,你听外头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啊。”说着,可兰便直接掀开帷帘走了出去,这一瞧才发现马车夫早已不在,而前方地上却躺着一位手拿刀刃又满身是血的男人!
“你……”可兰指着嘴,震惊地望着那人。
“姑……姑娘,求你……”躺在地上的男人不停呻吟,伸手指向可兰。
可随虽然害怕,可向来心地善良的她,实在无法视而不见。于是她赶紧趋近他,拿起手绢拭了下他的脸孔。
“谢谢姑娘,我已身受重伤,可能……可能就要活不成……”骆雄拿下她的手绢,轻咳几声便呕出满嘴的血,身体还直发抖着。
“我看你还是坐上我的马车,我送你去找大夫。”可兰担忧地说。
“不行啊小姐,咱们不能再耽搁时间,天都快黑了。”跟着走出马车的簏儿急着阻止,这男人一身血太可怕,她才不要与他同车呢。
“可是……”
“不用了……姑娘,我可以……可以在我死之前,托付你一件事情吗?”骆雄按住胸口,冲着最后一股气赶紧把话说了。
“好,你要我做什么,我会尽力。”
“麻烦……麻烦你将这封信件收好,千万别给人瞧见,可以吗?”他颤抖的手,伸进被血染红的襟口内,拿出一只信封。
“可是我要把它交给谁呢?”可兰接过它。
“过两天……会有一位姓涂的公子来到上京,他是合阜族的……射役史,你肯定会听见风声,到时候再拿给他——”骆雄深抽息。
“可我不认识他……”她好为难。
“求你,你一定想办法交给……他……这东西千……千万别给人瞧见。”喉咙陡被卡住,他喘了几下,终于咽下了气。
“大叔……”
“小姐,您真不该答应的。”簏儿皱起一双细眉。
“可人之将死,我怎好拒绝?”可兰看着手中信,只好将它折叠好,塞进衣袋内。
“那现在该怎么办?车夫溜了,谁来驾马车呢?”麓儿真希望她们没来这一遭。
“我来吧,你快上去坐好。”
由于可兰以往时常跟着父亲驾着马车到处收帐,所以对驾车这项功夫她倒也驾轻就熟。
“哦。不过我看小姐您还是把这封信放下,别理这档事。”麓儿直觉这封信定会惹事。
“不可以,对方都断了气,我怎么可以现在才食言呢?”可兰摇摇头,对着她轻笑,“没事的,咱们赶紧上路吧。”
“好吧,既然小姐这么说,那也只好这么办了。”
◎ ◎ ◎ ◎
由于路上被耽搁,到达上京时天色已暗了,可兰于是快马加鞭往前冲。可才转进城门,却不其然地,与前面疾骋而来的大批士兵,正面撞着——
马儿吓了跳,立刻前蹄举高、仰天长啸,致使可兰一个没坐稳,便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啊——小姐!”
麓儿立刻掀开车帘跳了下来,扶起摔在地上的可兰,“您没怎么样吧?”
“好痛……我的手好像扭到了。”可兰动了动左臂,猛一抬都可疼得她掉泪,看来她的手是脱臼了。
“什么!这下怎么是好?”
“麓儿,你先扶我起来。”
她强忍着疼,缓缓站起,可才起身,居然看见了一匹毛色黑油亮泽、高大非常的骏马,目光再徐徐往上,这才让她看清楚驾驭马儿的主人……
他穿着黑色劲装,冷峻的侧面、刚毅的唇角,整个人给人一种冷酷又霸气的味道,就连眼神也都散发出一股难掩的气势。
“你没伤到哪儿吧?”完颜炽目光一凝,冷锐的眼看似平静,可里头却翻涌着波涛。
“没……”当她一对上他那双冷峭幽光,惊得立刻收回视线。
“是吗?”他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臂,用力拉上马背。
“啊!痛……”
“忍忍。”
完颜炽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而后粗鲁地抓住她脱臼的手腕用力一扯,这才放她下来。
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可兰怀疑地转了下手腕,奇异的是,还真的不疼了!没想到这男人虽粗暴,心肠还不错,冲着这一点,她算是原谅他了。
“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居然会驾驭马车,只不过你这种横冲直撞的技术,实在是太差,根本不适合‘横行’在大街上。”他炯利的眸不再掩敛意怒,她可知道她这么一挡路,得让他浪费多少时间与精力找人?
