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瓶身,尝鲜喝了一些,再交给他。他就著她红唇接触过的瓶口,喝了大半。她吃不完的三明治,由他接收。生菜卷大半给他,小半她吃,芒果布丁,她喂他一口,他也喂她一口──两人情侣的姿态太明显──饭后,他枕在她腿上,闭目养神起来。
“累了?”贾志矜的嗓音轻柔地扬起,葱指拨撩他的短发。
“现在不养精蓄锐,就难应付那些怪问题一堆的女孩们。”他抓著她的手,叠在自己的胸膛。“她们什么都问,真的古灵精怪地。”
她双睫低垂,唇畔有抹美弧。“你真是大忙人、大红人一个嗯?”
罗悦很会教课,又长得俊帅,代课没几天已在这个传统的教会女校掀起个人旋风。年轻的女孩一有机会,就巴著他作“身家调查”。
“你应该去教男校的!”她突然这么说,语气像娇嗔。
他脸部线条扯动了一下,睁眼看著悬在上方的绝色容颜。“就像你教女校的‘道理’一样?”他一问。
她顿了一下,妩媚的笑靥扩大,很深──仿佛硬挤出来的冷笑──太不自然。那掠过芙颊的红云,真美!
罗悦撇唇,很得意。“我现在才觉得刚刚的果汁有点儿酸,”眼神闪了闪。“不过──我喜欢这酸味儿──”说著,他长臂绕至她颈后,拉下她,吻住晶润的红唇。
两人相拥躺在草坡上。
有午休真好!
这个学校的操场够大,离教学区够远,树荫够多、够清幽!古灵精怪的学生在教室里睡午觉,这刻,不会有不上道的家伙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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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师!”放学时间,武邦稴从校外小公园的矮树篱跳了出来,拦住正走过的贾志矜。
“邦稴老师?!”贾志矜有些意外。“你好几天没出现,跑哪儿去了?”
三三两两的学生行经他们身旁,说著老师再见。
“我每天都有到学校的。”武邦稴抓著头,闷闷地喃语。“只是你没注意到我……”夕阳照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夏日的气息非常浓厚,蝉鸣笼罩整个半山腰。
贾志矜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好奇地偏著美颜看他,问:“你怎么了?满脸心事──”
武邦稴抬眼,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直视她晶亮透彻的美眸。“我要离开学校了!”一口气说出。
贾志矜眨一下眼。“你要结婚?还是搬家──”嗓音很优雅、平静。
“唉,都不是。我……”武邦稴有种受伤的感觉,欲言又止。
“这么神秘?”她笑了起来。“不能说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前全是她绝美的笑容,心烦意乱极了。
“武教练!你好了没?”一群孩子在公园的攀岩墙那头喊著。“你还没说清楚时间、什么时候不来教……哪一天会看到你上K2插国旗呀……我们要守著电视新闻报导吗……还有你的情伤也没讲完……”
“安静一下──小鬼!”武邦稴猛然回身,伏在树篱吼道。
小孩们瞬间住嘴,全往后退了一大步,拍著胸口,拉拉耳朵。
“你吓到他们了。”贾志矜淡笑。
武邦稴用力地抓头,面对她,道:“我参加了一个世纪冒险队,过一阵子要到巴基斯坦……”
“攀爬世界第二高峰嗯──”她挑著细柳秀眉。“虽说是第二,但比第一的圣母峰难爬,加油喔,邦稴老师──”
武邦稴静默地看著她,听她的声音。
“只是邦稴老师一走,我可伤脑筋了,以后迟到,没人肯跟我调课呢!”她轻皱眉头,唇边保持著唯美的笑容。
“不会的──”武邦稴开口。“新来的罗老师会帮你的──”他听学生说了,也常看见那一对在操场草坡用餐的璧人──他们是情侣──天造地设的完美呀!
“你说罗悦?”
