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从她一进门就对她笑得阖不拢嘴,是个完全没有门户之见的长辈,而聂妈则拉着她的手,说她太瘦了,中午煮了好多东西说是要替她好好补一补,她从聂妈身上看到了母爱的影子,让她感觉好温馨。
而他的兄弟们,她全都在公司见过了,他的二嫂也在圣诞夜那晚见过了。
至于他的大嫂安采智,那是一个爽朗又健谈的女人,小赫也很可爱,长得俊俏又活泼,跟副总裁狮少长得很像。
总之,见过他的家人之后,她的心是满满的,也不再害怕他们会认为平凡的她配不上少虎了。
傍晚,当她跟少虎一起步出聂家的大门,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是那个家的一分子了。
那感觉实在很微妙,好像她天生就是属于那里似的,虽然对屋子里的金碧辉煌她并不习惯,但她却自在极了。
「听八楼的朱太太说,她的大女儿很不知检点,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岁而已,上礼拜居然跑出去跟野男人过夜,把她气得半死。」
中庭花园里,两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女在闲聊大楼里的八卦。
「何止呢。」另一个人接口道:「朱太太还说,她那个大女儿思春,在日记里写些见不得人的恶心东西,她看了差点想去跳楼。」
「真的吗?这段我倒没听过,日记里写些什么东西?」
「就是些黄色的东西啊,男欢女爱的,朱太太说他们家是书香世家,二女儿在念大学,小儿子将来也要出国留学,就出了个不爱念书的大女儿来让她头疼,她呀,每次讲到她那个大女儿,都一副希望从来没生过她的样子。」
「是啊,如果我女儿像她大女儿一样不检点、不知羞耻,我也会烦啊……」
听到这里,朱幸儿浑身僵直,看着那两名妇女边聊边走进电梯里,她呆了、愣了、傻了。
晚风中,她站在原地,好像有把细细的刀子,猛然从她心脏划过去,她的心,流血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
虽然她答应过爸爸,她会忍耐母亲对她的行为,可是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忍。
有哪一个母亲会到处造子女的谣?
有哪一个母亲会把亲生女儿形容得那么不知羞耻?
母亲对她的厌恶和轻视已经表露无遗,笨的是她,一直在等待母亲会忽然爱她的奇迹!
她颤抖着,身体里的血液沸腾到了顶点,她连电梯也不搭,直接奔上了楼,直到站在家门口,她抖着手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一切的动作都飞快无比,然而内心那股苦涩的滋味却不曾消去。
她要问个清楚,明明白白的向母亲问个清楚,到底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
「妳干什么?」
听到巨大的甩门声,刘芳如不悦的看了眼玄关,看到朱幸儿脸色阴晴不定,她没有关心,表情马上嫌恶无比。
「妳摆这死人脸给谁看?还不赶快去煮饭,妳弟弟还要去补习,要是耽误到他的时间,看我怎么治妳……」
朱幸儿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看我怎么治妳、看我怎么治妳……这句话,她已经从母亲口中听过上千上万遍!
她是从母亲肚子里生下来的,为什么母亲老是要用「治妳」这么严厉的语气,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非要母亲时时刻刻治她才行?
「妈!为什么妳这么讨厌我?为什么?」朱幸儿挺直背脊看着母亲,乌黑的眸子燃烧着一簇怒焰。
刘芳如撇了撇唇。「妳不要给我装腔作势,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煮饭,快点去煮,要是耽误到尚霖补习的时间,看我怎么治……」
「妈!」朱幸儿大叫一声,又是怎么治她,她悲哀的看着母亲,语气激动而悲愤。「我听到妳跟邻居说的那些话了,妳为什么把我说得那么不堪,为什么要故意让我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
「怎么?妳现在是在向我兴师问罪是吗?」刘芳如叫了起来。「妳除了惹我生气还会做什么?我刘芳如真是后悔生下妳,妳要是还知道羞耻,等尚霖和福儿成家立业之后,妳就去庙里出家当尼姑,吃斋念佛来替我修福,报答我把妳生下来的恩惠!」
朱幸儿一怔,她……有没有听错?
