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翔中打开车门,站到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妳能帮我什么,我只是想来找妳、看看妳。」他低头让气息吐在她柔软的颊边,没有忽略她瑟缩了下身子。
「你别再自责了,我想你一定尽了全力救他了。你是个医生,你不是神。」她柔声安慰着他。
谢翔中低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下颚置于她的头顶,刻意隐藏住他眼中的不以为然。
修泽岚身子因为他的接近而乍然僵直,但她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咬紧牙根,强忍住斥喝她停止拍人肩膀的这个动作。
傻女人!
她当真以为像他这样的-个男人会轻易在他人面前卸下心防吗?
他手术的失败率极低,如果真的失败了,他懊恼的也必然是开刀技术上的需要再加强。至于人命的失去与否,他看得很漠然。如果连他的技术都无法让病人起死回生的话,那么那个病人在台湾原本就没希望经由手术而得救。
「陪我吃顿饭吧,我今天只吃了两个三明治。」谢翔中凝视起她,不容拒绝地揽住她的腰,走向车子副座。
「我自己会走。」她说,脸颊开始发烫,脑子也因为他的碰触而变得混乱了起来。
「我喜欢搂着妳的腰。修泽岚……」谢翔中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地像以手术刀轻刮过皮脂上的坏死组织。
「我们的关系还不适合搂腰这么亲密的动作吧?」修泽岚拨开他的手,内心辗转反侧。
「有些反应是此时间还诚实的。」谢翔中的手指诱惑地拂过她的臀部。
修泽岚惊跳了一下,感觉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腰间一直覆盖住她的臀部。
这是怎么回事?她感觉到有股骚动从他的指间传染入她的血液里,她咬住下唇,感觉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太恐怖了,她想要他!
可是,这么冷傲的男人根本不在她习惯交往的范围内。
可是,又可是……她很好奇、很好奇他们两人之间的那股吸引张力会扩张到什么地步。他是第一个让她认知到情欲的人,而她向来好奇……
修泽岚倏地推开他的手,飞快地钻入车子里,没有看见谢翔中在为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时所露出的不屑笑容。
原来她也不过是个禁不起诱惑的女人,一旦和他打得火热,就把她上回挂在嘴边的未婚夫给拋到九霄云外了。
谢翔中坐上驾驶座,侧身帮她拉上安全带,肢体佯装无意地拂过她柔软的胸脯。
她的身子往后一缩,却没有推开他。
谢翔中发动车子,冷薄双唇讥诮地紧抿着。
爱情是什么东西,哼!只有恨才是最不容易变质的情绪吧。
他会让修泽岚爱上他,或者也会不小心毁了她的心。谁让他对谢翔华的恨,比她的爱来得亘久呢?
白色跑车飞也似地消失在车阵之中,谢翔中开始对修泽岚撒下报复的天罗地网……
第四章
那一晚,修泽岚和谢翔中共进晚餐,那一餐吃到了凌晨三点。
她喝了一点红酒,一直在说话,说她进来小剧场的因缘,说演戏增加了她的眼界,让她涉及了许多不同生活层面。
而他,就是静静地听,用他那双又冷又热的眸子盯着她,盯得她脸红心跳,盯得她频频低头。
那一晚后,她知道他们之间多了一点朋友的成分,她也知道他可以不顾地点地吻她,吻到她差点想躲到桌子底下。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谢翔中谈恋爱。
在她有限的经验与见闻中,她知道追求者送花是正常的行为。可是,约会的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N次,女方都在男方的套房里度过约会时间,这铁定超级不正常吧。
虽然他们满干柴烈火的,可毕竟还没真的上床。虽然他们经常腻在一起,可是因为他很忙,所以也不能算是什么形影不离。
那她干么没事老是想起谢翔中?而且还收下了他套房的钥匙,公然登门入室?
修泽岚坐在谢翔中的套房里,对自己莫可奈何地一耸肩。
没法子啊,他有那么多手术房的精彩故事让她目瞪口呆。他人长得性感,眉宇间轻蹙的忧郁又经常勾起她的母性。加上他的吻,每次总把她的三魂七魄全勾走。她没有为他寝食难安,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她酡红着脸,盘着腿,啃掉一只迷迭香小羊排,漫不经心地看着套房里黑色的丝质大床以及充满了金属线条的冰冷家具。这间他拿来休息用的套房足足有二十坪耶,跟这个男人一样--
豪华得很嚣张。
她喝了一口香槟,还是怀疑他对她下了蛊,否则她怎么会乖乖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或者,她其实爱慕虚荣,和他在一起老是吃香喝辣,所以她现在才会乖乖坐在他的小套房里等他回家。所以,她才会闲来无事把他叫来的五星级外烩吃掉三分之一?