武邦稴颔首。“学校老师们都在说,罗老师文武全才,代什么课也没问题,前天的一堂体育课,我的班级跟罗老师代课的班级,进行水上竞赛……他赢了──”说到最后,沉沉的语气,无限的感伤。
“是学生在竞赛,还是你们两个?”她的眸光仿佛能看穿人心,线条美好的唇畔,稍稍勾挑,添了一点深思和探询,充满她绝艳的魅力。
武邦稴呼吸一室,重重换了口气,道:“再见,贾老师!”我要退场了!
男人潇洒地转身。昂首阔步,回到那群孩子身边。孩子们高举手臂,老气横秋地拍拍男人高大的身躯。
“没关系啦……教练,等你登上K2,光荣归来,她一定会爱上你啦!”
会吗……男人心知肚明,黯然神伤。
教练只剩下你们这群死忠的支持者了,记得守著电视机,看教练插国旗呀!
色彩鲜艳的小小三角旗,一串一串横过马路上空,似乎有什么活动在进行,路旁有人发著气球。她也拿到一个,如粉丝的细线顶端绑著粉白色气球,上面写著“女神”两字,好像是剧团要演出文学钜作改编的戏码。
她沿著人行道漫步。武邦稴的一场话别,花了些许时间,她没搭上这个文教社区的专车。罗悦今天没有代课。她要他好好开店、做生意,别乱跑,免得好友贺则云的便利屋被他搞垮。她有些后悔这么恐吓他,至少应该让他来接她。现在打电话,最快也得等上半小时,何况还有下班时间的车潮。
叭──短促的喇叭声,不像警示,倒像问候。
“嗨,女神!”带笑的男性浑厚嗓音,听起来很尊贵。
贾志矜转过头。一辆跑车停在路边,男人手肘搭著窗框,探出一张俊脸。
贾志矜眯眼揪他。“你──”
“祭始禧。”他报出名号,对她一笑。“你好。记得我吗?”
贾志矜缓缓地漾开微笑,神情绝美慵懒。“先生的鞋,处理好了吗?”
祭始禧眉角一扬,笑出声,开门下车,走上人行道。
“你违规喔──”她看著车轮下的红线。
“我很少遵守规矩。”他不怎么在意地说。
她轻笑上迳自往公车亭走。
“那日匆匆一瞥,没来得及请问芳名──”祭始禧跟著她的脚步。“没想到今日,在这儿……”他顿一下,抬眸看她拉著的气球,道:“巧遇女神──”
她旋身面对他,放开手,让气球飞上天。“女神已去远方。我是妖精──贾志矜。”伸出纤细柔黄。
他不跟她握手,大掌托著她的手心,降下唇,行一个亲吻礼。“在我眼里,你就是女神。”
“祭家男人嘴巴这么滑,”贾志矜大方接受他的问候方式,从容地收回玉手,说:“难怪女神被拐离台湾嗯。”她的朋友里,只有一个人会被叫“女神”──就是神的便利屋的前老板贺则云。
祭始禧仰头,望著已变成一小点的气球,摸摸脑后的发束。“你指的是家兄祭冠礼吗?这么说,家嫂是唯一的“女神”!我有荣幸请女神的美丽友人“妖精”坐上车吗?”他躬身,手朝跑车的方向伸出。
贾志矜看了他一会儿,红唇微噘。“我的确需要搭个便车。”说著,往跑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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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一阵子没来神的便利屋了。自从罗悦到学校代课,她就没来过。不知为什么,她没想要来。可能是因为天天见面吧──
今天,他们没见面,她就来了。
贾志矜推开隐匿在落日光影里的店门。
摆晃的门后铃,飘漫一种神秘气氛。紧紧相拥的人影,像是少女思春期贴在房间墙壁的海报一样,暗暗地营造令人难以招架的暧昧氛围。
“我爱你……”
“有……客人进──”
接吻声堵住断续传出几个字的男音。
