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四周过多的人们围着夜色不放,在他们悄悄踩着小心的步伐想再靠近夜色时,曙光蓦地睁开了琥珀色的大眼,将脸庞自夜色的掌心中移开,张开了嘴咧出了一口白牙。
「你来了也好,帮我个忙吧。」明白牠心意的夜色,轻拍着牠的背部向牠示意。
下一刻,只见眨眼间就跃上前的曙光,毫不客气地张嘴发出强烈狮吼,震耳欲聋的吼音,令客栈内所有的人难以忍受地捂住双耳,一副蓄势待发,似随时都可能会扑上他们的曙光,立即让那些被震慑得只想快点自狮口下逃跑的人,给逼得不约而同地窜向客栈大门逃命而去,霎时,再度净空的客栈,只剩下没捂住耳以避狮吼的夜色与风破晓,与……
一地被留下的钱财。
总算有心情去看看他们为她带来了些什么的夜色,数了数眼前这些口盛满金银财宝的箱子,而后她那嫣色的菱唇,缓缓因这些箱子微勾起。
就算她留在帝国干一辈子,或数辈子的武将,恐怕也得不到这么多钱财,为了她往后的日子着想,对于这些自动送上门的厚礼,她并不打算清高地浪费它们。
风破晓淡淡地问:「妳打算怎么处理这些玩意?」这下可好,要是她不把这些奉还的话,她不但会是迷陀域里风头最健的大红人,同时也是迷陀域里最富有的女人。
「你不会以为我会将它们推回去吧?」她侧首瞥他一眼,起身自盛满灿银的箱子里,拿来一些银子放至他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她打算有福同享吗?
「有借有还。」她没欠人情的习惯。
风破晓轻声一叹,「有必要如此吗?」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又不是想要求什么回报,她又何须分得这么清?
「有。」个性强硬的她也很固执。
「好吧,由妳。」他也懒得去改变她的心态。
「还是不想告诉我答案吗?」她站起身,在招来曙光后,倚在曙光的身旁瞧着他。
「不想。」他还是千篇一律的说词,顽固得令人皱眉。
「没关系。」打算将这些玩意全换成银票的夜色,对他笑得很恶质,「现下,我不愁没盘缠了,因此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同你慢慢耗。」
不要又突然这样对他笑……
在鼻血快喷出来前,赶紧以一手掩住口鼻的风破晓,看着她那婷婷的笑意,开始在心底觉得,她要是再这样继续玩他,他的伤,恐怕永远都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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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宫
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摆着一副臭脸的石中玉,在大殿殿门被同样心情也不是很好的破浪一脚踹开时,他一手撑着下颔,情绪恶劣到极点地瞪向那个同僚。
「你毁了日月二相的家门?」
破浪横他一眼,「那又怎样?」
「你怎不干脆一把火把艮泽宫给烧了?」石中玉一骨碌地冲至他的面前朝他开火,「你平常不是既目中无人又嚣张吗?仗着你是紫荆王的身分,你就不会顺道把那两个欠扁的家伙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呀?」蠢蛋王爷,特权该用的时候偏不用!
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的破浪,一肚子光火地对他拉大了嗓门。
「你以为我不想?」石头做的笨脑袋,也不想想那么做了后会有什么后果!
石中玉卯起来跟他比嗓门大,「那就别光说不练啊!」
「想打吗?」破浪扳扳两掌,怒气冲冲地脱下外氅一把将它扔得老远。
「怕你不成?」他也挽起两袖,摆出了一副不扁不爽快的德行。
一道怯怯的声音,在他俩互瞪着彼此准备大打出手前,很不是时候地自殿门处传来。
「将,将军?」宫内总管怕怕地看着他俩像要互相厮杀的模样。
「干嘛?」他俩飞快地将充满火气的眼睛一块扫向无辜的他。
「有拜帖……」他抖了抖身子,小心地捧高了手中刚到的帖子。
「烧了!」他俩更是异口同声。
宫内总管面有难色,「可这是……」
同样都是满腹怒火无处泄的两人,干脆转过身子狠狠地瞪向他。
「烧就烧……」不想成为他们出气对象的宫内总管,赶紧捧着帖子速速开溜,免得倒霉被风尾扫到。
被个外人打扰后,失了兴致的破浪,出气性地一拳挥向殿柱,而石中玉则是扁着嘴,两手叉着腰在殿内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后,稍微冷静点的石中玉,不甘不愿地走王他的面前。
「喂,夜色不在,你暂且先别回东域,光我一人,可没法摆平那些等着对咱们落井下石的六器走狗。」讨厌归讨厌,但不管再怎么说,这家伙好歹也是他的同僚。
破浪冷冷低哼,「本王没有修养可言,我可不保证我对那班人会有多客气。」
石中玉就是算准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你除了没修养外更没人性,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你去扮黑脸?」那班人除了夜色与破浪外,谁的帐也不买,难得破浪总算有点用处了,不在这时把他给推出去耍特权更待何时?
