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熙棠侧着脸睇她:「还不进去?」
「你家太漂亮了,我怕弄脏里面的地毯……」史蔚晴开始低头玩手指耍阴暗。
他冷笑一声,突然大步跨过去,双手抓住她单薄的腰,轻松往上一提。「妳是要这样让我提进去,还是自己好好走进去?」
「我用走的!我用走的!」史蔚晴差点尖叫出声。哎哟,悬空的感觉好可怕,这个人怎么这样凶恶啦!
双脚回到地面后,史蔚晴乖乖挪步走进屋内。林妈已经快手送上热饮,史蔚晴伸手接过,才喝一口,立刻又被林妈拖着跑。
「湘匀小姐要我带妳上楼泡澡、换衣服,还要妳务必放几滴祛寒的精油到水里。」
原来那个身子骨弱得戏剧化的美女叫湘匀。史蔚晴低头看看自己健壮依旧的身体,很怀疑现在需要祛寒精油的人到底是湘匀还是自己?「那她自己咧?」
林妈闻言,咧出大大的笑容。「这妳不用担心,表小姐已经浸在药浴里头暖身子了。」一旁还放了帮助呼吸顺畅的药草喷雾哩。
「妳再拖拖拉拉的,就不要怨我一脚把妳踹上楼。」傅熙棠安静没片刻,又开始出言恫吓史蔚晴。「数到三,一、二……」
「我上去了啦……」
史蔚晴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尽头。傅熙棠满意地瞇着眼,接过秘书递来的几份企画书开始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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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史蔚晴坐在床边鼓着腮帮子。「你们那个……男主人怎么这么凶啊?」
林妈眉开眼笑地睇着梳洗干净后的史蔚晴。洗去一身狼狈后,怎么瞧都觉得这女孩长得顺眼,她清清秀秀,邻家女孩的亲和气质最得长辈缘。「妳说熙棠少爷哪?其实少爷人不坏,就是说话刺耳了些、耐性少了些、脾气火爆了些、态度冷淡了些……」
史蔚晴翻翻白眼。这样还不叫凶,那她史蔚晴就是似水柔情俏佳人了。「他叫熙棠?」
「妳不知道少爷的名字?」林妈诧异道。她还以为这姓史的女孩是少爷的新伴儿呢。「这家姓傅,熙棠少爷是老爷唯一的孩子,难免得宠,脾气坏些也是理所当然。」
「喔。」反正有钱人家的小孩都嘛娇惯难伺候,跟她这种小穷人八字不合啦。
「欸,小姐,妳试一试这件衣服,一定很配妳。」林妈挽着一席从沉湘匀衣橱内挑出的裙装,催促她换上。
「不要叫我小姐啦,听起来好别扭喔。叫我蔚晴就好。」史蔚晴笑呵呵地接过衣服,那既轻又软的触感让她好惊讶。她低头翻找衣服的卷标,看到一排G开头的英文,她马上如遭雷殛。
「林林林林林妈。」她双手捧着那席裙装,尽量离自己愈远愈好。「我可不可以不要穿这件?」
「怎么啦?」林妈疑惑极了。「不好看吗?」她觉得这衣衫很衬她呀。
「嗯哼,怎么说呢?就是太好看了……」史蔚晴嘟嘟嚷囔。「我已经欠了一台奔驰的修理费,等一下又把洋装弄坏了,我做一辈子苦工都赔不完……」
「嗄?」林妈愈听愈迷糊。