“我横行!”可兰瞠大眸,直直盯视着他那双含带暴怒的目光,心里跳动的怒潮,已将他方才给她的好印象,全冲洗殆尽。
“不是吗?我们要去抓叛贼,你这位大小姐居然在这时候冲进来,天这么黑,你却不打油灯,想找死也别拿别人的命开玩笑。”
完颜炽那副英俊魁梧的模样,闲闲地从他优雅尊贵的气势中表现出来,当然也掩不去他闲适中所流露出的张狂霸气。
“打油灯……”
可兰心想,她连赶路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打灯呢?何况车夫一下子跑了,她连灯油放在哪儿也不知道啊。
“好,就算是我不对,你也不能那么凶,难道你的人就没错?”可兰噘着嘴,他的霸道让她想掉泪,可是她强迫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你说我们错?!”
他邪佞一笑,“告诉你,如果我要抓的人跑了,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你。”完颜炽狠狠地怒咆了她几句,随即马缰一抽,便往城门口急驶而去。
“小姐……那人怎么那么恶霸!该不会他们上京城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麓儿瞪着那人的背影。
“我想应该不会,遇上这种人只是个意外,不过听他的口吻,好像也是上京城里当官的,我或许可以级表哥提一下,注意这个人的操守。”
无怪乎可兰连自己的表哥完颜炽都不认得,实在是她已经十六岁了,可从没见过这位“无礼”的表哥呢。
不过看信里,姨娘始终对他赞不绝口,老是提着他的好,她想,他定是一个温文儒雅、文武双全的男人吧。想到这儿,她双腮蓦然飞上两朵红云,露出小女人娇羞的姿态。
“小姐你的手还可以吧?要不要咱们找大夫去?”瞧小姐的手被那坏人整的,麓儿可是内疚不已。她跟来上京可是为了服侍小姐的,居然还让小姐驾车,甚至还受了伤!
“不打紧,我们还是快点儿去找姨娘,否则夜深之后,再去敲人家大门,总是不好意思。”可兰有所顾虑道。
“嗯,我懂,那小姐我们慢慢走好了。”
可兰点点头,便在麓儿的搀扶下,拉着马车慢慢往城里走去,随着黑幕愈降愈沉,她们终于在完颜府熄灯前到达。
第二章
完颜老夫人一瞧见言可兰,可是开心的不得了,
她立即走向她,握住她的小手,“可兰,你可终于到了,怎么迟了呢?可让姨娘担心死了。”
但是当老夫人一近距离看清楚她,立刻被她此刻的模样给吓了跳!
“你怎么了?瞧你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了,这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见她一身狼狈,心口直提得老高。
“姨娘,我没事。”为免让她老人家担心,可兰忍着委屈摇摇头。
“小姐,您怎么不告诉老夫人呢?”
簏儿可不服气地为她开口,“老夫人,麓儿实在不明白,上京不是表少爷的地盘,为何还会有那么多恶霸?”
“你说什么?恶霸!”老夫人不解地问。
说他们上京贪官污吏多,她倒是相信,可地方恶霸早在炽儿雷厉风行的扫荡下,再没人敢在这儿撒野了。
“是呀,小姐她——”
“别说了,麓儿。”她阻止道,实在不希望因为这事让彼此不愉快。再怎么说,她也才刚到完颜府邸,怎能一进门就对长辈兴师问罪?
“姨娘对不住,是我教导丫环不严,所以她才会这么冒犯。”可兰说着,并拉过麓儿,“还不向老夫人道歉。”
麓儿这才噘起嘴儿说:“对不住……”
“好了好了,我看这丫环对你挺忠心又贴心的,这么说也是为你好,没有事的,你这孩子也真是,做起事来干嘛一板一眼的。”
老夫人笑了笑,这句话让麓儿放宽了心,“老夫人,本就是我不对,小姐说的没错啦!”
“行了,我可不希望让客人认为我喜欢摆威风。”老夫人和蔼地说:“来,这儿坐,我命下人泡壶茶来。”
“谢谢姨娘。”可兰刚坐下,便问道:“表哥呢?”
“他为公事忙,哪可能那么早就回来。”老夫人摇摇头,随即笑意盎然地问:“你来咱们这儿,可发现上京有何不同?”
“嗯,一路走来,觉得汉化不少,有先进的房舍、道路,人民不用再像以往一样四处游牧,真的很不错。我们黄龙府也正在朝这方面迈进呢。”可兰想了想,便直觉道。
“是呀,眼看这一切,全是炽儿一点一滴计划成的,我就觉得骄傲。”老夫人露出慈蔼的笑容。
“这么说,表少爷一定很能干了!”麓儿人未见,就已仰慕起来。
“自己的儿子,我哪能自己夸呢?”老夫人笑在心坎,这时却突间外头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于是咧开嘴道:“一定是炽儿回来了。”
可兰好奇地站起,在簏儿的搀扶下,与老夫人一块儿到门口相迎,心想不知这位从未谋面过的表哥,究竟是副什么模样?
