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乃龙之介捉住她纤细肩膀强迫她看他的眼,「我若不呢?」
心颤了一下,她看见一双布满阴影的黑瞳,其中燃烧着她不愿探究的暗火。
「告诉我答案。」他要她和他一样痛苦。
能有答案吗?「你在强人所难,我不适合当任何人的情妇。」
「难道妳还想要求名份?」紫乃龙之介冷诮地按紧她的肩胛骨,逼出她痛的神色。
以她的身份还不配和他平起平起,她只能卑微地等待他的垂怜。
秋天看他一眼忽地一笑。「以我们的情形能光明正大吗?别说你我的关系已是一大阻碍,相信令堂也不会高兴你的生命中出现一个我。」
「我母亲不会知道妳的存在,只要妳安份的听话。」男人养几名情妇是常有的事,他母亲从不插手他这方面的需求。
「有心没什么事藏得了,我想活下去,我不当第二个秋诗月。」母亲的遭遇是她的借镜,为了一段报复式的关系而被追杀太不值得了。
「妳想激怒我,妳以为我保护不了妳?」没人可以质疑他的决定。
「是或不是你心里很明白,我们这样是行不通的,你还是换个要求。」女人的妒心是很可怕的,母亲若不诈死恐怕也逃不过悲惨的命运。
秋天的眼神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哀愁,她的视线不落在他身上地望向老旧的柜子,那里曾放了一张他们全家出游的相片。
妈妈温柔地整理她的头发,而爸爸则深情地凝视妈妈的笑靥,一家三口幸福甜蜜得容不得外人介入。
他们以为这样的爱会直到永远。
但是爱开玩笑的老天不肯放过他们,制造了意外狠心拆散原本的和乐,让平静的日子出现裂缝。
怕她触景伤情的翊青和闲闲一古脑将所有相片没收,不许她沉溺悲伤中造成心脏的负担,所以她身边连一张缅怀他们的相片也没有。
时间会抹去一个人的悲伤,她藉由绘画来遗忘心中的伤痕,将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画下,只当他们旅行去并未拋下她。
但他的到来却再一次提醒她曾发生的事情,揭开血淋淋的事实要她接受,让她必须走入画以外的世界。
「我要那幅画。」
「嗄?!」他说了什么。
「『半生缘』,妳正在展出的那幅画。」他毁不了她就毁了画。
「不行,那是我唯一剩下的。」她不能给他,他不会爱惜那幅画。
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爱,给了他等于亵渎父母高贵的爱。
「妳还有房子。」他用她的话堵她,企图夺走她心爱的画作。
「我……」眼神一黯,秋天眼底的泪正在打转,她努力地不让它滑落。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妳该明白我并不好打发。」他态度强硬地要她择其一,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在哭吗?
这是女人惯用的伎俩吧!他绝不会因此心软,她和画他势必得到手,不管是不是会天理不容,没有任何人能再由他身边走开。
沉浸在恨与欲望之中的紫乃龙之介没发现他正步向父亲的路子,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世界为敌,只有他能拒绝别人不允许他人抗拒他。
当心在沉沦时是无声无息,连当事人也难以发觉强烈的占有欲接近爱,稍一不慎即跨越那道无形的界线万劫不复。
「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夺走我拥有的幸福会让你更快乐吗?」她只剩下这些了,再无其它。
那双含泪的眼让他心头一震,好象被人狠狠的击了一拳。「妳只会用眼泪当武器吗?」
他用冷硬的眼神逼视她,不让刚冷的心受到影响,她的泪左右不了他。
眨了眨眼,秋天的唇畔漾出一朵美丽的笑花。「不要让我哭,我不想在你面前表现脆弱。」
「妳……」在这一刻他想紧紧拥着她不让她强忍伤痛,轻声地安抚她。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拳头握紧地放在身侧告诉自己不能心软,那一句「妹妹」让他的理智拉锯不已,他竟犹豫地不敢上前拥抱她。
他几时变得这么懦弱了,强取豪夺不是他一向惯使的手段吗?他何时在乎过其它人的死活。
「可以让我考虑几天再给你答复吗?」她不能再自私地漠视他应得的一切,毕竟她偷走了他多年的父爱。
有个秘密不能说也不该说,就让它维持原样不再变动,她的生命不容许太多的意外,她能承受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她的故作坚强让他心底扬起一抹心疼。「快吃饭,吃完再谈。」
「我吃不下。」明明饿得很她却无动筷的食欲,胸口压着巨石十分沉重。
「吃不下也得给我吃,除非妳乐意我拆了另一半的房子。」而他绝对会付诸行动。
「你威胁我?」她微微一怔地看着堆满菜的碗。
他冷笑地在小山的碗里放上一块肉。「妳可以试着挑战我的耐性。」
「你……」叹了一口气,秋天平静的脸庞出现无奈。「你不像外在表现的冷酷,要不是你我情况特殊,说不定我会爱上残酷下的温柔,只可惜……」
「温柔?」她用哪只眼看出他还有温度,她的可惜在他眼中一点都不重要。
她笑得飘忽,像随时会消失在空气中。「你可以在我身上发泄你多年的怨气,将你的仇和恨全倒给我也无妨,但请你记住一件事,千万不要爱上我,我是个被爱情遗弃的人。」
「妳未免太自抬身价,我岂会爱上一个苍白像鬼的女人。」他不喜欢她现在的表情,感觉好象在和死人交谈.