「没有啦,林妈,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那种一件三九九、还是两件五百的地摊货?穿那么贵的衣服我会很紧张耶!」要不然拿条抹布把她裹起来算了。
「这样啊。」林妈为难地踱向衣橱,左翻翻右找找。「湘匀小姐的衣服就这些款式,那件算是剪裁最简单的了……」
史蔚晴吞了吞口水,在胸前比了个十字架。「好吧!我穿。」
「衣眼换一换赶快下楼去,我都闻到厨房那儿姜茶飘过来的香味了。」林妈收走她换下的脏衣服,亲亲热热地领着史蔚晴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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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熙棠侧卧在白色沙发上,原先穿得笔挺的西装敞开几个扣子,领带被随性地拉到一旁,漫不经心的姿态充满了时尚雅痞的气质。沈湘匀的姿态与傅熙棠却是大相径庭,她中规中矩地端坐在茶几旁,脚上穿著绒毛拖鞋,怀里揣着一枚暖炉,鼻梢因喷嚏不止而通红,长发沿肩披散而下,像极了典雅的日本娃娃。
「少爷。」林妈笑咪咪地凑上来:「蔚晴小姐洗过澡、衣服也换好了,我让她在这里歇着,姜茶马上就送过来。」她说着便转身步向厨房。
史蔚晴谨慎小心地移动身体,为避免弄脏洋装、酿成灾祸,她索性踮起脚尖、抓住裙襬,一副芭蕾舞伶即将登场献艺的姿态。
「……请问妳这是在干什么?」即使专心于手上的企画书,傅熙棠还是忍不住注意到史蔚晴鬼祟的行径。
「这……没事,没事。」史蔚晴干笑两声,迅速移动到沉涊匀身侧的沙发,落座之前还紧张兮兮地察看坐垫上是否有陷阱。
史蔚晴转头,看见栖于一旁的沉湘匀,忍不住关心问:「湘匀,妳身体好一点没有?」
刚刚听林妈说,湘匀小姐自小身体就弱,大补小补从没断过,伤风感冒是家常便饭,真是「水人没水命」。
「好多了。」沉湘匀浅浅地笑。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三天两头的病恙。「妳穿这件衣服好好看哟!哪像我,穿起来好象瘦竹竿在晾衣服。干脆就送妳穿吧!」反正也不太适合她。
「不好吧,这很贵耶!」开玩笑,GUCCI的啊,搞不好裙襬的价格都比卖了她还值钱。
「送妳就送妳嘛。」沉湘匀嘴一嘟,口气不容拒绝。
「……那就谢谢妳喽!」史蔚晴眼珠一转,喔喔……这么贵的洋装,不知道拿去当铺可以筹多少钱……嘿,她愈来愈有赤贫子女的样子了!
傅熙棠不发一语,在一旁冷眼观察史蔚晴的举止言谈,嘴角还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弧。
须臾,林妈送上了姜茶,热气蒸腾中,史蔚晴与沉湘匀捧着茶杯取暖聊天。
傅熙棠瞅着史蔚晴此刻毫无心机的笑靥。在「香榭」餐厅里,她说自己是来应征服务生的,不是下人;看她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又是一脸清纯学生相,再加上先前仇视奔驰车的戏剧化举止……
该不会是穷人家的小女孩被富家公子骗财骗色,导致嫉富如仇吧?