可才走到大门,却被眼前那匹骏马给凝了神,错愕之际她赶紧往上瞧去,居然看见了那位霸道又无礼的男人!
“怎么是你?你跟来这儿做什么?”一开口就怒言斥责的便是簏儿,她压根没想到,眼前的这倨傲男子,就是她所仰慕的人。
至于可兰只是愣在当下,聪颖的她心底已有些了然,眼前这男人,该不会就是她那个“文武双全”、“出类拔萃”的表哥?!
“大胆丫头,你给我滚开!”完颜炽身边的陆拓,也为主子挺身而出。
“陆拓——”
完颜老夫人立刻跨上前,挥开陆拓,“你真没礼貌,她们可是咱们府邸的贵客。”她顺道将可兰拉到面前,“这位是我的外甥女,闺名言可兰,以后你们得以可兰小姐称呼,知道吗?”
“是。”陆拓往后一退。
“娘,您请了表妹来咱们府邸,怎没告诉我一声?”完颜炽眉头轻拧,转首瞪着可兰。
“什么?你喊老夫人娘,那你就是……”麓儿掩口低呼,简直难以相信,
“我就是完颜炽。”他绷紧严厉的下颔。
“完了!”麓儿脑子突地一眩。
“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帅气地下了马背,目光注视着她。
“呃……你不是答应娘,今年元宵灯会由我负责,我和钰婶实在忙不过来,只好将你表妹请来帮忙。”老夫人呵呵一笑。
完颜炽点点头,“既是如此,您就替我好好招待她们。”
“孟伯——”他吆喝了声。
“大人。”孟伯闻声,立刻从厅内快步走出。
“命人将‘黑猎’带回马厩,它累了一天,好好喂食。”说着,他便拍了下身上尘土,走进厅里。
“对了,那个叛臣抓到了没?”老夫人与可兰主婢尾随跟进。
“死了。”丢下这句话,他便回身道:“我累了,失陪。”
“喂……炽儿,你还没跟可兰——”
“不用了姨娘,表哥看来真的是累了,让他歇息去吧。”可兰唤住她,回以一记浅笑。
“这……好吧,那你也早点休息,我叫底下人带你们去客房。”完颜老夫人对于自己的失礼,实感不好意思。
“谢谢姨娘。”可兰点点头,便与麓儿随小厮离开。
这时厅内出现了一个人,她蹙着眉心对着老夫人道:“娘,她当真只是您请来帮忙准备元宵盛会的,没有其他目的?”
“目的!会有什么目的?苹儿,你别乱猜疑了。”一见着完颜苹,她就想起与自己无缘的丈夫,心底又是一阵痛,因为她有张与她父亲近似的五官。
虽说她出世的当天,她父亲便因意外过世,但她从没怪过苹儿,只是由于见了她,就会想起她爹,脸色总会变得沉寂,为此完颜苹总以为她这个做母亲的,将一切过错都迁怒于她。
唉,这话该如何说得清楚呢?
“是吗?我总觉得那个叫言可兰的,是您专门为介绍给大哥认识的。”她的面容出现冷意,甚至还隐藏杀气。
“难道不好吗?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讨房媳妇了。”老夫人径自得意道。
“您这么做,大哥会恨您的。”完颜苹双拳紧握,冷冷叫嚣着。
“你不说我也不说,他就不会知道,或许这样他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她弯起嘴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向一脸铁青的完颜苹说:“你也十七了吧?娘也该给你找个婆家了,你在这上京可有看上哪家公子,我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
“不要——”她猛抬头,眼神怨毒地瞪着自己的娘,“我恨……恨您还有所有人,为什么你们都不去了解,我要的到底是什么?”
语毕,她转身便冲了进去,这副激动的模样,还真是让完颜老夫人百思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她平日只关心炽儿的终身大事,而忽略了她?
看来,她是该多分点儿心给她了。
◎ ◎ ◎ ◎
完颜炽一个人静坐在灯火下,直望着手中那条手绢。
骆雄已死,身上找不到那分军事部署图,有的只是他手里捏着的这条手绢。
这下倒好,这东西若落于蒙古人手中,对他们女真而言,可是一大弊害。
手绢上印着一朵玉凝幽兰,布料属上等,绣工一流,可昨晚连夜间过附近几家绣坊,无一人承认是出自他们之手,那它到底是谁的呢?
思索不出结论,他索性将它重重地压在镇尺下,随即走出房门,走到后院深吐了口气,大骂了声:“该死的骆雄!”
“你在做什么?怎么大半夜在院里骂人呢?”也同样了无睡意的言可兰,一个人坐在栏杆上,被这一声怒咆结吓得一愕。
“你?”他眉一皱。
“我是你表妹言可兰,我们好像是第三次见面了。”她平复住被惊吓的情绪,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