“祆儿……”
“嗯……”
吧台后的细语声,极度轻微,却清晰可闻。那对拥吻的男女,映入贾志矜瞳孔深处,是罗悦和一个大女孩。他叫她什么?“仙儿”是吗?的确很符合这名妙龄绝色该有的称呼。那个早晨,在他起居室看到大女孩时,贾志矜就知道大女孩一定有个蛊惑人的美名。
“祆儿……”他的嗓音好沙哑,隐含著情欲的性感。“你先放开我,有客人……”
祭祆儿满意地离开他的唇,转头看向客人。
贾志矜也看著吧台里。
“我见过你。”祭祆儿嗓音清亮,少了一点成熟女子的圆润,却有年轻任性的娇腻,像首在唱盘上转悠的爱尔兰诗曲。
“难怪罗老板今天不须放音乐。”幽沈的空气中,贾志矜发出夹带冷静力量的声音。
“女──”他欲开口。
“你别说话!”祭祆儿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直截了当地对贾志矜说:“你要找罗悦,他没空!请自便──”语毕,她以唇取代手,又吻住他。
贾志矜闭一下眼,转身走出神的便利屋。
丁睿睿那尊作品还没卖出去,放在门边最显眼的展示台上。她记得名称是“烦忧者”──这不就是每个现代人吗,脆弱的有机体,脑袋装著如钢刺铁丝的愁绪──一触即发的崩溃危机
她加快脚步,最后索性跑了起来,弯进一条窄小巷口。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背。
她回身。
祭始禧露出笑容。“去哪里?我很乐意再送你一程。”
他居然还没走!她在车上拒绝了他的晚餐邀约,以为他早离开神的便利屋……
她喘著气。他凝视著她泛红的眸眶。
“这里风大,沙子吹进眼里,就不好了。”他沉沉地说。
“晚餐邀约还算数吗?”她问。
“永远有效。”他回答。
“不用永远,只要今晚──”她的目光邈远。“我饿坏了……”
“那就走吧!”祭始禧拉过她的手。
西斜的薄阳中,风把长发刮得凌乱,难理。
第七章
解开安全帽带扣,罗悦熄了引擎,一长腿往后旋跨,起身离开BMW重型机车的双人鞍座,走进神的便利屋。他的孪生兄长──罗愉正在门边,搬动丁睿睿寄卖的琉璃艺术品“烦忧者”。
“有买主?”罗悦挑眉。
罗愉抬起与他一模一样的俊脸,道:“我二舅子订了。”
“哦?”罗悦神情惊讶。“始禧少爷来过?什么时候?”
“不久前。一进来,指定要这尊,马上又离开。晚点帮他载回饭……”
“罗愉!”一声尖叫中断罗愉未说完的话,祭祆儿甩著燃火的宽大衣袖,从吧台冲出来。
罗愉低咒,反射性地撒手,跑上前。瞬间,剧烈的玻璃破裂声,震垫了木质地板,什么东西撞倒一个细瘦的藤编置物篮,滚出一堆拇指大的圆锥形物体,空气中激生浓郁的檀香味儿,神的便利屋陷入混乱。
“天哪,你们在干什么……”罗悦揉揉额角,垂眸看著已成过去的“烦忧者”被檀香角围绕。“幸好买主是自己人──”他捡起钢刺铁丝团,往吧台一扔。“只剩‘脑浆’了,带回去给他吧──”
“罗悦──”祭祆儿衣袖上的火已扑灭了,罗愉正在检视她纤白的手臂是否受伤。“什么‘脑浆’……你这么没艺术感,怎么经营嫂嫂的店!”她这能数落罗悦,显然没受多大惊吓。
罗悦撇撇唇,摊手。“至少我没差点搞出火灾,毁了夫人的店。”他笑著,背靠著吧台缘,长腿交叠站立,双肘搭在台面,一副悠闲看戏模样。
“你猪头!”祭祆儿跳脚大叫。“明天你绝对笑不出……”
“祆儿──”罗愉将她抱上高脚椅坐著,翻著她烧焦的衣袖,严厉地问:“你刚刚做了什么?”她的衣袖和手腕内侧,有种特殊的香味──
祭祆儿垂下脸庞。“我只是抹些薰香膏……”含糊地咕哝。
“薰香膏?”罗愉听得一清二楚。“奶奶给的?”
