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去,只见白永健苍白著一张脸,倏然睁大眼,那模样好……可爱。她怎么会觉得他可爱?她中邪了吗?—— 「小心。」白永健突兀大吼。
黑雪君立刻回神,断壁就在眼前,危险!猛然踩住煞车,再大幅度转动方向盘,惊险的转了个方向,发出震天般的嘎吱声,她再度踩紧油门冲出去,速度丝毫不减。
白永健再也受不了了,她想玩命、想早点受主宠召请不要拉他作陪,他还想快快乐乐的度过下半辈子,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不行!他得阻止她这样冒险。
「停车。」他爆然大吼,「我要吐了,真的,我要吐在你车上了。」
黑雪君厌恶肮脏,不甘不愿的踩了煞车,让车子停下。
他马上打开车门「大吐大呕」起来,呕得她产生错觉,闻到一股酸味飘进鼻端,让她情不自禁的幻想,他的嘴巴正吐出一摊恶心巴拉的秽物。
「你到底还要吐多久?」她不耐烦的问,手指猛敲方向盘,头颅还特意面向车窗,望进-片黑暗中,免得看了她也想吐。
「一个小时。」他沙哑的说。
什么?竟有人因为晕车要吐这么久?真是窝囊。她可不想呆坐车上一个小时。
「真是没用。」推开车门,黑雪君下车走进空气流畅的黑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有股青草的芬芳,让人感觉沁凉如水。
好久没这么安静!闭上眼睛,她听到了风的流动,听到了草丛里虫的鸣叫,抬头,睁开眼,看到了满天闪耀的星辰,以及那一条如镶满钻石的银河。
长时间在阴霾的城市里工作,受了灯红酒绿的妨碍,她几乎忘记在她遥远的头顶上,有著单纯的美丽,只要抬头,就能瞧见。
「很美吧?」身後突然传来声音,黑雪君惊讶往後看,不知何时,白永健竟已靠近她「十尺」之内,而且还逐步靠近。
她不自觉的往後,露出一脸的警戒。
他瞧见了,不再往前,然後手指向天空,「瞧,有流星。」
是有条光在夜空里殒落,但她只瞥了一眼,没心欣赏或赞赏,「休息够了,可以走吧?」
「何必这么急,好好的欣赏一下风景啊!你瞧,天上的星星多美,地上的星星更美。」
把她当笨蛋呀!
「地上哪有星星?」她啐道。
「你站在这里好一会,难道没看见?」他好讶异她竟视而不见,「这周围都是萤火虫呀!」
是吗?她——张望。
确实是有无数光点在黑暗中流动著,怎么她刚刚没发觉?难道她的视力有问题?
白永健瞧见了她的愕然。
—— 「这跟心有关吧?」他张开手臂,彷佛拥抱美景似的说,「有人不愿意瞧见,有人太忙无心瞧见,你是属於哪一种?」
是前者,她一向知道,也无奈的接受这样的自己,但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的。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黑雪君?」他轻柔的嗓音飘进她的耳里,带来阵阵茫然。
仇恨,仇恨让她漠视了-切。
「这样的你,快乐吗?」
她是不快乐,但又能如何?身为那老头剩下的唯一命脉,她早就没资格得到快乐。
「你想得到快乐吧?」白永健望著月光下她那张沉静的脸庞,似乎有著无限哀伤。他想……想知道原因,不为什么。
「废话少说。」她抽出根菸,点著火抽著,好消解那不断上涌的苦闷。「现在是冬天,萤火虫应该死光了。」她说,不愿看见到处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白永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要否认摆在眼前的事实?」伸手一抓,抓了一点光明握在掌中,「那你说说这是什么?瓢虫还是鬼火?」
黑雪君转开头,当然知道那是萤火虫,在不该出现的季节出现的萤火虫。
「答案还是萤火虫,你心里清楚。」他张开手掌,一明一灭的光点眷恋的留在他的掌中,「确实,现在是冬天,它们不该出现,但因为圣婴现象的错乱,它们出现了,让我们意外的瞧见这般美景。」他微笑的看著四周浮动的流萤,还有满天星光,「黑雪君,你不觉得人生有很多惊喜吗?」
不觉得,地更用力的吸菸,「你真有时间悠闲赏景,都不担心你妹—…可能正遭那老头的毒手,已经变成男人?」
他知道她是故意提醒他,笑容未减的转首向她。「他是你爸,为什么要叫他老头?」
「因为……我高兴。」把菸丢在地上,用力踩熄,「好了,蘑菇够久了,我们出发吧。」黑雪君往车子走去,不想跟他乡谈,因为每次跟他交谈,都让她思索到她的生命,让她察觉到她的失去,发觉她可以得到更多……
她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她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任何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目前唯一脱轨的只有他--白永健。
但她可以很快解决的,她相信,她一向如此。
「让我为你服务。」白永健超过她往车子而去。
她以为他是要为她开门,但不是,他一溜烟的钻进车子,占据驾驶座,还不忘记把侧门打开,请她并坐。
「出来。」黑雪君站在车子外面沉声说。
他摇头,「我来开车吧!坐你开的车会让我想吐。」
「那你就吐光了再上车。」她有种感觉,他的鸠占鹊巢是有计画的。
他再摇头。「这不好,坐你开的车会让我有股尖叫的冲动,你不想听到这种噪音吧?」
的确,吵死了。
「所以让我开车,我发誓会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把你送到目的地。」
她应该-拳揍过去,省得说服他,但她没有,只是看了他-眼後,妥协的走到後车门坐了进去。她为什么听他的?因为老大是她,她可不是他的司机。
但她在上车之前,注意到车子底下什么秽物都没有,刚刚他不是大吐特吐?产品呢?
