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君僵硬了一下,但是没有拒绝。
「告诉我,说出来,你会好过一点。」他轻轻的诱哄。
「他只把我当作生孩子的工具。」她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眼,清晰且明白的一字一字的道,「我十七岁被他接回来风堂盟,不久,他就派他最倚重的弟子半夜到我房里……跟我交配。」
交配?
他震惊,他愕然,什么样的父亲做得出这种事?太过分了!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啊!
「不管我愿不愿意。」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震惊。
哈哈!她料得没错,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么接下来的真相,他会更无法承受,等到他全部都知情了以後,他就会轻视她、鄙夷她。
黑雪君退离他—怀抱,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你想那个时候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得逞呢?」她笑问,但那笑好凄惨、好悲凉。
「雪君?」他心痛的朝她伸出手。
她摇摇头,眼神恍惚,仿佛人飘了好远好远,已经不在原地,「我离家出走,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然後被强迫播种生子,所以我……」
「够了!」白永健街上前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不要说!我不需要知道,我不想知道呀!」
她绝望的抬头,泪珠终於溢出眼角,太迟了,要是当初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紧紧抱住她的话,那么她就不会……
「所以我把我的子宫拿掉。」她还是颤抖的说了出来。
就这样,一切都完了。
她的人生完了,女人的生命也不完整了,而在说出口的此刻,她的婚姻……更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就这样,一切都完了……
但为何他还是紧紧抱住她?他应该震惊的後退,厌恶的瞪向她的小腹,甚至该立即转身,一去不回,反正她被抛弃也不是第一次,她可以捱过第一回,这一回也一样可以熬过。
「放开我。」她轻喊。
但他仍然紧抱住她,甚至勒得她快喘不过气,然後他的声音又沉又重的在耳边响起,「不,我不放,我一辈子都不放!」
泪水纷纷滑落黑雪君的脸颊,「你不放我……你就找不到属於你的……幸福。」而她的幸福早已离她好远好远,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你。」
她多想相信,然後紧紧把握,可是……
恨上苍,怎不早在她少女时期就让她遇见他,现在的她,只能……只能伤他。
低下头,用他的西装吸乾她颊上的泪水,陡然厉声命令,「放开。」
「不,我不放。」白永健固执的抱紧。
他不放,就以为她挣开不了吗?别忘了,她是老大。
可为什么全身使不上劲,心也懒洋洋的不想把他推开?
她可以轻易推开他的,但她却只是颤抖的说:「我再也不是完整的女人……我这辈子永远无法生孩子,这就是我对他最终的报复--让他绝子绝孙,让我这辈子也毁了……」
「不,你没有!」他推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还活著,活得好好的,人体数十个系统里,你只不过失去了生殖系统,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子宫就否定你自己!」
小小的子宫?
他,毕竟是男人呀,才讲得出这句话。黑雪君终於推开他的手大吼,「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我每次进到便利商店看到那些卫生棉有什么感觉吗?我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机会可以用它。我羡慕那些可以买卫生棉回家囤积的女人,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的女人,而我,我不是……我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躯壳,一个只知道恨……」
「雪君……」他冲上前紧紧抱住她,「哭吧!把你的委屈全哭出来。」
「不。」她咬牙,尽管泪早已盈眶,「我发誓不哭的。」要哭,也只能在夜深人静,偷偷的哭。
「哭吧!我是你的丈夫,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隐藏什么,因为我会爱你、保护你-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弃你、厌恶你。」
热泪终於淌出她的眼眶,她多希望相信他,多渴盼相信他,但该死的她又害怕相信,一旦相信後失望的苦果她已经尝过,再也不想再试-次。
「如果你哭不出来,我代你哭。」他喑哑的说。
黑雪君为之屏息,她没有听错吧?他要代她哭?
缓缓抬头,她竟然看到了他泪流满腮。是真的吗?伸出手,颤抖的轻触,那透明的液体又湿又热,真是他的泪水,代她流的泪水?
「我好恨,如果我早认识你,绝对不让你受这样的苦……」
她伸手轻轻点住他的唇,「不用说了。」她愿意在此刻相信他的真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他为她掉泪,只因他真为她心痛。「谢谢,谢谢你。」泪水纷纷,再也遏抑不住。
白永健只是捧住她的脸颊,轻轻的说:「哭吧!想哭就哭,想说就说,当我不存在,当我……」
她埋进他的胸膛放声大哭,从那一夜以来她第一次恣意地哭,从离开她母亲以来第一次,说出她所有的痛苦……
她,这些年来,真的好苦!
