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举凡大宴小酌,孟夫人铁定带著这对姊妹花扫街,表面上交际,实际上炫耀,暗地里推销,就为了给人机会探听女儿们的终身大事。虽然姊妹花的美貌是名传千里了,但闹出的笑话也是名扬万里,让人不得不承认,上帝是公平的。
君任翔谦虚地寒喧。「两位小姐貌美如花,久仰。」
「我女儿可不只是貌美,还很贤淑喔,我从小就训练她们学习身为女性该有的一切美德,女人不只要有外在美,内在美也很重要哪——」孟夫人当然不放过任何可以吹捧自己女儿的机会,这话匣子一开,就算讲上三天三夜也不觉累。她这儿自吹自擂,两个女儿却猛朝原御影放电,一点也没有孟夫人说的含蓄害羞,也没有所谓的对君先生的滔滔景仰,外人一眼即知,她们哈的,是君任翔身边这尊门神。
不远处的一角,锺依依粉雕玉琢的美丽脸庞,几乎要破功失笑了。
交际姊妹花果真名不虚传,适才她与母亲沿著天花板的密道潜入饭店时,见识到她们闷骚的功力,害她笑得差点掉下来;现在又看到这么爆笑的画面,她几乎忍不住想扑倒在地上大笑。
不行!她现在演的角色是气质典雅的大家闺秀,可不能因为眼前一场好笑的剧码而躺在地上没气质地大笑,而且难得她打扮得如此妖娇美丽,可不能糟蹋这身昂贵的丝绸花裙。
她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原御影被两位花痴女缠住了,正好方便她行动。根据妈咪的判断,不法份子有可能会趁今晚行动,为了保护君任翔,她和妈咪两人分头进行搜查,混进这守卫严密的会场,目的就是要在坏人下手之前赶紧阻止对方。
越过重重人群,纤细的身影一闪,晃进了黑暗的角落。她已经观察这个位置好久了,怎么看,都觉得如果要狙杀君任翔,这里是最有利的地点,当然还有另外两处地方也在优级评等之列,这三个地点有个共通点,便是很好脱身。
她撩起裙摆,露出白玉凝脂般的美腿。如果有男人看到这幅美景,肯定当场会因流鼻血过多而晕厥,她摸摸藏在大腿内侧的匕首,确定它不会松脱,这是用来自卫的,为了以防万一。
放下裙摆,拉拉美美的丝裙,她有些舍不得,万一无法避免与歹徒发生冲突,希望这件礼服可以幸免於难,不过,这是她异想天开。
耸耸肩,才一转身,她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立在她面前,华丽明亮的灯光投射在他俩身上,照出了她微微失色但仍旧美丽的容颜。
在他犀利如鹰的目光注视下,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无所遁逃。
老天!他没看到吧?刚才她是背对著他的。
锺依依极力想恢复镇定,心慌反而容易遭人怀疑,她的确吃了一惊。明明一分钟前还在宴会厅上的人,怎会突然像个鬼魅似的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後?「有事吗?」她力图语气平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
原御影缓缓打量她。绾起的秀发系著淡粉红的丝带,几绺垂下的发丝令她显得格外性感,两边漂亮的耳垂各戴了一只粉红珍珠耳环,细致的颈项在灯光下更是晶莹剔透,露肩的小礼服恰如其分地包裹著玲珑有致的身材,窈窕的小蛮腰点缀著一只珍珠结成的蝴蝶,华丽的丝绒垂至丝裙的下摆,衬托出修长的小腿白皙如玉……从头到脚,无一下美。
打量的目光最後停在那神秘的脸蛋上,灵秀慧黠的大眼睛,眼波流转中散发迷魅人心的魔力,水诱的唇透著娇艳欲滴的光泽,宛如月光下的小妖精。
原御影不动声色,看似平静无波的星眸里,燃著不被人察觉的黯黑之火。这女的很可疑!他深奥难测的双眸射出一道令人心颤的眸光,盯得她全身警戒。
「这样盯著人看不太礼貌吧?」锺依依将腕上的披肩拉起,盖住被他引出寒意的肩膀,忌惮那穿透人心的犀利目光,大腿内侧有些儿火热,还真担心被他透视到藏在裙里的匕首。
「这儿人烟稀少,淑女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太好。」他沉沉地开口,连声音都蕴涵著慑人的威严。
「就是因为人少,我才来这边透口气,人多味杂,我闻了有些晕。」她转开视线,挥挥玉手作态搧凉。
冷漠的面孔,阴沉的神情,酷寒的冰眸,这人比传言中更令人感到有压迫感,希望没被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才好。
「我没见过你。」
「这很正常,地球上有五十亿人口,你没见过的可多了。」
她的幽默只换来对方无动於衷的沉默。好冷!她冒起一阵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好像在对冷气机说话。她耸耸肩。「不好笑就算了,当我没说。」
沉默之後,冷气机缓缓地开了口。「你不在宴客名单上。」
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幸好,她是备油而来。摆好架势,来个即兴演出。「你怎能确定我不在宴客名单上?也许漏掉了,也许弄错了。」