没有。
他装吐?
虽然没体力,但他可能是只狡猞的狐狸。她想。
她坐进车子,然後怒目瞪他。
「为什么这样看我?」他捏了捏双颊,露出-睑无辜亲切的笑,「还是我的脸上有什么?」
他装蒜。
她知道,却不想去戳破,一个念头在心里凝聚—他很聪明是吧?或许可以成为她的助力,成为她计画的一部分,这样可以更残忍的撕裂那老头的梦想!
嗯,这比让那老头断了管她婚事的念头更有趣,也更有力。或许她不必这么急著摆脱他。
「那我们走罗!」白永健踩下油门,让车子轻轻滑了出去,前往这山里最寂静的地方。
一路上,黑雪君都在沉思她的新计画。
第六章
白永健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尼姑庵!
他与黑雪君并肩走在一位师父後头,穿过重重回廊,他边走边忍不住东张西望,的确,这是个尼姑庵,他没搞错,他瞧见了诸多佛像,还有其他在三更半夜就起床念早课的尼姑。
她找她爸,找到尼姑庵来?有没有搞错?白永健压低声音跟她说:「你爸不会在这里,这里不会收男人的。」虽然不是佛教徒,但他还有基本的常识。
「谁知道?」黑雪君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那老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他来说,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也不可能在尼姑庵里大享艳福吧!「你会不会想太多?」
她瞄了他一眼,「就因为我想得多,才能活到现在。」
他暗自咋舌,不再多说,虽非黑道中人,也略微听闻黑道中事,再加上听了被「种」的阿土叙说一番往事,他知道她经历了许久战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因此更强大、更残酷、更无情,但他却觉得她也因此更加脆弱,不然她何必重重保护自己,严重到把种种良辰美景视而不见的地步?
一开始,他怕她;但现在,他开始同情她。为什么差异这么大?他想是因为他开始了解她,只是他了解多少?
「到了,净心已经在庵堂等你。」带领的——双手合十在胸前一拜,随即走了开去。
白永健跟著黑雪君走进庵堂,瞧见蒲团上坐著一位已经剃度的中年尼姑,面容慈祥的闭目念经,边转动手上的佛珠。
「黑风堂呢?」黑雪君粗声不客气的质问。
太粗鲁了,白永健想。
那尼姑震了一下,张开眼哀伤的望著她。「他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尼姑跟黑风堂有关系?实在看不出来。他想。
「他有寄放任何人或东西在这儿吗?」她又问。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黑风堂不能留下来,但他妹可以啊,对个女人质来说,这尼姑庵的确是个很好的放置处。这黑雪君不笨嘛!
「没有。」净心师太这么说,让白永—好生失望。
「你敢对你日夜膜拜的神佛—誓?」黑雪君还是质疑。
白永健多想冲口说:喂,喂,你太过分了,多少尊重一下出家人,至少出家人是不能说谎的。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世界五彩缤纷,和尚与尼姑同居,生下一大家子的也不是说没有。
「我发誓。」那尼姑很听话的举起手,「菩萨、佛陀请听弟子净心誓言,倘若知道黑风堂下落而不报者,弟子愿受五雷轰顶的极刑。」放下手,—静的望著她,「雪君,你满意了吗?」
她是不满意,但又能奈何?「倘若他有联络你,或你知道他任何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别忘了,现在风堂盟的当家是我,而你住在风堂盟的土地上。」
换言之,就是威胁她若是知情不报,立即驱赶出境?