那他还真该替她出一口气,纠正她对这世界的看法,以免今后她见车就搥、见人就打,危及国家百姓社会安宁……
「妳叫蔚晴?」傅熙棠突然一整坐姿,出声问道。蔚晴?为情?果然是她妈妈把名字取坏了,她才会为情所困。
突然听见自己被点名,史蔚晴吓得手抖,差点将茶泼到脸上。呼,好险好险,烫着脸不要紧,要是毁了衣服,她的资产又要锐减。小心抓稳茶杯,迎上傅熙棠的眼神,她很勇敢地直视回去。
「对……我姓史,史蔚晴。」她低头啜一口烫舌的姜茶壮壮胆。
傅熙棠皱眉。还姓史?这名字真的很糟。「我问妳,是不是有人对妳始乱终弃?」
「噗──」史蔚晴一口含在嘴里的姜茶瞬间喷出。她错愕地睁大眼:「什么始乱终弃?」
「喔……那看来是我猜错了。」傅熙棠看着林妈抓一条抹布赶紧前来收拾姜茶喷雾造成的混乱,庆幸自己坐得远,没被波及。「我本来以为妳那么讨厌名车,是因为与有钱人有什么纠葛……」
史蔚晴愣了愣,随后轻笑出声:「是有一些不愉快……不过跟肉体或仙人跳无关。」他想到哪里去了,啧。「只是刚刚在餐厅被领班修理,一出来又差点被你们撞死,一时情绪激动啦!」
一时情绪激动就有那种爆发力?还真是活生生、会走路的凶器。
「妳要找工作?」他马上抓住另一个重点。
「嗯……找工读生的工作,没办法,谁教我考上一间很贵很贵的大学。」还砸坏了一台看起来很新的奔驰车。
「哪间?」他好奇地问。
「就光邑学园喽。」都怪她平时不好好念书,填志愿卡不集中精神,现世报来得比什么都快。
「光邑?」傅熙棠眉毛一扬,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
史蔚晴被搞得莫名其妙,偷瞄一眼正在专心喝茶的沉湘匀,用手肘顶一顶她。「喂……湘匀啊,妳表哥是不是一直都这样?话讲得那么短、还都讲半句,很难懂说。」刚刚跟湘匀聊天时,才知道那个傅熙棠是她表哥,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她男朋友哩。
「我习惯了。」沉湘匀故作神秘地笑笑,却没打算为史蔚晴解惑。她也想瞧瞧表哥下一步要怎么做。
「妳家很穷?」傅熙棠又继续他不超过五字的问话。
「以前还没那么穷,可是自从我爸帮他朋友作保、对方卷款潜逃之后就很惨了。房子被查封、存款被冻结,现在只能住在一栋看起来像鬼屋的废墟里面。」干嘛他问她就得答啊?史蔚晴觉得自己很像正在接受侦讯。
「喔。」那听起来真的满惨的,难怪她歇斯底里的。
「喔?」这是哪门子反应?
「时间不早。妳不打电话回去向妳家人报告一声,说妳还在人间吗?」傅熙棠淡淡提醒道。
史蔚晴如梦初醒。「对对对……」她转头探向摆在茶几上的电话,伸出手,半晌又缩回来。
傅熙棠挑眉。「又怎么了?」
「我现在才想起,搬家之后,我家还没牵电话线……」事实上也没打算牵。
「总有个人有手机吧?」太扯了,怎么会清寒到这种地步。
「我妈说,反正帐单缴不出来,她就全都没收了。」现在搞不好全都躺在当铺里也不一定。
傅熙棠一贯死鱼似的冷脸终于有了些动静。他叹口气,摇头道:「林妈!请妳拿一件外套过来给这位史小姐。」
语毕,他一把将赖在沙发上的史蔚晴拖起身。
史蔚晴大惊:「干嘛?」
傅熙棠白她一眼。「送妳回家。」
第四章
「史蔚晴。」
「嗯……」棉被好温暖。她懒懒地翻了个身,双手拥紧暖呼呼的被子。
「史蔚晴!」这回声音添了些威胁性。
「人家还想睡嘛……」史蔚晴咕哝着,连头也一并埋进被窝。
「史、蔚、晴!」
哗啦!史蔚晴身上的被子瞬间被扯开,一只冰冷的脚丫踏住她的肚腹,狠狠使力──
「哇啊!」史蔚晴惨叫一声,趁着脚丫力道稍减的瞬间往一旁翻滚,哀哀喊疼。「痛死我了!要内出血了啦!」
「妳想得美。」脚丫的主人──史蔚琪收回少林金刚腿,淡然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姊姊。「我不可能让妳有机会到医院挂号的。」
多出一笔额外花费,下一个被妈宰了的就会是她。
史蔚琪弯腰将棉被叠到一旁,俯身叮嘱姊姊:「快起床,妈叫妳去找工作,要不然就出来帮我跟蔚宗做塑料花吧。」做了几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唉。
「以后不要这么粗暴啦!」史蔚晴抓抓一头蓬发,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盥洗。
「那就要看妳的表现了。」史蔚晴搁下一句风凉话,悠悠晃至厨房端出一碗冷了的稀饭。「酱菜被蔚宗扫光了,白粥一碗,妳就将就着点吃吧!」
「我怎么觉得妳这种血管流冰水的德行,跟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梳洗过后,史蔚晴走至餐桌端起碗,狐疑地瞇眼打量妹妹片刻,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说话没温度、用字残忍、面无表情,跟昨天她撞见的那个有钱少爷傅熙棠还真是相似!不过一个是富家少爷、一个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觉得造物主真神奇,竟能捏出两个如此神似的人格。
史蔚琪见姊姊一脸出神,也没想理会她,便走到客厅弯腰落坐在藤椅上,认命地动手赚那一毛两角的小钱。
干脆她也去找工作算了……老搞这堆塑料花,真没前途!