她的母亲说,等弟妹成家立业后,不是要她也去寻觅自己的幸福,而是要她去出家当尼姑……
荒唐,太荒唐了,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说的话吗?要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儿遁入空门,就为了报答她的「恩惠」?她根本不知道母亲对她有何恩惠。
她气得笑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笑得出来,那是一种悲愤到极点的反常反应。
「我不会去出家,」她望着母亲的脸,慢慢地说:「但我会离开这个家。」
「妳要走,可以啊,我怕妳不成?」刘芳如的表情充满了谁怕谁的不屑。「妳什么都不许拿,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以后也永远不许给我再回来!」
朱幸儿吸了吸鼻子,她的心好像很痛,又好像没有任何感觉,她木然的走出家门,身后没有传来挽留的声音,只有母亲迫不及待甩上大门的声响。
冬风吹拂过她的脸颊,空气里飘荡着一丝下过雨的味道,她幽幽的站在廊檐下,拨了聂少虎的手机号码。
「可不可以过来接我?」
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离开那个家,但现在她有了他,她的人生多了另一条选择,她不必任由不爱她的母亲剥削她未来的幸福。
「妳等我,我马上到。」
他什么也没问,这点令她感动及安心,也让她知道,他支持她做的任何决定。
夜风冷冽,她拉紧了外套翘首张望,直到看到银灰色的房车驶近停下,她飞快上了车。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不必她言述,他都看到了。
他紧握住她的手,支持之意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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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唤醒了床上的聂少虎,但他旁边的床位却是空的,梳洗整装过后,他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找到朱幸儿。
这几天,他们都同居在他的公寓里,每天一起上下班,她的心情看似渐渐平静了,但他知道,要抚平她心中的痛,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正要去叫你呢。」她笑容可掬的招呼他,把刚煮好的咖啡倒在他专用的浅米色咖啡杯里,再替他把刚烤好的土司涂上奶油。
他微笑看着忙碌中的小女人。「礼拜六晚上,我们一起飞汉城。」
朱幸儿一愣。「什么?」
他拉开餐椅坐下。「妳的护照已经办好了,我们一起去汉城。」
「这是……真的吗?」她的双颊兴奋得染红了。
她真的可以去韩国?可以实现她的梦想?
犹记得,她与他第一次通电话时,他人就是在韩国,当时她还问了他许多无厘头的问题,没想到现在,她居然可以跟他同游汉城!
一整天,她都被这个消息迷住了,心里幻想着要一一去看那些经典的韩剧场景,品尝韩剧里的美味食物。
「幸儿,妳心情好像很好?一直在笑。」钱芸很难不察觉助理的神游太虚。
这小女生的情绪起伏很大,前几天才看她一脸落寞,今天又精神抖擞,情绪高亢得好像飘在云端。
「没什么啦,钱姊。」朱幸儿不好意思的一笑,把整理好的档案交给钱芸,连忙专心汇整数据。
要命!她居然笑得让人发现了,真糗!
她努力把心思拉回工作上,但是下班时间一到,在公司外和聂少虎一会合,她又开始满脑子韩国了。
「那里还在下雪吧?」她问他。
知道他二嫂金曜喜是韩国人,而且就是赫赫有名的韩国家电一星集团的接班人时,她吓到了,不过也很羡慕他二嫂。
居然是韩国人耶,那她一定游遍了韩剧里的景点,而且她长得跟韩剧里那些漂亮的女明星好像,气质一流,连说话都很迷人。
「嗯。」他淡淡地说:「所以吃完饭后,我们要买些衣物。」
她笑逐颜开的重重点头。「知道了!」
而随后,她见识到了他所谓的「买些衣物」是怎么个疯狂买法。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个购物狂。
百货公司里,他买了数不清的衣物给她,每一件都是昂贵名牌,每一件都漂亮极了,穿上那些衣服,她觉得脱胎换骨,自己像变了个人。
「这真的是太离谱了。」
把衣物一袋一袋的搬回他公寓后,朱幸儿看着地上像小山般的战利品,笑得弯腰。
他买的那些衣服,她可以穿一年。
她从来没有一次拥有二十几件大衣过,鞋子也不超过两双,他却一口气买了十双给她,呢帽也是,每种颜色的保暖呢帽,他各买一顶,他连内衣裤都买给她,一套一套的,买了三十几套。
这些,满满的,全都代表了他的心……
在他身边,她终于知道被呵护的滋味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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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朱幸儿怀着兴奋的心情和聂少虎搭机飞抵了汉城机场。
在零下三度的汉城,他买给她的衣物全派上了用场。
两人相偕走出机场,朱幸儿睁大了眼眸看这个美丽的城市,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雪。
接着几天,他们的足迹游遍汉城市,去了她向往的华克山庄和济洲岛各住两晚,让她一圆韩剧梦,还到度假村的滑雪场让她体验滑雪的乐趣,然后一起泡汤、一起大啖泡菜锅。
她从没想过,原来生活还能用这种方式过。
他开启了她的新视野,也让她深深感慨自己过去在过些什么日子,如果没有与他相遇,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敢想,也不该想,因为此刻的她是幸福的。
