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了。”他忽然说。
“回家?”她像学说话的鹦鹉,突然间听不懂人话,“你又要去哪里?”
“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住在乡下,来此地纯粹为了工作。”他耐心地唤醒她的记忆,言词中却隐含着嘲弄。“如今工作结束了,我当然要回去,否则还继续赖在此地吗?”
小脑袋瓜里拼命地转动,好……好像有这回亭,太常看到他在这里,好像洛席恩就该属于此地,她几乎忘了这档事。
“你可以在这里找工作呀。”
“不可能的。”他断然否定所有的提议。“除了乡下外,哪里都不可能。我下个星期就要离开,你考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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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呵,在十几、二十出头的年纪中,总是幻想着白马王子的出现,将她带到遥远的彼端,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自从出社会后,她认识清楚婚姻的本质,却变得更遥不可及。
但是席恩却如此轻易地说出口,让清纯的少女心中开始怦然狂跳,曾经是好遥远的字眼,如今又近在咫尺。
此刻,单独卧倒床上的宁霏霏在黑暗中睁大眼—,听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虽然身体上疲累,却怎么也无法人眠。
抚着被肆虐过的红唇,身上还残存着他的余温,鼻子里还闻得到专属于他的气息。喜滋滋的心偷偷思量着,能够和席恩朝夕相处不再分离,能够张开眼就见到令人心动的容颜,能够依偎在温暖宽广的怀中.那是在梦中都会偷笑的好运,好羞人啊。
面对终于回来的情人,她感谢上天的赐予,让美梦成真。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的婚姻更吸引人呢?
然而中国人保守的心态也挑在此刻出来作祟,回想起两人交往的过程中,她不禁怀疑,自己当真认识席恩吗?
他到底住在哪里?席恩说在南方靠近墨西哥的小镇,人烟罕至,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喔,或许仅仅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因为她只是个来到此地念书的外国人嘛。
家里还有哪些人?印象中他从未曾碰触过这类话题,所以她也一头雾水。
收人多少?嗯,这个话题说来还真有些伤心,虽然说自己并非嫌贫爱富之人,薪水多寡也没太多的概念,只是以往自己赚的钱总够生活之外,还有额外的部分足以投资存钱,称得上小有收获。
但席恩呢?
身为一个货运工人,他养得活一个像样的家吗?
更重要的是,席恩凭什么判断两个人的合适与否。
两个人之间称不上熟稔的相处情况,见面时间吵架比甜蜜的次数多,别离的时刻又比相处来得可观,凭什么他会选择她当今生的伴侣?
她不懂,真的不懂呵!
翻来覆去,宁霏霏忽然强烈地怀念起当初在台湾的时候,身旁还有两个智多星能帮忙出主意。
水若会怎么说?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如果合适的话,就算没有钱,也未尝不好。但是真没钱的话,霏霏,你是不是该考虑看看,后半辈子埋首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可会减损美丽,提早苍老的。
至于蝶舞呢?你脑子坏掉啦,出来念书就好,干吗老想把自己送去和番,而且是和没钱的那种。没错,她定会这么回答的。
冲动之余,宁霏霏立即跳下床,拿起电话拨回台湾。只要有足以信赖的人能在此刻给予指示,只要有人像灯塔般照亮前方路程,给予心灵上的安抚,她绝对不会迷失方向。
“喂,请问找哪位?”一个带着哈欠的女人的声音在电话响了近二十声后终于出现。
她迟疑了会儿,才发出声音:“请问是叶公馆吗?”
“对啦。”女人显然有起床气,声音特别地暴躁。
“我找祈水若。”
“啊,”刚自午觉的酣梦中被吵醒,女人突然有些惊慌,态度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该不会特地打电话查勤,证明自己即使没有人看管,依然有良好的工作态度吧!
惨翻了,万一被投诉就吃不完兜着走。她可舍不得离开哩,在这里薪水高不说,连先生、太太都很和善……嗯,该说是公私分明吧!
虽然对方看不见,女人依然换上一张讨饶的笑脸,卑微地寻求最后一丝希望。“太太和先生到欧洲出差,要下个月才会回来。抱歉抱歉,我刚才没听清楚,如果冒犯还请大人大量。”
“喔,不在呀,谢谢你。”没理会女人继续叨念的理由,宁霏霏失望地挂上电话,却立刻又拨了另一组号码。听到电话筒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的精神立刻打起,“蝶舞,是我啦……”
“哗”的一声后,冰冷的机器开始转动,标准的于氏作风随即呈现。“于蝶舞去日本啦,有事请留话,没事别浪费大家的时间。至于没事老找封祟凯的女人们,皮绷紧一点,等我回来,再联络吧!”
