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房间摆设都差不多的,也许是她心不在焉。
「是这间没错,快点弄东西给我吃,我饿死了……」他叽叽呱呱。
「还是……你走错了?」不可能,门牌号码没错,饭店的房间门都是自动上锁的,他哪来的钥匙进来?
「我哪有?」他马上抗议,翘起来的优美唇瓣叫人看得发傻。
「那……」她杵在门口怎么办?两人都没错,难道是饭店错了?
他立刻露出委屈哀怨的神情,「我就知道妳反悔了。」然后一屁股窝进弹性十足的沙发,双脚并拢,宜男宜女的脸蛋搁在膝盖上,刘海微覆,那股童叟无欺的脆弱比宠物还像宠物。
盛雪走了进来,环顾四周,她的杂物还放在化妆台上,外套搭在沙发背上,错不了这里是她的房。
「我要吃东西!」他重申自盛雪一进门就不知道絮叨过几次的目的。
盛雪随手塞了个饭店供应的苹果给他。
「我要热食。」
喝,还挺挑的!
「你爱吃不吃随便你!」莫名其妙跑到人家房间还理直气壮的要食物吃,她又不欠他!
他用嘴咬住也挂在膝盖上面的手掌,神情就像被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昨晚妳明明答应要照顾我的,妳还说会养我,只要我听话,随便我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哪有?」她抵死不承认。这会儿别说什么宿醉,她压根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清醒。
「就是有,妳喝醉把我弄伤了,妳欠我的~~~~~~」他指着额头上还很清晰的肿胀证据,让盛雪哑口无言。
昨晚、昨晚,她干了什么荒唐事啊?
「你是要医药费吧?」她斟酌字眼。
「我就知道妳会说话不算话,通常养宠物的人也会随便把宠物丢掉的,妳跟他们都一样,用点钱就想打发我!」
这只宠物也太会讲话了,她只不过稍微提一下,「牠」就咆哮个没完。
「我根本没有说要养你好不好!而且我要是养了宠物绝对不会把牠丢掉的,我会让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牠去天国。」虽然她从小到大没养过半只宠物,家里的人不会让她养,也没有人想过她需要,但是她常常在经过动物医院或宠物店时,都有股冲动想带个活生生,会叫、会跳、能够温暖她的动物回家,但是只要思及自己的困窘,就只能狠心走开。
「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她还熟的生的咧!
跟这种小鬼有理说不清!直接也是最有力的方式就是赶他出去,但是他刚刚说什么了,好象是……她把他当小狗小猫的丢弃……这~~~~~~~让她去死吧!
他没说话,就睁着一双如初生小鹿的眼睛遥遥指控她。
她用力呼吸,保持神情平静。「我昨天喝醉了,你也知道酒鬼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不当真的。」
「我不管!」他任性坚持,像天边寒星的眸子漾着看似恶作剧的光却是一闪而逝,再仔细看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辜。
她承认他很美丽,但是,不能被美色所惑!
对、对、对……她要坚持到底!
「你这跷家小鬼听我说……」
「我不是!」他马上打断她的话。
呃?
「我年纪不小了。」他意味深长的。
「随便你。」反正集全天下的少年都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去研究探讨。「既然你年纪不小了就要有大人的样子,不要耍赖,这样很难看!」
她话才落地……完蛋!他立刻发出猫一样的啜泣,哀哀指控。
「妳不是好主人,妳虐待我,连饭都不给我吃,妳用尽心机就是要赶我走,好抹灭自己说过的话……」
盛雪的神经线断了。
她同手同脚地走到电话旁边,受诅咒似的拿起电话。
几分钟后,他得逞了。
他吃着饭店提供的早餐,表情却没有什么愉快。
「你懂不懂什么叫感恩?那种表情像吃大便,有那么难吃吗?」盛雪趁着他吃东西的时候去换衣服,又重新洗脸,总算又清醒了几分,走出来就看到他打了结的眉毛。
真没道理,他就算皱眉头也别有风情,他到底……几岁啊?
「就是难吃。」他拿着银汤匙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龙虾汤,一旁的主菜更是连看也不看一眼。
盛雪头顶几乎要冒火。「你不吃,外面可是有千万个穷人等着。」这奢侈的家伙应该被雷劈!
他竟然推开叫价起码要好几百块人民币的高级早餐,还一脸厌倦。
「不然,妳拿去给那些人吧。」
盛雪只差没口吐白沫。「你说了别后悔。」
「我不贪心,妳是女人,会下面条吧,我只要吃妳煮的东西就可以了。」
好大的施恩口气!还「只要」……「你给我听好,我是来旅游玩耍,不是来当煮饭婆的。」
她是文明人绝对不要被一个小鬼头气得失去理智,这样太难看了。
谁知道他看见盛雪真的动了肝火,嘴一扁,原本漾着春光的脸蛋马上挂上两行泪。「昨晚妳不只压了我还把我撞伤,我都没计较了,现在只是想吃一碗家常的面线妳都不肯……」
真--是--够--了!