第九章
一番痛哭,忧愁尽出,只余下惆怅缭绕不已。
曾经,他对他的家有个美梦。梦中,他的妻子是个温柔娴淑、小鸟依人的女人,她会帮他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乖巧可爱。他们一家四口会住在四、五十坪的房子里,每晚一起吃饭,餐饮间闲谈此日发生的种种。一到周末,一家人就坐上休旅车到郊外游玩……多美丽的愿景,但此刻全毁了。
他想起她空空如也的大屋子,想起她空空如也的小腹……罢了罢了,人生何必一定要过得那么传统,娶妻然後生子,当个不生孩子的顶客族也不错。至少不用花大钱养孩子,不用花心思想孩子,不用费力帮孩子娶妻或嫁夫……一下子省了不少麻烦,刚好符合他的生活原则:快活过日子。
白永健看著不远处伫立的背影,幽幽想起,莫怪乎她轻易的答应婚事,原来早就打定主意不让黑风堂的愿望得逞,而结了婚只会让黑风堂抱孙的期——大,期望愈高,失望的打击就更大,她原就打算让黑风堂饮恨而终。
这对父女呀,一个够毒,一个够狠,真不愧是父女,谁都不愿输谁,可最後,只会两败俱伤。
夜,深了。月亮从海平面升起,洒了一片银辉在海平面上闪烁。黑雪君只是静静的看著,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他只是静静地凝望她,等待她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他有被她的话吓到吗?有的。他有因此讨厌她或轻视她吗?并没有。他不曾想过因此就离弃她、责怪她,毕竟她当时那么做是被逼的,如果换作是他……
「铃!铃!铃!」是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手机,「喂,我是白永健。」
「姑爷,是我。」是阿木的声音,「老大跟你一起吗?」
他看到她转头凝视他,瞬间明白她其实是关心她的父亲的。「是呀!怎么了?」
「她把手机关了,我只好打给你,麻烦你带老大到荣总来好吗?大爷住院了。」
— 他的心一紧,「很严重吗?」
「医生说大爷的身体很虚弱,情绪不佳有碍健康,我想如果老大来看他,他的心情会好些。」
作梦!早日归西还比较有可能。笨蛋喽罗!
「所—可不可以请你劝劝老大……」
「我尽量,但不保证。」白永健说,挂上手机,望著想问却又开不了口的黑雪君,「大爷住院了。」他还是看到了她这个女儿对父亲的关心,只是过去积恨太多,一时无法坦言关心与担忧,「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他补充。
她松了口气,却还是冷硬的说:「真是坏人长命。」
「命愈长,受的苦就愈多,你不觉得吗?」
她沉默以对。
「我们该同情他、怜悯他。」
黑雪君却哼一声,「他哪有那个资格。」
「原谅他对你那么难吗?」
她不敢相信的望著他,「原谅?」在黑风堂如此背叛陷害她之後?不,她做不到。「他不配。」
他叹气,「这样你如何得到自由?」
鬼话,她现在自由得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能挡,以前有那个老头妨碍,现在他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再也没人可以阻挡她。
「雪君,你还不明白吗?继续恨他的你是永远也快乐不起来的。」
心重重一震。快乐?是的,她不快乐,她不知道快乐的滋味,恨黑风堂恨得要死时,她不快乐;她以为只要黑风堂死了,她就会快乐,但当她知道黑风堂要死了,她还是不快乐。为什么?
她的快乐在哪里?她不知道,一片茫然。恍然不觉白永健的接近,直到他将一把沙放进她手中。
黑雪君低头,愣愣看著细沙从她指尖溜走,赶紧拢手,但就算拢紧手指,还是挡不了细沙一点一滴的流逝。
「那是你的快乐。」他说。
她忙握紧拳头,不想失去「快乐」,但还是溜走了,手掌里仅剩几颗细沙附著,无论多么努力。-种欲哭的冲动填上胸壑,快乐与她无缘,-直都是。
「雪君,为什么你只看你的手,看看四周,『快乐』到处都是呀!」他指著周遭的沙滩,又掬起一把沙放在她掌中,「只要你想要,伸手就抓得到。」
她又愣愣地看著手上流失的细沙。
只要你想要,伸手就抓得到了。
是吗?有那么简单吗?
