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苏雪纺的兰格格运自在玄纶的身旁坐下,冷冷的瞪了坐在对面的凯瑟琳一眼。
她很识相,而且,还很感激她呢,每每她到来,她才有机会一个人到处逛逛,暂时松口气。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找个人,晚上会回来看你决定了没有?这是最后期限,不然我就走了。”凯瑟琳这一席话的后半段自然是说给玄纶听的,而她打算去见德林,虽然玄纶先前要她在行宫住下时曾说过他已差小安子帮德林找好住处,要她不必担心,但连著几天,她跟著玄纶进进出出的,却从不曾在哪个景点或哪条街见过他,这一点很奇怪……玄纶先是瞥了坐在一旁的兰格格一眼,就跟著凯瑟琳起身,“我也跟你去。”
“你——”兰格格气得眼眶泛红,她倏地也从椅上起身,“玄纶,这段时间你有了她,忽略了我那么久,我都忍下来了,这时才想在你的身边坐一会儿,你也不肯?”
他冷哼一声,“我是忽略你,但也不见你闲著。”
“什么意思?”
“你派人送信去给我额娘,一封又一封,我虽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不过,我想内容都脱离不了我跟凯瑟琳,是吗?”他冷凝著俊脸瞠视著她,引来她心虚的低头。
没错,天天看著他陪著洋婆子,自己就像个没人理睬的怨妇,而这儿又没有皇后当她的靠山,玄纶也不理她,她满腹委屈无人可诉,天天一封信差快马送入宫中,字里行间全是自己的委屈与玄纶被洋婆子迷惑勾引,对她淡漠的情景……“我们走吧。”他拥著凯瑟琳就要离开,但一直没有说话的凯瑟琳却突地拉掉他的手,“十二阿哥,我觉得你对兰格格真的太忽略了,你就陪她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她长得很美啊。”
他蹙眉不解的看著她。
兰格格则错愕的抬起头来,看著俏丽的洋婆子。
“本来就是,我一看就知道她很喜欢你,也很喜欢跟你在一起,但我不一样,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也讨厌我的衣著,但我就是不明白你干么自虐的硬要将我们拉在一起?你不累,我可累死了!”她大剌剌的发表言论,再指指兰格格,“你跟她凑在一块,不是皆大欢喜吗?”
他半眯起黑眸怒视著这个人在福中不知福的该死女人,能让他这个阿哥看上眼可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而她现在居然说他自虐?说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凯瑟琳这时候的眼神全定在兰格格身上,没瞧见旁边的男人已经满脸怒火了。
但一股莫名的战栗感突地从她的脚底窜了上来,她直觉的将眼神移到玄纶的脸上,没想到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她错愕的微张樱唇,毫无预警的,他的两片热唇突然覆盖了她的樱唇,她随即感到他滑溜的舌头直驱而人,肆无忌惮的索取她唇中的甜蜜。
在这样蛮横、专制的吻下,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但身体却有一股欲火往四肢百骸蔓延,令她全身燥热……不知时间的流逝,她被他强制的吻吻到瘫软在他怀中已无力抵抗了……而脸色发白的兰格格则以一双怨毒的眸光射向瘫软在玄纶怀中的凯瑟琳,她恨她、她恨她,她恨不得啃她的骨、喝她的血!
这个女人大阴险了,她说那些表面上听来像是帮忙她的好话,实则是在刻意激怒玄纶!
她在吊他胃口,她在欲擒敌纵,她一定是个情场高手,玄纶的心一定会被她这个狡诈的洋婆子抢走的,不!她不能留下她,她不能让她活著!
其实纶给对凯瑟琳的这一吻一开始是带著惩罚性的,只是后来的甜美与沉醉让这个吻变味了,所以在结束这一记火辣辣的热吻,看她气喘吁吁的瘫软在自己的怀中时,他依然记得他刚刚的怒意。
因此,虽然全身火烫心已跳如擂鼓,甚至还有一股想要完全拥有她的生理渴望,但他硬是将它压抑下来,冷酷的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看著她踉跄的跌坐在地上,仰头困惑的看著他。
“来人。”
闻言,小安子立刻赶了过来,拱手道:“主子有何吩咐?”
他冷他晚著坐在地上的凯瑟琳,也以同样寒冷的嗓音说:“这个洋女人说本阿哥自虐,将她这么一个看不顺眼的女人摆在身边,本阿哥心有同感,所以本阿哥想起几天前在护城河游湖时,扬州知府不是告知在较偏僻的沿岸山峦一带正在开垦道路,而为了节省人力,遂将那些杀人放火鸡鸣狗盗等类的受刑人,上了脚镣手铐在那儿开垦搬运石块?”
小安子眉毛一皱,忧心的看了还一脸茫然的凯瑟琳一眼,这才低头回主子的话,“是的,主子,扬州知府的确是这么说的。”
“带她去,跟那儿的工头说是本阿哥提供的人力,要他‘好好的照顾’。”
“是!”