连蝶舞都不在,又窝回日本寻求母亲温暖的怀抱。敲敲头,宁霏霏颇为自伤,为什么她们都能那么自得地生活,都能得到人生的伴侣,过着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除了自怜的她之外……自己想着觉得好笑,哈哈的声音陡然在静默中响起,泪水却忽然地溢出。
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回床上,缩在角落里,她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除了自己之外,没有谁能给予答案呵。
或许上天故意惩罚她,明明可以活得快乐,却要为赋新词强说愁,又不是惨绿的青春期。已经是成年人,二十好几的年纪,哪还需要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意见,才能有所作为。
可这些道理宁霏霏都懂,偏又全部做不到才烦哪!
理智上紧紧地勒住悬崖上的马,不让自己蠢动妄为。但情感上却只想马上告诉席恩,天涯海角,也无法减损她的爱情。
用力地耙耙头发,老天,为了一个男人,怎么会把自己搞得那么惨,说放胆去爱也不成,说狠心放手也难过。
任何事只要扯到席恩身上,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不管了,人总是要点冲动,否则生活就未免太公式化。
再次赤足下了床,已经有了决心的宁霏霏果断地拿起电话筒,头一次不打算听从别人的忠告,拿定好主意。不管现在是几点钟,打了电话给席恩,在他还睡眼蒙胧中,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愿意跟你到海角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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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宋雪莉特地过来警告过她,已经许久没打过照面的两人曾经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此刻当然尴尬。
“我……听说你休学了。”
“对。”门口乍见她的出现,忙着打包的宁霏霏还有些意外。
“为了洛席恩?”
她来兴师问罪吗?宁霏霏内心涌起罪恶感,当初雪莉也喜欢席恩的,若不是自己的不甘心……
沉默了会,她回答:“对。”
“其实我早就猜到,那天在舞会上,他的眼光只跟在你的身上,连我也成了诱骗你的工具,只是……”耸耸肩,宋雪莉拨拨刚染上红颜色的秀发,“洛席恩居然拿我当幌子,对我视而不见,真带种。”
“我很抱歉。”她只能这么说。
“有啥好抱歉的,男欢女爱,也得两情相悦。你不请我进去坐吗?”宋雪莉指指室内。
“欢迎至极。”她高兴地拉开门,眼底泛起薄光,“抱歉,瞧我连礼仪都忘了。”
“你在收拾东西,要搬家?”进入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直到接过热茶后,宋雪莉终于开了口。
“他向我求婚,所以……”
宋雪莉打断那些话,“你来多久?”
“快两年吧。”
“两年,七百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啥都没捞到,总是宝贵的青春虚掷。干吗急着离开,你都快拿到学位了。”
“我想跟他在一起。”
“呆子。”宋雪莉嗤之以鼻,“男人要多方比较,才会选到适合的对象。不过是第一个男人,算什么。”
“抱歉,我……离不开他。”
“好好好,天下第一痴情女,就算要结婚也别急着现在就把房子退掉,给彼此适应的机会固然很重要,替自己留后路又何尝不是件好事。我敢打赌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你会逃回来。”虽然言词上很粗暴,但宋雪莉的关怀是真诚的,更让人鼻酸。
“不可能,我已经办好休学手续,如果反悔想回来,至少得等到下学期才能开始。”带着哽咽的声音,她坚定地摇摇头。
“洛席恩……”宋雪莉沉吟,“说也奇怪,我真的觉得他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总觉得他的出现怪怪的。”
“因为他长得特别帅?”她打趣。
“到这种时候还吐槽我!”宋雪莉啐了口,“但你知道……那个地方……天,你到底有没有真正打听过?几乎是片杳无人迹的荒漠,一天到晚,别说是人,连车子都少有机会经过的。”宋雪莉不敢置信地拍着额头,“记得我曾说过,洛席恩这个男人玩玩可以,当情人也会快乐无比,但若他真的住在那种地方,我劝你最好三思。”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宁霏霏坚定地说。
“唉,现在欢你怕是太晚,但将来如果你有任何的需要,别太客气,我就在这里。”宋雪莉伸出友谊的手。“乌鸦嘴,干吗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忘了我方才说的,你一定会幸福。”
但宁霏霏的谢意更直接,用力地扑向她,紧紧地环抱着,眼泪在最后关头失去控制。
但朋友终究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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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宋雪莉的话后,她也曾经上网寻求资料,浏览各大网站,却发现着墨极少,可供查询的资料近乎零。
也曾暗暗忖度过席恩的家乡有多么的贫穷,也替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真正亲眼见到时,她依然倒抽口气。
站在那栋几乎只是几片木材拼凑而成,勉强称得上“房子”的前头,宁霏霏左右张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因为眼前除了黄沙漫漫的沙漠外,连路的尽头都消失无踪。
跨进屋子里,她再次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不是为了怕伤席恩的心,而是因为地板上斑驳剥落的木头,制造出恶作剧似的陷阱,除非想跌倒,否则行走在其间的人非得如此。
“看起来似乎更糟了。”洛席恩顺手拿起一个木板。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言词听起来具有说服力。“没关系,我们会整修好的。”
“我离家之前还不是这样子。”
给予坚定的笑容,她不能灰心,不能在此刻示弱,否则席恩只会更加难堪。
”放心呵,才几眼工夫,我都已经想好了,这个房子只要装上新的窗帘,墙上加些油漆,当然得把木板钉紧……我们的新家就算完成。”她灿烂的笑容正好对上他嘲弄的微笑。
“你忘了除虫专家,别忘了这里是美国,屋子都是用木头制造的。”他又道,“听起来你似乎要将这里大肆改装,可是我并没有太多的钱。”
“好吧,既然无法付钱请人,那咱们只好自己动手,杀虫剂、布、针线、还有油漆……你会帮忙吧?”
