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听到他这么说,心都凉了,她泪如雨下的颤抖著手去碰庄萍的手,好冰、好冰,毫无温度了……玄纶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抬头看看上面的高山峻岭,再四处瞧了瞧这一旁的山涧谷丘,要将凯瑟琳带离这个地方,他的动作得快一点,要不,等他也倒下来,她不知道有没有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了。
“我们走了。”他咬紧牙关,逼自己忽略身上传来的剧痛,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可她……”她便咽一声,“至少让我埋了她,要不,她曝尸山野大可怜了。”
他没有力气骂她了,而且她的心地太善良了,他点点头,看著她从另一边来来回回的以她的蓬裙装了一堆堆石瑰将庄萍埋了起来,而待她完成时,天亮了,而也停了,凯瑟琳来回奔走,虽然浑身湿透,但她不觉得冷,而玄纶因受重伤,又将身子的重量靠在崖壁上不动,这寒风一起,他感到冷意,但这时的任何感觉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在自己尚有力气移动时,一定要带著她走出这一座山。
他不要她死!他要她好好活著!他也相信这一股过人的意志力一定能让他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第十章
“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吗?”爱莎抱著期望的眼神看著刚下朝的德宗。
一身九龙皇袍的德宗皱著眉儿,摇头叹息。
站在皇上身后的皇后也是一脸忧心,皇上已下旨投入了许多的人力追查玄纶跟凯瑟琳的下落,但一、二十天过去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皇后回头再瞥了走在身后的兰儿一眼,也真是委屈了她,从成亲至今,玄给就失踪了,生死未卜,她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手,安慰的道:“没问题的,玄纶的武功高强,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就算有事又如何?她在心中冷笑,她担心他担心得夜不成眠、食不下咽,但也许他已带著凯瑟琳远走他地,打算做对神仙眷侣再也不回宫了。
她真的这么想,尤其一天盼过一天后,这个想法是愈来愈强烈了。
德宗也无从安抚爱莎的情绪,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
爱莎落寞的回到住宿的德惠殿,刚走进厅堂,林嬷嬷、达克森及德林也快步迎了上来,原本想问她是否有凯瑟琳的消息,但一见她的神色,也不用问了。
四个人神情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气氛沉闷。
“是我……是我害了凯瑟琳的,是我!如果我没有买那些中国书籍,没有一头栽入中国的风土民情、风光美景,没有成了一个中国迷,没有找来参赞教我中文,凯瑟琳也不会如此热中,也不会想来中国,她不会来这里,就不会出事了……”爱莎愈说愈难过,泪水决堤,低头啜泣。
“爱莎夫人快别这么说了!”林嬷嬷连忙起身安慰她。
“是我,若不是我,凯瑟琳这会儿也不会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有她来这里所受的苦,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痛哭失声,“凯瑟琳,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妈咪好想你,好想你……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达克森也一脸愁容,他好气自己的无能,他只能请俄国使馆及传教士的团体代为注意找寻,但大清领土何止方寸?浩瀚国土,千山万水的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凯瑟琳到底在哪里?
***
凯瑟琳在玄纶的指引下搀扶著他,一步一步的离开不见人迹的山谷,但也因无人烟,寸步难行,有时遇杂草丛生、有时遇急流湍急,有时遇崎岖山路,一天下来,惊心胆战数回,只为穿越一小段山路,玄纶很心急,他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一步比一步走得都还有艰难。
所以在夜晚小歇时,他连眼睛也不敢闭,就怕自己一觉不醒,他看著累得枕在自己怀中睡著的凯瑟琳,好几次他都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被浓浓的睡意引诱著,但他告诉自己绝不能睡,在将凯瑟琳带出这座深山之前,他绝不能睡……他回忆过去种种,他跟凯瑟琳的相遇,一个来自俄国的俏姑娘挡了他的轿子,在他的轿子前方捡拾骨灰,气得他火冒三丈的将脚踩在她的手背上…·那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剑拔弩张的两人,与现在相互倚靠的两人,命运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月下老人是否有将红线为两人系牢了?
他遥望著前方的两、三个点点亮光,那应该是住户人家的灯火,走了十天,以野果裹腹、饮晨曦的露珠解渴,他们终于也离开那座黑幽的深山,但就不知道要抵达那几户山中人家还得走上多远?
他低叹一声,看著山中的明月,银白无瑕,衬著满天星斗,这个夜幕晶莹璀璨,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漆黑。
他凝睇著天幕久久,低头看著沉睡在他怀中的人儿,他从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得这么深,他爱她更甚于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他自嘲一笑,他这个蛮横阿哥还是栽在古今赞讼的爱情里,但可能是凄美的那一类吧!