「只要你不再一直想著恨,快乐就会回到你身边。」
黑雪君抬头望著他的微笑,「你……似乎总是很快乐,无论在被逼婚时,还是听到我不能生後。」她眯眼,「你不恨吗?你的婚姻将是一连串的虐待,连个可以慰藉你的孩子都没有。」
「我是有点沮丧,但我接受这个事实。」白永健还是在笑,因为他已经作过充分的心理建设,「换个立场想想,这或许是件好事,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不用担心孩子的生命安全,毋需忧虑孩子长大会变坏,想去哪,随时都可以动身;至於你说的虐待,我不以为你真那么喜欢打人。」
「是吗?」黑雪君把沙往他的脸丢去,「我让你瞧瞧我有多喜欢打。」
一掌挥去,却被他一把握住,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再挥出另一只手,却又被抓住,可她怕吗?不,别忘了,她是老大。
「这样我就没辙了吗?作梦!」她曲膝就要往上顶--
但白永健在她得逞之前,紧紧抱住她往後一压,让她躺在柔软的沙上,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热唇就烙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的咬啮,柔柔的品尝。
她只顾睁大眼,不知如何反应,轰轰作响的脑子在叫嚣著,她从没被吻过……这就是接吻的滋味啊……感觉还不错。
「从今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
家人?她从没有过。从今以後,她就有了吗?她不大适应这种想法,她一直以为她会孤独一生,就算结婚,那个「丈夫」也不过是「手下」一个。
「你是我的妻子了。」白永健低语,沿著她的颈项来到她起伏的酥胸,双手揉搓著那身白纱,「这是你为我穿上的白纱。」他膜拜的轻轻褪下,露出她瘦小结实的赤裸上身,读叹的抚摸,「你好美!」
从来没人称赞她美,第一次听到,竟来自她丈夫的口。
是了,他是她的丈夫,虽然她从没真的打算把他当丈夫,但今晚,她可以让他当她-夜的丈夫,这就够了,她只需要他的-夜就够了。毕竟,他的未来不属於她,等到黑风堂一死,一切结束後,她会放他自由,让他拥有真正的家,正常的妻子、孩子……
现在,就让她奢华的拥有他一夜吧!或许在她贫乏的人生里,最美的就是这一夜,她得好好把握,深刻记忆。
於是她双手缠上他的颈项,回应他温柔的缠绵……
满天星光映著温柔的月光洒在他俩交缠的身上,海浪低低的应和著,就如同他们互击的心跳。
呵,幸福呀,只要伸手,俯拾即是。
www.xunlove.com www.xunlove.com www.xunlove.com
白永健显得慵懒且满足,坐在驾驶座旁,转头睐—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优美的侧睑,高而—的鼻梁,如柳的弯眉,倔强紧抿的唇只为他开启。视线下滑,来到她白皙的颈项,回想起适才唇舌滑过那曲线的触感……才想著,眼中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完了,竟迷恋上一个「老大」。
「再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黑雪君咬牙,握紧方向盘,猛地踩紧油门,让车子飞腾在微明的曙光中。
对於昨晚,她并不後悔,反正那是男与女自然的生理反应,更何况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在这个「不平等」的婚姻中若不让他享用他的权利,未免有失公平,
可是她无法忍受他用那么温柔的目光望著她,好像她是他的珍宝,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可是不看你,我又能干嘛呢?」说得无辜,立即又温柔补充,「雪君,我发现静静看著你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她抿紧著唇,可恶!她嫁的这个男人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份子吗?说的话肉麻到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找别的事做,用你那天才的脑袋想,要是想不出来,我帮你想。」她冷静的回他。
「你想我做什么?」他倒是眼睛一亮,渴望再度剥下那袭浸染过海沙的礼服。
她很不习惯他那种灼热的视线,多想拿块布把他眼睛蒙起来。
但她还是很冷静的——「从这里晨跑到台北,会让你有很多事可以做。」
「免了。」他摇头,毫不怀疑她说到做到,所以他还是乖一点的好。「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吗?」见她不置可否,他就当她不反对,兀自说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块地叫迦南,它的主人叫雅各,同他的妻子生了十-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叫约瑟,很得父亲雅各的宠爱,不让他去田里做活,日夜叫约瑟陪在他身边,教导了约瑟许多事,还为约瑟做了件灿烂的彩衣,让约瑟被哥哥们嫉妒。」
这故事她仿佛听过,似乎是在圣经里头的。
她讨厌圣经,可她还是决定沉默,听他滔滔不绝,总比被他紧盯著看好。
「某天,他的哥哥们去牧羊,雅各便叫约瑟去察看牧羊的情况,没想到他的哥哥们竟趁这个机会把他卖给以实玛利人当作奴隶,就这样约瑟被带到了埃及拍卖,买他的人是当时法老王的侍卫长。
「约瑟很努力工作,很快的得到主人的赏识,可是他—女主人看上他,强迫他与她同房,约—不肯,於是他的女主人诬陷他要强奸她,侍卫长生气的把他关进了法老的地牢两年。你说,他是不是很惨?他一定非常非常恨卖掉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