客厅里,早起的史蔚宗早就努力不懈地制造出一堆塑料花,正在向下一堆努力。
史蔚晴充满温情地注视她这老实可爱的弟弟;真是如废水般史家中的一股清流、唯一的好人哪……
「对了。」一面将拼凑好的花朵扔进大麻袋,史蔚琪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昨天晚上不是有人开名车送妳回来?钓到金龟婿啦?」看来史家翻身有望了。
讲到名车,史蔚晴粉脸倏地爆红。「什、什么金龟婿?」她特意哀求傅熙棠将车停得远远地让她下车,以免造成家族哄乱,没想到还是被妹妹看见了。
「妳不想承认就算啦!」反正又不干她的事。「快去找工作,要不然就去找金龟婿献身吧。」
「史……蔚……琪……」口拙的史蔚晴完全无法回击,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快滚,不送了。」史蔚琪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算是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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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找平价咖啡店应征,总不会再发生先前狗眼看人低的惨剧了吧。
只是才递上履历表没三十秒,史蔚晴又被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了。通常对方都给她一句「我会转交给店长」或「面试时再通知」,然后就没了下文。一早上走遍了十余家店,却连个明确的响应也没有,以前的她从不知道工作这么难找。
唉,脚好酸。
史蔚晴弓身坐在咖啡店前的台阶上,下巴抵住膝盖,脸上净是愁容。好渴,头顶上就是星巴克,真想喝杯焦糖玛其朵,最好还有香喷喷的重乳酪蛋糕……唉,她又忘了她已经沦为赤贫阶级的事实。
她把头埋进掌心,胡乱抹几下,忽地站起身告诉自己:打起精神,再多试几家吧,说不定下一家就有了回音──
「吓!」
史蔚晴才刚站直,没想到眼前正好迎来一双人影,差点与她撞个正着!
「对不起!」她吶吶说着,抢在对方发飙前先认错。她的脸正对着其中一名男子的脖子,往下一看,是一条看起来很贵的领带……唔,台湾的有钱人其实是很多的嘛,到处都可以遇到。「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话说完她马上闪身准备落跑──可惜没成功。
「等等。」头上传来低沉却凉薄的声音。「妳──」
「我什么?我道过歉了啊。」史蔚晴没好气地说。
「妳──史蔚晴。」
「啥?」史蔚晴愣住了。对方居然完整无缺地报出她的名字?!
心虚地往上渐渐爬移视线,从领子到喉结到下巴到嘴唇、鼻子到……那双冷得教人打颤的眼睛……
史蔚晴吓得肝胆俱裂。
不会吧?台湾有这么小吗?眼前这个眼睑微垂、俯视着她的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大债主──被她捣毁的奔驰车的主人,傅熙棠!
惨了惨了惨了,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今年犯太岁,早知道就该听老妈的话,在庙里点盏光明灯的……呜呜,来不及了,煞星来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