思绪百转间,墓地,一阵唏唏嗦嗦声响起,他皱起浓眉.在看到从前方的草丛里出现一双犀冷饥饿的眸子时,他心脏猛地一震,而在看到它踏入月光中,那黑亮的颀长豹身时,他倒抽了口凉气,拥著凯瑟琳的手更是倏地收紧。
看著那头畜生像盯准猎物般一步一步的欺近他们,玄纶抿紧了唇,一双黑眸冷冷的盯视著那一头黑豹,或许是天要亡他了,他仅存的两成功力本可以撑著自己带凯瑟琳出山的,但这下子,若不用他仅存的气力一举吓走这头野兽,他跟凯瑟琳将会成为它今晚的晚餐了!
“凯瑟琳……凯瑟琳……”他压低著嗓音叫醒怀中的人儿,而一双黑眸仍直勾勾的看著那头虎视眈眈的黑豹。
“凯瑟琳,凯瑟琳……”他边叫边轻拍她的背,终于感到她身子动了一下,听到她哺哺吃语。
“玄纶?”
凯瑟琳睡意仍浓,但她努力睁开眼,困惑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她背后,她直觉的要回头看,但玄纶猛地扣住她的头,“不,别回头,今晚显然有动物觉得我们太孤单了,找我们为伴。”
她皱起柳眉,还不了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一头黑豹,我们的新朋友,但它正对著我们流口水,我们在它的眼中可能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什么?”她倒抽了口凉气,头皮发麻。
“别怕,我要你慢慢的移动,慢慢的,别太快,从我的身上移开,来到我的身后。”
她咽了口口水,照他的话去做,小心翼翼的移动身子,来到他的背后,也看到了站在他们正前方的那头饥饿的黑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凉,慌忙的低头不敢再看它。
“我、我们该怎么办呢?”她害怕的问。
“一次击退它,动物并不笨!尤其这种凶残的肉食动物,一旦被它发现我们比它还要弱,我们就只有当它晚餐的份了。”
“可、可你也受了伤,哪有法子…·二·”
“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过,”他冷眼盯视著那头黑豹的一举一动,语调却带著深浓的爱意,“我要你答应我,如果我不得不与那只豹缠斗,我要你拼了命的往外逃。头也不回的拚命往前,你听清楚了吗?”
“不,我不可能放下你一个人逃的!”
“该死的!你不逃,难道要一起陪葬?”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丢下你……”
“你这该死的俄国娘们!你难道就不能听我的话一次?”
“不行,而且我不要你死,也不想跟著作陪葬,我要你活著,带我离开这里。”她便咽的道。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我担心我撑不下去……”
“你这个意气风发、惟我独尊的蛮子阿哥何时这么丧气了?我有信心的,你一定能一举击退它的!”
就算一举击退它,但他也奄奄一息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赌上他的命了,因为他要她安全的离开这里。
他咬紧牙关,忍住气血翻腾的剧痛感,集聚全身的功力于右掌上。
而那只黑豹亦在此时展开攻击,狂吼一声,向前一跃,玄给对著它击出一掌,将它打飞跌倒在草丛里,黑豹被这一记厚实的掌风所伤,在站起身后,飞快的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太好了、太好了,它走了……它走了!”凯瑟琳跑到玄纶的面前,却发现他面完血色,嘴角却有刺目的殷红血痕!“玄纶?”
他突地咳了一声,随即喷出了一道鲜血,整个人站不住的倒卧在地,凯瑟琳吓白了脸,跪坐在地上,看著一脸痛楚的他,“玄纶,别吓我,别吓我了,我好害怕……”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了服这张深爱的容颜,“我替你赶走了黑豹,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会因为感激救命恩人而以身相许的,但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他自嘲一笑,但神情痛楚,“……如果你愿意以身相许,那天地为证,让我们下辈子再聚守,届时,你要当我的妻,我要跟你恩爱一生一世。”
明白他在说遗言,泪水顿时刺痛了她的眼睛,“你在说什么下辈子?我已说了你就算救了我,我也不会以身相许的!