胃间隐约地传过一阵小小不适,她揉了下胃部,不以为意地一耸肩,继续挑了颗草莓塞到嘴巴里。
她这几天都觉得胃部有很严重的饱涨感,可能是因为她这阵子穷得一天只能吃一餐,而这仅有的一餐,通常由谢翔中供应。那些食物如此精致,让她忍不住要暴饮暴食嘛。
她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她的目光正巧停在墙壁的金属月历上。
啊!谢氏医院的艺文甄选,明天就要揭显了哩。
如果她真的拿到了那份甄选,那她靠的是「岚」的实力,还是她的魅力?
修泽岚对着身边黑色钢琴铐漆的短柜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对着自己大笑出声。
她是还满有人缘的,可是也没美到让他神魂颠倒吧?
谢翔中那人太冷静,冷静到她有时不免怀疑他那天怎么会在她面前暴露出他的悲伤。嗯,这事愈想愈觉得奇怪,他这种人应该不会喜欢她的啊。
等他回来后,再好好问一问他吧。修泽岚在心里忖道。
喀嚓。
门锁被打开的声响,惊醒了她的沉思。
修泽岚抬头,对着甫入门的谢翔中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翔中望着她的笑脸盈盈,胸口闷窒了几秒钟。
她怎么这么喜欢笑?她笑得像是他的回家带给她莫名的喜悦一样。
对于有人为他等门这种事,他早已见怪不见了。谢家大宅随时有佣人服侍他。不过,谢家的家人,除了他的妹妹谢可葳之外,他谁都不想理会。修泽岚除了坦率一点、热情一些、真诚了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妳来了。」谢翔中淡淡望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没让自己流露太多情绪。
「对啊,还吃得好饱。」修泽岚盘腿坐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通常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比较重时,代表他今天没有动手术,因为如果动手术的话,他会在医院沐浴完了才回家。
瞧,她愈来愈了解他了。她不了解的只有一件事--
「谢翔中,你喜欢我什么?」她拉住他的手臂,觉得自己的胃紧张地涨痛着。
「妳怎么也开始问一般女人会问的问题了。」他随手把公文包一扔,伸手解开衬衫泰半的钮扣。
他坐在沙发上,长腿斜倚在她的身侧,微瞇眼看人的模样,有种冷调的性感。
她别开眼,心脏又下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了。
「因为我就是一般女人啊!所以,请你好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吧。」她故作轻松地一耸肩,娇滴滴的声音却有点颤抖。
「我喜欢妳什么?」因为妳看起来太无忧无虑、因为妳对我的同情表现得大明目张赡、因为妳和那对谢家兄妹扯上了关系!
这些答案,谢翔中当然都没说。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朝着她勾勾手指,要她坐到他身边。
修泽岚屏住呼吸,再一次惊觉在这个男人冷酷的保护色之下,藏着一个性感恶魔。
「过来。」谢翔中捕捉住她的视线,声音低嗄地像一场诱惑。
「我是人不是狗耶!」修泽岚不满意地抿紧唇,瞪他一眼。
谢翔中一挑眉,冷冷的眼飞上一抹诱惑魅色,他陡然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佳他的身上一抱。
「你--」
她抗议的话还没说完,他灼烈的吻已经夺去了她的心神。
他冰冷的唇间藏着让人昏眩的迷药,哺喂入她口中后,让她全身丧失了活动功能,只能随之起舞。她虚软的身子无处支撑,只得揽着他的颈子,是故唇舌的纠缠憨益地火热纵情……
「还不要。」她努力在理智断线前,出声低喘道:「我连你为什么喜欢我都还--」
「我要恭喜妳。」谢翔中重咬了下她的唇瓣,打断了她的话。他并不想回答什么他喜不喜欢她的问题。
「恭喜我什么?」她一时回不过神,仍然拚命地眨着眼好让自己清醒。
「明天医院会通知『岚』剧团,你们中选了。」他说。
「真的吗?真的吗?」修泽岚抓着他的手,脸上跃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她用力在他颊边印了一个吻,乐不可支的当下,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现在正坐在他的腰上,暧昧的姿态连她自己看了都要脸红。
「我希望『岚』的成功,凭的是我自己的实力。」为了撇清关系,她立刻从他身上跳开。
她缩到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让彼此的肢体再有任何接触。
「妳凭的是妳的实力,妳那天的演出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才会请妳到医院来演出一段时间。」谢翔中嘴角一扬,笑容极淡、极冷。
他并不介意跟修泽岚耗久一些,反正,和他的未婚妻--谢翔华的前女友比较起来,修泽岚更对他的胃口。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睁眼说瞎话?」修泽岚老实地说道,细长眸子怀疑地瞥着他。
「我这人一向公事公办。」不过,从他私自寄了那封甄选E-Mail给她之后,她就是他的私事了。
「真的吗?如果真是公事公办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你也不会天天送花给我了。」她突然睁大了眼,认真地对他说道:「对了,你就不要再送花给我了,那些花都不便宜,你如果有心的话,就把那些钱捐给我们剧团吧。」
「妳的剧团需要多少经费,我明天开支票给妳。」谢翔中简洁地说道。
「然后我再感激地以身相许?你省省吧,我这人的道德感很强的。」修泽岚扮了个鬼脸,用玩笑的语气淡化他听起来太认真的句子。
她也不喜欢公私不分。
「难得我想对艺文活动表现出热忱,没想到就遭到拒绝。」她道德感很强?所以刚才才能在有未婚夫的状况下和他热吻?