「那就好,我很怕负担不起别人给的爱。」她会有愧疚。
「妳到底在谈些什么鬼话,满口的爱不爱,难道还有人没眼光地瞧上妳这只鬼?」语气轻蔑,紫乃龙之介用羞辱的口吻阻止自己去想她曾爱过别人的可能性。
秋天的身体微微一抖,像是被他刺中某种心事的脸发白。「是,我是只鬼,但我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幼时的阴影如潮水涌来,孩子们天真的笑语如同喂了毒的箭,毫不留情地朝她射来。
没人知道她害怕孤单,痛恨被人留下的感觉,一次又一次的遗弃难道还不够吗?她只想有个家,有对疼爱她的父母而已。
为什么命运总要逼迫着她,给了她先天的疾病不够,还硬要剥夺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命吗?她不妥协。
她已经为了身体上的病痛牺牲不少她该拥有的快乐,她不认为老天能再继续责罚她,凡事都有个极限,没人应该为他不曾犯过的罪赎罪。
碗一放下,秋天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奔向画室,落下锁将自己关在里面不理会门外的拍打声和咆哮。
掀开画了一半的画布揉掉,她重新上了一张白纸调好水彩浓度,心无旁骛的画下心中那抹平静,在她眼中只有淡然的绿。
画永远不会遗弃她,只要她还能动。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要我调查两年前的船难失踪人员?!」
这怎么可能,比大海捞针还难。
别说是刚发生过一、两个月的事情,就算二十四小时内沉没的邮轮都不一定能把落海的游客找齐,何况是两年前已经发臭的旧闻。
依他看来不是尸沉海底便是被海里鱼儿啃食殆尽,哪还有渣渣剩余,失踪的另一个解释是找不到尸骨下葬,以当时的惨状不可能有人生还,机会等于零。
并非他要说风凉话诅咒别人的父母,真要回得来也八成是鬼了,那次船难震惊全世界,媲美戴达尼号,只有少数幸运的游客被及时救起,其余全是用尸袋装上岸,总数是三千零六人.
而失踪人数有一百零七,不包括三名救难人员。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比登天还难,海有多大你丈量过没?我一吋一吋的翻要翻上十辈子,而且只局限在某个海域内。」潮流一改变他也没辙了。
「既然她斩钉截铁的认定只是失踪,我就要你把他们找出来。」不论死活。
「她?」为什么他会开始觉得这是件苦差事,而他接近发疯边缘。
事情只要一涉及女人就会失控,从他接触这行业起就一直有此认知,好象他天生和女人犯冲似,十件案子有八件一定会出状况。
但他「品行不良」也就罢了,怎么向来冷血到几乎结冰的紫乃龙之介也会为女人苦恼,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猛灌根本不听劝,这不是好现象。
头皮直发麻的荻原耕次直觉这次的台湾行有惊人风暴,而他会无缘无故的卷入暴风圈不得脱身。
吵杂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两人的交谈声让音箱吸收了一大半,从刚才到现在已有三个波霸、五个辣妹来搭讪,可对象从来就不是他。
瞧他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在日本也挺受女孩子欢迎,为何一来到台湾身价笔直滑落,没几人会多看一眼。
是民风关系还是他穿得太寒酸,这年头的女人只重门面不重内涵,多金的糟老头人人抢,而他这一等一的帅哥乏人问津。
「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别扭,一听到不中听的话就闭户不理,当是毒蛇猛兽拒之门外。」她居然敢相应不理地锁上门,让他像疯子在画室外叫嚣了一整夜。
她够种,最好一辈子别打开那扇门,否则他绝不饶她,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她是第一人。
「那要看你说了什么伤人的话,艺术家的神经很纤细,容易多愁善感钻牛角尖……嗨!老兄,你干么瞪人,我是依常理判断。」
至少他认识的艺术家都有些古怪、歇斯底里,与正常人有一段距离,而且思想怪异。
「她不是那种人。」她的情感很细腻,但不多愁善感,由她的谈吐可知她想得很开,不会走进死胡同里。
她的画充满生命力和希望,带给人正面性的引导,即使隐藏阴影的部份也有光透入,让人感受到温柔处处在,还不到绝望的地步。
透过她的画再看到她的人,他没有失望的打击反而像在寻宝,一层一层剥开画中的意境找到她的心。
她的画之所以令人感动是用了「心」,她所捕捉到的人性刻划远超过外表所带来的震撼,真实地用画笔记录每一条心情细纹。
他为她的画着迷并不假,但他从来没想过有和她面对面的一天,而且在近乎对立的情况下。
