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苏亦修的反应是一声冷哼。「我哪有什么丑事?」
想他这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他就不信这小子能说出什么来?
「这么说来,我把那日在树林中的事说出来没关系喽?」她瞇起眼,微微一笑。「真的无妨?。我要说喽?」
苏亦修闻言心中一惊。
眼角余光仍可见众人一脸好奇兴奋,拉长了脖子生怕听不到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妹妹逃婚一事,除了苏家,城中百姓尚无人知晓,李府则更不消说的瞒到了底。
除了苏府上下,唯一晓得的人便是眼前这小子,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事说了出来……
「且慢!」苏亦修连忙制止,手也慌忙的捂上了她的唇。「不可说。」
她一双眼笑得都快瞇成一直线了。
「你要我不说,我就不说。」拨开他的手,她笑得十分得意。「不过,这可是要谈条件的。」
一听她不说,众人全是一脸失望,唯有苏亦修松了一口气。
「你要什么条件?银两、财宝?」
「啧,有钱人就是这么俗气。」她皱了皱鼻头,一脸不屑。
闻此言,他额上的青筋微微抽动,却碍于此处人多,深恐她一时不高兴、不欢喜,便将妹妹逃婚之事说了出来,因而不敢发作。
「不如我们入内详谈?」他硬是抑下满腔的火气,低声下气道:「这儿人太多,不太方便。」
孙如男转头看向背后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和拉长的脖子,豪爽的点头。
「好啊,带路吧!」她一脸的愉悦得意。
纵然苏亦修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其实是扑过去掐住这小子的脖子!但为了苏府的面子,以及和李家的和睦,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这边请。」手一摆,看着她大摇大摆像在逛大街般的走着,他心火更旺,牙齿咬得喀喀作响,恨不得由她背后狠狠踹上一脚。
「苏公子?」她回身,看着他咬牙切齿,又拿她莫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开心的笑了。「你可别从背后偷袭我啊!」
该死!这小子会读心术不成?
「小哥说笑了。」幸好他平素已在商场上练就一身皮笑肉不笑的功夫,虽然怒火冲天,还是能绽出礼貌的笑颜。「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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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孙如男从未有幸见识所谓的大户人家是什么模样,今日算是头一遭。
走过假山、人工湖,越过重重厅堂,穿过长长的走廊,这儿单单一个小庭园,都比她家那小屋,大上数倍不止。
她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不住好奇的张望,最后,他们来到后边的偏厅,她才一踏进屋中,王氏兄弟立即砰砰两声,将门关上,并一左一右的分立把守。
她无所谓的一耸肩,也不待苏亦修招呼,便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那悠闲自在的态度,像是一点也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有什么条件,说吧!」苏亦修见状,忍气开口,「只要苏家办得到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办得到,一定办得到。」她嘻嘻一笑。「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让我进府工作,这工资嘛,就照你们苏府开出来的,一个月一两银就好。」
苏亦修原本已经做好她极有可能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乍闻此话,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就这样?」不要银两、不要珠宝的甘愿进府做工,甚至连多加工资的要求也没有?
这小子是痴呆吗?!
「就是这样。」孙如男笑得很开心。「怎样,很划算吧?」
虽然她对自己的力气和体力都很有信心,但是可以免去背着米袋跑上一圈的苦工,还是让人很高兴。
明知自己身为「被勒索人」,不应该主动提点,但他还是忍不住的说:「你可知道,为了堵住你的嘴,就算你要我付你几十两、甚至几百两的银子,我都会照付不误?」
她闻言皱眉。
「是吗?」莫非他真对自己的亲妹有染指之心?否则何以愿意出这么一大笔的银子,就为了堵她的嘴?
感觉到她疑心的目光,苏亦修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火气又重新燃起。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小子,真当他是那种会对自己妹妹起色心的禽兽吗?「晓梅已经许给了李家公子,婚期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只是她逃婚之事,至今城中无人知晓,也不能让旁人知晓,我们苏家丢不起这个脸。」
「喔?」她眉阎的皱折更深。「既然她不愿嫁,那退婚就成啦!何必强逼她?」
「退婚?」他扬起嘴角,冷冷一笑。「这婚事既然已经许下,断没有退婚的道理。何况,自古以来,婚姻之事本就该依着父母之命,晓梅的娘既然已将她许给了李家,她就该认命。」
认命?好熟悉的词儿啊!短短二十年间,不知有多少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身为女子,便该认命。
什么是女子的命?难道身为女子,就只能任凭别人宰割吗?以父母、夫婿为天,不管是不是自己愿意的,都要咬牙承受?
