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侬正出神的想着自己的处境时，恍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唐瑞林直挺挺的站在她的眼前。
两人茫茫然地对视许久，毓侬抿着嘴，不开口，让眼泪绷在眼眶里。
躲不了了！这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她只是想亲眼证实，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么尴尬的处境下见面。
「瑞林，你……恭喜你了。」她哽咽的说出口，感到一股酸涩的苦味不断的涌出舌尖。
「侬侬，我有预感你会来……」唐瑞林忘了介绍自己的新婚妻子，他的眼底只有侬侬艳丽夺目的容貌。
「是吗？」毓侬痛苦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两人的目光在对方的眼底交缠，彼此都有许多话想说，却处在什么都说不得的场合里。
「她是李丽，我们在纽约认识……」唐瑞林支支吾吾的想解释什么。
「你好，我时常听瑞林提起你。」新娘露出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毓侬仔细端详唐瑞林身边的新娘，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她一脸过厚的浓妆，和灯笼似的白色长纱，没有一处让她感到顺眼。
他怎么会娶她？唐瑞林怎会这么白痴、愚笨，娶这样平淡无奇的女人！
毓侬内心颤栗不止，呼吸和心跳几乎要在唐瑞林的凝视下停止。
「想不到大家都认识，来来来，都到最前面的贵宾席，等会儿好好聊聊。连先生，这里走，我来带路。」女方父亲开口邀请。
毓侬感到呼吸困难，她退了几步，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她对连剑垣说：「对不起，我不进去了，我不舒服，我要先走，我……」
连剑垣伸手稳住她的身体，温柔的对她说：「好，你先到车上等我，我马上就来。」
连剑垣客气的解释他们必须离开的原因，女方父母也不敢多作挽留。连剑垣在商圈中打滚了十多年，创造的奇迹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和女方父母只是应酬过的点头之交，名气响亮的他出现在这样的小场面，算是已经给足了面子。
不忘婚宴的礼节，连剑垣快步的走到入口登记处。临时要了一个红包袋，从西装外套的暗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装进袋中，再低头签上名字。抬头和新人、双方父母再次寒唁慕贺后，随即一阵旋风般的离开了婚宴现场。
不久，他们坐在车内，连剑垣交代司机几句话后，两人皆沉默不语。
在小小的空间里，毓侬强忍住激荡翻腾的情绪，只是专注的看着窗外，她的眼神空洞茫然，飞掠过街道，飞掠过闪烁的霓虹，所有的景象都钻不进她的视觉神经里，心底轻声的和唐瑞林告别，泪水开始滑落。
许久，车子开进阳明山上的别墅区，原来连剑垣将她带到了他家。
毓侬并没有抗拒，车子停了下来，连剑垣下车替她开车门，她只是顺从的跟着他走！！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地方。」
恍然间，回神听到连剑垣的话，她才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同一个地方，那是别墅后花园的半山坡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台北的夜景，万盏的华灯在不远处交织成一大片灯海。
「哭吧！难过就不必掩藏。」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毓侬挺起胸膛，赌气的说：「我没有难过，我是在替唐瑞林难过。」
真是倔强的女人！连剑垣叹口气又说：「是啊！唐瑞林是个傻瓜，平白的把你放走，损失的是他，该难过的也是他。」
「对！他是个傻瓜！白痴！他是全天下最不懂得珍惜的臭男人！我白白等了他三年，想不到他竟然娶了别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睛，看错了人，唐瑞林，你会后悔，你将来一定会后悔！我恨你！我！！恨！！你！」毓侬语气越来越高昂、激动，最后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对着夜空吼叫。
他深深地叹一口气，为她、也为自己。为什么看她如此多情、执着、敢爱敢恨，他就越陷越深？难道他不只是想得到她，他还深深的爱上了她？
「侬侬，你知道吗？放手比爱人需要更多的勇气……」他说。
「你放心，我有足够的勇气放手，我会想办法忘记他的。我会努力把他忘记。」毓侬胸口起伏，满脸潮红，声音嘶哑，脱口而出的话仿佛在说服自己。
「忘记他只有一个方法。」他的目光投向夜空，毓侬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什么方法？」
「嫁给我吧！」连剑垣说完，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一阵悸动从指尖震入了毓侬的心口。
那一晚的台北夜景分外迷离闪烁，他开口求婚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她的心里有一处看不见底的深谷，不安、紧张的情绪正在那里滚滚翻搅、作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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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一场盛大的婚礼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赵毓侬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大嫂艾琪兴致高昂的全权筹备婚礼。