闻言,凯瑟琳的心凉了半截,沌饨的脑袋也马上从刚刚那一记热吻后的空白全恢复了运转,“不,你没有权利,我是外国人,你不可以……”
“不可以?等到了那里,你就知道我可不可以了!”他一脸冷硬。
“为什么?你刚刚还吻了我…··”她真的无法理解。
“那个吻只是拿回你欠我的‘一样东酉’,至于现在要让你去当苦力,则是回报你刚刚说的那一席话。”他冷冷的睇视著错愕的瞪著他的凯瑟琳,他瞟了小安子一眼,“带走,我不想再被人说自虐。”
凯瑟琳被小安子带走了,她想痛骂他一顿,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她真不知道该骂他什么?
兰格格也一脸诧异,她压根没想到玄纶会对洋婆子做出这样的惩戒,但她相信这是他冲动下的决定,他不可能让那个洋婆子与那些粗人盗贼处在一起挑砖挑石的,不过这是个大好机会,她可得要好好利用。
“格格,太好了。”何子珊笑咪咪的压低著声音,跟主子眨眨眼,洋婆子惹火了十二阿哥,派去当扛石块的粗活,主子就可以限十二阿哥好好的在一起了。
兰格格心中已有主意,她巧笑情兮的走到玄纶身边,以眼示意要丫环送给她一杯茶,她接过手后,温柔的将杯子端到他薄抿的唇边,温柔的说:“别气了,是那个洋婆子不识抬爱,你喝杯茶消消火。”
他定定的看著她好半晌,唇抿成了一直线,猝然转身,大步的往房间走去。
她气得全身发抖,火冒三丈的将杯子扔到地上去,看来那个洋婆子在玄纶的心中已占有一席之地了!
她咬咬牙,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先跟丫环回房,再拿出数张银票交给何子珊,交代她一些事,满意的看著何子珊出门去办事。
“铲除异己”是她在宫中学会的生存守则,这一次她为了自己的生存,洋婆子自然留不得。
俄国莫斯科温尼伯庄园里,肚子微凸的朱倩在丈夫艾魁克伯爵的陪同下,在后庭院的草地上散步,美丽的东方脸蛋有著一抹满足的笑意。
文魁克凝睇著娇妻,俊脸上尽是满足,经过两、三个月的孕吐害喜,她的胃口开了,食量惊人,脸色也愈见圆润。
虽然他们的小娃儿还在她的肚子里,但她此时看来已有泛著为人母的光采,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丽,让他的目光凝睇久久,不舍离开。
朱倩在长木椅上坐下,远远的就看著林嬷嬷跟婆婆爱莎提了好多吃的东西走过来。
林嬷嬷是跟著她一起出洋的,传统的中国妇女,天天熬鸡汤给她补身,而婆婆是俄国人,作风就不同,为了让她这个中国媳妇天天快乐,有个笑口常开的好孙儿,总是找些稀奇古怪的食物给她吃,甜的、酸的、辣的都有,而且要文魁克常买礼物送她,或带她四处看山看海,就怕她闷著。
但林嬷嬷却常常阻挡,说什么孕妇上山下海很危险,最好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别吃,万一吃不好,连肚子的宝宝也会不好……“看来两人又在辩了!”文魁克看到两个长辈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走过来,忍不住笑著摇头。
朱清也忍俊不住的想笑,但她的感觉是很温暖的,她知道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为她好。
“还喝鸡汤?我没喝的人光闻到你在熬煮的味道就腻得快吐了,何况是喝的人呢。”爱莎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嫌恶。
“这是补身,你们洋人不懂。”鸡皮鹤发的林嬷嬷马上反唇相讥。
“胡说,这孕妇得注重均衡营养,你那鸡汤油腻得很,对孕妇才不好。”
“我说你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任东西才不好呢……”
眼见两个嬷嬷婆婆又吵起来,文魁克连忙拉开两人,当起和事佬,这劝了好一会儿才让两人消消气,但两人其实也没恶意,天天吵一回,好像也吵出兴趣踉感情来了。
所以,两人在长椅上坐下来时,一个谈起叶霜,一个谈起儿子跟女儿,两人愈谈愈担心。
“我这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爱莎指指自己好像又在跳的眼皮。
“我也是,眼皮频跳,心也乱。”林嬷嬷也指著自己的眼皮道。
“那你们何不相伴去一趟中国?”朱倩体贴的对著两个长吁短叹的长辈建议。
“不行不行,你还没生呢,你生完,我得帮你坐月子带孩子,怎么能回去呢?再说,杰恩兄妹俩一定会找到叶霜的,我不必太担心。”林嬷嬷马上拒绝。
“我也不去,虽然挺担心杰恩跟凯瑟琳,但想到兄妹俩有伴,其实我也不必烦心,还是在这儿等我孙子出生后再说吧。”
