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这家伙!亏他刚才还那么感性,害我乱感动一把的,没几秒就原形毕露。
我挥苍蝇似的摆摆手。「去啦去啦,大门在那里,不送!」
他也还真的起身走人,经过玄关时,脚步停顿了一下,我随便瞄了一眼,整个人就傻住。
怀恩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擦身而过……
要命,他来多久了?会不会乱想啊?唉,我就说我的运气坏得匪夷所思吧?
「怀、怀……」惨了。怎么会结巴?我不必心虚啊!
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没太多变化。我思考着要怎么解释。「那个,怀恩……」
「三叔说他赶不回来,所以我就利用午休时间,买了点东西过来陪妳吃,是妳最爱的那家港式烧卖。」他取出塑料袋里的餐盒,抽出免洗筷递给我。「快吃,我等一下还要赶回去上班。」
他看起来……平静无波,声音淡淡浅浅的,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不过很难讲,他一向都是把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就像两年前,撞见我被郑旭尧又抱又亲,他也闷着没说。
我边吃,边偷觑他,被他逮个正着。他放下筷子,想了一下才说:「萱萱,我有事要跟妳说。」
「啊?」我差点被一口烧卖噎到。
他他他……不会是要说……不要啊,我们的关系才刚渐入佳境而已,这样判我死刑,我死不瞑目……
「可不可以不要说?」我苦着脸,好想学鸵鸟。
「不是妳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他捧起我几乎要埋进餐盒里的脸,拇指擦去鼻尖沾到的汤渍。「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跟妳说会比较好。我工作的地方……那个助理小妹,妳有印象吧?她……呃,对我有点超出同事的情谊。」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很意外他会告诉我。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在我面前提一个字。
「现在是怎样?炫耀哦?」我嘟囔。
「不要嘟嘴,我没有接受。以前,我会隐瞒妳是怕妳想太多,但是后来,让妳自己发现,反而想更多,那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情况还不至于那么槽。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什么嘛,瞧不起我,以为我现在还像以前那么不长进哦?人都会长大的好吗?
「妳说什么?」他侧耳,想捕捉我轻细的嘀咕声。
「我说,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她喜欢吃什么,改天我去探你的班,顺便贿赂一下她的嘴,对她好一点,让她连暗恋你都觉得有罪恶感。」
他奇异地望住我。
「干、干么啦!」他的眼神……看得我莫名害羞。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妳这件事吗?」
「我哪……」正要张口,某种相通的默契撞进心间。
他不要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疑虑与猜忌,自己当然更不会去犯那样的错!所以,郑旭尧的事,他没多心,要我不必担虑。
我笑了。
他也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发。「妳懂的,对不对?」
「嗯。」我用力点头,五指坚定地与他交握。
我相信,这一次不会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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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礼拜,我脚上的石膏回医院拆掉了,是怀恩带我去的,为了庆祝我摆脱「肢障人士」的行列,他陪着我东晃西晃,厮混了一整天,重新感受四肢灵活的美好。
就在我以为,我和怀恩的感情拨云见日、就要柳暗花明时,二技考试放榜了,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查榜看到结果时,差点当场口吐白沫。
基隆,居然是基隆!
不、不要吧?
上次是台湾尾还好,反正离高雄不远,但这次实在太夸张了,居然直冲台湾头!
这不就代表,我又得再次离开怀恩?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轰得我脑袋发昏。
呜呜呜!猪头猪头,我真是一只大猪头,一点填志愿的技巧都不懂,那时觉得无所谓,乱填一通,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这下怎么办啦!
我窝在家里坐困愁城,没脸去见恩恩。
问题是,我不敢说,不代表他会不知道,不必任何人说,我的准考证号码他知道,身分证字号他也知道,随便上网查一下就行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现在不晓得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很生气?很失望?很难过?还是……
我们才刚要重新开始而已,两年的爱情时差都还在调整当中,现在这一走,会有什么变量,我连想都不敢想!
失去他的这两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连我都无法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好不容易,又将回到他的怀抱,我说什么都不要再离开他!