「逃得好!」她点点头,极度赞许苏家二小姐的勇气。「看来那天我当真做了一件好事。」
这事不提便罢,一提起,苏亦修又要火冒三丈。
「那日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晓梅早就被我抓回来了,现下不知道她逃到何处,要寻她是极为困难的。这笔帐,我都还没跟你算呢!你居然还敢提起?」
「有何不敢?」既然知道自己手中握着对方的痛脚,孙如男的胆子更大。「你强逼妹妹嫁子她不愿嫁之人,本就不对,若说算帐,这笔帐咱们也可以算算啊!」
苏亦修闻言一拂袖,冷哼一声,踱了开去。
片刻之后,知道自己终究必须与这小子达成协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又踱了回来。
「过去的事就算了,多说无益。」见她一脸得意,他索性别开脸,眼不见为净。「这样吧!我加你的工钱,一个月给你三两银子,但你必须签下字条,绝不可泄露半字,否则需赔偿苏府一切损失。」
她偏着头,想了一阵。
「我怎么觉得这事我挺吃亏的?你一个月给我三两银子固然不少,但你苏府人丁众多,就算这事传了出去,也不一定是我说的,万一到时你将所有的责任全赖到我头上,这……」
说这小子呆嘛,又不是真的这么呆,这会儿倒是变精明了。
「放心吧。」他淡淡的道,「若不是你说出去的,我不会栽你赃。这一点,我可以用人格做为担保。」
人格?那是什么东西?能拿来当饭吃吗?
「这可不成。」她连连摇手,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看这样吧!字条上多加一句:若是你栽我赃,必须赔我苏府一切损失的双倍。你瞧如何?」
言下之意是不相信他以人格做保之词喽!
苏亦修为之气结。
「好,就这样吧!」语毕,他旋身往门口走去,王氏兄弟立即打开房门,他走至门口,忽又停下。「丑话我先说在前头,苏府可不是任你来去自如之地,若你吃不得苦,最好趁现在打消主意,否则这字条一签下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她微微一笑,不见怯意。「我从小吃苦惯了,你用不着吓唬我。」
闻言,他冷勾唇角,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三章
第一日--
孙如男被带到一间柴房前。
「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了。」吴总管打开木门,成堆像座小山的木柴随即呈现。「把这里的柴都劈完,你就可以休息了。」
好、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
这柴房不小,里头堆置的木柴更是多得吓人,她就是劈上一天一夜怕也劈不完吧!这老头居然还说把柴劈完「就」可以休息了?!
虽然心中嘀咕,但她没有说出口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定是那个大少爷存心整她来着,她岂能示弱?
「没问题!」赌上一口气,她豪爽的答应下来。
劈!她劈!她劈、劈,劈!
烈日当空,她独自一人在柴房前挥汗如雨,几乎没有休息。
每当她觉得疲累时,只要把这一根根的木柴,想成是那个软脚大少爷的脸,沉重的柴刀挥起来似乎也变轻了。
长廊一角,苏亦修快意的看着她满头大汗的在烈日底下狼狈劈柴,忍不住微笑起来。
看你能撑多久!
「盯着他。」扇子扬了扬,他淡淡的开口,「除了吃饭、喝水,柴没劈完前,不淮他休息。」
吴总管颔首应是,待主子走远,这才阴恻恻的笑开来。
吃饭喝水?作梦!这小子那日胆敢抓他当挡箭牌,害他吓得魂不附体、丑态毕露,成了奴仆间的笑话。
恰好主子也瞧这小子不顺眼,他不把握机会好好折磨他,此恨难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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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繁星点点,正是好梦正酣之际。
「起来!」恶声恶气外加一脚,吴总管一脸嫌恶的踢醒睡在木堆之中的孙如男。「柴还没劈完呢!你居然敢睡?」
累得只差没晕死过去的孙如男,才睁开眼就见一张狰狞丑恶的脸在面前,不禁惊得一叫,「鬼啊!」
「你个大头鬼!」吴总管毫不客气的往她头上一敲,「快起来继续劈柴,没把这儿的柴劈完之前不准睡。」
她揉了揉眼睛,口中嘟嘟嚷嚷说着些抱怨的话,还是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我说……吴总管啊,一天都过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事情没做完还想吃饭?」吴总管一阵冷笑。「没把这儿的柴劈完之前,你都别想吃东西了。快劈!」
这么狠?