听完他的话后,破浪有些瞧不起地睨他一眼。
「怎么,六器上门找过你晦气,你老兄却摆不平?」哟,真难得,这颗石头也有求他的一天?
「谁说我摆不平?」愈想愈火大的石中玉将十指按得咯咯作响,「他们要敢再来,我就叫爱染把他们轰成焦炭,我看到时候他们的徒子徒孙还认不认得出他们!」
破浪两手拢着胸,「六器是没来过我府中,不过他们那班朝中的靠山,却很懂得在朝中扇风点火。」
打他上任东域将军以来,托六器的福,他从没上朝上得那么勤快过,他要是一日不在朝上盯着那班在夜色已被逐出中土后,仍在她背后说她的不是说个不停的朝臣,只怕就连北域大军那些亲近于夜色的属下,都将因夜色而得与她一块下罪。
「开什么玩笑?!」石中玉气得牙痒痒的,「四域咱们守了七年,就因夜色不在,他们就想抢走咱们打下的心血?」
「门都没有。」难得与他同一个鼻孔出气的破演,同仇敌忾地瞥他一眼。
「杀了他们好吗?」石中玉靠至他的面前,以鼻尖顶着他的鼻尖问。
破浪白他一眼,「你想再少一个四域将军吗?」就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长着好看的。
一阵沉默过后,互盯着彼此的两人,皆在对方的眼中,瞧见了忿忿不平之外,都不愿承认无能为力的眸光。
「你有没有法子叫陛下收回成命?」石中王重重叹了口气,烦躁地搔着发。
「我试过了。」吃过闭门羹的破浪,没好气地再走至殿柱前踹了一脚。
「联合众臣书表陈情呢?」挖空了脑袋,也试过了各种法子,就是不知该如何扭转浩瀚心意的他,目前只想出这条唯一还没用过的法子。
「没用。」深知浩瀚脾气的破浪,不给他希望地摇摇头。
石中玉一脸满是不平,「难道就这么让夜色——」
「事已成定局,陛下不会改变心意的。」破浪挥手打断他的话,心情沉重地凝视着外头仍下个不停的大雪。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见着了那场改变了一切的冬雪后,石中玉颓然地坐在地上。
「也不知夜色现下如何了,我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她……」总是高高在上的她,一夕之间变成了逐出中土的流犯,就不知她是否能够适应这等改变,自从离开师门后,就很少去迷陀域的她,会不会因树大招风,而在迷陀域里过着被各路仇家追杀的日子?
破浪一点也不担心,「那女人不会有事的。」凭她的身手,她只要不伤天害理或是大开杀戒,那些迷陀域里的人就该感谢老天有保佑了。
「你可知她会上哪?」坐在地上的石中玉抬首看着他。
他沉吟了一会,「或许……她会去找她的师父。」想来想去,目前与夜色算得上有关系的,就只剩下她的师父解神了。
「她师父在哪?」
破浪将两掌一摊,「天晓得。」夜色从不提自己的私事,而那个教完她武功就命她离开师门的解神,这些年来在迷陀域里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就算他派出再多探子,也采不到半点关于解神的消息。
石中玉紧锁着眉心,「现下,我只担心一人。」
「谁?」
「孔雀。」朝中的那些人与事,都只是小事,眼下问题最大的,恐怕是那个大大反常的孔雀。
「他人呢?」破浪这才想起自夜色被逐出中土后,已有好一阵子没见到那个桃花眼男了,而在他忙着为夜色奔波时,也不见素来八面玲珑的孔雀为夜色做过什么事。
「面圣过后,他就一直待在他的府里没出过门。」吃了数次闭门羹的石中玉,头痛地捉着发,「且,不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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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告诉她,就是不告诉她。
漫无目的地跟着风寒刚愈的风破晓,在迷陀域里四处游走了数日,任凭夜色软硬兼施,讲究原则的风破晓就是半字都不肯透露,存心与他耗上的夜色,仗着自己短时间内也无他事可做,也就依着她先前的话缠着他不放。
就在今日,在夜色两脚一踏进客栈,当里头所有的人在认出夜色那张脸俊,一如先前的前例,当下众人又纷纷做鸟兽散,面对此情此景,已经习以为常的风破晓,只是慢条斯理地在连客栈老板也跑了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拉住他,给了他点钱后,向他言明他们得向他借客栈几日,而后便自顾自地走进客栈的厨房内,开始打量着厨房里的食材。
当他窝在厨房里切切煮煮时,已有多年没进过厨房的夜色,倚站在门边问。
「你在做什么?」
「做饭。」俨然一副大厨架式的风破晓,动作熟练地在炉灶里再加点柴火。
「我看得出来,我问的是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要做饭。」瞧着身材高大的他挤在这间小厨房里,她就觉得眼前这情景说多怪就有多怪。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做给妳吃。」每回一踏进客栈,她就吓跑所有人,包括客栈里的厨子,害得他们这些日子来只能吃些不怎么象样的东西,与其再这样下去,还不如由他亲自来做。
她皱着眉,「我?」
「妳该吃好些的,这些年来,妳把日子过得太苦丁。」他回头瞥她一眼,又继续忙着手边的动作。
她有把日子过得很苦吗?
