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飞翼没出声喊她,知道她需要独处平定紊乱的内心。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在绵绵细雨中,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三楼转角的楼梯……
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裴妍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外界完全阻隔,连工作都请假。
除了吃饭睡觉外,她其余的时间全部都用来看电视。看港剧、日剧、韩剧,看新闻、看HBO、看东森购物、看旅游频道,看尽所有的节目与电影。
她用这样的方式忘记悲伤。
这一晚,她拎着一大包衣物出门上街,将脏衣服送到自助干洗店,然后上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
走回家门,她站在一楼的桂花树前,想起那一晚她在向飞翼面前、失态哭泣的画面,心里头五味杂陈;这同时,压抑住的失恋悲情,又再度袭上心头。
不知道泪水为何那么不听话,她就这样又低低啜泣了起来。
再抬起脸时,她看到一个身影。
向飞翼站在距离裴妍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如上次那样,安静看着她。一遇上她的视线,他双手抱胸,将目光调开,似乎不想让她感到难堪。
裴妍雨心里颤了下,苦涩地扯着唇角呐呐出声:“好巧啊!”
又让他撞见她掉眼泪了。
向飞翼第二次见她垂泪,这一次,他仍如一星期前一样,觉得心悸、觉得难受极了。
为什么又哭了?
他心底一阵激动,生来就见不得女人掉眼泪,现在看着她那脆弱的神情,他觉得很难受。
那日之后,向飞翼一直记得那雨夜,记得她的泪颜,记得她在他怀中的无助,那一日的桂花香,以及……她带给他的心悸感觉。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很冲动地从门口拉着她,拖她进了院子、发动他的重型机车。
裴妍雨抹着颊边泪痕,慌张无措问他:“做什么?”
“上车。”
“不要。”她摇摇头拒绝。
但向飞冀却迳自将安全帽扣上她的头,双掌自她腰间一握、一个使力便让她双脚离地,很轻易就将她给拎上机车后座。
裴妍雨挣扎着想要跳下车。“喂,你怎么这样!”又是这么野蛮地拎她上车!
向飞翼深深地看她一眼,那眼神,让她迟疑地停下动作。她看到他眼底为她忧愁的深沉情绪。
于是,裴妍雨无言,任他决定。
于是,机车出了社区小巷,随后在大马路上奔驰。
坐在后座,她过了很久才不安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泪痕在风中干涸,随着机车的速度与节节上升的兴奋,她抓紧他腰际的衣服,将伤心泪水抛诸脑后。
他宽大的肩膀,为她挡去寒风,这是裴妍雨在这样的夜里,唯一感受到的一丝温馨。虽然车速很快,她却没来由的感到安心。
“让你感受刺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不过我想,你需要发泄一下!”向飞翼略略回过脸,唇角浅浅地上扬。
这样,她该可以忘了悲伤吧?
向飞翼加足油门,在她的尖叫声下,机车往阳明山的方向而去,接着在山路上狂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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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疯狂,直到半夜才落幕,下山之前.他偕同她蹲在便利商店的马路边吃泡面。
山中的夜露凉得教人浑身打颤,热腾腾的汤面,驱走身休的寒冷。
他们一人端着一碗泡面,呼噜噜送进口中,另外还买了几瓶啤酒,坐在路漫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边聊边喝。
这天晚上,裴妍雨特别健谈。
或许是在风中狂飚后,心中的苦闷释放了,也或许是酒精的效应,让她打开了心房。
她有时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有时说得杂乱无章。
她对他提了许多事,提她故乡的家人、也提起公司,提她崇拜的明星、爱看的电影、甚至提一些向飞翼根本没必要知道的人,例如她的老师、亲戚、朋友。
但是,她不提她的伤心。
裴妍雨叙述的片段零碎而模糊,她的话语轻得像风一样,出了口就散开,然后再也没有回到话题的原点。
尽管喝了不少啤酒,向飞翼的脑袋依然清醒,眸光依旧犀利。他知道,她的心绪很混乱,她整理不好自己的心情。
在很轻松的聊天气氛中,裴妍雨突然落寞地说:“他不要我了。”
向飞翼喝酒的动作停顿,笑容也凝结。
“嗯。”然后他点点头。她想与他分享了吧?想说就让她说。
“我男朋友,说要跟我分手。”她的神情黯然。
“你有男朋友?看不出来。”向飞翼尽可能地让口吻轻松些。“那你男朋友都在忙些什么?就运搬家也让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动手?”
事实如此,她的生活方式,井无任何恋爱中的蛛丝马迹可寻,看不出来她是个有男友照顾的女人。
“唔,因为他不喜欢我太依赖他。”她颓丧地垂下肩膀。
“女人依赖男人是天经地义。”向飞翼颇不以为然。
“他不这么想,他说我太粘他,所以觉得受不了。”
“所以呢,因为这样要跟你分开?”他揣想。
她的侧影很沮丧、很孤单,她长长的睫毛在颤动,向飞翼知道,此刻她的心中不好受。
裴妍雨轻叹消应:“对。他爱上一个独立懂事的女孩。”
向飞翼陪着她沉默很久。她未开口之前,他也安静着。
山风徐徐,裴妍雨额前的浏海被吹拂开来,露出饱满白哲的前额。
向飞翼看着她格外清灵的脸庞,恍惚地发起愣来,她的视线也正好抬起,与他视线相接。
这一刻,她眸中出现一丝慌乱,然后才吞吐问道:“你……为什么要理我?”