谢翔中的心里闪过一阵不齿,用一种冷眼旁观的表情审视着她脸上的无邪笑容。
「你如果只是单纯地想对艺文活动表现出热忱,我当然会开开心心地接受你的赞助……」她说错话了吗?修泽岚在他严厉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挤出一个微笑。
「妳如何知道我不是单纯地喜欢剧场?」他吐出一口气,放缓脸上的严肃。
她对爱情的坚贞与否,不关他的事!
「因为我在你家里没有发现任何和『剧场』扯得上关系的东西啊!例如你的CD全是演奏曲,而没有什么戏剧性的作品。都是小提琴、大提琴、钢琴独奏……」她停顿了下,突然大有领悟地对着他惊呼出声。「你干么只偏好独奏呢?你有点小孤僻喔!交响乐团不是也很精彩吗?」
谢翔中盯着她坦率的问话,胸口一紧。想不到他听音乐的习惯竟然反映了他的内心,幸好这个地方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女人来过。
他不喜欢被任何人窥看到内心的感情。
「我工作时要面对的人体神经是一套复杂的系统,工作之外,我喜欢简单纯粹的东西。」他开口这样说道。
「真的是那样吗?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这人像独行侠,我们认识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可是就没听你提过你的家人。」她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于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希望他偶尔也能和她分享他的心情。
「我有一个妹妹--她现在是我的秘书。我有一个父亲,他娶了三个老婆--我母亲是第二老婆,大妈没有生育,所以我是家中的长子。」他自动略去他还有两个同父异母兄妹一事不提,俊冷面容镇定得像在讨论晚餐菜色。
「你的家里听起来有点复杂。」她干笑了一声,不是很清楚她现在该如何反应。
「对了,我有件事忘了告诉妳。」他微瞇着眼,看着她的神情像在等待观赏一场精彩的手术观摩。「我高中时,我爸带了他的第三个女人及一对儿女进了门。我妈因为受不了这件事,选择了自杀一途。不过,她没死成,成了植物人。」
修泽岚呆住了,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脸上的笑容消逝无踪,她咬着唇,想也未想地便握住他的手臂,拍拍他的肩,就像她平时安慰明曦大哥所做的举动一样。
「不要拍我的肩膀。」谢翔中眉头一拧,冷眸逼视着她,音调森冷地像和她有多年仇隙。他讨厌提到那些往事!
因为他其实也是害妈妈自杀的推波助澜者之一。为了赎罪,他才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为妈妈讨回公道。只是,这个让他自责的秘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当然,他也不打算告诉她。
他眼里的怒火,吓了修泽岚一大跳。
她僵住身子,依然坐在他的身边,只是把双手挪回了膝上,一副小媳妇模样。
「不要告诉我,妳现在觉得很心碎。」谢翔中面无表情地握住她的下巴,对于她方才温情式的举动只觉得反感。「我不是三岁奶娃,这样的拥抱对我来说无济于事。」
「我没有心碎,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因为同情一个男人就和他上床的。」修泽岚睁大了眼,一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
谢翔中蹙了下眉,因为她这个让他意外的回答。
「我以为你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应该会笑一笑的。」她朝他一咧嘴,露出一口漂亮的编贝白牙。
「我没什么幽默感。」他朝她俯近了几分,把她纤细的眉眼及秀雅的粉唇全都收入眼底。她总是在开心,开心地让人很情不自禁……
「可是你现在在笑耶。」修泽岚伸手戳了下他唇边的笑容。
谢翔中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薄唇边的上扬幅度也立刻敛回了平素的漠然。
「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碰你?」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小小声地问道。她没有掩饰自己眼底的害怕,因为她认为该让他知道他吓到地下。
「我开始觉得比我想象中的还欣赏妳。」谢翔中瞇起眼,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