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假期都住在那儿?”
“是啊!”
“是喔!”李亚梅瞳孔内狡猾之色一闪而逝。“那请问你们有没有避孕哪?”
避孕?
拎在手里的胸罩掉到地上去了,桑念竹顾不得脸红,只心慌意乱的拚命回想。
他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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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有!”
“嗄?”
“只要你一怀孕,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催你赶快嫁给我啦!”
娇靥瞬间赧红了,抓著手机,桑念竹赶紧转到另一边去,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李亚梅那种揶揄的表情。
“我还没毕业耶!”情不自禁压低下声音。
“结婚后照样可以继续念下去呀!”
“我……我还要考律师照……”
“结婚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阻止你。”
“可是我要考英国的律师照。”
“我在这里有房子。”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的工作在哪里都可以做,只是一年偶尔要出差个几回……啊!说到出差,我今天晚上要搭飞机到纽西兰出差,最多十天左右就会回来,有什么事找我就打手机,嗯?”
说是出差,虽然不是骗人,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躲麦尼,光拒接电话摆脱不了他,那家伙居然直接杀到他的住所去,一大早就跑去猛按人家门铃,他装死不开门,那家伙就来个隔空喊话,对著大门拉开嗓门大吼,吼得左右邻居说要报警,也吼得他想抓狂。
就在这当儿,他突然想到圣诞节前大哥要他有空到纽西兰去一趟,反正桑念竹要上课,他正好可以“有空”一下,乘机躲开那家伙,回来时不要让那家伙知道就行了。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十天后,明明没有告知任何人,连桑念竹也没有通知,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可是一下飞机,麦尼就在入境处逮著他了。
“我的天哪!真是阴魂不散耶!”早知道就先“看”一下。
他几乎想转身再搭原机回纽西兰,自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只好很阿Q的赖在入境处前,隔著机场人员与麦尼大眼瞪小眼,直至最后一位旅客都通过了,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过入境口,眼一眨,他已经被麦尼揪住了。
慢吞吞地拉开麦尼的手,“我们还是搭计程车吧!”他叹著气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车到半路就会抛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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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梅菲尔,麦尼又像只赖皮狗似地,打定主意要死在他家不走,一直磨到他终于说出一句,“让我再考虑两天。”之后,才暂时放过他一马离去。
洗过澡,吃了两片三明治,他端著一杯咖啡到书房里沉思片刻后,原是想打电话通知桑念竹他回来了,没想到却下意识地拨回台湾求救去了。
“喂!老爸,是我啦……呃,老实说,我有点麻烦想找你要点建议……”
电话一通,于培勋就开门见山地从他到达伦敦那一刻开始讲了个详详尽尽,于司谶也—秉老牛本色,很有耐心地聆听儿子述说,只有—回秘书请他听电话,他吩咐秘书暂时不要打扰他。
这样叙述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后——
“……就这样,老爸,你认为我应该如何是好呢?”
“你自己又想如何?”于司谶慢条斯理地反问。
“我?”于培勋发出贼贼的嘿嘿声。“我是想啊!老爸,虽然你说过不想再离开台湾了,但是呢!老爸,既然老妈都在抱怨了,你不觉得应该带老妈出来罗曼蒂克一下吗?当然,第一站就先带老妈来看看我这个久未见面的宝贝儿子,我敢保证,老妈肯定会又爱上你一次……”
绝不吃亏又爱占人家便宜的人通常都很会打算盘,譬如此刻,连电话那头的于司谶都可以听到小儿子的算盘珠子拨得劈哩啪啦响,目的就是要把老爹爹拐来同甘共苦一下。
大家都说于爸爸谦和又忍让,但是在小儿子眼里,他可是宇宙第一号大老奸,拿他对上那个杀人大变态来一场星际大对决,恰恰好半斤对上八两,很有得拚的。
不过身为人子,自然要捧捧老爸爸的场,神圣的一票就投给老爸爸——他赌老爸爸稳赢的啦!
“少来这一套,小弟,”可惜于司谶嫌他的饵不好吃,不肯上他的钩。“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就曾经警告过你,要不要让人家知道事实都由你自己决定,但是你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现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所以也必须由你自己决定该如何走下去。”
哼,就说老爸奸吧!才两句话就被他偷看到底牌,玩不下去了。
“老爸,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你不管?”
“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
“喂!老爸,你好狠喔!”一听老爸不但不管,还跟他“画清界限”,于培勋忍不住抗议。“你儿子我这么凄惨,你要见死不救?我要跟老妈告状喔!”
“胡说八道!”于司谶啼笑皆非地低叱。“谁见死不救了?这种麻烦是拉在你的屁股后面,又不是拉在我后面,我没办法帮忙呀!”