这个下午，她们已经在婚纱摄影公司里的试衣间换穿了十几件新娘礼服。
「侬侬，真不敢相信你一毕业就要嫁人了，就像我当年一样，女人嫁个好老公，远比出去找工作和人争得头破血流好……想不到连剑垣这么宠你，你喜欢什么他都给你，签支票、掏现金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他父母好像也很喜欢你，可能是因为他们急着想抱孙子吧！我知道，连剑垣事业有成，接下来当然就是期望他快点成家生子……」艾琪喋喋不休的说，手里又拿起一件白纱，在镜前比了又比。「你看！我觉得这件婚纱礼服比较适合你，那一件也不错……糟糕！每一件你穿上都那么好看，这要怎么挑啊？」
站在挂满白色长纱礼服的衣架前，艾琪自顾自地说话。手里还不断的翻翻拣拣，等着毓侬响应。等了老半天，毓侬只是楞楞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语，艾琪问：「侬侬，你要快点决定，下星期就要举行婚礼了，你要早点挑好，好让人家赶工修改啊！」
毓侬幽幽的说：「大嫂，你决定就好了，我都没有意见。」
「你还是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式啊！侬侬，我大老远从国外回来帮你筹备婚礼，这不表示你什么都可以放手让我决定啊！」
「大嫂，连剑垣特地请你回来帮忙，因为他知道办宴会是你的专长，他叫你尽量放手去筹备，不要计较金钱，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艾琪不以为然的看着毓侬，随即又想。她说的也对！这场婚礼她可是一个人计划了很久，更何况连剑垣愿意负担所有婚礼的开销，连亲友从海外回来参加这场婚礼，连剑垣都出足旅费和饭店费用，让没落的赵家做足面子，身分地位也相对抬头，有了连剑垣这样有名气的妹婿，她在朋友间终于能抬头挺胸了。
只不过，虽然她乐见这门婚事，却也看出毓侬闷闷不乐的心情。趁着设计师离开试衣间，只剩她和侬侬两人的时候，艾琪低声安慰道：「侬侬，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那个移情别恋的男朋友，但是……你想想，连剑垣哪里比不上那个唐瑞林？论头脑、外型和事业，都是一时的上上之选。还有……当你答应连剑垣的求婚以后，你大哥的事业也顺利了许多，投资工厂的业务已经开始上轨道了，这里的债务有连剑垣作担保，才让你大哥没有后顾之忧。侬侬，我真的很想对你说声谢谢，好几次都开不了口，我知道你不爱连剑垣，但是我相信，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爱情可以慢慢培养，你将来绝对不会后悔的。」
毓侬沉默的看着镜子里面一个不快乐的新娘，听着大嫂不断重复相同的话题，很想大声喊叫，很想马上从这世界上消失，但她还是定定的站在镜子前沉默的看着自己，任凭所有的人摆布。
突然，孜在沙发上手提袋里面的手机响起！！
毓侬和艾琪两人同时拿起自己的手提袋寻找手机。「大嫂，是我的。」毓侬看见手机上显示了一组陌生的号码，她按下通话键。
「喂……」
「侬侬，是你吗？」电话里传来唐瑞林的声音。
毓侬像跌落了冰河里，全身僵硬，那熟悉的声音让她魂萦梦系了三年，婚礼那天看到的一切，她还一直以为只是恶梦一场。
「你好吗？我很想听听你的声音，忍不住打给你……」电话那头传来唐瑞林深情的诉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毓侬设法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反问唐瑞林。
「对不起……我做了一件很严重的错事，婚礼那天，当我看到你和一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后悔失去你……」唐瑞林的声音低沉中带点嘶哑。
毓侬瞬间红了眼睛。她听见唐瑞林说后悔了，这句话终于替她赢回了骄傲的自尊，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结果，但只要知道他心底还是爱她的。她沉重的灵魂才能够获得释放。
艾琪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猜出对方是唐瑞林，神色开始惊慌了起来！
毓侬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你都已经结婚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想见你，侬侬……我好想见你，只要再见你一面就好，求求你……」
好长的一段沉默，两人只是握着手机默不出声，回忆瞬间袭过他们的心头，从前甜蜜的时光剎那间又轻易的被挑起。
「好……」她终于决定了。
唐瑞林的声音兴奋不已。「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我们时常见面的餐厅等你。」
「好，我马上到。」毓侬收起手机，回头看到了大嫂严肃的表情。艾琪拉着她的手说：「不行，我不准你去！侬侬，你都快要结婚了，还去见唐瑞林做什么？不要忘了他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了！」
毓侬挣脱开艾琪的手，冷冷地说：「大嫂，不用你提醒我，这些我都知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侬侬，如果连剑垣知道，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我不管！我还没有嫁给他，我要见什么人不需要他同意……」