我冲出家门,直奔他工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上班。
我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下班时间。
其中一个和我满熟的工读生朝我勾了勾手,我走过去,她压低了声音问我:「你们吵架啦?」
「咦?」我不解地回望她。
工读生指了指里面。「一整天好沉默,笑容不像笑容,心情差到谷底了。」
我蓦然领悟到,她指的是怀恩。
「我想,可能真的是我造的孽。」我苦笑,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他正低头看着整理到一半的药品发呆,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我轻轻地,上前环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轻轻震动了下,低喊出声:「萱萱?」
「嗯。」我把头埋在他背上。
「怎么了?」
「应该是你怎么了吧?」他在跟我装蒜耶!我就不信那么关心我每一件事的他,会不记得今天放榜,我赌他一大早就去查榜单了!
「我没事。」他回过头,用力抱紧我,又放开。「我会等妳。」
我摇头。「不要,你不要等我。」
他眼底浮现错愕。「妳——」
发现这句话有多容易让人解读错误,我赶紧补上一句:「我是说,我不要读了,所以你不用等我。」
他皱了皱眉。「不可以!我知道妳在想什么,但是该做的事就要去做,别像个孩子——」
「为什么不可以?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人生中最了不起的抱负就是嫁给你,你明知道我把你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还要我为了读书而舍不你,我真的办不到。」
他张口要说什么,我赶紧又打断,不让他有机会把训人的长篇大论说出口,不然我一定会兵败如山倒。
他一直都是我们之间比较理智的那一个,因为太清楚我孩子气重,容易率性而为,为了不让我后悔,他总是时时提醒自己把持住理智。
但是有时候,我真的情愿他感情用事一点,别那么理性。
「我明明不想读书,你硬要逼我去,这样对我就会比较好吗?去了北部,心思却留在这里,悬挂在你身上,我又哪来的心思读书?反正谁都知道我天生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能混个二专就够了不起了,爸妈不会有意见的。」
「……」他一时不察,被我堵得找不到话反驳。
我再接再励,持续给他洗脑。「记得你去学校找我那天吗?」
他想了想,点头。「记得。」
「那天,回家的路上,室友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如果公车撞上山壁,我在快死之前,第一个想打电话给谁?」
他喉咙似乎一紧,说话声音有些哑。「那,妳怎么回答?」
「我没说。但是,我和她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妳又会告诉我什么?」他声音放柔了。
「我想,我会很遗憾没来得及告诉你,藏在心里的真心话。人生有太多的变数,我很怕这一刻没有把握住,下一刻就会成为遗憾了,所以怀恩,读不读书日后是否会后悔,我不敢断言,但是如果我现在离开你,我可以肯定我马上就会后悔。」
怀恩敛着眉,状似沉思。
他被我说服了没有?我没把握,倒是向来胸无大志,打混度日的自己,能够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连我都不敢相信。
他现在一定很挣扎,要理智的他配合我胡来,简直是为难他了。我乘胜追击,持续ㄋㄞ他。「好嘛好嘛,你就答应人家啦,你要真那么介意有个二专毕业的女朋友太丢脸,大不了我明年重考,这样总行了吧?我们已经分开两年了,现在要我再离开你两年,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他动了动嘴唇。
「什么?」
「……就算我打死妳,妳也不会去吧?」过了好久,他慢吞吞地吐出这句话。
我笑开了脸。「答对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话全让妳说光了。」
「恩恩、恩恩!你最好了!」得到他的同意,我开心地跳起来欢呼,搂着他的脖子又叫又笑,重重啄了下他的唇。
他将我搂了回来,重新印上唇办,深深地,亲吻我。
结束这个吻,他低头凝视我,笑容又再一次回到他脸上。
其实,他也万般不舍得让我走吧?看他刚刚都难过得笑不出来了,还ㄍㄧㄥ!
他松开手,由衣领内勾出一条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看,我惊讶得张大眼。
他由红绳下的平安符内,拿出两枚戒指,将一枚套上我的指间。
「你……还留着?」那回激烈争执过后,扯落的平安符遗落在他那里,一直以为,早就不在了。
「从没想过要丢。」在我将另一枚戒指戴回他指问后,他取下平安符,挂回我的脖子。
我将平安符放进上衣里头,熨烫在最接近心口的地方,也感觉他留在上头的体热余温。
他将我搂进怀里。「萱萱,我知道妳藏在心里的真心话是什么。」
「咦?」他怎么会知道?
「妳出车祸那天,医生全告诉我了。」他补上这一句,我笑容立刻僵掉。
不会吧?