“你说的好像是我拉了一堆屎,”于培勋不满地嘀咕嘀咕,埋怨埋怨。“就算我真的拉了一堆屎好了,麻烦你拿张卫生纸给我也不行吗?还是最近台湾物价又涨了,所以老爸你舍不得施舍一张卫生纸给我?”
“越扯越离谱了!”于司谶失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平常一般状况,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帮忙,但如果是你使用天赋所惹出来的麻烦,我就不能再插一腿进去,否则当你和我所‘看’到的不一样的时候,问题就大条了!”
于培勋沉默了下。
“会那样吗?”
“会。”于司谶的声音突然低沉许多。“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不断‘看见’最要好的朋友出事,虽然我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但我还是继续看到他出事,因为害怕,所以忘了先告诉外婆原因就请她看看我那位好朋友究竟是会出什么事?”
“你们看到的不一样?”
“我‘看见’他被倒塌的墙压伤,外婆‘看见’的却是他从楼梯上摔下来。”
“那他到底是被墙压,还是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被二楼的墙压倒摔到楼下,变成半身不遂的白痴了!”
“变成半身下遂的白痴?”于培勋惊呼,蓦地打了个寒颤。“那不是……”
“是的,他注定要残废。”于司谶叹道。“事后,外婆痛骂了我一顿,告诉我一般人除了生死和姻缘之外,还是另有一些事是注定不能更改的,或许是他前世造了太多孽,也或许是他曾经许过什么愿,这谁也不知道……”
“总之,如果仅仅是我的于涉,只会把注定的结果一再往后拖延而已,或者当我自己惊觉不能再干涉之后,他也只不过是遭受到必然会遭受到的结果罢了。但因为我把外婆扯进来了,因此他承受的是双倍的灾难,即使一年后他就死了,我也始终无法忘了这个教训。所以我不能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懂吗?”
于培勋蹙眉,斜眼瞪著话筒。“你不是在唬弄我吧!老爸?”
“谁唬弄你了?这种事能乱掰吗?”
于培勋咬著下唇沉吟半晌。
“好吧!那这样,我只问一些问题,这总可以了吧?”
“这应该没问题。”
“那,首先,老爸,如果我又‘看见’凶手要来找我晦气,那我不是……”
“怕什么呢?你总是能预先‘看见’,预先避开,不是吗?”
“呃,确实是,但……”于培勋嘟喽。“我要是跟老爸你一样持续不断‘看见’自己出事呢?”不会是他也要白痴白痴一下了吧?
“这个你放心,外婆告诉过我,他说我们这种人,以及生命与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配偶,除了姻缘与生死之外,生命从头到尾都是一连串可更改的变数组合,绝不会有其他必然会发生的事。”
闻言,于培勋不觉松了一大口气,再苦笑。
“可是那样连续不断‘看见’自己出事还是很恐怖啊!”
于司谶轻笑出声。“小弟,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谁胆小了,我……我只是谨慎一点而已嘛!”于培勋硬著头皮辩驳。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老爸‘看见’过吗?”略过老爸语气里的揶揄,于培勋又问。
“我吗?有,你妈妈。”
“那是……一种警告?”于培勋大胆猜测。
“我认为是。”
“唔!这样的话嘛!嗯……”于培勋揽眉思索。“啊!对了,如果说我继续干涉下去,万一不小心救了原本就注定要死的人,这样我不也等于是害了人家吗?”
“放心,如果你是有意要救某个人,那么那个人反而会被你害得更惨;但是如果你是无意中救了某人,那么那人顶多只是改变另一种死亡方式而已,不会更糟糕,也不会更美好。”说完,再追加注解。“这也是你曾外婆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于培勋恍然大悟地露出懊恼的苦笑。“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嘛!老爸。”原来是他顾虑太多了。“还是你故意要看我笑话?”
“抱歉,抱歉,我忘了,不过,小弟,这会有很大的不同吗?”于司谶反问。“别忘了,不管你有多厉害的天赋,你总归还是一个‘人’,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原就避免不了牵涉到他人,除非你躲到深山里去,否则你也避不开和其他人的瓜葛纠缠,所以你不可能每件事都要先顾虑到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命,再决定要不要进行吧?那样你会动弹不得,一事无成的。”
于培勋沉默半晌。
“的确。”
“很好,我想你已经了解了,那么,还有其他问题吗?”
“呃,大致上是……”于培勋搔搔脑袋。“没有了吧!不过听老爸的意思,是觉得我应该管这件事啰?”
“错,我不同意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只要记住一切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好奸诈啊!老爸。”于培勋再次举牌抗议。
“是你奸诈还是我奸诈?”