「停!」盛雪伸出五指山,雪白的掌心对着脸皮比蒙古大草原还要厚的少年。「我去跟餐厅要面条,回来下给你吃。」
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现在开始恨起五星级的餐厅设什么厨房!根本是多余的好不好!
三十分钟后,自觉被瘟神上身的盛雪面对着狼吞虎咽的他。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不过就洒了蚝油的面条真有那么好吃?
「搭……地……铁……啊。」他的嘴巴塞满食物,唔唔唔的也亏盛雪听得明白。
她摸摸的确有些肿的后脑勺,罪证确凿。「你送我回来的?」
「嗯。」他有问必答,合作得很。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
「妳说的。」他用筷子比了比。
老天!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你把这面线吃完早点回家吧。」拍拍胸脯,好里加在她的脱轨行为只有这样,没有惊天动地的一夜情,更不是垂涎人家长得英俊就顺手拐带回来。
一切纯属虚构。
只要他走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好吧,既然妳不养我,我只好去找下一个饲主。」他没有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很捧场的把面条吃光光,还依依不舍的舔了舔碗底。「真可惜,我好久没吃到这么有妈妈味道的东西说。」
「我不是你妈!」盛雪咬牙。早知道吃过东西后的他好商量,就早早弄给他吃,然后赶走,清静了。
「我知道,」他笑着站起来,伸伸懒腰。「妳是个可爱的女生。」
「你错了,我是女人,明年我就……」她讲到最后几个字慢慢气虚了。「二十八岁了。」虽然是虚岁。
唉,计较这些字面上的年纪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是家里的人可追究了,要不是她有份裁缝的技能,家里害怕她分家产的人早就假借多少名目把她清仓大拍卖,搞不好还附送家电什么的,哪可能让她混到今天还单身一人。
他眼神戏谑。「幸好妳有张娃娃脸,要不然的确有把年纪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蔷薇美少年很没自觉的踩到盛雪的痛脚,她鼓起腮帮子,一指定江山的对准他的鼻子。「吃饱了?」
「嗯。」
「再见!」
「好啦,不过,借我两百块,我要搭地铁。」
吃干抹净还要走路费,她今天果然是霉星罩顶、乌云盖日,真他妈的圈圈又叉叉……
第二章
充满怀旧风味的布庄,美丽的布疋交织罗列似繁花一般。
要不是考虑到携带的行李会超重过不了海关,盛雪真想把所有看中意的绫罗绸缎通通带回台湾。
上海人做生意,门牌嘴巴都写了,说了是不二价,可要套了交情、喝了茶,话匣子一开跟你称兄道弟热络一番,便不分彼此了。
留下联络方式,她抱着几疋爱不释手的布料离开。
她是个礼服设计师,不是什么顶顶有名的人物,却是很认真的做这份工作,虽然家人中没有一个赞成她往这条路走,总认为女人就是要早早嫁做人妇,那才是根、才是底。
她不排斥结婚,却不想从学校出来又要迈进另一个男人的掌握里,她要拿剪刀,当裁缝,车缝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人家出国旅游血拚的是名牌珠宝、服饰、鞋子,要不就是明清花瓷、五代佛像、三寸金莲绣花鞋,她是娱乐不忘工作,除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其它,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徒步走在上海有名的步行游览街,同时也是杂志票选最适合约会的情人街上,果然处处是十指交缠,目光不离不弃的情侣,他们既不怕人多扫兴,也目无旁人,独自沉浸在浪漫的气氛中。
唉,像她这样落单的还真是少数。
她转过街角,差点撞上两个正在争执的男人。
相差无几的身高,却有着强壮瘦弱的分别。
有着不输老外体型的男人把对手抵靠于墙上,一只手顶在墙面,一只手想越雷池去摸对方一头乌溜溜的长发。
显而易见,是壮硕的男人缠住没有退路的那个。
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向来抱定独善其身信念的盛雪完全不想躬逢其盛。
她刻意拉开距离,刻意绕过他们,要不是交叉路口的绿灯在同一时间转红,她还一度打算换条人行道走。
「放手!」
那声音叫她一震!「半生不熟」的温柔调子。
奇怪,四季如春的上海,出门前她还看过气象报告,今天气温4-12℃,湿度20-60%o,晴朗无云的好天气啊,她怎么会突然打摆子?
「不放,你会逃走。」肌肉男用体型压迫着对方,他的侧面轮廓在盛雪看来也是帅哥一枚,怎么对同性却是死缠烂打?