并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来过了些什么日子的夜色,在他的这句话后,怔然地回想着这七年来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事,但在她的记忆里,除了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就是住在军中,偶尔回到府里,休息个没几日,就又得再远离家门……
她的两眼落在那个正在为她忙碌的男人身上。
他到底还知道她多少事?该不会,由她自小到大,他都派人监视着她吧?
「我听人说,你是天宫的希望?」与他相反,她完全不了解这个男人,或者该说,在他面前,她的底细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而他,对她来说则是个只听过些传闻的陌生人。
他腼腆地搔着发,「也、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好啦……」
她不以为然地摇首,「天宫引以为傲的风城主,为个女人洗手作羹汤?这事你最好别让那些称你为希望的人知道。」在他身上,她已开过太多的眼界,如果接下来他说他还会弹琴或是绣花,她想,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是为妳而学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自妳当上北域将军后,妳就很少有机会能够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所以我就想,若有机会,我想让妳尝尝一些裹腹干粮外的东西。」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就知道他定有机会替她张罗一顿饭的。
不太习惯,她不习惯有人为她设想,这种为她付出的温情,自他口中脱口而出后,换来的,即是夜色的一阵沉默。
「你还学过些什么?」过了很久,她语调有些不自在地再问。
他偏首想了想,「妳不会的,或妳不拿手的,我都会。」真好,她总算对他有些好奇心了。
她冷声提醒他,「你忘了说,你这天宫的希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偷人武功。」
「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我只是幸运了点,天资不错,所以才集各家大成而已。」忙着把菜下锅去炒的风破晓,在一片吵杂声中,音调有些委屈地应着。
要集各家大成,那也得先拜过各大家,或是与一箩筐的高手交手过,根据他那看过就会的镜子特性,她不禁要怀疑,他到底曾经差点死过几回,才能有今日能够打败黄琮和苍璧的身手。
她忍不住想问:「你总共拜过几个师父?」
风破晓顿了顿,手边的动作也因她的话而停止下来,久久都没听到他回答的夜色,忍不住凑上前,侧首一看,才发现他不是不回答,而是正扳着手指努力在算。
「算了,当我没问……」她一手抚着额,「快炒吧,锅里的要焦了。」他能活到今日还真是个奇迹。
忙把锅中菜铲起后,风破晓将它盛在盘里交给她,她犹豫了一会,有些不习惯地接过摆放到后头的小桌上,在他又开始忙起另一道菜时,一肚子好奇心都被他挑起的夜色,闲着无事可做,干脆就站在他身旁与他闲聊。
「告诉我,为何那日出战的是你而不是天涯?」这些年来守护着天宫的人是他而不是天涯,关于这点。她老早就想问他了。
他耸耸肩,「因执掌天宫的人是我。」
「你?」就凭这个老实人?
他慢吞吞地看她一眼,「妳觉得不适合?」
「你很有自知之明。」她的两眼落在一手握锅,一手拿铲的他身上。
「其实,我也觉得我不适合这重任,不过天涯生来就不爱负责,所以天宫也只能将就点。」他也不想啊,只是在老实与下负责任之间,天宫的长老们选的当然是他,而天涯也乐得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他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看着这个与她一样,都是身为责任与权力的背负者,夜色沉默地回想着一路上认出他的人,在知道他是织女城的风城主后,几乎可说是每个人都是笑脸以对,对她则是能逃就逃,性子温和的他广结善缘,而她则是遍结仇家,在行事作风上,他俩更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