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心全意爱仙妹,当然要「拯救」她免於不幸。
在他眼里,其他女人没有爱上他反而看上石不华或郭冰岩,那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事了。其他女人倒楣得要去跳长江他都可以袖手旁观,只有仙妹是他心中永远的最爱,他非救不可。於是拍掌笑道:「死心吧!请教你有眼无珠,活该!」
嗳,天底下有比他更专情的男子吗?当然没有。
既然他「非卿不娶」,仙妹理所当然要「非君不嫁」,这道理三岁小孩也懂。
「谷莲修啊谷莲修,你的真情连上苍也会感动的。」他手抚仙妹的秀发,自己也被自己的一番深情感动得半死。「老天啊,感动不如马上行动,教雷神一槌子将石不华劈死,省得遗祸人间。」
他太仁慈了,没教老天爷慢慢折磨死情敌。
「石不华他能不顾念手足之情色诱仙妹,我却不能不顾道义。谷连修啊,你的弱点是仁慈。」他有一张可爱的笑脸,心里想的却全是杀人主意,不愧「笑阎罗」是也,他永远以为自己都是对的。
「阿修,」施琉仙的声音又低又弱的闷在他怀里,只有他听得见。「我去对付石不华,你趁机抢走那小妖精,到前面山谷会合。」
异峰突起。
「石不华,纳命来——」她暴喝出声,回身一鞭忽然标出,像劲箭般向石不华疾射而去,破空之声大作,一时鞭雨如织,气势凌人。
石不华再三忍让,也有个限度。
「琉仙,你不要逼我出手。」
「你出手啊!铜臭佬,还记得武功招式吗?」
「我不愿以义父传授的武功对付你们……」
「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义父一病倒,你转身找脚便溜,完全枉顾父子之情、同门之义,还有我对你的……我今天就要教训你这个薄情郎!」
「你太不懂事了。」
「对,我是不懂一个人怎能忘恩负义,就像你……」
鞭鞭逼得他退了一步又一步,离来弟愈来愈远。
来弟早惊吓得站起身,急切、恐慌得不知如何阻止他们才好,浑不觉有人来到她身旁。一个「倒提麻袋」,一阵天旋地转,她给人扛上肩,头颅朝下,吓得不住尖叫,那人却提了她便走。
「来弟……」
施琉仙一鞭阻了他的去路,待谷莲修挟持林来弟去得远了,才收鞭大笑。
「饶你精似鬼,终於上了我的当。」
「你究竟在玩什麽把戏?」石不华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们不可能伤害来弟,败坏门规无异自寻死路。
「我不玩把戏,只要你跟我回去。」
又是这句话!石不华大火,他的眼睛眯紧了些,里面正热腾腾地燃烧著,大吼一声,「笨蛋!」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你教我回去做什麽?回去和阿修争夺门主之位吗?你以为这麽做,便是报答了义父的恩情吗?」
施琉仙害怕起来,不自觉地往後退一步。
老虎不发威,错把他当病猫?
他激烈地说著:「‘功高震主者,不祥!’这道理你不懂吗?你时常跟随义父左右,莫非没看出他老人家的苦恼?为人父者当然想把基业传给亲生子,阿修本身何尝不引以为傲,只有你这个自作聪明的笨蛋,四处扬言我才是最理想的继承人,你存心令‘修罗门’内哄,还是想害死我?义父病倒,是我退出组织的唯一机会。在这时候走,组织里的人只会将矛头指向我,绝无害於义父之声威,反倒将少门主的地位无形中往上提升,日後阿修的继位,就少了我这个障碍!」他的眼神由怒转悲。「背叛‘修罗门’,是我唯一可以报答义父之恩的方法。」
施琉仙不相信地注视他。「我不明白,义父他绝不会忌你。」
「他老人家容得下我,但谷莲修呢?他因为爱你,素来厌恶我万分,加上我建功比他多,在组织内‘鬼佛’的声望高出‘笑阎罗’,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旦由他继位,绝对容不下我,我若想在‘修罗门’生存下去,只有拉下谷莲修,自己坐上门主之位,否则绝无幸理。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两全?迫害恩人之子,抢夺他的名位,这样才叫报答义父之恩吗?」他长叹。「如果我猜得没错,义父的病一点也不严重,等你们回去,他自然好了。」
她心乱了,感觉全身发麻起来,这会是新版的「杯酒释兵权」吗?
「义父他……他说过你远比阿修出色。」
「傻瓜!谁不爱子女?谁没有私心?义父必然将阿修当继承人来训练,否则阿修不会那麽自傲、神气。一句浮夸之语,不过显示他老人家不偏袒亲生子的谬词罢了。」他的感觉很低落、很无奈。「我历经过苦难,对人性看得远比你透彻。」
施琉仙至此才真的绝望了。她多麽难过,忍不住痛哭起来,泪水像泄洪一样滚落,停都停不了。他不能回‘修罗门’,而她离不开他,岂非注定令生无缘?