结束了假期,回到台湾之后,他们先到他家看他爷爷,聂妈煮了一桌子的菜等着他们。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聂少鹰很认真的翻着手中的黄历。「我看就下个月五号好了,那天是好日子,嫁娶皆宜。」
一想到他快脱离苦海了,他就忍不住想要笑,但他得忍住,他可不想在未来的弟媳妇面前狂喷鼻涕,把人家吓得不敢嫁给老三,损失最大的是他。
「下个月五号?」聂少龙挑起剑眉想了想。「可是那天我要去美加出差,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聂少鹰马上白了弟弟一眼。「谁管你那天出不出差,又不是你结婚,你在场与否重要吗?」
聂少龙耸耸眉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家里的一分子,老三结婚,我当然要在场。」
「真是麻烦。」聂少鹰蹙眉另找了个好日子。「那就下个月十八好了,十八那天也是好日子。」
「那天不行。」这次换聂少狮有意见了。「我丈母娘生日,我和喜儿、小赫要回韩国为丈母娘作寿。」
「拜托!有没有搞错啊?」聂少鹰火了。「那你们一家三口可以不要参加婚礼啊,反正少了你们也没差。」
「老公!」安采智拉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停火,不然待会儿在幸儿面前哭了可不能看。
「我知道,我又没有生气。」聂少鹰睁眼说瞎话地撇撇唇,深吸了口气,让火降下来。
「其实谈谈恋爱很好啊。」聂少龙闲着也是闲着,嘴角一扬,发表着自己的高见。「所谓婚姻是恋爱的坟墓,何必那么早结婚,幸儿才二十岁不是吗?」
闻言,聂少鹰立即从椅子里跳起来。「你这小子给我闭嘴!」
他抓狂的喊,气急败坏的怒视着聂少龙,眼角飙出了泪花。
「破功了、破功了,老大破功了。」聂少狮慢条斯理的绽出一抹笑,全家人也都笑了。
朱幸儿微笑看着这一幕。
有家人,感觉真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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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回到工作岗位的头一天,一早,聂少虎就带着钱芸到金控银行去开会了,午休时间,朱幸儿没有出外用餐,她泡了杯热奶茶,吃饼干当一餐。
当她听到手机响,看到来电号码是母亲时,她足足愣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母亲居然会打电话给她?天要下红雨了吗?还是,这是一通打来责备她的电话?
「妈!」她觉得心跳加速,很不安。
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也没有跟家里任何人联络,当然家里也没有人打电话给她,她有种近亲情怯的感觉。
「幸儿,妳总算接电话了,这几天妳是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开机?」刘芳如颤抖着哭喊。
「妈!妳怎么了?」听到母亲异于往常的哭声,她心一紧,隐隐之中,好像感觉到发生什么事了。
「妳妹妹出车祸了!」
「福儿──出车祸──」她怔住了,脑中浮起妹妹巧笑倩兮的样子。
「没错,福儿出了车祸。」刘芳如吸了吸鼻子。「伤势很严重,妈现在马上要见妳,妳快到××医院来。」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她拨了电话告知钱芸情况,请了假,跳上出租车,直奔医院。
没想到在她出国度假的期间会发生这种事,听母亲哭得那么伤心,福儿的伤势一定不轻。
想到这里,她心乱如麻。
到了医院,她很快找到病房大楼,找到了妹妹的病房,看到憔悴的母亲像在忽然之间老了好几岁。
「福儿好不容易睡了,我们到外面谈。」
刘芳如主动牵起朱幸儿的手。
朱幸儿看了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妹妹一眼,跟着母亲出了病房,到走廊上,两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一时间,朱幸儿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母亲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摩挲,她的心头涌现了一丝暖意,这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感觉。
以前,她总羡慕福儿可以和母亲手牵着手去逛街,羡慕尚霖可以挽着母亲的手撒娇,羡慕他们可以让母亲抱在怀里疼惜,现在,她终于尝到被母亲握着手是什么感觉了。
「幸儿,妳妹妹可以说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酒醉肇事的醉鬼是个穷光蛋,他没能力负起责任,我们只得自己想办法。」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连忙安慰母亲。「妈,需要多少医药费,我可以想想法子。」
假若她向少虎开口,相信他不会拒绝。
刘芳如看了她一眼。「福儿有很多保险,医药费不成问题。」
朱幸儿不懂的看着母亲。
既然如此,母亲还烦恼什么?
「唉!」刘芳如长长的叹了口气。「福儿的外伤很重,导致角膜遗留的白斑大大影响了她的视力,她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看不清楚,这使得她几乎要发狂了。」
朱幸儿的心一紧,忙问道:「难道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有是有,但是……」刘芳如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眼睛,慢吞吞的说:「需要妳的帮忙,妳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