朱倩看著两人,温柔一笑,“我还有四、五个月才生,你们搭乘没有转到其他国家的轮船直接到中国去,航行时间大约是一个月,过去待个两、三个月回来,还是来得及看宝宝出生的。”
“这……”两个长辈迟疑了,或者说有些心动了。
“是啊,母亲,林嬷嬷,当初你们没有跟杰恩他们同行是因为倩儿害喜严重,你们放心不下,但她现在不害喜了,胃口好。
睡得也好,又有我在一旁守著,你们就放心的去吧。”文魁克温柔的握著妻儿的手,朝两个长辈点点头。
两个长辈互祝一眼,在彼此的双眸中都看到那抹心动的眸光,毕竟一个出洋到外地已一年多,思乡情切,另一个更是向往到东方有三、四年了。
“林嬷嬷,爱莎婆婆,就这么决定吧。”朱倩鼓舞的看著两人。
两个人笑了,异口同声的道:“好吧,但我们一定会赶回来看著宝宝出生的。”
几天后,一个中国嬷嬷偕同一个俄国婆婆在汤森总管的随侍下,在家人亲友的送行下,搭上驶往中国的轮船。
烈日炎炎,燥热的空气中只有脚镣手铐拖著重重铁移动摩擦的声音,在这一片国开垦荒道而有半边山壁微凸的坡地上,甫将两担碎石倒入这座碎石形成小山的凯瑟琳,挺立了腰杆子,叹了一声,灰头土脸的看著周遭十几个年纪不一、拖著沉重步伐扛起两担石块的受刑人,再看著另一边,拿著锄头一上一下的敲开坚硬土地的十多名受刑人。
真是讽刺啊,她若有所思的瞪著在前方不远的护城河上,那一个个美丽的船舫及两岸翠柳低垂的景致,前不久她还坐在上面观赏风景,但短短几天,她就被丢来这儿做苦工了!
太可恨了,这儿没有王法的!那个该死的阿哥居然那么狠心的将她扔在这群有罪在身的坏人中,再让她陪著他们一起为大清做工,这简直大没天理了。
凯瑟琳愈想愈气,但能怎么办?这儿又不是俄国。
“喂,谁准你休息的!”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暗呼不妙,正想加快脚步担著两个小担子离开,但脚镣绊住她,她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往前一扑,又是满脸灰,但她还来不及起身,“啪啪”两声,她的后背上到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那两鞭肯定将她后背的肌肤打得皮开肉绽了。
“快点起来,装死!”那个声音刚歇,她的背后就又赏了两鞭,她面无血色,感觉后背像被火烧似的,也感到血液沿著背合流下来……她痛得眼冒金星,简直快痛晕过去了。
“还不起来!”负责监工的罗庆年届五十,小眼睛、小鼻子,长相刻薄、个性也苛刻,手上一条长鞭一看哪个受刑人不认真,长鞭一甩,定将那个人打得应开肉绽,再也不敢偷懒。
虽然不知道这个洋女人犯了什么罪,但小安子公公带她来时已吩咐十二阿哥要他“好好的照顾”,一会儿后,自称是皇后侄女兰格格的丫环也拿了一千两银票过来,要他不著痕迹的尽速解决掉她。
但这名洋女人挺有体力的,在这儿几天了,动作还算灵敏,而且眼睛也够亮,见他靠进,马上勤奋的将石块搬进担子里,害他迟迟无法对她下手。
由于这些受刑人手上、脚上都有镣铐,所以他若是赏罚不分,做的打,不做的也打,那这些人就干脆什么都不做了,反正都要打……所以这会儿逮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教训教训这个外国娘们,他可不手软,一鞭又一鞭的就是要她站不起身,打算活活的将她打死!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她痛得眼泪直掉,挣扎著想起身,但一鞭鞭的抽在她身上,她根本站不起身。
“不要……不要……我……我想回家了……我想回家了……”凯瑟琳泪如雨下,她好后悔来中国,她好想家人……她想回到家人保护的羽翼……那儿不会这么痛……这么苦……一鞭又一鞭的下,面无血色的凯瑟琳终于还是抵抗不了那剧烈的痛楚昏厥过去趴倒在地上,任由打红了眼的罗庆在她背上抽上一鞭又一鞭……二、三十名犯人对罗庆打不歇手的行为是心惊胆战,因为那个洋女人的背部全被鲜血给染红了,破碎的衣服上已清晰可见模糊的血肉,再打下去准没命了。
但他们都没有胆子上前阻止,罗庆是个残忍的人,以前也有犯人被活活打死,而敢出头劝阻的人,也在他的乱鞭下同赴黄泉……就在众人胆战心惊的听著那不停的鞭笞声一边工作时,一个白色身影突然疾风迅雷的一闪而来。
眨眼间,一个身著白色统罗、头戴冠帽,气质尊贵的俊美男子即站在罗庆的身前,他徒手揪住他抽出的皮鞭,那张貌似潘安的俊脸泛著肃色的铁青,一双冒火的黑眸锐利的怒视在罗庆身上,而他浑身上下似乎都被一团熊熊烈焰包围著,令人看来又惊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