她指的是,为何带她上山来,为何要这么关心。
向飞翼嗤笑一声,显然他的关心,让她觉得突兀?
“我可不想有人在我家楼顶上吊自杀。”他漫不在乎地回道。
但……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视线投向远方,他自问着。
是否见她落泪的那个夜晚,他便已将她牵挂在心?也或者,第一次见面,就害她受伤打了一个月的石膏,所以对她,心中总有歉疚。
裴妍雨皱眉噘嘴。“哼,我才不会!失恋自杀是愚蠢的行为。”
“知道就好。”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突然的亲昵举动,让裴妍雨的脸上又是一阵慌乱掠过。
他们似乎跨越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像朋友般熟悉了起来。
她开始毫无头绪地跟他聊着过往恋曲、随口乱咒着可恶的前男友,直到她发泄足够了、无话可说,直到夜好深、山上下起细雨,他笑着伸手邀她跳舞——
“跳舞好吗?”他说。像个熟悉的老情人,递来他的手,也递来温情。
便利商店内拨放着抒情的曲子,裴妍雨傻傻盯着他的手,迟疑着没有站起。
“嗯?”他挑了挑眉,再次询问。
她心中挣扎了一下,突然抿唇笑了。感觉上,这像个好玩的游戏,所以她伸出了手。
拉她站起,向飞翼牵紧了她的手,引她到路旁,环着她的腰,当真就带领她翩翩起舞。
他们微笑凝视,随店内隐约的旋律、踩着细碎的舞步。
“知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失恋疗伤方法?”
他的话自头顶飘入她耳中,她摇头,嘴角微笑着、口吻却落寂,“不知道。”
向飞翼低低一笑后,轻声吐了两个字:“男人。”
裴妍雨有些怨怼地瞠他一眼:“就是‘男人’让我失意。”
“我的意思是,下一个男人,”他定定注视着她,闪动的眸光里,流露一抹复杂的深意。
别怀疑,就是你眼中着到的这名男人、这男人会带你走出失恋的阴影,这男人预备追求你。向飞翼暗自卜了决定。
裴妍雨微愣,直勾勾回望着他。他暖昧的口吻,隐约带着暗示。
下一个男人会更好,他是这个意思吧。但是……似乎还别有一含意?意思是……他会是她下一个男人?
裴妍雨不觉心慌,但这分臆测又再清晰不过;从他眼中,她看到一个男人给予女人的温柔宠爱。
她不知道他眸中的光采是否真的专属千她,分辨不清是否自己错觉,只知道她十分贪婪这一刻,他给予她属于女人的虚荣。
与他视线柑交中,她忧伤地想着。他是一个浪漫的男子,他具备的浪漫,是前男友不曾给她的。向飞翼的魅力与气息是如此的浓厚,浓得钻人她心底。
两中起舞的时刻,她是真的忘了心痛、觉得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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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裴妍雨醉得一场糊涂。
她醉到整个人趴在向飞翼背上胡言乱语,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把她载回家,然后冉将她背上她的住处。
把她平放在床上时,她嘴里仍喃喃醉语,过了几分钟之后,才安静地无声无息睡去。
向飞翼自浴室里取了条毛巾帮她擦擦脸,又帮她盖了被子,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一管香菸,环顾屋内的布置。
才熄灭了香菸,他预备退出她的客厅,裴妍雨忽然在卧房内大喊:“恶……我要吐……我要吐……”
他赶紧奔回房内,拿起茶几边的垃圾桶,扶起她、让她吐在垃圾桶中。
一阵呕吐之后,她倒头瘫在床上,待他出了房间,倒了杯水再进房,她已经又沉沉睡去,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他捡起方才混乱时掉在地上的被子,重新给她盖上。
裴妍雨在这时梦呓喃喃念着:“为什么……不要……我……”
“傻瓜。”向飞翼坐在她床边,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
她似乎感受到温柔的触摸,而觉得温暖安心,辗转翻身、几声含糊的吃语后,很安稳地熟睡。
这可爱又没心眼的女孩,那男人怎么会舍得伤害地、将她抛弃?向飞翼心疼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坐在床畔许久。熟睡的她始终没再胡闹着醉言醉语,那张睡颜稚气又脆弱地惹人心疼,他伸手轻揩她细致白哲的脸颊;心里,动情与怜惜的滋味,密密麻麻、悸动蔓延。
他倾身,拨开她额前浏海,在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裴妍雨的梦境中揉进他这抹暖暖柔情,下意识地,她唇畔浮上一朵甜蜜满足的微笑;霍地,伸出藕臂勾紧了他的颈子。
“妍雨……”向飞翼俯身,让她的动作给局限得不能动弹。
扯落她的手臂,是否会将她惊醒?他知道她仍于酣梦之中。
“别走,别离开……”裴妍雨哽咽着声音、求助般呢喃,并拉下他的肩,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他的肩膀里。
向飞翼一个深呼吸,任她磨蹭、任她索求安慰。这般无助的语气,压根不属于她这么好强的一女孩。
被需要的幸福感,盈满他的胸怀,只是……
“妍雨,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撑肘、支开一段距离,在她的耳畔轻问一句。她那教人怜惜的哀求是针对他吗?唤的是谁?