敢情他们不只想累死她,还想饿死她来着?
「好啦!好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伸了伸懒腰拾起柴刀,继续苦命的一夜。
「你可别偷懒啊!」吴总管打了个呵欠,吩咐道:「明天我过来时,就要看到这些柴劈好,知不知道?」
她没应声,决定省点力气劈柴比较实际。
深夜的苏府,只听得见她挥动柴刀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规律而不曾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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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
厨房一角,孙如男此刻一手拿着馒头、一手舀粥,囫囵吞枣的样子,活似饿死鬼投胎。
「慢点、慢点,别噎着了。」厨娘杨妈在一旁,看得是既心疼又气愤。「这是怎么了,吴总管竟为难你这样的小孩?」
今儿个一早,天还没亮呢,她就听见劈柴声,好奇的往前一看,就见这少年正咬牙劈柴,问起他来,竟说是从昨天早上劈到今天,连口饭都没吃过。
她气急败坏的要拉他上厨房吃饭,他却道:「吴总管吩咐过,柴没劈完前,我不能休息。」
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吗?杨妈摇摇头的想。
孙如男呼噜噜的喝完一碗粥,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他也是奉命行事。」再咬一口馒头,她含糊不清的开口,「一定是你们家少爷的意思。」
「怎么会?」杨妈闻言一张脸全皱在一块儿了。「少爷待下人虽说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这样刁难呀!」
「这事说起来太复杂。」她将剩下的馒头全塞进嘴里。「反正我和他结了仇,他瞧我不顺眼,自然要处处为难。」
杨妈才要开口,吴总管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好啊!小子。」他大手一提,将她拎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劈完柴才能吃饭吗?你居然自己跑到厨房来?」
她随手抄起两个馒头塞进怀中,笑道:「我劈完啦。」手往窗外一指。「你自个儿瞧瞧。」
吴总管瞪眼往外一瞧,果然看见成山的木柴,整整齐齐的堆着。
「谁让你堆在外头的?」怒目转头,一张臭气熏天的嘴在她面前一张一阖。「万一下起雨来,这些柴还要不要用啊?去、去!全搬进柴房!」
「喔。」她伸手又拿了一个馒头,却被吴总管狠狠拍掉。
「没搬完之前,不准休息、不许吃饭、不能喝水。」他拖着她就往外走。「要是让我看到你偷懒,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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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鸡刚啼,天末亮,孙如男便被踢了起来。
「起来!」吴总管皱着一张脸,把缩在角落的她提起。「天亮了,开工。」
她揉着惺忪睡眼,看向外头微亮的天色,再转头瞧瞧其它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家丁,不解的问:「他们呢?」
「他们?」吴总管毫不客气的用食指戳着她的额头。「你怎么跟人家比啊?!我叫你起来就起来,哪那么多废话?」
她耸耸肩,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跟着吴总管走出房间。
「拿去!」一支竹扫帚塞进她的怀里。「从前院开始,把府内前前后后的庭院全扫干净。」
「啊?」她想起那日初进府时,拐过的大大小小回廊,走过的大大小小厅堂及一旁的庭院,脸都白了。
就算她任劳任怨,吃得苦中苦,可也不用把她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吧?
「啊什么啊?」吴总管狞笑。「少爷说你自己说过,你是从小吃苦惯了的,怎么?这么点小小的苦就吃不了啦?」
果然是那家伙的意思!
他八成是打着要让她哭着求他放她一马的坏主意,才会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她吧?
可惜,她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身硬骨头,既然入府当了人家的奴仆,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她自然得一肩挑起。
要她认输求饶?慢慢作他的白日梦吧,哼!
「吃!有什么不能吃的。」她潇洒的执起竹扫帚,故作轻松道:「这点小小的苦,我还不放在眼里呢!」只是骂在心里。
昨日劈了一夜的柴,又搬了一天的木头,双臂酸痛的都快没有知觉了,即使只是轻轻一动,都让她痛得死去活来的。
「记住,还没扫完之前……」
「不准吃饭、不能喝水、不许休息,是不?」她抢白的接口,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都知道啦!」
真是讨人厌的小鬼!吴总管白她一眼,冷冷一哼,回去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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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几乎都是同样的情况。
每天清晨,当苏府的其它奴仆尚在梦周公,她便起床开工,而到了深夜,当所有的人都已经抱着棉被呼呼大睡时,她却还在挥汗工作。
吴总管可说是将主子的吩咐给发挥了十足十,每天都能找到各种磨人的苦工让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