石不华能够做的,只有等她自己平静下来,将来弟还给他。
* * * * * * * *
冬晴在山谷里寻找野菜,难得吃一次野味,主人会赞不绝口的。采了一小把,发现到有一个好深的捕兽穴,她小心估量,恐怕有一层楼那麽深,穴旁还遗留一张废弃的网子,心想过去一定有人利用这深穴捕捉大型的野兽,不知为什麽弃置不用,是这边的猎物少了?还是猎户搬走了?
「不如让我来碰碰运气。」
她拉起网子推落洞口,将网口的抽绳拿在手里,待网子落穴,再将网口拉开,用六块石头压在洞穴边,然後把抽绳绑在一旁的树上,一旦有猎物失足,可以用网子将它拉上来。绑妥後,找来好多大片竹叶将洞口掩盖著,再覆上落叶、沙土,便大功告成。
她合掌祈天。「上苍保佑,让我顺利捕猎野兔或野鸡什麽的,我不贪多,只要有一只就够了,我冬晴全心全意只为博得主人欢心,求求你!」她合眼瞑想石不华吃到野味时,还脱口说出一句:「冬晴将来定是好贤妻!」
她乐不可支的走了,预备一个时辰後再来。
走过一个山坳,是一片树林,她忽然听到有人叫救命,这声音好熟呀!她悄悄地靠近……好刺激的感觉!她虽然练过几年的功夫,武功和五鼠那些小偷不相上下,但天资比不上夏雪,她个性好强不愿服输,於是便全心精研易牙妙技,终有一技独占鳌头。
她从没真枪实剑和人对打过,一时手心冒汗,好不刺激。
那头,谷莲修将爱叫又爱动的林来弟摔在地上,真是烦人的小鬼,想点她穴道嘛又觉得以自己高明的武功用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未兔浪费,而且有失身分,便懒得理睬。
林来弟被摔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
谷莲修愈看她愈不像有本事迷惑男人的天生尤物,一个尤物,在十二、三岁时便能见其美好。
不用比也看得出,仙妹不知比她好上几百倍,石不华没理由舍美玉而就泥木,万一……
「哎哟!万一他趁我不在,又对仙妹乱抛勾魂眼……」
他疑心病奇重,醋劲又大,仙妹的心一日不定,他总是寝食难安。而且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石不华有哪一只手是老实的,连其貌不扬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何况天上嫦娥下凡的仙妹?
男子汉大丈夫什麽都可让,唯有妻子让不得!
他当即抛下小累赘,回头「救美」去也。
他身子一晃,很快去得好远好远。
冬晴正想走出来时,来弟动了一动,困难的爬起身,抱著脑袋叫头痛,她被摔得痛苦难当,旧疾复发,伸手想取救命香囊,才发觉不见了。
「药呢?不见了,不见了。」不但怀中的香囊遗失,连挂在胸前的黄金双耳瓶亦不见了,想必是方才被倒转疾奔时遗失了。
「大哥……救命……」来弟又痛又怕,在原地等了一会都没人来。「大哥,你在哪里?来弟痛痛……」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寻一条路便走,渴望能碰上石不华,来弟相信他一定急著找她。
冬晴掩住口,望著来弟走错方向,忍住没叫她。
「管她呢!她迷了路,这不是我的错。」一跺脚往反方向走了。「少主怎会来到君山,又挟持林来弟?莫非要对主人不利?」
她马上展开行动欲救援主人,心头乱糟糟的跑了一柱香左右,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吸引住她的视线,拣起来看,是来弟的黄金双耳瓶,她不由得回望来时路。「万一她掉落陷阱中呢?」一甩头,马上否决。「不会这样巧的。」
将双耳瓶塞人怀里,走没几步,就见三条人影疾速奔来,一见她,顿住。
「冬晴,你怎会在这里?」石不华的左手握著香囊。
「我……我在找野菜啊!」
她弄不懂他们怎麽又和好了?谷莲修还热心的指点。「就在前头不远处,我记得很清楚。」他太高兴了,仙妹放弃说服石不华回去,更好的是,石不华只爱泥木不爱美玉,傻得好!傻得妙!
四人齐至树林前,哪有来弟行踪?