是不是前男友?
裴妍雨忙点头,攀紧他的肩,凑上自己的脸颊、在他温热的颊边摩掌,然后,安心地感到一丝慰藉,叹道:“知道……我知道……向飞翼,别走……”
梦境里,是他宽硕的肩膀、是他攒眉为她忧心的深深凝视、是他含着宠爱光芒的眼眸,是……前一个男人不曾给她的温情。她知道是他。虽然醉了,但她反覆作着温柔的梦,梦里,全是他。
她唤他的名?!向飞翼抿唇,心头翻腾的喜悦不可自抑。他敛眸、然后微笑,伸出右手掌轻扶她的后脑勺,左手臂则揽她腰背,缓缓地……加深这个拥抱。
扎实的体温,温暖着裴妍雨的心;这胸怀,收藏她的悲伤。
“不是梦?”缓缓睁开眼帘,她在此刻幽幽清醒。温柔梦境的边缘,她分辨不清这当下与梦境重叠的情境是否真实。
她掀合的唇,刷过他的耳发,教他身体泛起一阵暖潮,他收紧下颚、抑制这瞬间充塞在身体里的强烈欲动。
“不是梦。”他回答,喉咙里发出一阵浓浊喟叹。
裴妍雨下意识地双手更加环紧他,好确定这股慰藉的确真实。殊不知,这会让一个男人的情欲加温。
向飞翼扯落她的双手,将之压在枕上,注视着她。“妍雨,忘了那个让你伤心的人,不准再想起他。”他希望,下一刻,她的心中绝无他人。
“嗯。”她顺从点头,眸海蒙胧迷离。
他俯身,覆上她的唇。
裴妍雨没有丁点抗拒念头,接纳他辗转的、温柔的、安慰的亲吻;她疲乏地、安心地、心动地……融入他的气息。
当罗衫褪去,赤裸裸的相视之中,灵魂靠近。
幽室里,春光乍现;流动着情欲交缠的恋恋春色。
第三章
一半后。
日光自窗边的水晶珠帘透进室内,晶莹点点、闪烁如星,在蓝色壁面上辉映成一片璀璨光芒。
双人床上,恋人睡卧。男人那线条强健的长腿,跨过棉被、叠在另一纤细的小腿上。
咕咕、咕咕—公鸡造型的闹钟响着。
男人的长手越过背对他的娇小身躯,伸向另一端的床头柜,按了下响个不停的闹钟,微睁着惺忪睡眼瞄了瞄时间。
“匕点半了……妍雨……起床了……”他含糊对怀里的女人说道,喃喃念毕,又合上了眼睛。
“唔……”女子翻了个身,面朝男子的胸膛,她偎紧那宽厚温暖的胸膛磨蹭,舒服地继续沉睡。
男人于梦寐中低吟一声,搂紧了那身躯。
咕咕、咕咕——半个小时之后,他这一侧床头柜上的母鸡闹钟响起。
“八点了……”这次,他清醒了些,睡意也慢慢褪离意识。他等待怀里的可人儿醒来。
“唔……”裴妍雨漫应着咕哝一声,随后失声尖叫。
“哇……八点了?!迟到了、迟到了!”她掀开被单,从床上一跃而起。“你怎么不叫我啦!怎么办?来不及了!”
她仓卒奔往浴室,一迳地狂吼埋怨。“我这个月已经迟到五次了,迟早会被开除啦,呜……”
床上,向飞翼耙耙头发、撑肘侧卧,笑看着慌张失措的她。
交往近一年,他太了解她的习性。裴妍雨是世界无敌超级会赖床,尤其冬天,赖床的习性更严重。
也忘了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很少踏回一、二楼的住处,老在楼上过夜。他细腻地抚平她前段恋情的伤痕,她对他的依赖,也慢慢转为深厚的情感,两人就在一路打打闹闹下,成了彼此的依靠、成了彼此的情人。
聆听浴室内的动静,他突然想起——
“妍雨,今天是星期天。”他对她喊道。
“你说什么?”浴室内的裴妍雨正含着牙刷,卖力而匆忙地刷牙。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门。”他低低笑了起来。好抱歉,让她惊慌了。
裴妍雨怨气十足地大步跨向床侧,瞳瞪着床上的他。“今天是星期天?!噢……不早说!害我差点吓破胆。”
他笑着揉了揉眼角,然后起身揽着她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