我只要这一辈子,这一辈子当你的妻,下辈子太遥远了,而我又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你?我不要……我不要……我一定要救你……我马上带你出去……回到宫中让那些御医医治你“你若救了我,我会以身相许的……”他挤出一丝苦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她已泪如雨下了。
“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我爱你,凯瑟琳……我爱你……”他喃喃低语,眼皮愈来愈沉重,耳朵只有嗡嗡的不明声音,他听不到凯瑟琳的哭声乞求,看不到她相流满面的泪颜,他昏睡过去了。
***
火红的红日从山峦的东方冉冉升起,再从满天彩霞的余晖下坠入山谷不见,一天了,玄给不曾醒过来,不管凯瑟琳叫哑了嗓子,哭肿了双眼,他就是静静的躺著。
怎么办?望著前方理应不远的点点灯火,凯瑟琳却踌躇著,她应该跑去求救的,请人帮她将玄纶送离这里,但她又好担心,她一离去,万一那头黑豹或是任可一种凶残的动物过来,见它给就躺在地上,那……她不敢想那个画面,光想就让她毛骨惊然,心惊胆战的,所以她迟迟不敢离开他身边去求救。
但这样再撑下去,有可能她也体力不支的倒了,届时无人前去求救,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困在这里了。
她咬白了下唇,看著昏迷不醒的玄纶,心中有了决定,“我一定会找人回来救你的,如果你在我离开的时间有了不幸,凯瑟琳也绝不会一人独活,一定会到九泉之下去陪你!”
她泪眼婆娑的看著他,俯身在他冰冷的唇瓣印上一记亲吻,便声道:“你一定要撑著,撑著等我找人来救你!”
拭去了脸上的热泪,她站起身,眼睛直视著远处的点点灯火,快步的往那个光亮处跑去,不在乎一路上被石头绊倒,被高及腰际的杂草丛割伤了手臂脚踝,她跌跌撞撞的三步并作两步拚命的跑,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跑到那里,要找到人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的双脚设力了,全身也发疼,担那个灯光似乎还在山的另一边,全身虚脱的她倒卧在地上,地上的碎石刺痛了她的脸颊,她揪紧柳眉,咬紧牙关,奋力的撑起身子,颤抖著脚踩出一步,又摔了一跤,咬起牙再次撑起,一连数次,直到她再也站不起来了,她气喘吁吁的用爬的,她一定要找到人救玄纶……她一定要……“再到那边去找找!”
“赖都统,可是我们在这个山里已耗了十多天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找吧!”
“其他地方有其他人去找了,再说,明明有樵夫说看到像十二阿哥样子的骑士入山来,再去绕绕!”
“是!”
人?有人!凯瑟琳猛吸了一口气,挣扎著身子要站起来,但她实在没力气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嗓音喊人,“来……来人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还有十二阿哥“十二阿哥?!快,这一边!”赖都统连忙吸喝手下往声音的地方冲过去,一会儿,凯瑟琳就听到杂沓的脚步声,紧接著是一个又一个的火把亮光将自己团团围住。
“凯瑟琳!是凯瑟琳姑娘!”赖都统一眼认出这名异国姑娘,她面色如死灰,看来也相当虚弱,但十二阿哥呢?
“凯瑟琳姑娘,十二阿哥呢?”他焦虑的蹲下身子问著显然已快昏厥的凯瑟琳。
“往……往回走,直走,他就躺在一个崖壁旁,快去……他快死了,快去救他!”说完了这句话,凯瑟琳就昏过去了。
赖都统连忙指示两名侍卫将她抬出山去,其他人则跟著他继续向前寻找十二阿哥,在走了近一盏油灯的时间后,果真看到十二阿哥躺在地上,面无血色。
他连忙上前观看,好在尚有气息,但相当微弱了!
他急忙吆喝一名传卫一起将玄纶扶撑起来,施展轻功,将他带离这一片浓密的山林……***
“回来了?!是不是凯瑟琳跟十二阿哥回来了?”爱莎期待的看著走进厅里的德林。
更下四漏,皇宫里,御医来来回回的进出华英殿,一直处在德惠殿里的爱莎,辗转难眠尚未入睡,在察觉到宫里那不寻常的气氛,德林说去问问那些来回奔走的宫女,但怎么一进来,竟神情苍白?
“别不说话,德林,我跟爱莎被你的神色吓坏了!”林嬷嬷又急又慌的看著垮著双肩坐下的德林。
“是啊,你倒说句话,我心儿被你弄得好乱!”
他深深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润润平涩的唇,暗□著嗓音对著两个心急如焚的长辈道:“凯瑟琳跟十二阿哥都回宫了,不过,十二阿哥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现在正踉死神在拔河,多名御医聚集会诊抢救……”
“受重伤?那凯瑟琳……”
“她还好,没受什么伤,只是虚脱憔悴,但……”他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