“管你,我要跟老妈告状!”
于司谶叹气。“小弟,你真的很难伺候耶!”
现在于培勋才真的不爽了。
“拜托,老爸,别再叫我小弟了好不好?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耶!”
“在我眼里,不管你多大岁数,也还是个小鬼头!”
“是喔!老爸,难怪老妈要买那种电话放在你们房里,”于培勋讥笑道。“你还真是老了耶!居然说这种话。”
“你这小鬼……”
于培勋大笑,连忙挂断电话,阻绝一连串怒骂。片刻后,笑声逐渐消失,他再度陷于困扰无解的思绪之中。
现在,他到底是要帮还是不帮?
他没有义务要帮忙,也救不了那些人,顶多是帮他们抓到凶手罢了。但记得桑念竹也曾说过,抓到凶手虽然帮不了死者,让凶手得到该有的惩罚也补偿不了死者,但对于生者而言却是一个很大的安慰,起码能够减少他们往后的生命走向扭曲人生的可能性。
为了他自己,他不想帮——他是个脆弱的男人,实在受不了那么刺激的游戏。但为了让桑念竹高兴,也因为麦尼不要脸皮地活像条烂蛇似地死缠住他不放,他怎么也甩不掉;为了这两个因素,他又不能不认真考虑一下……
好吧!既然老爸说他的生命是由一连串的变数所组成的,那他就赌一赌这个变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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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两天,桑念竹整天都有课,于培勋一大早就出门到处闲晃,兼职一下无所事事的流浪汉,打赌他会不会在接到桑念竹之前碰上麦尼,碰上了,他就帮,碰下上,一切作罢,就算麦尼三跪九叩来求他,他都不管这档子事。
到了下午三点半,他轻快的走向西敏寺大学,快乐得不得了,因为他没碰上麦……老天!
惊愕的目光落在耐心等候在大学校门口的麦尼身上,于培勋哭笑不得。
这哪算赌啊?
他根本就输定了嘛!
第四章
“手套!”
“咦?”
“咦什么咦,我不想直接碰尸体不行吗?”
“可是上回……”
“上回是上回,上回我没想到,不可以吗?”这能怪他吗?突然要他摸尸体,光看就够恐怖了,还叫他摸,吓都吓死了,哪里会想到其他?
麦尼赶紧恭恭敬敬奉上搜证用的手套。
于培勋不情不愿地戴上。至少这回尸体没那么恐怖,他暗忖。
“唔……黑发,眼睛……嗯!看不清楚,高约……五呎八吋,重约一百一十磅左右,我猜跟杰克第二是同一个人吧……哼!还戴眼镜、戴假胡子,跟希普曼的照片一模一样……”他收回手,忙不迭脱掉手套扔开。“如你们所料,他的确在模仿希普曼。”
“其他呢?”
“其他?”于培勋走出停尸间,步向盥洗室,一大串人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好像一大堆仆人伺候在主人后头,就等著要替他擦屁股。
“真正的希普曼多半在下午时分登堂入室杀人,这家伙则是在晚上挑选流浪老人、独行老人,或者独居的老人下手,先用麻醉药使她们昏迷,再好整以暇地为她们注射吗啡,等她们呜呼哀哉之后,他才嘿嘿笑著离开。”
“这回他没有带面具吧?”麦尼问。
于培勋转入盥洗室。“应该没有。”
“那你没有设法看清楚他的长相吗?”阿曼达第二个问。
“你刚刚都没有在听我说话吗?”于培勋不耐烦地按下水龙头,再按洗手乳,死命洗洗洗,刷别刷。“晚上,他都挑晚上做案,OK?没有月光的晚上,而且是在暗处;如果目标是独居的老人,他也会等到人家睡著之后才进去,同样乌漆抹黑的,我能看到他戴眼睛、戴假胡子就下错了,你以为我随身携带红外线吗?”
“声音呢?”罗特也问。
冲水,“很低沉,但感觉得出是故意装出来的。”又按洗手乳,继续洗洗洗,刷刷刷。
“口音?”这是道南的问题,也是最没有建设性的问题。
“口音你个屁啦!只有嘿嘿嘿,哪有什么口音?不然你嘿几个不同口音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就分辨得出来了。”
道南尴尬地抓抓头发。
“特征?”约瑟巴紧跟著问。
“特征?”于培勋停下冲水的动作,仔细思索了下。“没有什么特征,硬要说有的话,那只有一样……”
“什么?”
“他脖子上这边……”于培勋虚比著自己的喉咙下方。“有一道这么长的伤疤,类似手术痕迹。但这特征也很有疑问,因为之前我并没有看见他有这道伤疤,所以也有可能是他有意藉此将调查导入错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