「他不会联络我的,现在的他与我再无关系,阿弥陀佛。」
白永健皱眉的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复杂,很不单纯。
「走了。」黑雪君头也不回的就走,跨出门槛。
他急忙赶上,走出庵堂後,好奇的小声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位师太和你爸是啥关系?」
「元配。」她脚步不停,「她帮老头生了五个儿子,老头就建了这庙给她退休。」
而她接掌了风堂盟後,就继续照顾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为什么?为了……她也是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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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初露,街道上一片迷雾朦胧。黑雪君与白永健先後步出玛丹娜酒店,踏下露湿阶梯,往她车子走去。
白永健忍不住好奇,「刚刚那个叫玛丹娜的老板娘跟你爸是?」
「她帮他生了四个儿子。」她说,「我二十弟就是她生的。」就因为玛丹娜生了二十弟,她的生命才有转机,虽然从没说破,但她是感激玛丹娜的。
什么?刚刚那个和蔼可亲的热情大姊也帮黑风堂生了儿子?真是看不出来。
等等,他知道她的寻找模式了,她是打算找遍黑风堂的所有女人,而且是从生子数最高的开始。
「开车。」黑雪君躺在後座上,点了菸吞云吐雾起来,真把他当司机使唤,一副老太爷的模样。
白永健没怨言的启动引擎,往晨雾里开去。「接下来要去哪个娘那里找?」他随口问,从後照镜里瞧见了她那张脸上的落寞。
他这才想起刚刚频频从玛丹娜口里听到的呼唤,「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女孩……」为什么玛丹娜这么说?而她竟没对玛丹娜摆出老大的样子,只是微笑的询问黑风堂的去处,一点也不残酷无情。为什么?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到文心疗养院去,地址是……」
他把地址默默背在心里,将车子转了个方向驶去。「这个地方住了为你爸生下三个儿子的人?」
她不语,就代表默认了。
「你爸不是受了伤,失了雄风,他再去找过去那些女人做啥?」啥都不能做不是顶痛苦的,还不如不见。
「是呀!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他很有可能去做。」她望著窗外,语气很平静,彷佛在讨论的是别人的事。
她爸不会这么自虐的。他想。
「难道你以为你比我更了解那个老头?」她轻哼。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所以他不敢承认,只好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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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心疗养院里,那个不知道排名第几的「娘」,是个歇斯底里、容易激动的女人,一听见黑雪君提出黑风堂的名字就哭喊起来。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把我的儿子还来,还来呀!」还把白永健的胸膛当鼓打,把他的衣服当面纸擦。
救命喔!他不是黑风堂,这个女人疯了啊!
「黑雪君?」他望向她露出求救的眼眸。
黑雪君竟然视而不见,转头询问旁边的医护人员,「最近有人来看她吗?」
害怕的护士猛摇头,显然很清楚她是谁。
「有人打电话给她,或试图用其他方法联络她?」她更进一步厉声问。
「没、有。」护士害怕得全身颤抖,摇著头。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想杀人泄愤,骇得那护士频频後退,白永健注意到了,赶快出声安慰。
「别害怕,她没有任何……」恶意两个字还没出口。
「我的儿子呢?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你说啊!」激动的妇人用力的摇晃白永健,晃得他一阵头晕目眩,让他忽视了黑雪君骤然转头瞪过来的若有所思。
「我没有……」
「胡说,不准你再骗我,快说我的儿子在哪里?给我说啊……给我说……」妇人摇得更是用力。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乾脆手一指,指向远方的白色建筑,「在那里,我把他们藏在那里,你再不去救他们,他们就要被我的仇人杀了。」
「我的儿子啊!」妇人用力尖叫,拚命的往那方向狂奔,护士也急忙追上。
呼,他终於安然脱险。
啪!啪!啪!黑雪君轻轻拍掌,「很聪明。」
白永健嘿嘿乾笑两声,「没办法,你不出手,我只好绞尽脑汁动口了。」心里暗想糟了,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想必心情也……
她横了他一眼,「你,刚刚想对那护士说什么?」她咄咄逼近,「你想跟她说不用怕我,我没有恶意是吗?」
她也不笨嘛!「但你现在不是喔。」
她确实现在对他怀有恶意,所以马上啪啪两掌,朝他脸颊左右开弓,再猛力抓住他的衣襟恐吓,「你忘了我是谁吗?」
「老大,我不敢忘。」他很无辜的说,立刻又想起她很需要大家惧怕她这个老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直称我的名讳?」黑雪君又厉声问。
「有吗?」他装傻,这才想起自从开始了解她之後,他就不大怕她,很自动的把「老大」改成「黑雪君」,而且还叫得很自然,才会露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