毓侬说完，即刻脱掉繁复的礼服和首饰，快速穿上一袭衬衫、圆裙。艾琪一直冷眼旁观，不愿上前帮忙。
毓侬什么话都不再说了，抓起了手提袋，快步往门口离去。
第四章
为了唐瑞林哭了好几天，所有的感情都筋疲力竭的发泄完了，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爱他，这一刻，她不过是想知道答案，一个她能够平静地放在心里永远埋葬的答案。
毓侬飞奔到街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心已经像箭一般的射出。
同样的餐厅、同样的摆饰、同样爱吃的菜单摆在两人的面前！！见面的一剎那，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原点，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唐瑞林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毓侬，她如云瀑般的长发披在两肩，更衬出细白的肌肤和纤柔的五官。
「侬侬……在婚礼上，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侬侬……」他轻唤着这连说都感觉甜蜜的名字。
她猛地抬头。「我也要结婚了。」
「我知道，我听说了，对方的条件非常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也只有他才配得上你。」他回答。
毓侬不理会他话里苦涩的赞美，只是说：「我们两人到底是越走越远了，是不是……」
「是！！很想走回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头。」
毓侬的身体震了一下，想不到唐瑞林这么干脆的承认。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她摇着头说。
唐瑞林将身体挪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目光殷切的看着毓侬，急切的说：「对不起，侬侬，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但是却一步步走到这样的地步，我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当我想要抽身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毓侬抽出手，随即说：「你在对我解释吗？解释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摇了摇头，感到自己矛盾到了极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明明想知道你选择放弃我的原因，但现在你要对我说，我却不想知道了！！」
瑞林稳住她晃动的手。「我只是要让你知道，这件婚事我真的没有选择！李丽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没有把持好，在国外很孤单、很寂寞，遇到了同乡的朋友，特别有股想作伴的冲动。」
「是啊！冲动到奉子成婚了！」毓侬冷漠的挖苦他，她很想问他，当年他是用什么样的意志力来回拒她献身的冲动？到了美国，那份意志力又为什么这么不堪一击？只是为了自尊，她将满腹的质疑全吞回去。
唐瑞林是个聪明人，他仿佛听见她心底的话。「原本只是玩玩而已，并没有认真。侬侬，我就是对你太认真了，所以才这么珍惜你。那时候……我也告诉过李丽，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说她不在意，只想互相抚慰异乡孤独的空虚感，听她这么说，我就没有继续再坚持。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怀孕，我没有办法，只好和她结婚。侬侬，我一直想和你联络，可是李丽查得很严，她知道我忘不了你，一直在防着我和你见面。这几天我们忙着准备回美国，我借朋友家的电话打给你，想在离开前再看看你！！至少说完话，我才能走……」
毓侬突然站起身，俯视着唐瑞林，露出淡淡愁苦的笑容。
「那么你可以走了！！我已经听完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已经有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要负责，我也有我要走的路，今天分开后，我们就不要再回头了。」
毓侬掩面离开餐厅，这时候她才明白，放不开的感情都只是不甘心而已。切断过去是存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四年多的爱情、三年的思念，全都化成了泪水，毫无保留的从指尖慢慢流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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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每个完美的细节都是艾琪所精心策划。
女方的代表人艾琪和赵永励忙着招呼上千位宾客，长年住在国外的连家父母也都回来参加儿子的婚礼，他们对赵家的财务危机毫不知情，只是略微了解赵家的背景，所以对于这桩门当户对的婚姻，还是感到相当满意。
到了喜宴的尾声，两个新人站在门口谢礼送客。
毓侬已经换上了第三套礼服。她盘起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露出修长雪白的颈项，手工缝制的珍珠紧身拖曳长纱，每一个转动、每一次伸展，就会闪烁着莹莹光芒，更凸显她每一面曲线的完美。