「不过你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人心烦,听说她是她朋友中最没脾气的人。」荻原耕次尽量不表现出幸灾乐祸的嘴脸,通常最没脾气的人一发火也最可怕,这是他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没什么。」紫乃龙之介不想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听起来没意义。
「说吧!以我对女人的认识足够当你的解惑大师,说不定能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更好奇他说了什么令人咬牙切齿的话。
肯定不是好话,那张嘴吐出的冰块足以盖一座冰殿,冻不死人也半残。
「少烦我,喝你的酒。」他清醒得很,不需要多个人在耳边唠叨。
荻原耕次怂恿地在一旁催促。「说嘛说嘛!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也许能误打误撞找出症结。」
或许是酒喝多了有点醉意,被他吵得不耐烦的紫乃龙之介低吼了一声全盘托出,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才止住他的骚扰。
紧蹙眉头不曾舒开,他一直猜不透哪句话惹得她不开心,先前他说过更难听的话也不见她失去冷静,为何最后那段话会引起她那么大的情绪反弹。
「哇!骂人家是鬼太没天良了,哪有女孩受得住……呃!我是说她可能小时候受过欺凌才会突然失控。」喝!干么那么吓人,冷眼一睨叫人脚底发寒。
「欺凌?」会是这原因吗?
「小时候的记忆会影响曰后的人格发展,外表看起来正常不代表心里没有伤,像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哈!他皮厚不怕瞪。
「荻原——」紫乃龙之介警告他斟酌用词,别把他惹毛。
「好了,好了,我不谈了,免得你又说我胡言乱语不正经.」他的油腔滑调还不是为了配合他的怪里怪气,牺牲甚剧。
紫乃龙之介透过酒杯斜睇他。「帮我查二十四年前我母亲是否派人追杀过秋诗月。」
「有。」
「有?!」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苦笑的荻原耕次一口饮尽甘中带辣的烈酒不看他。「因为追杀她的人是我父亲,而他至今仍后悔做了那件事。」其实他有机会杀掉她,但他放手了。
荻原一家原本是忍者的后代,但自从父亲认为误伤一名无辜的女孩违反武士精神后,他就决定不让后人步上他的后尘,改开道馆教人学习强身健体的武术。
后来他由情报人员转行当侦探,父亲常以此事提醒他别做错一件事,否则代价是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
「原来真的有此事……」她并未说谎逃避他的报复。
「不过你也别玩得太认真,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未婚妻还是日本最有权势浅仓议长的女儿,容不得他闹出丑闻。
表情一沉的紫乃龙之介根本不想提起此事。「你以为我能对自己的『妹妹』做出什么事。」
妹妹!他从未这么痛恨这两个字。他大口的吞饮不加冰块的威士忌,眼神流露出冰冷的嘲意。
「妹妹?!」一口酒猛地喷向酒保,荻原耕次惊讶的掉了下巴。
他几时多了个妹妹?
「难道你没查出我父亲多了个私生女?」看来他不过尔尔,办事能力不佳。
舞影交错,灯光昏暗,「堕落」酒吧的夜晚显得狂野,男男女女的身影在舞池中晃动,时快时慢地跟着节奏舞动身体,妖野而充满诱惑性,散发着灯红酒绿的糜烂气息,没人在乎形象地尽情扭动腰肢。
在夜的掩饰下人人都是浪荡的灵魂,白日紧绷的精神在此得以抒解,得意或失意完全不存在,音乐声中每个人都能放开自在,不用拘束在有形的道德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热爱挥洒汗水,自由自在摆弄舞步,没有得失没有优劣,纯粹为解放自己而来。
没人注意的角落有对对饮的女子闹中取静地自得自乐,既不加入一场热舞盛宴也不狂饮买醉,单纯的打发时间见见世面,免得跟不上时代。
「呃!我不确定你的消息来源从何取得,根据我这位大侦探废寝忘食的调查,秋诗月的确收养了一个女孩,当时那女孩刚好两岁,也正是她离开你父亲两年后的事。」
网络的好用在于随时随地能取得想要的信息,只要有一台计算机便能漫游所有的网站,不管它合法不合法,资料不消除便是方便人调阅,不看可惜。
「她是被收养的?」时间上未免来得过于巧合。
「至少我这方面查到的结果显示无误,但是不是她亲生的就不得而知,没人能证实她们之间有没有关系,除非死人复活验DNA。」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