「我从不弄错。」
呵——挺臭屁的嘛!她移了个位置,斜靠在他身後的栏杆上,以四十五度的角度望向那冰雕似的脸孔,回以明媚十足的笑脸,举手投足间挥洒著迷人的风情。「那我倒是考考你,一楼大厅里正在跟孟市长说话的黑衣女子是谁?」
「德庆财团的负责人白女士。」他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哟?不错嘛,她挑了挑黛眉。
「拿著酒杯跟人乾杯的胖男人呢?」
「西洋卫视的董事。」
「再往左边数第三位穿旗袍的女子呢?」
「警政署长的夫人。」
哼哼,有两下子,她就不信他全记得,一定是因为她挑的人正好是大人物的关系。她决定改挑不起眼的人,但是一连下来不论她怎么考他,原御影都能立刻说出那些人的身分,毫无片刻的犹豫,这人的记忆力简直好到令人咬牙切齿。「如何,满意吗?」
「呵呵……」她现在的笑容可没先前那么亮丽了。
忽尔媚眼一溜,她抓住一位经过的侍者,气势如虹地问:「他呢?我就不信你连端盘子的侍者也认得。」这饭店里的工作人员,少说有上百位。原御影沈默片刻,没有答话,只是眯细了眼,眸光莫测高深。
「呵~~呵~~难倒你了吧!才要享受专属於胜利者的骄傲,那边却泼来一头冷水。
「他不是饭店侍者,是「诳』周刊的记者。」
哼~~哼~~编这种烂谎话,我戳!「你以为随便唬烂一下我就会信?喂!告诉他你的身分!」她对男子命令,一副当家作主的架势。
男子搔搔头,陪著心虚的笑脸坦承。「真不愧是原御影先生,这样也被你识破,嘿嘿。」
锺依依怔愣住,狐疑地问:「你真是记者?」
「是呀是呀,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不知小姐贵姓啊?」能被这么美的小姐勾缠住,艳福不浅哩。
她哑口无言地瞪著名片。这人当真是记者?一股火气冲至她脑门。
「既然是记者,没事打扮成饭店人员做啥?」
「小姐你有所不知,一般名人对记者都会有警戒心,这样探不到内幕的啦,装成饭店人员,比较容易接近那些名人,也可以偷听到一些八卦消息咩。」身为狗仔队的一员,必须具备十八般武艺,「变装」是最基本的招式,所有的读者都要靠他们才有八卦可听。
男子还在洋洋得意地解说自己伟大的事业,不知何时左右已被人挟持,他浑然不觉。
「请他出去。」原御影冶冶地命令,一声令下,两个高大魁梧的铁汉一提,像拎著一包垃圾一样,将男子给拖了出去。
不速之客的下场便是如此,锺依依打了个冶颤,如果原御影知道她没在受邀宾客之列,恐怕也会把她扔出去。
很有可能,这人看起来就是一副「下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面孔。
唯今之计,只有见机行事。
「你好讨厌喔,什么人都记得,却偏偏把人家的名字给漏记了。」她不依地娇嗔,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改怪起他来了。
「如果有,我会记得。」
这话有些暧昧,挺像是搭讪的词令,要不是那张脸太过阴沉沈,她会以为对方是来搭讪的,还怪得很,心口没来由地怦怦直跳。
真是的,她在想什么!人家可不是来搭讪,而是来调查她的。
如果被他查出她的可疑之处,她岂不是没戏唱了?得想个法子躲开麻烦,她作状拿出一条丝绢擦擦小嘴儿,脑子里努力地转呀转的,假装一个不留神,丝绢让风给吹了去。
「哎呀,我的手绢。」她轻叫。
巾帕随风飞去,掠过他身边,眼看就要飘出阳台莎哟娜啦了,他突然快手一伸,抓住了手绢,一回头,娇人儿也不见了。
原御影低斥了声,四处梭巡,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盯著手中的丝绢,清幽的淡淡香味弥漫鼻间,他清楚了解,要不是自己有一秒钟失了神,就不会让她跑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绝非一般人。
她果然可疑!心中再一次地肯定。
原御影传令下去,要大夥儿更加提高警觉,只要那女的还在这栋大楼里,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然而,心下一块幽暗的角落却期待著,但愿她不是包藏祸心的不法份子,不知怎么的,他希望她不是。丝绢紧握在手,淡淡的幽香再度袭来,月光下那朵空谷幽兰,悄悄烙进脑海里,竟让他失神了。
直到一记枪声猛然响起,划破长空,人群瞬时陷入慌乱。
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第二章
「她的伤严重吗?」
君任翔审视床上昏迷的女子,极为关心地问向一旁的主治医师。
「子弹擦肩而过,一点轻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君任翔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她为何昏迷?」