「我想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长发少年凌乱的发遮住脸,却是语意冷冽,体型虽不如人,感觉上一点也没有惧意。
「是吗?是我手下留情,我不想弄坏你这么精致的艺术品。」
「你不应该打坏我的相机,里面也都是我眼中的艺术品。」长发少年把脸三十五度地昂起,白鸽子似的脸蛋扬起暖人心田的微笑,而美丽眼眸中的冷意却掩在长长的睫毛下面,让稍微迟钝点的人无从察觉。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肌肉男为了展示自己的财力,毫不迟疑地说:「比那个更好的品牌我也买得起。」
「我看重的是里面的心血,它被你毁了。」被压迫着的人不是该讨饶吗?他却有着大把时间似的就事论事,含而不露的棉里针谁也没有察觉就要破匣而出。
「我说我可以给你更多更好的物质享受,答应做我的人。」打坏相机是为了相遇,不值一哂。
看起来是讲不听了。这年头自以为是、自我膨胀的人太多,他没心情应付这种垃圾。
本来想快快走开的盛雪被钉住了。
他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吧?鸵鸟的不去看人家的脸,心里却是猜测得一场胡涂。
即使那声音听起来就是可憎恨得很。男人生了那种嗓子简直是罪过。
她在确认--也不过就一瞥……
然而,四目交会,一头乱发的少年本来有着嗜血的表情瞬间退去,危险的气息敛得干干净净,从老虎变身为白兔,转换的速度短之又短,不论谁一眼花就会错过。
「我跟你说我是有主人的,你不信,她来了!」不同于刚刚似要冷凝的神情,他挣开男人的箝制,扑向盛雪。
肌肉男看了下自己被震开的五指。老天,他看中意的猎物哪来这么大手劲,或者,刚刚只是他一时没防备才使得他挣脱的……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是叫你……」来不及了。
「妳是来找我的对不对,妳舍不得我喔。」他一点都不觉得将盛雪撞倒有什么不对,还大方的骑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要不是她拚死抱着布匹横在两人中央,豆腐大概都被吃光了。
「真的是你!」盛雪后悔自己没有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走开。
这样躺,难看死了。
「是我啊,我们好有缘分喔。」他的金色发圈不知道去了哪,披散的黑发有一半落在她身上。
发香钻进她的鼻子。
是她常用那牌子洗发精的味道。
他用了她的洗发精。
但是她会不会太后知后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时间都过去大半天他竟然还那么香,他是想气死全天下的女人吗?
先天佳,后天也好,简直是挑战身为女人她的骄傲啊。
「谁跟你有缘分?」他什么时候挂在她身上的,赶快拨开,站起来。
「就妳跟我咩,我落难的时候妳刚好经过,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他还振振有辞。
也算有绅士风度,说时还伸出手来帮她一把。
「我经过不代表我要插手管事好不好?」他有没有自尊心,怎又趴上来,这小鬼,是软骨头动物吗?
不过……他真的好香。
「妳已经管了。」他低笑。
「什么?」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只见少年的嘴抿过一抹飘忽的笑,盛雪瞧得毛骨悚然。
他看起来无害,身为女性的直觉却老是让她感觉他像是棉里藏针的狠角色,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拿不出实际左证,也想不出所以然,哎呀,就说了是女人的直觉嘛。
说来没道理,有时候却神准得很!
「喂,妳是真还是假的女人?」高大的肌肉男可见不得快要到手的肉被夺,气势惊人的往盛雪面前一站。
什么话?女人还有分真的、假的?她还实的、虚的咧。
她不由得挺胸以示证明,「哪,我全身上下没有一样是假的,你想怎样?!」
看着她的酥胸,肌肉男露出厌恶的表情,基于对性向天生的排斥,他很不得已的往后倒退一步。
他那见了鬼的神情激发出盛雪的莫名怒气。
竟敢用那种藐视垃圾的眼神瞪她,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是我的。」目光一接触到他看上的猎物,他就想不择手段地得到。
「我听你在唱山歌。」盛雪站到少年前面,用身体挡住让他不受对方猥亵的目光吞吃。「他身上挂了你家的狗牌吗?没有,对不对,我人好、心地善良,劝你早点滚,免得难看!」
一个堂堂大男人就这样败在女子手下实在难看,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文明人的假象眼看就要被揭去,他握出可以媲美拳击手的拳头。
「女人,识相早点滚蛋的人是妳!」
「你敢当街打女人,不怕引起公愤死得难看?」要是被比石头还要硬的拳头砸中一定死得很难看。
「打女人有什么不敢的?我在家乡就是打女人出名!」
哇哩咧!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啦。
拳头来啦!
第一时间,盛雪把臂弯里全部的布匹全往肌肉男扔过去,又快速从包包拿出防狼喷雾剂,使劲往一拳头就打掉布疋怒气冲冲而来的脸狂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