我、我那天简直像个疯婆子,乱吼乱叫的……
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哭着说——
「恩恩,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想念我,不可以把我忘记。」
「恩恩、恩恩,我还没告诉你,全世界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恩恩、恩恩、恩恩,我好舍不得你,我不要死……」
「恩恩、恩恩、恩恩、恩恩,你在哪里,我要见你最后一面啦……」
我还揪着医生的领子,强迫他一定要帮我转告恩恩,不然我做鬼都会回去找他,每天晚上吓死他……
最离谱的是,在那种时刻,我居然还能一边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唱着:「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天!我怎会那么耍宝?
每回想一句,想捅自己一刀的念头就更强烈,我根本不想承认那个人是我!
「你……忘掉好不好?那个是医生在造谣生事,不管你听到什么,绝对绝对不是我说的……」这个疯婆子一定让他丢脸到了极点吧?呜呜,我的形象……
「妳知道,我在那一刻,听到了什么吗?」他勾起我的脸,一手贴上我的胸口。「我听到,妳埋在心底最深沉的心事,我才会有勇气,再一次拥抱妳。」
迎上他专注的视线,里头只有沉敛的极致温柔,没有一丝戏谑,我肯定他听到的,不会是那串丢人现眼的白痴话。
我笑了,迎上他的唇,深深吻住。
我知道,我的心在说什么,那句室友问我,而我不敢说出来的答案——
我想,我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诉你:「亲爱的怀恩,我还是很爱你,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有一刻放下过。」
外一章--遗落的情书
之后的某一天,我在怀恩房中,发现了一只贱兔娃娃,以及一封信。
★和妳吵完架的当天,心情很糟糕。
言小萱,妳真的很欠打,居然会怀疑我劈腿,我才想劈开妳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呢!
身边的朋友,全都知道我有交往稳定的女友,妳三天两头在我皮夹上放合照的人头贴,努力不懈地宣告所有权,还在怕什么啊?
同学问我,这个甜美可爱的亲美眉是哪儿把来的?
我有把过妳吗?好像没有吧?感情自然而然就是来了,两颗心自然而然就是靠近了,然后清楚地知道,我们属于彼此。
努力想了又想,只好告诉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这不是秘密,妳身边的人知道,我身边的朋友也知道,包括汪静仪。所以,我压根儿就不认为她会对我有什么遐想。
今天送她回去时,经过我们常去的那家店,我顺口告诉她:「我女朋友好喜欢贱免。」
她笑着点头,说她能理解。
所以我便问她:「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只一点也不可爱,表情还挺贱的娃娃?」
她说:「因为我们是女孩子啊,女孩子的喜好,是没有逻辑,不需要理由的。就像有此一男人明明很坏,却有一堆女人喜欢,还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有这种道理吗?我不晓得妳是不是也这样觉得,但是我肯定,妳会喜欢它。
好吧,爽约是我的错,想到妳今天失望的表情,我好心疼,本想用这只贱兔当成赔罪,不过妳居然敢说分手,就因为我爽了约?就因为我过马路不小心抱了汪静仪一下?妳妳妳——妳气死我了!我决定没收贱兔当作惩罚,没得商量!
……唉,笨蛋萱,妳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说好要相爱到永远?★
「记得啊!」看完信,我甜甜地笑着回答,在信纸的背后,写下大大的几个字:「小气鬼,不要再记恨了!」
然后抱起贱兔,光明正大地带回家。
什么?说我小偷?拜托,讲那么难听,这本来就是送我的,他气两年也够本了。我代替他决定,男人不可以这么小心眼!
【全书完】
编注:
※关于言洛宇和丁群英的温馨恋曲,请看橘子说312【再见冤家系列之一】《冤家宜解不宜结》。
后记
相爱容易相处难。
写了长长十万字,想表达的,其实只是这七个字。那其他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三个字是干么用的?事实上,那是用来骗稿费的……啊,不是不是,你看错了,我说的是,用来详加批注那七个字用的。(对,就是这样,请跟着我念一遍:「详、加、注、解、用、的。」)
催眠完毕。
好,回归原话题。
你(妳)身边一定有这样一个朋友——
因为爱得太深,以至于患得患失,二十四小时电话或行踪上的紧迫盯人。
因为害怕失去,开始用哭闹来引起对方的注意。
因为自卑,一点小事都会让她惶恐,猜测他是不是爱上条件比她更好的人了。
该说男方错了,无法给她全然的安全感?
还是说女方多心,疑神疑鬼?
其实,往另一个角度去想,事情如果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见得能处理得比他们更好,因为这是正常人性,是深陷在情感沼泽中的男女所无法突破的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