医生也很迷惑,想了下,推测道:「我想,她是受惊吓昏过去的,应该很快就会星过来。」
是吗?床上的人悄悄睁开一点眼缝。这表示她不能装太久,否则会被识破的。好死不死,又给她瞥见那阴魂不散的原御影,正守在君任翔的身边,这人肯定上辈子是卖牛皮糖的。
她赶忙闭上限,生怕被他发现自己装昏,虽然骗过了普通人,但她可没把握一样能骗得过原御影。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他灼灼的目光在盯著她。
实际上,原御影的确在盯著她,她的出现及事後的行为都令他困惑,原本以为她是行凶的狙击手,但没想到……
「没事就好,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她有什么闪失,这辈子我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好好医治她,一切费用算我的。」君任翔正色地叮咛医生,并转向御影。「查出她的身分,好尽早通知她的家人。」
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嗯……」锺依依发出微弱的呻吟,电视上常演,病人苏醒的时候都要嗯啊几声以告众人,自己当然也下能例外喽。
「她醒了。」
看吧,总会有人说出这三个字,就不能怪连续剧的台词老是这么八股。
「这是哪里?」她虚弱地开口,表现得一脸惶恐。
「小姐别怕,这里是医院,之前你受到枪伤昏倒了,记得吗?」君任翔温和的为她说明。
锺依依抚著心口,微颤地点头。「我怎么样了?」
「别担心,你只是受了点轻伤。」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看到有人用枪指著你,一时情急就……」她装出一个余悸犹存的表情,因为当时情况的确危急,要不是她反应快,子弹再偏个一公分,她就蒙主宠召了,思及此也不禁胆寒,因此这弱女子的角色演来特别入木三分。「谢谢你救了我,君某十分感激。」
她红了脸,螓首轻摇。「没什么。」心想对方应该被抓了吧,好奇地问:「歹徒抓到了吗?」「抓是抓到了,可惜已经自杀。」
「怎么会?」她做出受惊的样子,心下却愤恨不已。该死的!这下幕後主使者的线索又断了。她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旁人没有察觉,但在一旁静静观察、始终不发一语的原御影却眼尖地捕捉到,锐利的星眸开始闪烁著更深沉的警戒。
「你住哪?有没有家人的电话?」
她灵机一动,神色立刻黯淡了三分,好一副孤苦无依的神情,连声音都凄楚无比。「我是孤儿,昨天才从南部上来,本打算到饭店里找份工作,不过现在看来没那么顺利。」
「喔?那么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说这话的同时,神情更是惹人怜惜的落寞,让众人见了不由得为这美丽带点哀愁的女子感到同情,只有一个人例外——原御影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说词,他相信主子也不会这么容易受骗,但情况却出乎他预料之外。
「既然如此,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暂住我那里。」主子的话让他错愕。
好耶——锺依依在心中欢呼。
「君先生。」原御影终於打破沉默,上前表示自己的不认同。
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实非明智之举,君先生应该很明白目前的处境,他不懂主子明明知道,却又为何如此轻率?他的态度表现得很清楚,不赞同主子的决定。
锺依依抢在原御影之前先开口。「这样不好吧,无功不受禄,去住你那儿会给你添麻烦的,不用了,我……我会想办法找住的地方。」说著,又装出一副黛玉美人般柔弱无骨、随时要饿死的样子。
她这么委屈,反而显得大男人小家子气了,放著这么个水灵秀丽的弱女子不管,非绅士之作为,何况人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君任翔当然不会恩将仇报。「就当我是报恩,请你一定来寒舍住下,生活上的开销不用担心。」
「君先生,我认为这事不妥。」原御影依旧坚持,这女的身分可疑。
不妥什么!你闲著没事跟本姑娘作对干么?欠扁啊!她在心中大骂著,脸上依然保持可怜兮兮的神态。
「放心,这事我自有定夺。」君任翔笑得神秘,平淡的语气中似有什么暗示,令原御影十分纳闷。
见他沉默,君任翔就当他是默许了,转而诚心地邀请救命恩人到府上作客,於情於理,他有责任照顾她。
锺依依很满意这个结果,不过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努力维持著含蓄的美德,百般推托後才终於首肯,答应让对方暂时照顾她。能够成功进驻君家宅第,受这点小伤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