“我的木工跟你的裁缝正巧有得比,除非我看走眼你的女红技巧。”他依然处于气恼的状态。
“嘿嘿,宾果,小时候我的家政作业都是旁人代劳的。”温暖的手碰上他,轻轻地握住那双冰冷的大手,她诚挚地说:“我们当然可以把这里变成一个温暖又喜悦的家,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难堪,但总能克服的。我相信你能做到,也请你给我些许信心,能与你共同努力。拜托呀,在初次与‘新家’见面的同时,别扫我的兴好吗?”
“扫你的兴?”洛席恩低吼一声,紧紧地拥她人怀,下巴抵着柔顺的秀发低语,“我明知道不该带你来,却忍不住自己的渴望,将你拖入地狱中。”他痛苦地闭上眼,“那天晚上,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后,我其实是希望你能拒绝的,谁知道你竟然傻傻地同意。”
“席恩……”
“算了,美梦破灭,就像灰姑娘般,魔法终究有时效的。”他放开她,拿起自己的外套,“我最好趁还有公车的时候送你到车站,让你回到原来的地方,省得将来彼此怨恨。”
听到那些丧气的话之后,宁霏霏没有哭泣,只是搂住他的腰,将头埋人壮硕的胸前,“我不要走,不要离开你。”
他身子一僵,“离开是为你好,真心为你设想。”
“请你别赶我走,那是种惩罚,是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她慌乱地摇着头,“有你的地方才有我存在的价值,我已经证明过一次,不需要第二次的试验。”语气十足地坚定。
轻轻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洛席恩捧起她的双颊,眼睛搜索、探寻着,“为什么?”
“因为爱情。”她简单地说,然后笑开来,“其实我想证明自己的实力,让这栋房子变成你的梦想之屋。”
“将来你会怪我的。”
“才不,将来你会感激我的。”
她的答案让他内唇角勾起一丝的悲哀,缓缓地低下头,温暖的唇来回轻刷着火红的樱口,大手缓缓地上下抚摸她的背脊。
“希望如此,霏霏,希望你能做到。”
“当然。”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他,自从决定要和他前来之后,两个人又恢复从前的状况,每回见面后,席恩总是不忘在九点前准时送她回家,害得她心里总有些许遗憾。
双手攀着他的颈项,让自己更贴近他强壮的身躯,吸人专属于他的气息后,她深深地回吻着。
那天灿烂的火花又在两人之间绽放,止不住心头的渴望,宁军霏几乎要化成一摊水,倾倒在他的怀中,直到敲门声响起——
第五章
“咳,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俊美的男人探头而入,带着似笑非笑的面容,惊扰了交颈的鸳鸯。
两个人倏地分开,面对陌生人的侵入,洛席恩显然没有半分的意外。那是个金发蓝眼的帅哥,比女人更细致美丽。幸运自己的眼福后,宁霏霏羞红了脸,躲在洛席恩宽大的肩膀后面,偷偷探出头来。
那从天而降的神祗模样,初见面就令人光彩炫目。老实说女人见到他之后,该会如恶虎扑羊般地追求呵。他和席恩是两种不同的典型,若以发光的太阳比拟席恩,那陌生人就可比月亮的阴柔,给人安心与信赖的感觉之余,也带着些许的淡漠于其中,只适合远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