“嗯。”祭祆儿点点头。
罗愉皱起眉。
“呵……”罗悦迸出朗朗笑声。“奶奶给的薰香膏──这种东西,请看场合用,好吗?”
他们的奶奶──苏林的薰香膏,是用龙涎香、麝香混合多种植物精华,做成如奶油般细致的膏状物。使用时,取一膏块涂于双手脉搏处,再以晒干的玫瑰花梗点火微薰,让香气渗入肌肤,随人体循环的奥秘散发,藉以催生男性情欲──
是的,这是房中秘宝,爱侣间的情趣用品!
没想到祭祆儿这妮子,竟在神的便利屋里使用起来──
“难不成小姐当夫人的店是春宫?!”罗悦竭力收住笑声,俊颜上的表情那么地坏心。“再怎么急,也得记得别穿那种宽衣袖的日式浴衣点火嗯。”
“你就尽量笑吧!”祭祆儿恶狠狠地盯著他。“反正你能笑的日子只剩今天──”
罗悦寒毛一竖,站直身躯,正经起来,没忘记她有张说什么发生什么的嘴。“这是‘铁口’吗?小姐──”
祭祆儿服尾上飘。“你说呢?”得意得很。
有阴谋──
罗悦点起头来,看向罗愉。“很好。你从来不管她,把她弄成一个怨女,还得使用薰香膏对付你,却倒楣我们这些无辜第三者。”他干笑,像抱怨,又像挖苦地对兄长说。
“你扯什么!”罗愉悻悻然回了句。
罗悦耸肩。“算了。”旋身去收拾地上的檀香角。
祭祆儿拉下罗愉,在他耳边私语。“他不是去载情人吗?”
罗愉表情一闪,缓慢颔首,这才想起弟弟说要去接女友的事,开口问道:“你不是去接人吗?怎么不见女士……”
“罗悦!帮帮我!要死人了!”一串急行急声打断罗愉的嗓音。
一抹女性身影鲁莽地闯入门内,差点撞到蹲在地上捡檀香角的罗悦。
“小心这里有碎玻璃!”罗悦迅速站起身,拦住横冲直撞的女子。
“你从来不看路吗?魔女小姐──”
“女士就是舍弟的女友?”
同一个声音同时发出两个问题?!魔女震惊了一下,抬起低垂的脸庞,轰地又是一个震惊──两个罗悦?!
“罗愉──我的双胞胎哥哥。”罗悦看出她的迷惑,手掌摆向兄长介绍道。
“喔喔,是吗……我以为我真见鬼了……”魔女扶著泛疼的太阳穴,顺著他的手势避开地上的玻璃,走到吧台前,一坐上椅凳,整个人便有气无力地趴在吧台,连连哀叹。
“你怎么了?”祭祆儿玩著烧焦的衣袖,好奇地睁大美眸。
魔女抬头看一眼邻座的她,神情顿了顿,大叫。“为什么这里会有美少女!”然后抓住祭祆儿的一双手腕,激动地道:“你几岁?十八?二十?你家的人有没有逼你结婚?说什么女孩要趁青春还在,赶快嫁……年华逝去就是婚姻市场永远出清不了的存货……太过分了,我又不是物品……要骗男人还不简单,可以去打胎盘素、做内视镜拉皮,每天服用胶原蛋白,定期做美容……六十岁照样看起来像二十岁……七十岁时还可以交个年轻小伙子,人生才开始嘛……对不对?当然,我不需要为男人这么做……我干么要结婚!结婚生子才老得更快,没两年就变欧巴桑、还会被叫黄脸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