「人呢?我明明将她放在这里。」谷莲修面对石不华质疑的眼神,理直气壮的反驳,「她有手有脚,自己走掉也不奇怪。」
「阿修,你真是将她放在此地?」
「不错。仙妹,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
「才怪!」她白了他一眼,倒也相信他不会在这事上撒谎。
石不华转问冬晴。「你在附近采野菜,可瞧见来弟?」
「没有。」冬晴也不知自己怎麽了,脱口便是违心话。「我若是瞧见小姐,自然护送她回主人身边。」
於是,四人只好分头寻找。天黑了,他们以为来弟找到人带她回渡口,便回船舫碰运气,只见春柔、夏雪归来,独不见来弟。
「老天啊,她一个人……」石不华简直不敢想像。夜暮低垂,来弟一向胆子小,孤独一人被遗弃山间,不吓坏了才怪!万一她在百般无助下旧病复发……或遇见野兽……他垂首凝望掌心的香囊,每一个想像都是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他心上。
冬晴则茫然的、痛楚的面对良心的苛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语,春柔在一旁唤她亦无所觉,心里全是来弟掉落陷阱满面鲜血、哀嚎无助的画面……万一她死了……
「冬晴,你是怎麽了?」夏雪朝她耳旁吆喝,她吓一跳,不知何时冷汗和泪水一起滑落,大夥儿全在看她。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声哀呜,掩脸跑出船外。
石不华心知有异,命人拿灯笼跟著冬晴。
晚风在耳边吹拂,听来竟像是来弟的哀呜,冬晴从没这麽懊悔过,痛恨自己的残忍。她像幽灵一样迅速向前飘动,心中朦朦胧胧想的全是:只求来弟不要在陷阱里!只求来弟不要在陷阱里!苍天作证,她永远不再嫉妒她,甘心做一名奴隶服侍她,只求她安然无恙,千万别落人陷阱中……
迎面而来的风好冷,是她的心太慌太热才感觉风冷?还是来弟已化为鬼魂,化作一阵冷风来寻她索命?
冬晴猛打冷颤,不知不觉竟已来到那个陷阱附近,她反而退却不敢向前了,拖著很慢很慢的脚步一寸寸移近,陷阱洞口依然封著吧?或者摔下去的只是一只小野兔?
天地忽然亮起来,好几只灯笼正照著地。
面对石不华,她不能控制的全身颤抖,缓缓跪了下去,掩脸啜泣。
「在哪里?」他声如火花猝迸。
她一手掩面,一手比向右方。
光明随之右移,不一会,模糊听到有人喊。「找到一个陷阱!」
「快!看看有没有人?」
「天啊!好深的洞口,那麽小一个人摔下去还有命吗?」谷莲修第一个凑近洞口,咋舌道。
「滚开!」石不华一把将他拉开,拿著灯笼照耀,还是看不清楚。夏雪眼尖的发现绑在树身的绳索,连忙解下,一拉动便感觉十分沉重,她的心跟著沉了下去,冬晴啊……
石不华抢过绳索,使劲把网子拉上来,火光照射下,一团血淋淋的人。
「来弟!」众人七手八脚将网子解开,惊恐莫名的试她鼻息,还有气,心已放下一半,再仔细瞧她周身,春柔第一个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人眼眶不湿的。
林来弟脸上全是已凝乾的血迹,她的头被跟著地一起掉落陷阱的石块打破了,最可怕的是她两脚齐断,一根腿骨还穿出皮肉之外。
「可怜,这孩子的脚废了。」谷莲修也忍不住叹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石不华泪流满腮,滴滴泪水落在来弟气息微弱、斑斑血痕的脸上。「哦,来弟,哦,来弟……」
「华哥,」施琉仙说话了。「想办法救人要紧。」她的喉咙疑似塞著硬块,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来华哥真是爱上了林来弟,从没见他对谁热情过,除了真情流露的这一刻。她少女的幻梦,终於醒了。
冬晴两腿发软的爬过来,瞧见来弟悲惨的模样,她先是尖叫,接著痛哭失声。「原谅我……原谅我……我真的不是……」
「滚」石不华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滚得远远的,永远别教我瞧见你,否则我一定亲手把你宰了!滚——」
「主人,我不是有心的,我没想到她会……」
「我不要听你解释!你滚——别逼我杀人!」
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像一只受伤的老虎,随时想反噬敌人一口。
春柔、夏雪为了冬晴性命著想,合力将她拉走。
主人不会原谅她的。
来弟伤在身上,而他伤在心里。
第七章
「让我死……让我死……」
她发著高烧,不断梦呓,偶尔清醒,全身剧痛得恨不能一死解脱。
「来弟,我的来弟儿。」石不华只能眼睁睁看著她受折磨,他的心像被人放进石磨中碾著,滴滴流著全是他悲呜的血。
三天了,他以无比的精神力量支撑著,陪在床边三天三夜,亲眼看著她由血淋淋一个人,变成包满白布的重伤患者,她的头伤医得好,其他的擦伤、挫伤也治得了,只有她的脚……太难了。
他把全城最好的接骨大夫全找来,左脚接得很妥当,都说三个月不乱动保证能好,只是右脚脚骨穿出皮肉,完全断裂开来,个个见了都摇头,只有一名老郎中将脚骨勉强按压回位,摇头道:「太难了!除非能找到西域的接骨膏……这只脚算是废了,看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